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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

    謝珩讓她搬到留仙閣不知何所圖,但隱約覺得謝珩此人或許跟傳言大相徑庭,今晚的表現(xiàn)就能窺得一角。

    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放走雪柳為妙。

    雪柳以為自己聽錯(cuò)了,撲通一下跪在謝苓腿前,眼圈發(fā)紅:“小姐,是奴婢做錯(cuò)了什么嗎?奴婢要是做了什么事讓您不快,您說,奴婢改,求您不要趕我走!”

    說著,雪柳就要磕頭。

    謝苓聞此也難過,拿帕子為雪柳沾掉眼淚,又拉起來按坐到榻上:“雪柳,我們二人一同長大,親如姊妹,我也就不瞞你了。”

    “今晚回來的路上,我遇到了……”

    “我慌不擇路跑到謝珩院落,他……他讓我明日搬進(jìn)留仙閣,說替我解決麻煩。”

    雪柳驚了一跳,嘴巴張了又張,嗓子里擠出一聲不可置信的:“這……他想做什么?”

    謝苓搖頭:“我也不知,總歸不會是好事。”

    “日后會遇到什么猶未可知,因此我想放你出府去,免得受我連累�!�

    雪柳眼神卻十分堅(jiān)定:“小姐我不走,除了跟著您,我也不知道到哪去�!�

    “只要跟著小姐,是死是活都不要緊,小姐救過我的命,我不能棄小姐于不顧。”

    謝苓一時(shí)間也紅了眼眶。

    是了,自她六歲那年在戲班子里救了得風(fēng)寒將死的雪柳,對方就把她當(dāng)成全部。

    “可……”

    可我舍不得你涉險(xiǎn)。

    話未說出口,雪柳就三根指頭對天發(fā)誓:“我雪柳發(fā)誓這輩子都不離開小姐,除了死!若有違誓言……”

    謝苓聽得心肝兒顫,一把按住雪柳的手,抱住她道:“好雪柳,好姐姐,我不要你走了�!�

    說了會兒貼心話,元綠就帶著一干侍女叩門進(jìn)來了。

    元綠見兩人眼睛紅紅,也只是眼觀鼻鼻觀心,當(dāng)作看不到,照舊伺候謝苓沐浴。

    心里想的是:這謝苓主仆倆,想必為幾日后的婚宴擔(dān)憂。

    也是真真可憐

    ……

    月上柳梢頭,謝苓躺在床上思索今日之事。

    今日花房一時(shí),其實(shí)是她故意而為。

    早在陽夏時(shí),就偶聽府中廚娘說過,她的一個(gè)遠(yuǎn)房親戚在建康謝氏主家給謝二爺做妾,叫什么李心眉。

    這李心眉和廚娘的兒子高強(qiáng)是表兄妹,曾有過婚約,李心眉進(jìn)謝府做妾后,高強(qiáng)癡心不改,一路跟到建康,使了些手段進(jìn)府做了花匠。

    廚娘還在她面前感慨,自己的兒子是個(gè)癡情種。

    謝苓從不信男人能癡情,對這種故事嗤之以鼻。

    來到建康的第一日,她無意間看到花房里剪枝的高強(qiáng),想起了這一樁事,心中猜測二人恐怕會有首尾,于是夜晚之時(shí)在花圃蹲了許久,果不其然看到眉姨娘進(jìn)花房,又衣衫不整的出來。

    因而,她有了擺脫困境的主意。

    只不過謝珩確實(shí)跟她想的有些不一樣。

    謝珩到底要她搬進(jìn)留仙閣作甚?留仙閣這地方……有何特別?

    如今上有朝堂動蕩,下有天災(zāi)不斷,圣上又是個(gè)毫無主見、任人唯親的軟骨頭,大靖的權(quán)柄大半落入王謝兩家。

    再者北有前秦和吐谷渾崛起,對邊境騷擾不斷,民不聊生。

    觀此局面,天下亂局即來,謝苓猜謝家肯定要有大動作,謝珩留下自己,八成是要將自己送給哪個(gè)權(quán)貴。

    畢竟自己對于他們來說,除了好顏色外,一無所有。

    都說自古紅顏薄命,何況生在將亂之世。

    謝苓不想死。

    既不想死在王暉的床榻上,也不想死在謝珩的陰謀里。

    如何才能跳出他們的棋盤?

    ……

    日上三竿,謝苓還未醒。

    雪柳在外間的榻上打盹兒,半睡半醒聽到里間有幾聲女子的低泣。

    她一下被驚醒,忙不迭跑到里間,隔著紗帳輕喚:“小姐,小姐?”

    里頭又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低泣,以及聽不太清的囈語。

    她有些著急,伸手將紗帳挑開一個(gè)縫兒來。

    床帳內(nèi)謝苓側(cè)身而臥,寢衣散開了點(diǎn),露出一抹起伏有致的春色,白玉般的面容上,眉頭緊蹙,鼻尖和額側(cè)是細(xì)密的水珠,眼角微紅,腮邊掛著淚。

    應(yīng)當(dāng)是入了夢魘,唇色發(fā)白,時(shí)不時(shí)溢出幾聲囈語和泣吟。

    雪柳有一瞬間出神。

    帳中情形,她一介女流都覺叫臉紅心跳。

    也不怪在陽夏時(shí)老爺想將小姐送入宮廷。

    只可惜命不由人。

    她回過神來,半跪在床邊,伸手輕搖她的肩膀,滿面憂色地呼喚:“小姐,小姐醒醒�!�

    謝苓從昏睡中醒來,緩緩睜開雙眸,待看清眼前是雪柳,松了口氣道:“我沒事了,雪柳你出去吧�!�

    見謝苓神色無礙,不像得了風(fēng)寒,雪柳才放心離開去備膳。

    ……

    謝苓在床頭靠了會,才把夢里的一切消化了。

    夢里她在今日搬入言琢軒僅一墻之隔的留仙閣。

    謝珩得空就帶去世家的各種雅集文會,對她關(guān)心備至,使得她一顆芳心就此落下,心甘情愿為他所用。

    直到半年后她被和謝珩齊名的王氏嫡子王閔看上,設(shè)計(jì)奪了貞潔,被迫為妾。

    進(jìn)了王閔后院才知,此人手段花樣層出不窮,她夜晚被送給各路權(quán)臣,白日被王閔折磨。

    后來她討好王閔,得以被帶去宮宴,勾到皇帝,被搶入宮中。

    誰知那皇帝也不是好東西,將她送給朝臣褻玩。

    她成了揭開世家和新貴之間齷齪的棋子。

    夢中的謝珩對此毫無動作,利用完她就隨手拋棄。

    而她謝苓,不過三月就被當(dāng)做妖女燒死在建康的菜市口。

    可悲。

    可恨。

    謝苓想到這,嗤笑一聲。

    世間男子大多薄情,不管是夢里,還是現(xiàn)在,她都不信情愛。

    ……

    閉目養(yǎng)神許久,謝苓卻還是有些恍惚,她不知這是夢還是真。

    若是夢,為何烈火燒身的痛楚如此真實(shí)?

    她當(dāng)真會成為幾方勢力的棋子嗎。

    揉了揉額角,她想著今日若是真搬到留仙閣,那夢里一切,就是真的。

    “雪柳�!�

    理清思緒后方覺腹中饑餓,自己穿好衣裳后,起身喚門外候著的雪柳。

    雪柳很快推門進(jìn)來,看謝苓自己穿戴好衣裙,也沒多問,垂手立著等候吩咐。

    “擺飯吧�!�

    雪柳應(yīng)下,不一會就拿著食盒來了,把里面的飯菜一一擺上桌子。

    “小姐,廚房那邊說過了時(shí)辰,只剩下些清粥小菜,您先用,等晚些了再親自送菜來�!�

    謝苓點(diǎn)點(diǎn)頭,喝了幾口粥,用了幾口小菜就感覺飽了。

    情緒不佳,胃口也不佳。

    叫雪柳撤下飯食,她靜坐在窗邊等候。

    按照夢,再過一會就會有謝夫人的貼身婢女溪和來報(bào)信。

    ……

    未時(shí)三刻,屋門被叩響。

    “苓娘子,我是福壽院的溪和,奉夫人之命前來報(bào)信。”謝苓眼神微凝,起身拉開屋門。

    門外的婢女年約三十,白面圓臉,眉眼溫柔,府內(nèi)皆稱溪和姑姑。

    “溪和姑姑請進(jìn)�!彼齻�(cè)身抬手,禮讓道。

    溪和溫和笑道:“苓娘子客氣,奴婢就不進(jìn)去了,夫人交代奴婢知會您一聲,與您有婚約的王暉王公子,昨兒半夜發(fā)急癥走了�!�

    她頓了頓,看謝苓臉上露出好似悲傷的神色,便微笑道:“夫人說人既已死,明日的婚約就作罷,苓娘子可安心在府中住著,過些日子再幫您相看合適的郎夫人心慈,還說這廂房不適合久居,將北邊的留仙閣騰了出來,您一會兒就可以搬過去了�!�

    說著,她示意身后端著銅盤的侍女上前,指著盤里的珠寶道:

    “這些首飾是夫人給您的補(bǔ)償,讓您不要太過傷懷�!�

    謝苓垂下眼睫,神色不明感謝道:“夫人心善,謝苓在此謝過夫人了�!�

    溪和看眼前的人沒什么異常,行禮后帶著侍女回去復(fù)命。

    謝苓看著溪和的背影,眼神瞇了瞇。

    這個(gè)夢果然是真的!

    溪和也是個(gè)佛口蛇心的人。

    夢里她能被王閔設(shè)計(jì),就是這溪和的手筆。

    而王暉之死,很難說是謝珩,還是謝夫人的手筆。

    從把她許給王暉開始,到暗示引她找謝珩依附,以及此后一切悲慘,都是陰謀。

    很可惜夢里直到死,她都不知道這一切真正的幕后主使是誰。

    謝苓看著銅盤里上好的珍珠串,美眸寒光如刀,抬手將其狠狠扯斷,珠子瞬間崩了一地。

    人人都將她當(dāng)物件當(dāng)棋子,那她偏生要下一盤屬于自己的棋。

    沉了沉起伏的心緒,謝苓看向門外:“元綠可在?”

    想要跳出棋盤,必須要有自己的人。

    元綠推門進(jìn)來,規(guī)矩行禮道:“奴婢在,苓娘子有何吩咐?”

    謝苓倒了杯茶,抬起眼眸:“聽說,你有個(gè)妹妹在迎春樓�!�

    元綠猛地抬頭,看到謝苓淡漠的眼神后,意識到自己出格了,立馬又底下腦袋,聲線發(fā)顫:“奴婢……奴婢聽不懂苓娘子的話�!�

    第5章

    ~

    謝苓卻未回應(yīng),她微微側(cè)頭,望著雕花窗欞。

    元綠隨著她的視線望去,看到窗欞外綠影搖曳,有一枝翠綠蜿蜒而入,伸展到榻邊小幾上。

    她心底一顫,就見謝苓伸手折斷那根柳條,沾了天青茶盞中的水,在小幾上寫了兩個(gè)字。

    折柳。

    元綠倏地后背起了寒意,她彎膝跪下,手指攥緊,唇色發(fā)白。

    她的妹妹,正叫折柳。

    “苓娘子……我什么都能做,求您放過我小妹。”

    謝苓看了眼元綠挺拔的脊背,起身繞過屏風(fēng),聲音有些困倦:

    “起來吧,進(jìn)來替我捶腿。”

    元綠趕忙站起來,從榻邊的檀木柜上取了小錘,有些忐忑地進(jìn)了內(nèi)室。

    瞥見謝苓靠在引枕上輕搖團(tuán)扇,元綠趕忙半跪在謝苓身側(cè),準(zhǔn)備拿起小錘輕錘小腿。

    一只羊脂玉般的手就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元綠看向這只手的主人,就見對方松了力道,壓低嗓音:“坐下吧,方才在外間不好說話�!�

    元綠輕挨床沿虛坐下,有些恐慌:“苓娘子……”

    謝苓擺了擺手道:“你不必驚慌,說起來你我兩家算是遠(yuǎn)親�!�

    “你太爺是姓沈名三牛吧?”

    元綠點(diǎn)頭道:“是叫這名,只是苓娘子如何知曉太祖性名?”

    謝苓解釋道:“我家百年前本姓是沈,算起來我太爺跟你祖上還是兄弟關(guān)系�!�

    “來之前我祖母提過幾句,說到了建康若是能找到沈三牛一家,就接回陽夏去,好歹是走散的親人�!�

    “剛來我就覺得你頗為親切,直到雪柳昨日上街,無意間聽到你在迎春樓旁邊的巷子和一姑娘說話,才大概確定了你的身份。”

    “適才怕認(rèn)錯(cuò)人,因此試探了一二,望妹妹莫要怪罪�!�

    謝苓拍了拍元綠的手,將手腕上的青白玉手鐲套在她腕上,笑道:“初次見面,也沒準(zhǔn)備什么,這鐲子妹妹莫嫌棄。”

    元綠被一連串的話砸昏了頭,她呆愣愣地看著謝苓,直到手腕上傳來溫潤的觸感,才回過神來。

    她望著成色極好的鐲子,臉漲得通紅,伸手想摘了:“苓娘子,這如何使得,您快快拿回去。”

    謝苓按住她的手,柔聲道:“都是自家人,何須如此客氣?”

    “再說了,我初來乍到,在這建康兩眼一抹黑,說不定還得麻煩你�!�

    元綠這才收下鐲子,臉頰紅紅得,十分不好意思。

    謝苓又道:“說起來,你那妹妹為何在迎春樓?”

    聞言元綠情緒激動起來,咬牙切齒道:“說起來慚愧,家兄好賭,前些日子趁我不在,將小妹五十兩銀子賣入迎春樓。”

    謝苓道:“伯父伯母呢?”

    元綠深深嘆了口氣:“父母早亡,全靠家兄帶大,若不是他染上惡習(xí),我也不至于當(dāng)丫鬟討生活。”

    “也正因有養(yǎng)育之恩,我才沒打死這個(gè)賣自己親妹的畜生!”

    謝苓撫著她后背,輕聲細(xì)語安慰:“都過去了,折柳妹妹的事,我會想法子的�!�

    二人說了會子話,元綠出來時(shí)已是笑容滿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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