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周弘也是帶了些人來的，吩咐他們守好門，進了牢房。

    牢房里還算干凈，周弘暗自打量了一眼，掀翻的飯菜已經(jīng)被收拾下去了，手腳倒是快。

    破床上蜷縮著一個人，應該是那個受了刑的，還昏迷不醒著，面容都看不太清了，還有一個留著胡須的，臉上有些臟的老者和衣躺在稻草堆上。

    那老者已經(jīng)被飯菜嚇得接近崩潰，周弘沒費多少功夫就問清楚了，心驚的不行。

    英國公手上竟然也不是干凈的，這二人就是當初替他跑倭國走私的海盜和倭國人，沒想到他心思狠辣，等他們跑了幾趟，賺夠了錢，就讓人把他們都抓了起來，和那些通倭的奸民一起處理掉，就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了。

    周弘心驚肉跳，問他可有證據(jù)。

    老者悻悻，說自己沒留證據(jù)，不過這東瀛人有，他常嘀咕說他做了賬本，哪年哪月出給了誰，貨一般藏在哪里，從哪里走，記得清清楚楚。

    老者也狡詐，說他們是一起的，若是周弘能放了他們，他們就把那東西在哪說出來，不然打死了也不會說。

    周弘心中還是有些懷疑，準備出去再查一查。

    總兵喝著茶閑閑地等他半天了，肚子都餓了，見他問完話就叫他去酒樓吃飯，什么兩江特色的菜肴美酒上了一桌子，正吃的痛快，一個侍衛(wèi)神色凝重地走過來，在總兵耳邊說了幾句話。

    總兵放下筷子，看向周弘：“周兄，我們走后有人劫獄，那老頭被殺了�！�

    周弘失手打翻了酒杯，顧不上自己的衣裳被淋濕，大驚失色地追問：“另一個人呢？”

    “他倒是運氣好，被趕過來的獄卒救下了�！笨偙鴮捨克���

    周弘狠狠松了一口氣，臉色好看了不少，坐回椅子上，勞煩總兵把剩下那個看管起來，并且讓跟著自己的人也去嚴加防范。

    可他怎么也沒料到，他晚上回到住處入睡的時候差點被刺客拿刀抹了脖子，頓時嚇得魂飛魄散，臉色慘白，被人救下后覺得不能再待在這了，英國公明顯狗急跳墻，也不想讓他活著回去了！

    他什么也沒顧得上查，連夜讓人壓著那東瀛人離開兩江。

    這一路上追殺不斷，若是周弘之前還有懷疑，這一次次死里逃生下也徹底放心了，若不是真藏著秘密，怎么會有這么多人前赴后繼地追殺他們，護送他的侍衛(wèi)死了一個又一個，他知道那倭國人醒了也沒什么好臉色，冷冷的威脅他：

    “等見了皇上，把你手中的東西交出來，本官還能保證你活著過完下半生，不然……”

    倭國人被鎖鏈拷著，看著他愣了半天，咬字生硬又古怪道：“你們……是大恒皇帝的人？”

    周弘沒穿官服，卻更能看出文官的清高，向天一拱手：“本官乃都察院御史�！�

    那東瀛人中原話說的不太好，一著急嘰哩哇啦的，誰也聽不明白，慢慢的也認命了，一行人就這樣狼狽地躲避著刺客逃回了京城。

    ——皇宮。

    周弘抓了人回來并沒告訴元初帝，元初帝正和幾位言官御史刑部尚書談事，就有太監(jiān)來通報了。

    元初帝一愣，眉心微微蹙起，怎么把人帶回來了，還說有要緊的事要匯報，心中思量著：

    “幾位愛卿先退下吧，讓周弘進來回話�！�

    大臣們低著身拱手行禮：“是�！�，紛紛退下，和那位穿上官服急匆匆進來的周弘錯身。

    周弘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這一路歷盡艱辛，跨過萬難，總算不辱使命！他難掩激動地望著皇上：“回皇上，臣在兩江查到英國公勾結(jié)倭寇走私一事，人證臣已經(jīng)帶來了，還望皇上明查！”

    聽見余音的幾位大臣驚的下巴都合不攏了，不敢多留，急忙回了府。

    這日正好戴軻不當值，他長進了，刑部尚書也愛指點他，回去把這件事說給他聽，戴軻聽了面色凝重，趕緊叫人給蕭鈺送了信。

    蕭鈺拆開信一看，臉色登時難看了下去，這些人還真是什么罪名嵐生都敢給他義父安，他想要告訴義父，卻發(fā)現(xiàn)義父已經(jīng)被叫進宮去了。

    當時聽見這些話的人實在不少，不知道從那位大臣的府中流露出的只字半語，眨眼間就傳的沸沸揚揚，說什么英國公已經(jīng)被“請”走了。

    蕭鈺越聽越心涼，坐不住了，起身在屋中度步，轉(zhuǎn)了一圈，冷靜了不少。他義父有太祖賜下來的丹書鐵券，除謀反大逆，一切死刑皆免，只要還活著，就有回旋的余地。

    他憋著一股氣心想，不是惦記著和他睡覺么，大不了他也去當一回禍國妖妃，拿了刀子和對方同歸于盡去，怎么都不能讓義父因為他落了難。

    腦袋里亂七八糟的，從白天等到夜色降臨，一個下午的時間耗得人都要焦心死了，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嘈雜，有人驚喜地喊了一嗓子：

    “國公回來了！”

    蕭鈺霍然起身，快步到門口，開了門急忙往外跑，一下撞進一個帶著淡淡松香的懷抱，一雙手扶住他的胳膊讓他站穩(wěn)，帶著笑意的聲音問。

    “跑什么？毛毛躁躁的�！�

    蕭鈺什么也顧不得了，抬頭看見了陸寄風的臉，懸了一個下午的心終于落回了胸腔里，喃喃：“義父……”他還以為對方真被抓走了。

    英國公府壓抑的氣氛緩解，另一處府邸卻陰云籠罩。

    幾位穿著便服的大臣依次坐在紫檀木打造成的椅子上，臉色格外不好，桌上再難得的茶也沒人喝了，看向上面閉目養(yǎng)神，仿佛睡著了的老者。

    像是等待著什么宣判，死水一樣的安靜令人窒息，突然有一個侍衛(wèi)大步走了進來，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他沉聲道：

    “回大人，我們的人沒能攔得住，讓那周弘帶著他面圣了！”

    幾句話驟然炸響一灘死水，大臣們都坐不住了。

    有人怒道：“什么？派去了那么多人，都沒能殺了他？”

    也有人站起來，沖上面閉目養(yǎng)神的老者一拱手：“閣老，那東瀛人已經(jīng)面圣了，我們與他合作那么久，保不齊被留下了什么證據(jù)，這，這可如何是好�！�

    “唉，怕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旁邊坐著的一人接過話去，一拍扶手，恨道：“皇上和英國公斗法，怎么最后倒霉的是我們。”

    老者面無表情地睜開眼。

    被抓的東瀛人是沿海一帶的大倭寇，和他們合作了幾年，許多貨物都經(jīng)過他的手，再知道周弘悄悄把人抓起來帶回京時，他們就心中一驚，第一個念頭就是絕對不能讓他活著到京城，可惜……

    一位穿著直身的男子想到了什么，低聲：

    “首輔，我怎么瞧著這次像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怕是從始至終就是沖著我們來的，英國公不過是幌子�！绷硪粋�人磨著牙道：“周弘是皇上的人，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這么輕易就把那東瀛人抓走了？若不是早有準備，如何這么迅速，而且聽說他什么都沒問，就知道東瀛人藏了賬本的事�！�

    侍衛(wèi)聽到這兒，想到了什么：“回大人，本來進城時我們還有一次機會能動手，不過被錦衣衛(wèi)的人打亂了�！�

    “錦衣衛(wèi)的人？”在場的大臣們互相看了看，竊竊私語地嘀咕起來：“司禮監(jiān)嗎？他針對我們做什么？不對……那幫太監(jiān)可只聽皇上的令�！�

    老者也想到了這一層，平靜精明的眸中一片冷意：“不好說啊�！�

    古代架空

    第50章第五十章

    “他想搶，我卻不想讓�！�

    京城即將亂了，兩江那邊送走了一尊大佛，一切塵埃落定，王康順的總兵府關起大門，那個和周弘稱兄道弟的中年男人虛脫一般倚進太師椅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長舒一口氣：

    “我的人說那御史已經(jīng)進京了，這下好了，國公交代下來的事解決了�！�

    “你這招數(shù)也妙，真把那御史騙了過去�！�

    書房里還有一個小老兒，沒剩下幾根黑的頭發(fā)，皺巴巴的臉，若是周弘在這兒恐怕會被嚇得魂飛魄散，這人就是那個已經(jīng)死在刑獄里的，和他談條件的老頭。

    他也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樣，不敢居功，說話都帶著敬畏：

    “哪里是我想出的辦法，不過都是按照國公的吩咐，一步一步往下走罷了�！�

    隔著千萬里布下這么一個局，憑空操控著棋盤，逼得周弘狼狽逃回京，二人算是徹底服了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公爺了。

    嚴謹來說王康順并不算是英國公的人，后來因為上一任總督，實在沒辦法了才求到了他那里，他的事解決后，一直記著陸寄風的恩，是打算報答他來著，沒想到英國公一開口，就是這樣一件大事。

    他直接傻了眼，心臟怦怦亂跳，卻沒敢多做耽擱，立馬布置好所有事，晚上回去躺在床上才對自己的“聽話”感到不可思議。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這件事牽扯大了，是關鍵他身家性命的，可他卻從沒想過拒絕英國公，也是奇怪。

    不過如今王康順倒是慶幸他沒拒絕對方，也沒作死把消息泄露出去，就憑國公爺?shù)倪@深淵一般的心思，恐怕也有后手留給他。

    英國公府燈火通明，一大一小兩位主子坐在軟榻上下棋。

    蕭鈺到現(xiàn)在還沒搞清楚狀況，他本來已經(jīng)做過了最壞的打算，見陸寄風毫發(fā)無傷的回來，難免激動了一些，陸寄風察覺了，就走進屋子里邀請他和自己下棋，還讓小廝叫廚房做一碗甜湯來給他喝。

    下完一局，蕭鈺才神色放松了，問起這件事的始末。

    “我都準備好進宮去了，這到底怎么一回事，義父�！�

    陸寄風落下白子的動作一頓，隨后才慢慢落在了棋盤上，他不慌不忙地把這件事講給他聽：

    “中原話并不好學，想要互相貿(mào)易，總要懂得兩國的語言，那位東瀛人是倭寇中重要的人物，也是沿海一帶官員和倭國走私的樞紐�！�

    “我叫人綁了他，在周弘去的前兩天把人打暈了，塞進了刑獄中，假裝他知道我的秘密，傳遞了一個要殺人滅口的消息出去，皇上定然會懷疑，讓周弘仔細調(diào)查�！�

    “和他同住的一名老者是我手下的人，他不能多說話，就由這個老者替他說一些誤導周弘的話，和周弘談條件，若是周弘前一刻出了刑獄，后面刑獄里就出了事，他會如何去想？”

    陸寄風停下，看向蕭鈺，像是等他回答，蕭鈺想了想：

    “他會覺得這些人是義父派來殺人滅口的�！�

    陸寄風便嗯了一聲，繼續(xù)道：“重要的人死了一個，就剩下一個了，等連他自己也險些遇害，他就會覺得這兩江是我的地盤，暗地里不知道藏了多少人要取他的性命，不能多留了，等不及和皇帝傳遞信息，連夜帶著人上路。”

    “東瀛人失蹤的消息京中的一些人早就知道了，他們不敢明目張膽的找，正暗地里尋覓對方的蹤跡，我就把周弘悄悄壓著對方回京的事透露出去，”白子落在棋盤上堵死了黑子的位置，男人勾唇一笑：“他們會發(fā)瘋，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攔住周弘，不會給他喘息的時間讓他想清楚里面的原委，周弘不清楚真相，以為那些人是我派去的，一次次死里逃生后便會更加確信，只剩下一個念頭，把這東瀛人送到皇帝面前他便安全了�！�

    蕭鈺恍然大悟，幾乎瞬間就想透了關鍵：“皇上多疑，此事若是被他知道恐怕不查清楚不會讓周弘回京，但天高皇帝遠，周弘那邊發(fā)生什么他也不會第一時間便知道，大家只知道他是皇上的人，義父就逼他一路逃回來，不給皇上反應的時間，把此事光明正大的擺在朝堂上，讓覺得這是皇上的意思。”

    這些天一團亂麻的思緒理清了，他簡直豁然開朗，忍不住感嘆他義父的局布的實在精彩。

    “猜的沒錯，他想要證據(jù)，我便給他證據(jù)�！标懠娘L端起了一杯茶淺吟，輕飄飄地道了一句：“你倒是了解他�！�

    蕭鈺愣了半天，偷瞄他義父好幾眼，有些稀奇，看他義父淡定自若的樣子，別扭地摸著掌心中的白子。心中嘀咕，我還了解你呢。

    陸寄風說了那句話便后悔了，只不過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分毫變化，自顧自地喝著茶，等蕭鈺不偷瞄自己，便嘆了一口氣，無奈地心道。

    這么大的年紀，做事還這樣不沉穩(wěn)。

    屋子里漸漸陷入了一陣沉默，許久蕭鈺才重新開口：“義父……是我給你惹麻煩了�！�

    他當初去求陸寄風是付出了條件的，陸寄風同意了，說明他接受了自己給出的東西，各取所需，倒是沒什么，可這么長久以來一直是對方在幫他，他們早就脫離了各取所蘭笙需的關系，蕭鈺不喜歡欠任何人，可他欠義父的怕是數(shù)不清了。

    陸寄風知道他心中怕是愧疚，看他抿著唇心不在焉地坐在一邊，忽然輕聲開了口。

    “方才聽說你要進宮去，我心里便想著，幸好這次是我布下的局�！�

    “他想搶，我卻不想讓，何況我在朝中的地位太高，他怎么都是容不下我的�！�

    不過簡單的兩句話卻讓蕭鈺喉嚨發(fā)干，陸寄風已經(jīng)繼續(xù)拿了白子下棋了，他卻許久都沒把黑子落下，掌心里那枚黑子已經(jīng)從冰涼變得溫暖，帶著一層濕潤，突然道：“義父�！�

    引得陸寄風抬頭看了過來。

    “那個匣子里裝著的，”蕭鈺咽了咽口水，才吐出后面的話：“是帕子嗎？”

    陸寄風神色有些意外，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了這件他一直逃避，不肯面對的事了，

    “為什么要把它藏起來？”蕭鈺舔了舔唇問。

    陸寄風回答的倒是平靜：“不想讓你留著它，睹目思人�！�

    他笑了笑看向蕭鈺，哄小輩一樣包容的語氣，十分和煦：“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蕭鈺下意識搖了搖頭，垂下去的視線似乎盯著棋盤一角，不敢和陸寄風對視，心臟跳動的血液翻涌，又沒忍住舔了好幾下發(fā)干的唇：

    “我……聽說您被帶走了，一直在胡思亂想，想著若是您被判了死刑該怎么辦，流放了又要如何，要怎么做才能還您青白，想到最后，有點煩躁，就想著大不了進宮去，當一把禍國妖妃，和他同歸于盡，明知道您不會坐以待斃，卻還是擔心了一整日，現(xiàn)在想想，大概是……關心則亂。”

    昨天那章大修了！加了劇情，今天早上九點前看的寶寶們盡量再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