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為了收納下這些人,原本各沙戶家沙榻間的走道統(tǒng)一被利用起來,如同顧家一樣鋪堆滿沙子,成為了新的床榻供應給外來難民。
準確來講,應該是北部的新族民。
聚集地里一下子多出了這么多人,本就滿當?shù)纳澄菰桨l(fā)擁擠不堪,引得原住民們怨聲載道。
同時,外來戶們一無所有,每日消耗掉的食物與駱駝糞干也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
見爭議太大,北部安頓好流民后又迅速有了新的打算,那就是出使小隊去南面的部落大量采買回粘液、糞干、冬株等各種過冬物品。
顧漠一心想買回植物粘液,以便建造屬于他和陶水的屋子,聽到這個消息當即就心動了。
但他也想起陶水曾經(jīng)說過要同他一起去南邊的事,不免又稍顯猶豫,如今正值冬季中旬,天氣還太冷,并不是能帶她上路的好時候。
而比他還要開心的,當屬陶水。
她這些日子渡水極少,可饒是如此,水位線也依舊一點一滴下降著,沒有要回升的意思。
為此,找出原由提升井水位的事迫在眉睫。
“顧漠,咱們也去吧�!碧账罩櫮拇笫只瘟嘶危嵝阉竺�。
想要去南邊部落的男沙民莫名有很多,大家都遭了火難,家里物品燒掉不少,急需去物資充沛的地方進行購買補充,托小隊的人帶必然不如自己親自去買。
陶水的杏眸水汪汪的,滿眼都是期盼。
顧漠不忍心拂她的意,又擔心冬季在荒野上趕路她會撐不下去,哄勸道:“外面冷得厲害,不然等天氣暖和了,我們再去?”
“那要等到什么時候��?”陶水對荒漠里的季節(jié)時長并不清楚,又惦記著自己的靈泉井,神情低落下來。
沙漠中冬夏兩季最為明顯漫長,期間的兩次換季期短暫且氣象惡劣。
按照顧漠的設想,最好是等到夏季初臨的時候再帶陶水去南面部落更好,但那起碼也得是三四個月之后的事了。
他舍不得見陶水失落,敗下陣來答應道:“好,我們這回就去�!�
陶水聞言,方才高興起來,也顧不得多說旁的,開始四處找自己要隨行帶去的小包袱。
不過等到顧漠去報名加入小隊時,隊伍里的人數(shù)已經(jīng)滿了。
但也沒太大關(guān)系,顧家有野駱駝可以背載要拿去換物的四頭狼尸肉和幾張以防不夠換的備用狼皮,兩人完全可以跟著一起去。
出行定在明日,顧漠辭掉了晚上的守夜,安心整理起路上的東西來。
比起滿腔興意的陶水,有沙地行進經(jīng)驗的他要準備充足得多。
除開交換品外,顧漠還帶上了途中要用到的駱駝糞干、儲糧和篷布帳等,且看在帶著陶水的份上,前兩樣東西備下了不少。
陶水本就沒打算走太遠,就預備跟著北部的小隊來回路上探看一下。
未曾想顧漠籌備得太多,渾像是他們要出遠門似的。
“會不會太多了,駱駝背得起來嗎?”陶水看著顧漠裝載起來的兩只大筐,驚詫地問道。
“背得下�!鳖櫮贿吔o兩只筐系上連結(jié)的麻繩,一邊溫聲回她道,“這兩只筐我來背,駱駝留著給你坐�!�
陶水完全沒想到顧漠竟是這樣計劃的,她都做好了跟他走一路的心理準備,當下心里又脹又澀,燙呼呼地說不出話來。
有沙屋里其他沙民們看護,陶水和顧漠也不用擔心離開的幾日里,家里會出什么事。
尤其顧井在得知陶水也要跟著顧漠一起去南面部落后,羨慕得不行,她也想去玩,可又怕冷,只好拉著陶水說了大半夜想要讓她幫忙帶回來的玩意物件。
最后還是顧漠看不下去,將陶水扯離叨叨不休的顧井身邊,才算讓她在他懷里睡了一小會兒好覺。
第二天寒風呼嘯,天色還未大亮,行囊款款的北部小隊就牽著早就提前圈養(yǎng)在圈棚里的駱駝開始往南行。
顧家的野駱駝也在棚里,被顧漠牽出來時,“哼哧”聲難得響亮。
一雙駱駝眸子又碩大又澄澈,倒映出陶水披裹著幾張狼皮的臃腫身影,和被絲巾面巾包裹牢實的小臉。
顧漠怕陶水冷,出沙屋前特地將攜帶的所有織物都套在她身上保暖。
可陶水暖是暖了,走路卻踉踉蹌蹌,像是搖擺晃蕩的小企鵝,好不容易僵直著手臂牽住顧漠的襖角走到圈棚跟前,至于上駱駝就怎么也上不上去了。
顧漠放下肩頭的兩只重筐,將她攔膝抱在了臂肘上。
在托她上駱駝背前,還有意掂量了下她的重量,并且感到滿意。
陶水并不知道顧漠做的小動作,她吃力地調(diào)整姿勢在駱駝上坐好,小心翼翼地按著顧漠的指示提溜起掛在野駱駝脖子上的韁繩。
顧漠需要背負重物,沒辦法再騰出手幫陶水牽繩,只能讓她自己牽,他在旁邊隨時看護。
幸而野駱駝在顧家被養(yǎng)了許久,又吃了陶水不少靈石,有靈性得很。
在陶水坐去它駝峰間后乖巧聽話得不行,指哪走哪。
陶水不是土著沙民,不知道駱駝也是野物,很多都野性難馴,她第一次碰到的是北部馴養(yǎng)許久的老駱駝,第二次就是溫馴的野駱駝,便以為駱駝都是溫服和善的。
顧漠瞧見陶水在野駱駝背上坐得安定,心下也大松了一口氣,扛著兩只籮筐陪同陶水走起來。
荒野中風沙密布,沒有了擋風的沙屋建瓴,四下亂竄的凜風直往人的面孔和身上撲襲。
高高坐在駱駝上的陶水原本還算穿戴厚實的衣襖在這酷寒的冬風中恍若無物,不光是皮肉,就連骨子里都覺得寒凍刺骨無比。
才出來這么一小會兒,她就已經(jīng)有點后悔了。
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陶水不想再給顧漠增加負擔,揪緊韁繩閉上嘴巴,鼓足勇氣忍耐著割面如刀的利風與足以凍掉人手足的低溫。
“還好嗎?”見陶水遲遲不說話,顧漠有點擔心地問道。
他口中隨著說話冒出白氣,又很快消散。
陶水被巾布覆蓋下的臉凍得發(fā)白,也怕自己說話會透出她冷得厲害的事實,便只好大幅度地搖了搖腦袋,示意顧漠她沒事。
顧漠遷就她,走得并不急,不近不遠吊在小隊的后面,讓他們幫忙擋住一些雜風。
男沙民們體質(zhì)不錯,顧漠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繞算身上抗壓著沉甸甸的貨物,也猶似輕身上陣,一點都不吃力似的。
“等下風小了,我們就停下休息一會兒,我給你煮點水。”顧漠頻頻轉(zhuǎn)頭看陶水。
“別了吧�!碧账辶饲迳ぷ�,還是有些啞,“他們要是不停怎么辦?會跟丟吧?”
顧漠笑了起來:“不礙事,我認識路�!�
就這樣,在顧漠的縱容下,陶水同他一路走一路歇,晚上在荒野里過夜時竟也沒掉隊太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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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荒野過夜◎
第四十四章
荒野過夜
在到達最近的南面部落之前,
北部小隊需要在寒寂凜冽的空曠沙野里露天度過一晚。
一天下來,差不多將要被凍成冰雕的陶水跟隨顧漠進入族民們臨時駐扎下的營地時,十多個沙民早已圍成一圈棲身下來烤火。
最里側(cè)是一個大火塘,隨后是沙民與他們隨身攜帶的物品,
最外側(cè)則是趴伏在地上的駱駝群。
這樣的排列分布非常逼仄擋風,
沒有多余空位能留給晚到的陶水和顧漠,
當然顧漠也無意要帶著陶水進入到男人們的包圍圈里去。
呼嘯洶涌的冬夜風中,在離沙民圈不遠處的地方,顧漠卸下肩上兩只重筐,
忙不迭把渾身凍得僵硬的陶水抱下駱駝,
替她搓手搓耳朵,
恢復體溫。
見陶水好受了些,
顧漠將她攏進懷里,貼耳叮囑道:“你先待在這里,我去借點火,
等下我們的火塘燒起來就暖和了�!�
陶水一路跟著過來,被永不停歇的沙風吹得腦子都銹鈍了,
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聽出顧漠說的是什么意思。
她微瞇著杏眸,
頂著風吃力地點了點頭。
顧漠見狀,一時既憐愛又心疼,
也不再耽擱下去。
他松開抱著陶水的手,
拿出鐵鏟在地上幾下挖出一個坑洞堆放糞干,
隨即就去北部小隊那借火。
陶水待在原地本想站著等他,
可沒有了顧漠幫她遮風,肆虐雜亂的寒風凍得她好大一個激靈,
牙關(guān)“咔咔”直響,
只好貼著趴窩在沙地上的野駱駝蹲下,
將臉埋進膝頭,方才感覺回暖了半分。
另一邊,顧漠正借著大火塘里的火。
不少沙民見狀,開口讓顧漠索性把陶水帶來同他們一起烤火。
顧漠看了眼火塘旁密集到插不進去的人員和駱駝群,謝絕了他們的這一提議:“不用,我們那邊也生一個火塘就好�!�
見顧漠馬上取完火要離開,又有沙民開起玩笑,大聲提醒道:“顧漠,你怎么舍得把陶水帶出來?就不怕到了別的部落里,她跟著別人走了?”
北部這么多年流失掉的女性太多,也難怪男沙民們都生起了心眼。
一般情況下并不會帶女沙民離開聚集地,就是怕對方一去不回,像陶水這樣外來的女性,更加難說。
顧漠聞言臉色微沉,并未同搭話的沙民多說什么,背對著眾多竊竊私語,帶著火種轉(zhuǎn)身回到他與陶水的地盤上。
小火塘一生起來,明黃色的火焰猛烈跳躍間散發(fā)出熱度。
陶水保持著埋頭半蹲的姿勢,被顧漠整團抱起,移到了火塘旁烘烤取暖。
就連她身后的野駱駝也極有靈慧地挪動著膘肥體壯的身軀,偷蹭到了她身側(cè),竊取些明火暖意。
顧漠沒有將族民的玩笑話放在心上,他在火塘上架起瓦罐燒水煮食,等著水開的功夫,坐到陶水身邊伺候著幫她捏揉冷硬蜷曲的腿腳。
陶水只用倚靠在駱駝豐盈厚實的皮毛上,伸直兩腿放到顧漠膝上,讓他幫忙搓按著。
男人使的力氣恰到好處,她只覺得小腿上麻麻癢癢,恢復知覺以后,很快就熱了起來。
顧漠將陶水的腳捂在懷里,在她的每一處關(guān)節(jié)專心致志搓揉打圈,同時關(guān)心追問道:“還有沒有哪邊不舒服?”
陶水眸光晶亮地望著他,輕輕搖了搖腦袋,又意識到顧漠低著頭看不見,乖覺地回他:“沒有了。”
她舔了舔干巴巴的唇角,悄悄地贊嘆了一句:“顧漠,你真好。”
陶水是真心覺得顧漠待她好,趕路的途中自己一點忙也幫不上不說,還拖了男人很多后腿,可到頭來,顧漠未曾說過她一句不是,就連輕微的責怪也沒有。
顧漠五感敏銳,耳邊捕捉到陶水發(fā)出的輕喃,下意識轉(zhuǎn)過頭抬眸看她。
陶水沒想到顧漠會聽見,明明夜風那么大。
她的小臉微微泛紅,干脆雙手后撐著地,直起身來靠向他,隔著層層面巾絲巾親了親顧漠同樣蒙著布的側(cè)臉,嬌怯地主動表白:“我好喜歡你�!�
此話一出,顧漠揉著陶水冰涼腿肉的大手一停。
他一雙鷹隼般晦暗的褐眸瞬間灼得發(fā)亮,直直望向陶水,彎起的眸尾充斥起濃郁笑意,大力將陶水抱坐進他的懷中,與她額抵額親昵相依。
不遠處,見到這親密一幕的北部小隊各人面上神情精彩不一,紛紛暗道晦氣。
顧漠特意帶來的駱駝肉粥很快燒煮熟,粥液在罐里“咕嘟咕嘟”翻滾,冒出噴香的白霧熱氣。
冬季,沙野外的寒風中滿是沙礫走石,空口吃很容易吃到一嘴細沙。
顧漠自己無所謂,但他怕陶水吃進沙石會被嗆到。
所以特意在火塘邊用鐵鏟挖出了膝高的長斜沙坑,又在里面搭起擋風的篷帳,好讓陶水坐進去吃粥。
同時,這也是他們兩人今晚即將過夜的地方。
陶水被顧漠牽抱起,正要只身往長坑里坐,忽然曠野里的風向一變再變,有一絲極微淡的咸味水汽從東邊的方向往她鼻尖掠過。
反應遲鈍的陶水愣了愣:“什么味道?”
她太久沒有嗅到過像樣的充沛水汽,都快忘了含有水分的空氣是什么味的。
顧漠完全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他誤以為陶水是餓了,低頭笑著親了親陶水的額角,將她托放進帳坑里坐好:“是粥煮好了,我這就盛給你吃�!�
陶水明白顧漠是悟錯了她的意思,但又不好同他明說。
她努力翕了翕鼻子,可那絲水汽一觸即散,再也捕捉不到了,恍若只不過是她的錯覺。
陶水多少有些悵然若失,然而心情沒能低落多久,很快又在顧漠的哄喂下,一口口吃起熱騰騰的夜食來。
離開火罐的肉粥冷得快,顧漠又往殼碗里補加了好幾次熱粥,就連陶水也記不清楚自己到底吃了多少,反正每回顧漠喂來,她只需要張嘴吞下,不知不覺就吃下許多。
她覺得自己的胃里撐得慌,搖搖頭拒絕顧漠再度喂來的糧粥:“吃不下了……”
顧漠收攏起殼碗,單手探進陶水的狼皮冬襖里,摸到她鼓囊綿軟的小肚子,眸中笑意加深起來:“好,吃不下就不吃了�!�
過冬需要足夠的脂肪,顧漠一直擔心陶水吃得太少會對她身體不好。
而每次喂飽她,則是他最心滿意足的事。
當然,顧漠此時還并不清楚,這樣的喂飽在不久之后還會有另一重意思。
陶水對他的內(nèi)心想法一無所知,她一邊揉著肚子,一邊繼續(xù)探聞空氣中的水汽,可惜再沒任何新的發(fā)現(xiàn)。
直到顧漠解決掉罐里剩余的粥湯,收拾干凈碗具來到帳外后,陶水往里挪了挪,騰出一處空位給顧漠坐靠進來。
為了最大可能擋風,斜坑的長度和寬度并不充裕,剛巧只能供兩人側(cè)身并排坐躺下。
陶水被顧漠擠攏進了帳內(nèi),她體態(tài)嬌小,幾乎一大半的身位都壓在顧漠身上,跟直接躺睡在他身前沒什么兩樣。
下有顧漠暖熱溫燙的軀體,上有層層狼皮毛襖遮蓋,左有布帳擋風,右有火塘取暖。
陶水再感覺不到冷,甚至比睡在北部的大沙屋里還要暖和。
唯一的缺點,恐怕就只是墊在她身子底下的男人身軀實在太過堅硬,并不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