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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長庚笑了一下,以為把他堵回去了,不料片刻后,顧昀忽然坦然道:“小時候老侯爺帶我上北疆戰(zhàn)場,被蠻人的毒箭擦傷的。”

    長庚:“……”

    顧昀:“我說完了,該你了�!�

    顧昀這個人,無論裝狼裝熊裝孫子,都是一把好手,面無表情地說一句話,真假摻著來,全憑他心情,基本無跡可尋,長庚只能靠直覺認(rèn)為他這句話里必有水分。

    “我……我想看一看,”長庚道,“了然大師以前跟我說過,心有天地,山大的煩惱也不過一隅,山川河海,眾生萬物,經(jīng)�?匆豢磩e人,低下頭也就能看見自己。沒經(jīng)手照料過重病垂死之人,還以為自己身上蹭破的油皮是重傷,沒灌一口黃沙礫礫,總覺得金戈鐵馬只是個威風(fēng)凜凜的影子,沒有吃糠咽菜過,‘民生多艱’不也是無病呻吟嗎?”

    顧昀睜眼看著他。

    顧昀的目光在藥物作用下漸漸找回焦距,長庚先是微微躲閃了一下,隨即又定了定神,坦然迎上,但他依然不能長久地看顧昀的眼睛,看多了胸口好像多了個散不出熱的金匣子,又灼又烤,后背發(fā)麻,下意識地并了并腿,差點(diǎn)坐不住了。

    顧昀忽然道:“你的老師姓鐘,鐘蟬,對嗎?”

    長庚微微一愣。

    “驃騎大將軍,天下無雙的騎射功夫,十幾年前因?yàn)轫斪蚕鹊�,欺君罔上獲罪,滿朝文武為他求情,最后才只是罷官免職,未曾讓老將軍遭牢獄之災(zāi),之后走得無影無蹤,西域叛亂時先帝慌慌張張地想起復(fù)老將,卻找不著人,”顧昀嘆了口氣,“你一箭出手,我就知道是他教的——怪不得我派去的人時常跟丟,他老人家身子骨還硬朗嗎?”

    長庚應(yīng)了一聲。

    顧昀良久不語。

    他沒告訴長庚,其實(shí)很久以前,鐘蟬也曾是自己的老師,臨淵閣將長庚引薦給他,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

    他也不由得有些期待起來——他從十歲垂髫稚童時磕磕絆絆帶大的小皇子,最后能長成一根棟梁嗎?

    顧昀胡思亂想中漸漸睡著了,迷迷糊糊的,感覺好像有人摸了他的臉。

    再驚醒時,天已經(jīng)大亮了,他推開身上不知誰給搭的薄毯,沉聲道:“什么事?”

    門口的玄鷹:“大帥,三大賊首連夜聚齊,在南渡江口附近結(jié)了一支暴民叛軍……”

    顧昀眉心一蹙。

    “他們有十來架白虹,數(shù)十重甲,若屬下沒看錯,這些暴民手中還有‘鷹’�!�

    ☆、第44章

    較量

    玄鷹一句話就把顧昀說精神了。

    “鷹,”他低低地反問了一句,“你確實(shí)沒看錯?”

    玄鷹:“屬下以項(xiàng)上人頭擔(dān)保,可確準(zhǔn)此事。”

    “鷹”是所有軍種中最特殊的,雖然并非最耗油,但保養(yǎng)維護(hù)都極其困難,玄鷹每年都需要靈樞院組織專人來維護(hù),綜合算下來,絕不比重甲便宜。相比而言,重甲要常見很多,各軍、乃至于蒯蘭圖的護(hù)衛(wèi)隊(duì)都越級有那么幾套,但放眼大梁境內(nèi),成型的“鷹部”,也就只有玄鷹一支。

    這些山匪的鷹是哪里來的?

    從玄鐵營偷的么!

    顧昀驀地站了起來,大步走了出去,杏子林匪窩中一團(tuán)緊張,被卸了兵甲五花大綁的傅志誠跪在正中,一見顧昀,忙高聲喊冤道:“大帥!大帥我冤枉!”

    顧昀抬腿給了他一腳,正中胸口,傅志誠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被他直接給踹飛了出去,一口血噴了老高,嗆咳著滾在地上,說不出話來。

    “你冤枉?”顧昀冷冷地道,“混賬東西,你在眼皮底下養(yǎng)著一窩叛軍,重甲輕裘俱全,白虹排出二里地去,連‘鷹’都拿得出來,比我大梁江南水軍還闊氣,你能耐可真大啊傅志誠!”

    傅志誠狼狽地滾在地上,吃驚神色不似作偽,不住申辯道:“大帥,我對天起誓我不知道他們的鐵鷹從何而來,就是我的南疆駐軍也沒有鷹��!”

    沈易低聲道:“大帥,我昨天審了一宿,傅將軍自己也說不清那股紫流金的來歷,只承認(rèn)是他叫靜虛去聯(lián)絡(luò)的�!�

    “與虎謀皮的蠢貨,還以為自己養(yǎng)了只花斑黃毛貓。”顧昀狠狠地盯著傅志誠看了片刻,“再探,地圖拿來——全體整隊(duì),準(zhǔn)備圍剿叛軍,南疆駐軍暫時由我接管,違令者軍法處置!”

    他說著伸手掛輕裘甲,摸弓的時候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來自己那副弓箭已經(jīng)順手送給了長庚。

    顧昀微微愣了一下,問道:“長庚呢?”

    靜虛道人飛快地穿過長長的山中密道,那里有個人在等他。

    那是個高個子男人,汽燈下的五官猶如刀刻,嘴角有一道深深的法令紋,看不大出確切年紀(jì),也看不大出是具體是什么地方的番邦人,總之不是中原人,他的臉曬得黝黑,露在外面的皮膚裹著一層歷經(jīng)風(fēng)霜之色,眼睛微微泛著一點(diǎn)藍(lán),正盯著一個巨大的沙盤看。

    面對這個人,靜虛顯示出了十二分的謹(jǐn)慎:“雅先生,那顧昀會上當(dāng)嗎?”

    “雅先生”抬起頭看了靜虛一眼:“你或許可以把他騙過來,但是不可能拖得住他,安定侯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在戰(zhàn)場上混,他只要過來看一眼,就知道你們這些天上飛的和地上跑的鋼甲根本沒有對抗玄鐵營的戰(zhàn)斗力�!�

    靜虛一呆:“那……”

    雅先生豎起一根手指:“記得我告訴過你,玄鐵營是三代人窮貴國全國之力打造的,是這個世界上最頂級的軍隊(duì)之一,它是一件超出了我們這個時代的兇器,你不要妄想能同他們正面戰(zhàn)斗,那將會像一個巨漢毆打嬰兒,我們要做的,只是短暫地調(diào)虎離山,拖住他們。”

    他的手指在沙盤上輕輕一點(diǎn):“顧昀會被我們放在明面上的飛鷹和重甲引來,盡管拖不了他多久——但我剛剛得到了一個消息,傅志誠幫了你一個忙,他把大部分駐軍拉到杏子林了,現(xiàn)在南疆駐軍的內(nèi)防正空虛,留守的人甚至還不知道你們已經(jīng)翻臉的消息�!�

    靜虛眼睛一亮。

    “你只需要像每次幫傅志誠押送紫流金一樣,將人藏在紫流金的運(yùn)送箱里,西南輜重處的人既不會攔,也不會聲張,到時候里應(yīng)外合,”雅先生做了一個下切的收拾,“一杯茶喝不完,就能拿下西南輜重處�!�

    西南輜重處里有大批的紫流金,只要一個人拿著火把站在那,別說玄鐵營,就是神仙來了也不敢前進(jìn)一步。

    “那里有千萬斤的紫流金,一旦被焚毀,就算是安定侯也擔(dān)當(dāng)不起這個罪名,”雅先生輕輕撥動著沙盤上懸掛的汽燈,這使他的眼睛在黑暗中跟著忽明忽暗的閃爍,嘴角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你們會有很多跟朝廷談判的余地�!�

    他們的計(jì)劃不可謂不周密,但是此時的南疆大地上,還有另一股沒有冒出頭來的力量。

    杏子林的長庚在玄鐵營大軍未動之前,接到了第二只木鳥。

    第一只才飛過來就被長庚放跑了,沈易連根毛都沒摸著,眼見第二只飛進(jìn)來,沈?qū)④姷墓恿髁巳唛L,屁顛屁顛地湊上前,搓著手道:“殿下,你看這個……我來替您代勞拆開好不好?”

    長庚痛快地給了他,那木鳥簡直以假亂真到了一定程度,抓在手里,除了軟硬手感和真鳥有異外,基本看不出有什么區(qū)別。

    沈易將這神鳥雙手捧在掌心里,感覺自己的心都快化了:“它還會點(diǎn)頭,還會一啄一啄的!”

    “……”顧昀,“老媽子,別丟人行嗎?”

    神鳥在手,安定侯算什么東西?

    沈易才不搭理他,一臉陶醉地摸了摸木鳥的后背,小心地找木鳥肚子上的機(jī)關(guān)。

    沈易:“那我打開了啊。”

    長庚:“等等,要先晃……”

    他話沒說完,沈易已經(jīng)手快地撬開了木鳥肚子上的機(jī)關(guān),小小的鳥腹里居然暗藏玄機(jī),剛一開蓋,一團(tuán)紙就炮彈似的彈了出來,正中沈?qū)④姼咄Φ谋橇海U(xiǎn)些把他的鼻血打下來,繼而迫不及待地糊了沈?qū)④娨荒槨?br />
    沈易:“……”

    沒有巴掌大的鳥肚子里裝了一張能鋪滿整個墻面的紙。

    “要先晃一晃,”長庚這才有機(jī)會說完自己的話,“因?yàn)轼B肚子地方有限,有時候他們會用

    ‘海紋紙’……”

    沈易聽了,不顧自己被砸出來的熱淚還汪在眼眶里,甕聲甕氣地碎嘴道:“哦,海紋紙!我知道,是一種特殊技法制成的紙,不管多大一張,都能壓成藥丸大,墨跡不暈,放的時間長了還會自己恢復(fù)平整!”

    世上沒有什么能阻止沈?qū)④娞咸喜唤^的講解癖,身殘志堅(jiān)不行,鼻血橫流也不行。

    “怎么沒把他的嘴砸豁了呢?”顧昀毫無同情心地想,一把將那張兇器一樣的海紋紙搶過去了。

    那是張“鷹甲”的圖紙,從兩翼到金匣子,甚至面罩護(hù)甲,全都畫得詳實(shí)逼真,落款處有個大大咧咧的“葛”字。

    “這就是山匪手上的鷹?”顧昀雖然不是長臂師,但各種戰(zhàn)甲就是他的半個身體,熟悉得不行,一眼能看出圖紙上的鷹和玄鷹有什么區(qū)別,“也太偷工減料了。”

    沈易捂著鼻子湊過來一看,說道:“我看至少比玄鷹輕出一套輕裘的重量來,恐怕是為了省油�!�

    “風(fēng)箏更省油�!鳖欔类止玖艘痪洌欢约涸捯魶]落,忽然神色一變,“慢著!”

    這飛鷹甲雖然是個繡花枕頭,但設(shè)計(jì)者無疑是了解鷹甲的,難道會不清楚這甲沒有戰(zhàn)斗力嗎?對方這樣將鷹甲高高掛起,毫無疑問是調(diào)虎離山之計(jì)。

    問題是“山”在哪?

    打蛇要打七寸,南疆駐軍……甚至顧昀自己的七寸在哪里?

    顧昀忽然轉(zhuǎn)身走向傅志誠:“你平時讓那幫土匪將紫流金送到什么地方?”

    傅志誠一臉血,迷茫地看了顧昀片刻,反應(yīng)過來了什么,臉上露出游移的神色——承認(rèn)私運(yùn)紫流金,豈不是坐實(shí)了謀反的罪名?

    就在這時,長庚在顧昀身后輕輕地開口道:“傅將軍要想清楚,蒯巡撫已死于你手,有兵部的孫大人作證,你縱兵行兇的謀逆之罪無論如何都落實(shí)了,一個必死之人,死在京城和干脆死在這里有什么區(qū)別呢?”

    傅志誠從未見過四殿下這樣溫文爾雅一身貴氣的人,乍一見這年輕人,可能懷疑他連個水缸都扛不動,然而此時,他毫不懷疑,倘若自己不配合,那“書生”模樣的四殿下能說到做到地一刀殺了他。

    顧昀適時地接道:“你要是肯識相,現(xiàn)在還有戴罪立功的機(jī)會。”

    傅志誠嘴唇顫抖半晌,聲氣不穩(wěn)地說道:“西南輜重處,我沒有另設(shè)他處,直接讓靜虛將紫流金送到西南輜重處,一滴都沒往我府上搬�!�

    顧昀直起身來。

    “大帥!”傅志誠突然大吼一聲叫住他,“姓傅的這輩子殺人放火、扒墳掘墓,什么缺德事都干過,可奉命駐守南疆,一直兢兢業(yè)業(yè),從未有過二心!我自忖對得起皇上,如今卻落到這么個后果,不知其他袍澤兄弟們知道了心里會怎么想!大帥,你心里怎么想!”

    顧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一瞬間,傅志誠還以為他觸動了顧昀。

    然而顧昀卻既沒有被他激起感慨,也沒有發(fā)火,他臉上好像掛著一張狂風(fēng)暴雨吹不透的面具,掉頭離開:“我怎么想,你管得著嗎?”

    “季平,你帶玄鷹先行一步,務(wù)必在賊人之前接管西南輜重處,小安——”

    之前在蜀中跟著長庚的玄鐵營小將士應(yīng)聲出列。

    顧昀:“領(lǐng)一支南疆駐軍,佯攻山匪聚集的山頭�!�

    小安:“是!”

    “慢著,”顧昀道,“把他們的甲涂黑了,潑點(diǎn)墨就行,不用特別逼真,機(jī)靈點(diǎn)�!�

    這一手還是跟了然和尚學(xué)的,小安先是一愣,隨即立刻反應(yīng)過來顧昀的意思,歡天喜地地跑了。

    南疆三大匪首已經(jīng)將自己的部下清點(diǎn)完畢,靜虛道人看著鴉雀無聲的匪群,一瞬間竟也生出了千軍萬馬的豪情來。

    他沖天抱了一抱拳,高聲道:“各地駐軍官兵鋼甲橫行,聲勢赫赫,玄鐵營如鬼鴉天降,威震海外,大梁兵強(qiáng)如此,然而不過十來年矣,福建、江南水軍先后嘩變叛亂,為何?”

    “若非昏君當(dāng)?shù)�,佞臣橫行,我等黔首何以飛蛾撲火,舍命而搏?今日你我兄弟被逼至絕境,身家性命如千鈞履薄冰,退讓唯有死路一條,非置之死地?cái)酂o生機(jī)可尋,可愿與我歃血為盟,共謀大業(yè),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

    眾山匪一輩子打家劫舍,認(rèn)的字還不如自己手指頭多,頓時被靜虛道人抑揚(yáng)頓挫地鼓動得頭腦發(fā)熱,好像已經(jīng)看見自己位列王侯將相了。

    靜虛接過旁邊一個手下遞過來的酒杯,一口干了,將杯子往地上一摔:“成敗在此一舉!”

    眾山匪喝了壯膽酒,噼里啪啦地摔了杯子,從四通八達(dá)的密室中魚貫而行。

    靜虛回頭看了一眼雅先生,這個神秘的番邦人曾是他替傅志誠私運(yùn)紫流金時來自南洋的接頭人,在中原住了不知多少年,城府極深。

    雅先生聽了他一番搜腸刮肚的“犒軍辭”,臉上連一絲波動也沒有,汽燈將他的法令紋拉長加深,他站在半明半暗的地方,看起來就像是擎著一個似是而非的諷刺微笑。

    靜虛第一次從傅志誠那揩油收了一成的紫流金,曾想通過雅先生倒手賣出去,換成金銀,每天趴在上面睡,從那時雅先生就苦口婆心地勸他將這些紫流金留下,定期轉(zhuǎn)移到另一個更安全的地方,然后一點(diǎn)一點(diǎn)開始積攢兵甲。

    當(dāng)年雅先生就囑咐過他,所囤兵甲與錢財(cái)不能放在同一個地方。

    這么看來,這個深淺莫測的番邦人似乎早就料到了現(xiàn)如今這個局面。

    多疑的山匪頭子靜虛心里突然冒出了一個疑問,他想:“這個雅先生真的只是個走私紫流金的蛇頭么?”

    就在這時,一個手下突然來報(bào):“大哥,看見穿著黑甲的人往停鷹的那地方去了!”

    靜虛心里剛發(fā)芽的疑惑一瞬間被狂喜淹沒了:“雅先生說的沒錯,他們果然上當(dāng)了,啟用白虹箭,能將他們阻住一刻便多一刻!按計(jì)劃全軍加速行進(jìn)!快!”

    此時,一行低調(diào)押送紫流金的車隊(duì)正悄無聲息地靠近西南輜重處,進(jìn)門處,為首的漢子將斗笠微微推起一點(diǎn),露出自己的臉給輜重處衛(wèi)隊(duì)長看:“是我。”

    私運(yùn)紫流金這種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靜虛那邊送紫流金的與傅志誠這邊接的,都是各自固定的心腹,輜重處的衛(wèi)隊(duì)長便是南疆駐軍中負(fù)責(zé)與山匪接頭的,傅志誠要求他每次接送紫流金的時候都絕不能聲張,一定要做到悄無聲息。

    按照慣例,衛(wèi)隊(duì)長當(dāng)著手下人的面,沒有盤問一句,面色如常地沖他們招招手,將他們放了進(jìn)來,并且輕車熟路地帶著他們往紫流金倉庫走去,只是這天,衛(wèi)隊(duì)長走了兩步,鬼使神差地多嘴問了一句:“我記得前幾天你們剛送來一批,怎么這么快又一批?”

    押送紫流金的山匪整張臉藏在斗笠之下,悶聲悶氣地說道:“這是大人和大哥的事,我怎么會知道?”

    衛(wèi)隊(duì)長不知怎么的,有些心神不寧,一邊找鑰匙一邊說道:“不瞞你說,我家大人昨天抽調(diào)走一半多的人手跟他走了,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戴斗笠的山匪緊緊地盯著他開倉庫的動作,下意識地舔了舔嘴角,粗暴地催促道:“都是跑腿的,我們也不清楚,快開門!”

    衛(wèi)隊(duì)長擰鑰匙的手驟然一頓,皺著眉回過頭去:“我怎么覺得你今天這么……”

    他話音陡然定住了,因?yàn)榭匆娨粋山匪正在三步遠(yuǎn)的地方拿著一個小弩指著他的咽喉。

    衛(wèi)隊(duì)長倒抽了一口涼氣,山匪們立刻就知道東窗事發(f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為首的一擺手,小弩上的短箭登時毒蛇吐信似的鉆進(jìn)了衛(wèi)隊(duì)長的喉嚨,他預(yù)備著要高聲大喊而吸的一口氣終于再沒有機(jī)會吐出來了。

    戴斗笠的山匪驀地上前一步,用肩膀扛住衛(wèi)隊(duì)長倒下來的身軀,伸手去抓倉庫門上的鑰匙——

    他的心快要從胸口搏擊而出了,只要打開這道門,數(shù)萬南疆大軍,三千玄鐵鬼烏鴉,全都被他扼住了喉嚨。

    就在這時,他聽見耳畔一聲尖鳴,戴斗笠的山匪一時沒能從極度興奮中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卻看見身邊的手下全都是一臉驚懼,他這才感覺到自己胳膊不對勁——才握住要是的那只手被一根從天而降的鐵箭貫穿,炸得跟胳膊只連著一寸的血肉!

    斷了一半的手緊緊地捏著倉庫的鑰匙,既轉(zhuǎn)不動,又擋在那。

    山匪終于發(fā)出了一嗓子不似人聲的慘叫。

    僅僅這么片刻的耽擱,趕到的玄鷹已經(jīng)紛紛而下,手持弓箭尚未收起的沈易直接落在了紫流金倉庫頂上,從懷中摸出玄鐵虎符,虎符下面吊著根繩子,買一送一似的掛了大梁第一個擊鼓令。

    他長身玉立地站定,背后鷹甲黑翼如云,對西南輜重處中驚呆的南疆駐軍說道:“玄鐵虎符和擊鼓令都在,我奉安定侯之命接管西南輜重兵權(quán),緝拿匪徒,輜重處現(xiàn)在戒嚴(yán),匪徒就地格殺!”

    三個南疆匪首還不知事情有變,此時他們正兵分三路,帶著各自的手下從地下鉆出,摩拳擦掌地分頭往西南輜重處行進(jìn)。

    就在這時,靜虛忽然聽見一陣清脆的金石之聲,好像是重物從山上與石頭們磕磕碰碰著滾落下來,他下意識地抬頭。

    一顆包在重甲中的人頭從山坡上滾了下來。

    那重甲是他藏在紫流金押送車中,想要偷偷潛入西南輜重處的。

    靜虛僵住了——

    只見漫山遍野的南疆駐軍,玄鐵黑甲若隱若現(xiàn)其間,密密麻麻地箭矢從山頭往下對準(zhǔn)了他們,而靜虛的另一半隊(duì)伍甚至還在山下密道中。

    ☆、第45章

    引線

    對于靜虛,顧昀只看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乏善可陳,于是很快就將這位大山匪頭頭和其他人一起一視同仁地丟在了一邊——此時,他更關(guān)心長庚什么時候走。

    恰好,長庚十分適時地表示自己要去和在此地調(diào)查山匪密道的同伴匯合,顧昀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氣,表面上還是嚴(yán)肅緊張地?fù)芙o他一小撮玄鐵營將士,叮囑他小心漏網(wǎng)的山匪。

    看著他離開,顧昀才對旁邊的玄騎說道:“找兩個人去給我看著,四殿下要是回來得太快,就給他找點(diǎn)事做,別讓他過來。”

    玄騎領(lǐng)命而去,顧昀這才將目光收回來。

    他將俘獲的山匪隊(duì)伍頭掃到尾,眼神里帶出了一點(diǎn)平時沒有的陰沉:“我就一個問題,貴地這些地下耗子洞有多少個出入口?請諸位識時務(wù)一點(diǎn),這樣,從最西邊第一個人開始,不吭聲的就地?cái)厥�,前面的人說完,后面的可以補(bǔ)充,補(bǔ)不出新東西也對不起了,排在前面的還能占點(diǎn)便宜——開始吧,數(shù)三下,不說的砍,胡言亂語的也砍�!�

    眾山匪都被這個比匪還匪的安定侯驚呆了。

    奉命審問的玄騎面無表情地從第一個人開始問起,第一個人本能的左顧右盼,猶疑不定。

    顧昀毫不猶豫地打了個下切的手勢,玄騎手中的割風(fēng)刃應(yīng)聲而動。

    玄騎平時只管殺人,沒養(yǎng)過猴,也不怎么研究砍頭,割風(fēng)刃照著山匪的脖子轉(zhuǎn)了一圈,不幸在頸間骨節(jié)中卡了一下,那山匪的腦袋斷了一半還連著一半,喉管恰好沒有破,慘叫聲將遠(yuǎn)近山中的群鳥一起嚇得炸了毛。

    玄騎瞇了瞇眼,手腕一帶,狠狠地加了一回力,才算結(jié)果了那倒霉蛋。

    那血地脈山泉似的往外又涌又噴,潑了旁邊的人一身,第二個山匪哆嗦成了一個過載的金匣子,腦子里一片空白,顫顫巍巍一指身后的出口:“那、那里有一個……”

    顧昀冷笑:“廢話,我看不見嗎?”

    于是第二顆人頭也應(yīng)聲落了地。

    第三個山匪直接被方才那半個腦袋的慘象嚇尿了出來,“噗通”一聲趴倒在地,雙手抱頭,唯恐那身著黑甲的劊子手不耐煩直接砍下來,一口氣交代了十來個密道出入口,排在他后面的人快要將他的脊背都射穿了。

    有了這開了頭的,后面就太簡單了,是死是活一條路,反正自己守住了秘密也沒用,后面的人總會說的,趁早交代了留條命才是正理。

    顧昀不動聲色,心里卻著實(shí)被南疆山匪們龐大的根系震驚了一下,這些山匪交代出來的出入口有些臨淵閣已經(jīng)探出來了——否則即使是玄鐵營,也沒有那么容易半路上堵住這些滾地鼠,但還有更多的,連臨淵閣都聞所未聞。

    他身后玄鐵將士悄無聲息地離去,挨個驗(yàn)證這些出入口是否屬實(shí),將每一個密道開口都守住。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一眾山匪已經(jīng)如擊鼓傳花一般,將此間地下四通八達(dá)的密道倒了個干干凈凈,連渣都不剩。

    轉(zhuǎn)眼,這朵要命的“花”傳到了此事始作俑者,匪首靜虛的面前。

    靜虛這輩子,轟轟烈烈地從死人堆里殺出了一條占山為王的血路,未見得有多么大的才華,膽氣和心狠手辣兩樣是不缺的,眼見刀鋒逼到眼前,地上血流成河,他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腰桿,將自己醞釀了多年的一口氣全捏成骨頭撐在身上,吊起三角眼盯著溜達(dá)到他面前的顧昀。

    靜虛道:“我以前只聽人說過顧大帥風(fēng)華無雙,沒想到刑訊逼供也很有一手,真是藝多不壓身�!�

    “馬屁就不用拍了,”顧昀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打仗就是砍人的勾當(dāng),我一沒關(guān)你黑屋,二沒擺上釘床,三沒請你坐一坐老虎凳,‘刑訊逼供’四個字實(shí)在受之有愧。你要是沒話說,就跟他們作伴去吧�!�

    靜虛眼角突突直跳:“此處密道總共六十四道出入口,他們已經(jīng)全數(shù)說完一遍,前面那幾個不中用的東西明顯已經(jīng)開始胡言亂語,恕我愚鈍,不知道顧大帥有何用意。”

    “保險(xiǎn)啊,沒什么用意,”顧昀笑道,“萬一有沒交代出來的漏網(wǎng)之魚呢?怎么,你想勸我省著點(diǎn)砍嗎?反正你們?nèi)硕�,放心,砍不完�!?br />
    靜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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