第8章
后面島臺上的顯示屏上在隨便播著節(jié)目，洗碗機洗好了碗發(fā)出提示音的時候，裴則嶼竟然有一瞬間的恍惚，詫異這一幕無比接近電視劇里家的形象。
但也有一點掃興的，整點新聞里面又出現(xiàn)了裴氏的名字，這回是報道關(guān)于上午新聞發(fā)布會的消息，裴則嶼上午故意沒有關(guān)注直播，想等晚點兒再去看，沒想到這才中午就沒躲過。
江岸把牛腩盛出來的時候，就看到裴則嶼端著拌沙拉的大玻璃碗站在島臺跟前，低著頭眉頭緊鎖地看著屏幕。等江岸把菜端過去擺好，他才收回了目光嘆了口氣，把手上的碗也擺在了島臺上。
“父親說你了？”江岸盛出兩碗米飯來，拿了餐具示意裴則嶼坐下吃飯。
裴則嶼瞥了江岸一眼坐了下來：“沒說，但我知道他心里不滿意，怪我不給則信留面子吧。”
“還好吧，市場營銷上的問題更大，研發(fā)人員出來只是走個過場啊�！苯秾捨康�，但說完又有些無奈，“不過他身份比較敏感對吧�！�
“研發(fā)人員是過場，裴則信就不是了，”裴則嶼搖了搖頭，“里仁路那邊肯定又要說我是借題發(fā)揮了�！�
江岸迅速反應(yīng)了一下里仁路是哪里，然后不由得對裴則嶼生出一絲同情來，這種事情他在江家可沒少見，光聽就覺得頭痛了。
但裴則嶼好像已經(jīng)很習慣這種事了，說了那么兩句就抬手把新聞?wù){(diào)成了音樂，然后拿起筷子夾起一塊牛肉塞進嘴里，在江岸還沒來得及做出表情的時候就先哇了一聲。
“真不錯啊江岸。”裴則嶼揚了下下巴示意江岸也快吃，“你嘗了嗎？真好吃啊�！�
江岸還在發(fā)愣，還沒從那絲同情的情緒中解脫出來，反應(yīng)了一下才伸了筷子自己嘗了一口，他倒不擔心自己會翻車，不過聽裴則嶼這么真誠地夸獎還是很高興的。
“你怎么會這些的�。俊迸釀t嶼一邊吃一邊忍不住問。
“我又不像你，”江岸站起來，去冰箱拿了果汁來給兩個人倒上，“高中以后我就是自己住了�！�
這話題一下子涉及到江岸的身份了，裴則嶼不知道還該不該繼續(xù)聊下去，但江岸不太在意的樣子。
“不過你也不用同情我啊，我Omega父親本來養(yǎng)孩子就是放養(yǎng)，他后來結(jié)婚生的孩子也都全世界跑，”江岸重新坐下，吃了幾片裴則嶼拌的沙拉，“至于江家你也知道，和你們家差不多，我大哥比你還苦大仇深，我是一點也不想摻和他們的事�！�
裴則嶼在腦海里拼命回憶了一下江岸大哥的樣子，記憶里比自己是大上幾歲的，但也不至于苦大仇深吧，難道在江岸眼里，自己也是那個樣子？
“江岸，我有點好奇。”裴則嶼有些嚴肅。
江岸卻還是笑著：“你說�！�
“不管是從一個傳統(tǒng)的角度看，還是從更現(xiàn)代的角度，你都沒必要選擇聯(lián)姻這種方式的婚姻，你看起來并沒有被江家逼著接受我，所以......你為什么和我結(jié)婚？”
江岸看著裴則嶼，并不覺得他的問題冒犯，但也沒想到裴則嶼原來不知道這個。
“你需要我為你的繼承增添籌碼，相應(yīng)的我的研究未來可能會需要你的資金支持，裴家也不需要我天天為他們的少爺做飯，穩(wěn)定的關(guān)系能解決Omega都很頭疼的發(fā)情期問題......這些理由還不夠嗎？”江岸把道理說得清清楚楚，“當然我沒料到你心有所屬的問題，有點失策�！�
裴則嶼無奈地笑：“怎么聽起來又是在挖苦我了，你就沒有心有所屬過嗎？”
江岸低著頭吃東西，他想起自己曾經(jīng)喜歡過的人，真的是很久以前了：“算是有過吧�！�
很奇怪，這一次裴則嶼聽他這么說卻沒像之前那樣抽風，反而早就料到的樣子：“Alpha？”
“Beta.”
裴則嶼笑了一下，他抬眼細細打量江岸的臉，覺得江岸這樣的Omega，會喜歡更溫和的Beta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你不擔心，我是一個很糟糕的Alpha嗎？你根本不了解我�！�
“如果將來我發(fā)現(xiàn)你很糟糕，分開就是了，一段穩(wěn)定的關(guān)系，不代表永遠綁定。”
“那標記呢？或者孩子？你認為嫁進裴家，能忽略這些問題嗎？”裴則嶼看著江岸，臉上有了點他在江岸面前一直刻意掩飾的冷峻，那是他平時在公司會有的樣子。
江岸第一次在聽完裴則嶼的話之后露出了不那么游刃有余的表情。
“首先，我向你保證我盡量不做一個糟糕的Alpha，”裴則嶼手肘撐在桌上，一邊繼續(xù)吃碗里的飯一邊輕聲說，“但是江岸，因為你一點也不想摻和那些苦大仇深的事情，所以你根本都不知道你選的這段婚姻意味著什么�！�
在屋頂揭開一片瓦。
顏
顏
第15章十五顏
對于裴則嶼貌似善意的提醒，江岸并不領(lǐng)情，甚至心里覺得裴則嶼自大、幼稚。
裴氏確實家底豐厚，江家的復(fù)雜情況江岸也確實了解甚少，但用網(wǎng)絡(luò)上的話說，難道真的有皇位嗎？周識演沒能入白瀟法眼，原因無非就是Beta的性別不適合生養(yǎng)，抑或工作性質(zhì)不招這種富家太太喜歡，但她一邊帶著這種偏見一邊讓自己姿色出眾的Omega女兒也“混”在她眼中所謂的亂圈子，這種雙標實在讓江岸覺得可笑。
而裴則嶼也就真的放棄了，他或者是薄情寡義之人，或者他的深情款款是演的，兩種可能都讓江岸有一種—噢，還真是大戶人家一貫高貴的作風。
但江岸盡量讓自己不要將這些個人色彩濃重的評判表露出來，畢竟他就是靠著這樣的偏見，得到了能讓自己滿意的“穩(wěn)定”婚姻關(guān)系，作為既得利益者，他不好高高在上。
這些想法如果讓裴則嶼知道了，他大概會生氣又委屈，在幾個月前，他還以為無論是誰占據(jù)自己枕邊的位置，都會讓自己難以控制地憎恨。
可江岸似乎沒有。
裴則嶼設(shè)想江岸是那種柔情似水的Omega，就像大部分Omega一樣，但江岸的氣質(zhì)更趨近于平和，與他第一次見時裴則嶼就有這個感覺，那時候他以為那只是江岸拘謹下的偽裝，但三個月的相處下來才發(fā)現(xiàn)，那是他的常態(tài)。
江岸說想要裴氏自己的支持，但實際上據(jù)裴則嶼所知，他每年都能拿到國家的項目資金，只要不大手大腳足夠他做自己的研究。他還說結(jié)婚是為了擺脫抑制劑，但實際上在知道了周識演的事情之后，他完全掩飾了發(fā)情期的困擾。
這樁婚姻更像是江岸給自己人生的托底選項，所以他很平靜地接受了這里面與他的預(yù)想有出入的地方，甚至偶爾能讓裴則嶼也融進他的平靜。
兩個人很默契地每周會在家吃上兩三頓飯，依舊是江岸做主力裴則嶼添亂，幾周下來江岸的菜單用光了，他畢竟不是專業(yè)大廚，于是開始看著網(wǎng)絡(luò)上的菜譜瞎弄，裴則嶼倒是上手了，刀工見長。
十一月底一個陽光好的周末，裴則嶼窩在沙發(fā)里忽然心生一種不想這一天結(jié)束的感覺，他無意間把手伸出去，剛好觸到盤腿坐在地上的江岸的肩膀，Omega嚇了一跳，收回放在電視屏幕上的注意力轉(zhuǎn)過頭來。
“什么？”江岸以為裴則嶼想要什么東西。
裴則嶼卻看著他怔神，然后忽然站起來，抻了抻身上的T恤，說要上廁所，快步離開了客廳。
江岸覺得奇怪，收回目光重新看著電視，但他沒能重新把劇集看進腦子，他原地坐了一會兒，也一骨碌爬起來往臥室走去。
臥室里的浴室傳來水聲，江岸放慢了腳步走過去。
門沒有關(guān)，裴則嶼雙手撐著洗手池，臉上是沒有擦干的水，連額前的頭發(fā)都打濕了，聽到有人走近他有一瞬間想要掩飾情緒，但下一秒又放棄了。
江岸輕輕靠在了門框上，雙臂抱在胸前看著情緒異常的Alpha：“為什么和周識演分手？”
裴則嶼低著頭看著滿是水漬的洗手臺，他沒想到江岸會這樣問。
“剛才，是想到......這么美好的時間，身邊不是他，對嗎？”江岸繼續(xù)說道，聲音輕柔，并沒有摻一絲諷刺。
“抱歉�！迸釀t嶼嗓子發(fā)干，他被江岸問得羞愧，對眼前的人，也對回憶里的人，“只是......我不想冒犯你......”
“你想離婚嗎？”江岸打斷了裴則嶼的道歉。
換來一陣沉默和震驚的注視，水珠從Alpha的發(fā)梢落下來，以及震驚之下?lián)涿娑鴣淼男畔⑺�，逼得Omega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氣稍稍調(diào)整了重心以站得更穩(wěn)些。
“不是我接受不了你會想起別人，我也沒有幻想你會愛上我，我就想平平穩(wěn)穩(wěn)地過日子，像剛才那樣�！苯渡焓肿Я嗣磉f過去，“但顯然你現(xiàn)在不適合這樣會讓你絕望的關(guān)系。所以如果你想要離婚，我可以理解。”
裴則嶼實在生氣，但是他完全清楚自己沒有立場和資格對自己已經(jīng)完全大度的妻子發(fā)火，他只能和自己生氣，胡亂擦了把臉，把毛巾掛回去，側(cè)身就要走開。
“準備出門吧�！彼麃G下一句。
晚上江岸在學(xué)校有一個公開講座，早上閑聊的時候裴則嶼說可以送他，江岸當時也挺開心的樣子。
江岸無奈地搖搖頭，愈發(fā)覺得裴則嶼小孩子脾氣。
“小裴，”江岸轉(zhuǎn)了個身，把人叫住，“本來我覺得這話不必明說，但是......我對忠誠還是有一定底線的，你明白吧？”
裴則嶼從衣柜門后探出頭來，疑惑地看著江岸。
江岸攤開手：“既然你要做繼承人，你們大戶人家那種養(yǎng)外室的毛病，我可是不能接受的。”
“你......”裴則嶼臉都黑了，“我當然要臉！這不用你教我！”
“行�！�
江岸走過來，從自己那扇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襯衫來，轉(zhuǎn)身放在床上，然后回了浴室打算洗個臉。
裴則嶼就忍不住一直追著他的身影，他心里犯嘀咕，江岸這樣的人，Beta怎么能駕馭得了。
等晚上坐在宣大的大禮堂里，裴則嶼坐在禮堂靠后的空位上，看著臺上侃侃而談將氣氛帶得熱烈的江岸，心里忽然覺得自己是有些狹隘了。
聽眾里面無論是學(xué)生亦或是學(xué)者樣的人，他們給予江岸的掌聲和笑意，都讓江岸整個人看起來熠熠發(fā)光。
如果不是江岸自己選擇走進婚姻，無論是Beta還是Alpha，恐怕都不會輕易得到駕馭他的機會。
搭上未知旅途的列車。
顏
顏
第16章十六顏
里仁路116號，新買的圣誕樹中午送到了。
梁曉薈裹著一條駝色的羊絨披肩坐在沙發(fā)里，一邊喝下午茶一邊看著傭人們把清洗過的樹體擺到窗邊的空地，手指輕輕地劃著手機屏幕。
裴則信從樓上下來，手上拿著還沒系好的領(lǐng)帶，他晚上要去參加一個飯局。
“江岸真的要轉(zhuǎn)去公司的研究中心？”
聽到梁曉薈發(fā)問，裴則信反應(yīng)了一下，然后實話實說：“沒聽說，你從哪兒聽說的？”
梁曉薈把手機屏幕轉(zhuǎn)過來，裴則信就彎腰看了看，看了一眼就大概知道了。屏幕上在播江岸周末在宣大講座的一段視頻，快結(jié)束的時候有提問環(huán)節(jié)，詢問裴氏的罕見病部門成立之后，他是不是要過去做主管研究員。
江岸的回答是，不清楚裴氏以后的戰(zhàn)略計劃，目前也沒有相關(guān)考慮。
很官方的回答，在梁曉薈看來甚至有些虛偽。
“父親還沒拍板結(jié)構(gòu)調(diào)整的事情，哪兒來的罕見病部門�！迸釀t信不緊不慢地說道，“他倒也沒撒謊，八字沒一撇的事兒了�！�
“行吧。你去哪兒？”梁曉薈半信半疑，收起手機上下打量眼前的青年，“今晚上是不是要和Apollo的人談個合作？”
裴則信遲疑了一下，本來他確實是要去見Apollo的人談技術(shù)合作，但因為那邊老總是江岸的校友，所以他和裴則嶼的行程調(diào)整了，裴則嶼帶江岸去那邊，自己和方鷹去和特醫(yī)網(wǎng)談銷售渠道的合作。
遲疑之后裴則信決定還是不要和梁曉薈說太多，省得她又要開始絮叨，他低下頭打著領(lǐng)帶隨便糊弄了幾句，就大步流星地出門了。
在車上裴則信有些走神。
江岸的講座內(nèi)容他也看了，平心而論，同為做研發(fā)的人，他佩服江岸。但在這個家里，立場的對立，使他不得不被動地失去了和江岸惺惺相惜的機會。自己那個大哥有時候下手真狠，在董事會會議上輕飄飄地說應(yīng)該道歉，自己便在網(wǎng)絡(luò)上成了不學(xué)無術(shù)的偽學(xué)者，即便在那場發(fā)布會上自己未發(fā)一言。
而現(xiàn)在僅僅作為自己同父異母的大哥的妻子，江岸都能壓自己這個研發(fā)中心負責人一頭，取代自己去參加重要的技術(shù)洽談，真是讓人很難過。
梁曉薈的話言猶在耳——他娶江岸進門，就是為了取代你的。
雖然梁曉薈很多時候說話做事都是為了和白瀟一爭高下，但也不是完全沒道理的。
而上午臨時被通知出門的江岸，在得知這場飯局本來應(yīng)該是裴則信去的時候，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他覺得這太傷人了。裴則嶼貌似沒有這種擔憂，他只是為了和江岸解釋為什么會有這么突然的安排，所以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得很清楚。
“......可以，晚上對吧，”江岸低頭看了一眼電腦屏幕，“可以，我寫完這個，三點以后隨時可以出發(fā)�！�
裴則嶼把他的遲疑理解成了不愿意去，而且他從來沒見過江岸帶眼鏡，一進書房就忍不住一直盯著江岸的臉看，那副金屬細框的眼鏡，襯得江岸完全是一個儒雅學(xué)者了。
“謝謝�！迸釀t嶼禮貌地點頭，雖然攜配偶出席晚餐很正常，但他直覺江岸會覺得這是把他當做工具人的應(yīng)酬，“我現(xiàn)在要去公司，讓曾平五點左右送你去公司和我匯合吧。”
江岸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你近視嗎？”裴則嶼走之前還是忍不住問了。
“防藍光的，最近天氣干，眼睛不太舒服�！苯斗隽讼络R框，“晚上不會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