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顧漠五感敏銳，耳邊聽到一些不同尋常的濕洗聲，他遲疑片刻：“你好了嗎？”
“再等我一下，我洗個東西�！碧账疀]來得及多想，順口回了一聲。
顧漠聽罷，連忙轉(zhuǎn)過身去看，正好瞧見陶水蹲著在洗臟布條，他眉頭微微隆起，眼神里滿是不贊同。
女沙民聚集出的水液溫度一般要比常溫稍涼一些，陶水聚出的水更是沁寒，顧漠喝過不少，心里自然清楚，也免不住擔(dān)憂起來。
“別洗了�！鳖櫮觳竭~去，伸手將陶水手中沾血的濕棉布袋劈手取下，把她冰冰涼的小手握到自己掌心中捂著，“去烤會兒火，這個留著我?guī)湍阆�。�?br />
陶水剛聽完，小臉一下子爆紅開，心里頓時既靦腆又羞赧。
再開口時，清軟溫糯的嗓音微顫，透露出慌張：“不行啊，這東西怎么能你幫我洗……”
她越想越羞恥，抽出手想去奪，卻被顧漠輕而易舉攔下。
“你身子弱，碰到冷水不好，聽話，去坐著烤烤火。”顧漠耐心溫聲哄勸著她，又怕她害羞，會一直惦記著，“放心，我偷偷洗，一定給你洗干凈，不會讓別人看見的�！�
陶水怎么拒絕也沒用，就這樣被送到了溫暖的火塘旁。
而顧漠則從顧井的水罐里取了些水，徑自幫她洗帶血的布帶子去了。
等他再回來的時候，潮濕的布帶上干干凈凈，已然被男人搓洗一新，接著被疊成不起眼的小塊掛在火塘旁的筐架上烘烤著，期間愣是誰也沒發(fā)現(xiàn)。
眼下顧井和顧山一個忙著聚水，一個在幫野駱駝打理毛皮，都忙著自己的事。
見沒人看，內(nèi)心熱騰騰的陶水舔了舔自己干巴巴的嘴角，將櫻白色的唇瓣舔濕，變得溫軟下來。
隨即含羞帶怯地張望了坐在她身旁的顧漠一眼，鼓起勇氣直起身湊了上去，主動親了親他的下巴。
這是她第一次施以香吻，不是彼此親密間的被動承受，她想親就親了。
而對于顧漠來講，更顯得難能可貴。
他心潮澎湃起來，伸出手臂將陶水?dāng)埲霊阎�，有心想回吻她，又惦記著她的身體狀況，舍不得太鬧她。
夜風(fēng)里，男人低沉含笑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聽得人骨頭都酥了：“別鬧了，等你身體好點，咱們再……嗯？”
陶水羞臊地想打他，又沒什么力氣，只好氣急敗壞藏進(jìn)顧漠的懷中不肯露面。
顧漠失笑不已，見狀心頭軟成了一片，他極力放松著身體，好讓陶水躺靠得更舒服些，用手指幫她細(xì)細(xì)梳理起松軟馨香的長發(fā)。
周圍低矮的布帳一間連著一間，帳門口坐著一戶又一戶的沙民，眾人正就著風(fēng)沙不止的荒涼夜色聊天烤手。
在這集中駐地的熱鬧背景下，一切人聲雜響都成了催人入睡的白噪音。
陶水舒適地窩在顧漠溫暖寬厚的懷里，再感受不到身體上的不適，放松信任地熟睡了過去。
*
沙漠里地廣人稀，每個聚集地與聚集地之間平均相隔千里，若只是悶頭趕路，有時十天半個月都見不到一個生人。
北部聚集地往南方遷徙的目的，只是想找到一處植被充沛的無主綠洲定居下來。
但少見的小綠洲還沒碰到，北部族民們先遇見了一隊從南邊來的陌生沙商。
十五六個沙商的穿扮同普通沙民沒什么兩樣，都是頭巾褂袍外加綁腿，只后頭驅(qū)趕著的駱駝群上載著的不是行李，而是各種裝著貨物的箱籠簍筐。
陶水沒見識過這個世界的商人，站在顧漠身側(cè)好奇地看著北部領(lǐng)頭的沙民同對方交涉起來。
她這些天被顧漠看顧喂養(yǎng)得很好，換下來的臟布帶并不用她親手洗，睡眠飲食也飽足，于是生理期來得突然去得也快，持續(xù)三天左右就結(jié)束了。
不用再墊裝沙棉布袋的陶水好生松一口氣，直覺得自己又重活了過來。
當(dāng)下，領(lǐng)頭沙民同沙商簡單對話完畢，確認(rèn)了他們的友善性，招呼聚集地里的族民們可以圍擁上前買賣東西。
這種人數(shù)駱駝數(shù)量多的沙商隊所攜帶的商品貨色通常也很豐富，在貧弱的北方很少見到，也就往南來以后才可遇不可求地遇上了。
歷經(jīng)大地動和數(shù)次風(fēng)災(zāi)的北部沙民一個個損失慘重，急需補充物資，紛紛興高采烈地攢上金片銀片擠去沙商隊跟前吵著要買貨。
陶水沒什么想買的，但也想去湊湊熱鬧。
顧漠怕她會被別人擠到，一路護(hù)領(lǐng)著帶她去看沙商們的貨品。
而顧井根本不用哥哥帶，她早已憑借身材的優(yōu)勢擠進(jìn)了人群中，甚至一路成功擠到最前排，好些被自家男沙民們護(hù)著的女沙民都沒她厲害，沒能擠過她。
至于沉默寡言的顧山不喜人多，他腳步動都沒動，留在原地照看行李和野駱駝。
面對拿著錢要買東西的沙民，沙商們卸下了他們的貨箱，里頭琳瑯滿目的貨物簡直令人看得眼花繚亂。
常見的各種沙晶鏡石，時新的各色香粉香膏，數(shù)不清的多類干菜火石布料駱駝糞干，甚至還有不少可以食用的沙地動物活體，最多的便是沙鼠沙兔以及蝎子。
當(dāng)然，這些貨物的要價高昂，但北部族民們困頓在遷徙路上許久，看什么都缺，立即揮舞起金銀片搶購起來。
陶水看了一陣，實在沒覺得有什么好買的。
倒是顧漠幫她扯了幾尺最好的軟棉，想幫她縫些新的棉布袋，方便她下次可以用到。
陶水被顧漠牽著手，蒙著小臉跟隨在他身側(cè)，自然不知道沙商里有人看了她許久。
“你喜歡香膏嗎？這是中部新出的配方，你想要的話，我可以便宜點賣給你……”有個烏發(fā)黑眼的亞裔沙商男人突然拿起一只昂貴的香膏貝殼，笑著對陶水說道。
完全沒準(zhǔn)備的陶水小小地嚇了一跳，被正給她翻看冬衣皮草的顧漠反應(yīng)過來護(hù)去了身后。
倒是有其他女沙民滿眼放光，感興趣地搭話道：“便宜點是多少？”
面容成熟的沙商男人年逾三十氣質(zhì)出眾，他沒有應(yīng)答，只專心看向陶水，像在等她回話。
陶水認(rèn)出對方就是方才北部領(lǐng)頭沙民與之對話的人，應(yīng)該也是沙商隊的頭頭，他一說話，整個沙商隊的成員都停下了手里的生意，轉(zhuǎn)頭觀望過來。
她不知道這人怎么突然跟她搭起話來，所謂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陶水深知不能和陌生人多說話的道理。
她忙擺了擺手，斷然拒絕：“謝謝你啊，不過我不喜歡。”
出現(xiàn)了這么個小插曲，陶水不想再久留，心中涌起危機(jī)感的顧漠自然帶著她遠(yuǎn)遠(yuǎn)避開。
“冬衣下次買吧，我再幫你挑一挑，我們多買兩件好的……”顧漠低下頭，溫聲對著陶水說道。
陶水水眸濕漉，摳摸著他手里的棉布，乖乖點頭：“好。”
顧漠彎了彎唇角，將她輕攏進(jìn)胸前。
再抬眸看向不遠(yuǎn)處的沙商隊，與某個一直望著這里的沙商男人對上視線時，目光陡然冷厲不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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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沙商買水◎
第二十四章沙商買水
北部族民們從沙商隊那買到了許多東西，
個個心滿意足，神情難得歡悅輕松。
同樣的，從中部地域進(jìn)貨歸來的沙商們滿載的貨物也售出不少，好些箱籠都直接空置了下來，
里面的貨物脫銷一空，
只留下些零零碎碎的耐用品或是高價物暫時沒被賣出去。
沙戶們的吃食與燃料得到補充，
一時也不著急繼續(xù)往南方趕路。
臨近中午，大家在風(fēng)沙四起的沙野里挖坑扎營，額外多逗留了一陣，
生火做飯預(yù)備烹飪一頓難得的熱食。
顧井一直惦記著陶水到顧家后吃的那頓顧山捉回來的沙蝎，
她這回買到不少蝎子，
平分在四人身上，
每人都能分到七八只，足夠吃個舒服。
而更多的沙民則是選擇了肉多的沙鼠或沙兔，盡管價格上高出許多，
但難得吃一頓，很多人咬咬牙還是買下了。
宰殺清洗鼠兔肉毛要用到不少水，
位于隊伍末尾的顧家布帳外來了很多沙民排隊買水。
顧漠帶著顧山去遠(yuǎn)處處理活蝎，
順便給買水的眾多族民騰出空地。
但顧井這些日子提前存儲起來的幾水罐水實際不太夠賣，臨時聚水又手忙腳亂，
還是陶水凝出了一些清澈澄瑩的井水給她應(yīng)急。
無色微甘的靈泉井水波光盈盈，
從罐里傾倒出來時水流爍彩透明，
濺出一朵朵干凈水花。
看著就與旁人的青水不大一樣，
倍受沙戶們的追捧。
好在純凈井水的要價太高，北部的沙民剛花大價錢買入不少東西，
委實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會無腦買下太多，
總體而言還算夠分。
饒是這樣，顧井也還是花費了好一會兒功夫才盡數(shù)打發(fā)走一批批有用水需求的族民。
避風(fēng)的布棚里，陶水脫掉了絲巾頭巾正輕松坐著。
她不好當(dāng)外人的面輕易凝聚井水，只好掐著時間慢騰騰地凝出一捧兩捧這樣。
忽然，陶水聽見原本安靜下來的矮棚外又傳來顧井和人說話的聲音，以為是又來了一撥人要來買水，她心里這樣想著，順手將手頭新弄出來的半罐井水幫顧井提溜了出去。
然而乍一抬眼，發(fā)現(xiàn)帳外站著的是三四個亞裔沙商，還牽著一匹負(fù)責(zé)載動水倉的駱駝。
其中一人赫然就是眼熟的沙商隊領(lǐng)頭男人，他們的隊伍就悄然安頓在不遠(yuǎn)處，看著也像是過來要買水。
陶水素來不管賣水的事，只奇怪地看了一眼，便又垂下小臉避回到了布棚。
反倒是顧井表現(xiàn)得相當(dāng)興奮，她做生意儼然是一把好手，舌燦蓮花將水罐里陶水凝出的井水打包賣了個天上有地下無的好價錢，比賣給族里的人還要高出不少。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幫沙商付錢付得相當(dāng)痛快，壓根沒有要還價的意思。
陶水待在棚子里沒有看見，幾個沙商驚鴻一瞥看清她絲巾下的真實模樣，不約而同目光都發(fā)起直來，哪還顧得了其他。
只覺得眼前的少女容貌漂亮白皙，身段嬌軟有致，是荒漠里難得的好顏色。
更重要的，她同他們一樣也是黑發(fā)黑眼，顯而易見的女性亞裔特征，甚至更可能是珍貴少見的純血統(tǒng)。
沙商隊來自東部某個大型聚集地，比起女性的聚水能力，他們那的東部族落更重視純正血種，尤其是部落里地位較高的族民，結(jié)親的對象必定得是相同血統(tǒng)的同族。
也正因為總內(nèi)部消化，經(jīng)年過去族群里身體智力有殘疾瑕疵的幼兒越來越多，令人棘手不已。
而眼下在外邊意外碰見的陶水無疑完美符合他們的審美與眼光，甚至有過之無不及。
站在最前的沙商隊領(lǐng)頭者目光追逐著陶水的身影，都不必身后的手下沙民出聲附和，他面上已然流露出濃郁的笑意，顯然對先前自己出于直覺一眼相中的陶水格外滿意。
原來買水只是借口，相看才是真。
幾個沙商表面不動聲色，內(nèi)里熱切細(xì)致地打量確認(rèn)完，面對高價從獅子大開口的顧井那買來的水就顯得不是太在意。
最后邊的兩人擰開水倉的口蓋，剛要端起顧家的水罐往里頭倒，可在無意間瞧清罐內(nèi)的凈水后紛紛目光一窒。
他們倒水的動作停頓下來，立即示意給其他人看。
沙商們出門在外，目力眼界早已練得如火純青，在看見罐里的井水后，表情神色都迅速變得認(rèn)真慎重起來。
尤其是領(lǐng)頭男人，他謹(jǐn)慎地用手指沾了些水液放入口中嘗了嘗，接著取下腰間的水囊，毫不留戀把里面取自地下水眼，顏色同樣近乎透白的飲水全倒進(jìn)水倉，轉(zhuǎn)而去裝陶水的水。
沙漠世界里，水也分三六九等。
最差的是不能喝不能盥洗不能澆灌的廢水，往上一階是可使用水，再往上是能入口的飲水。
三大等級里又可以細(xì)分無數(shù)，而飲水類中最上乘的非不含任何礦物金屬物質(zhì)的天然稀有水源莫屬，至于大綠洲里聚水資質(zhì)再高的女性人為凝聚出的純透水液，通常來講無論是水質(zhì)還是口感味道上都難以與之匹敵。
未曾想，當(dāng)下在這個連駐地都沒有的小部落里竟出現(xiàn)了此等上好的純凈水體。
還不等沙商們多問顧井幾句，顧漠和顧山就帶著處理好的二三十只活蝎回來了。
雙方一見面，顧漠微挑起眉來，極含爆發(fā)力的強(qiáng)壯軀體緊繃著，鷹隼般銳利的眼眸中閃過戒備與警告。
見此刻不是詢問的好機(jī)會，沙商隊里成熟俊逸的領(lǐng)頭男人與顧漠視線交匯一瞬，當(dāng)機(jī)立斷帶領(lǐng)其余沙商利索地退開：“走�！�
接下來，都不用顧漠多問，顧井坐在火塘旁一邊流著口水看烤蝎，一邊意得志滿地提起她今天的賣水情況，特別是最后賣水給沙商隊那段，簡直被她當(dāng)成了自己的高光時刻。
顧井甩著手里收到的一袋子銀片，唧唧呱呱翻來覆去說了好多遍。
煩得連顧山都不樂意留下多聽，起身逃去栓系在帳后的野駱駝那。
顧漠倒沒表現(xiàn)出不耐，他遞了一只烤好的蝎子給妹妹開葷，聲音低沉肅漠：“他們過來沒什么好事，下次記得離他們遠(yuǎn)些�！�
“我知道！”顧井高高興興接過烤蝎，嘴里應(yīng)了一聲，心里卻不太在意。
近些年來，北部聚集地的女性族民流失嚴(yán)重，為了改善這一現(xiàn)象，部落里時常會有意識特意叮囑年紀(jì)小的孩童，尤其是女童，不要隨意靠近接觸外來者，不然會被偷拐走。
這些話顧井從小聽到大，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只覺得她哥還在拿她當(dāng)小孩。
再說那些走掉的女人根本不是被拐騙走的，她們是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才自己跟隨沙商離開的。
顧井對此一清二楚，畢竟若不是還有個胞兄在，她也向往去更好的部落里生活。
陶水待在窩棚內(nèi)，用骨梳梳理著許久沒打理的頭發(fā)，順便聽了一耳朵兄妹倆說話，她不像顧井膽大無畏，對人販的存在還具備較為深刻的傳統(tǒng)畏懼心理。
這下再提及那些沙商，陶水自然而然心生出防備。
沙商隊賣的沙蝎許是人工養(yǎng)殖，要比以前吃的嫩很多，不過陶水依舊還是吃不了蝎鉗，依舊全摘給了顧漠解決。
顧漠照單全收，同樣將自己分到的蝎子摘下鉗子后遞給她。
相隔極近的矮帳門口，兩人近距離并膝坐著，親親熱熱分吃著同一份沙蝎，氣氛顯得格外溫馨默契，也看得不遠(yuǎn)處始終默默關(guān)注著陶水的沙商隊領(lǐng)頭者眸光黯淡下來。
午食過后，北部聚集地不再耽擱時間，而是催促起族民，按照原定計劃繼續(xù)往南面遷徙。
陶水吃飽喝足，又沒有午歇，不免覺得有些困倦，瞇著霧蒙蒙的杏眸被顧漠伺候著穿戴起脫卸下的絲巾與頭巾，重新裝裹嚴(yán)實。
她捂手打著哈欠的小樣子極其嬌俏可愛，滑嫩細(xì)膩的手背肉被面上發(fā)烏的巾布映襯得分外香軟，引人直想一親芳澤。
顧漠滿眼都是笑意，忍不住低頭親了親她的小手。
“哎呀！”陶水低呼了一聲，手背癢得厲害，連忙放下了手，連剩下沒打完的哈欠都嚇得咽了回去。
她氣鼓鼓地望向始作俑者顧漠，一雙杏眸烏溜溜的，整個人莫名顯得又乖又嫩。
顧漠?dāng)埍еp拍陶水薄軟的背脊安撫，溫聲識相道歉：“是我不好，嚇到你了。”
他一邊對她說著，一邊抬頭望去沙商隊的方向，深邃溫和的目光深處盡是洞察和警覺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