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其中壓著采花大盜的暗衛(wèi)偷偷抬眼看主子,就見對方玉面如雪,漆黑的眸低一片冰冷陰沉。
他嚇得趕忙低下頭。
良久,才聽得對方朝書桌旁埋頭當鵪鶉的遠福吩咐道:“去安排馬車�!�
遠福忙不迭點頭,飛快朝外奔去。
謝珩看著兩個接連失誤的暗衛(wèi),揮手道:“將手中的任務(wù)交接好,去領(lǐng)罰。”
兩個暗衛(wèi)拱手稱是,目送著謝珩大步離開。
……
謝苓扣著時辰從鋪子里出來,落了鎖后抬頭看了看天。
日光此時已經(jīng)完全沖散了烏云,耀眼地地掛在天邊。
地上的積雪被曬化了些,冷風一吹,融化的雪又慢慢結(jié)成了薄冰。
謝苓慢慢往巷子外走,怕一不小心滑倒。
不知為何,明明離開得不久,謝珩也按道理不會那么早回來,可心中總是隱隱不安。
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覺,遂加快了點腳步,想著盡快回去。
等她穿過小巷,走到和長街相連的大巷子時,迎著光看到了雪柳的身影。
謝苓以為自己看錯了,用手遮擋著刺眼的光線,定睛望去。
果真是雪柳。
她怎么知道自己在這?
謝苓心頭一駭,腳步硬生生停在原地。
下一刻,雪柳的身后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
他逆光而立,一半臉隱在陰影中,將昳麗的五官掩上一層晦暗的冷。
陽光被他頎長的身形遮住了大半,唯有稀疏的光線穿過空隙照射進巷子,灑下一片淡淡的光。
是謝珩。
謝苓氈帽下的小臉瞬間失去血色。
她心頭發(fā)冷,腳仿佛和雪被凍在了一起,挪不出半步。
巷中冷風驟起,將頭頂?shù)臍置焙衾惨宦暣档降厣希l(fā)絲沒了保護,被狂風卷亂,將視線遮得有些模糊。
謝苓卻顧不得撿帽子,她在想自己該如何解釋,才能讓自己偷溜出來買鋪子的行為變得合理。
不自覺攥緊指尖,她試圖做出個純良無害的笑臉。
謝珩卻在此時抬步走來。
步子很緩,可那碾雪而來的腳步聲,卻像踏在她心尖上,令人心頭發(fā)緊。
頃刻,對方便走到了她跟前。
頭頂光線一暗,日光被完全遮擋住。
謝苓覺得自己似乎被謝珩的陰影包裹著,四面八方都是對方身上清冽而微苦的雪松香,混合著難以言喻的壓迫氣息,密不透風。
她心尖猛猛顫了一下。
他在生氣,非常生氣。
謝苓不由得仰頭看他,撞上了那雙疏冷又淡漠的眼。
他帶著半張銀色面具,露出因受傷而發(fā)白的唇和棱角分明的下頜,漆黑的眸子像是一口幽深冷寂的井,神色晦暗不明,令她心跳滯了一瞬。
謝苓低下頭,還未解釋,就聽到對方平靜的聲線。
“從今日開始,沒我準許,不得踏出留仙閣半步�!�
謝苓一聽,亂飛的思緒瞬間回籠,她后退一步,壓下心頭怪異的感受,作出乖柔的神情,小聲道:“堂兄,我可以解釋的。”
謝珩沒說話。
她知道這是對方讓她繼續(xù)說的意思。
謝苓定了定心神,把自己想好的借口說了出來。
“不怕堂兄笑話,前段時間苓娘接連做了相同的夢�!�
“夢到有個地方遭了百年不遇的大雪栽,百姓死傷無數(shù)�!�
“堂兄…也在其中�!�
“那夢極其真實,苓娘心中不安,怕堂兄真的因此出事,便想著買些糧食備下。
就算后面沒有這回事,再把糧轉(zhuǎn)手賣了也好。”
話音落下,就聽得一聲極輕的冷嗤。
謝苓心中松了口氣。
雖然謝珩不信她的鬼話,可對方明顯沒那么生氣了,最多就是覺得她愚蠢幼稚而已。
只是她沒想到自己的解釋這么管用,準備的其他話術(shù)都還沒用上。
也不知對方是因為什么消火的。
她仰頭,朝對方露出個甜笑,語氣天真純善:“只要能讓堂兄安好,哪怕受罰也無妨�!�
“苓娘不后悔今日偷跑之舉�!�
可不知這句話刺激到謝珩什么了,對方先是神色不明地看著她,而后眉眼一壓,黑沉沉的眸子里是她看不懂的危險情緒。
不等她再說什么,謝珩步步逼近,俯身與她對視。
“你在…撩撥我?”
戴著面具的面容近在咫尺,熟悉的雪松香氣縈繞在鼻尖,她側(cè)過頭躲避著他的視線,下意識想后退,卻被冰冷的手指扣住了下巴,被迫轉(zhuǎn)向?qū)Ψ健?br />
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她無所適從,但對方眼神太過奇怪,不同于以往的平靜或是淡漠,而是一種更傾向于探究、疑惑…以及充滿掠奪感的神色。
謝苓不由得想起對方這段時間陰晴不定的脾氣,和莫名其妙的作為,感覺似乎要明白對方如此失常的原因。
謝珩看著指尖那張冰肌瑩徹的臉,心中彌漫出一股令他呼吸滯澀的情緒。
像受傷那日一樣,他因她的觸碰而顫栗。
明明不該允許這種超出掌控的異樣出現(xiàn),明明知道對方的借口愚蠢的可笑。
可當他聽到那句“只要能讓堂兄安好”時,心底居然出現(xiàn)了一絲令他脊骨酥麻的愉悅。
哪怕知道對方是在哄騙自己。
指腹下的肌膚滑膩如牛乳,他渴望與對方有更近距離的接觸。
不僅僅是此刻扣著她的下巴,也不僅是擁抱她,而是像獵場那次唇舌交融,或是前幾夜不隔寸縷地肌膚相貼,哪怕只是指尖的一點觸碰,也讓他心悸顫栗。
甚至是……用自己的氣味沾滿她的身體,免得她又逃離他的領(lǐng)地,或是隨意收別的男人的東西。
謝珩閉了閉眼,松開了手。
不,不該如此。
謝苓柔順寡淡,愚笨無趣,哪怕有點小聰明,那也只是些不入流的小把戲,
也就這張濃桃艷李的臉還算有幾分用處,勉強算是個還算趁手的棋子。
自己能出現(xiàn)這種怪異的情緒,或許只是年紀漸長,同其他男人一樣,有了該有的心思和反應(yīng)。
畢竟她美色惑人,連他那古板嚴肅的兄長都受了迷惑。
他大業(yè)未成,可不能因為美色再失分寸。
心思百轉(zhuǎn)千回,可實際上也就幾息而已。
謝苓剛掙扎了兩下,還想著怎么回答對方的話,下巴上的手忽然就松開了。
她有些驚訝地看著謝珩,就見對方眸底一片平靜,方才看到的充滿掠奪感的眼神,仿佛是她的幻覺。
“堂兄?”
謝珩淡淡嗯了一聲,睨著她道:“你已經(jīng)不是十三四的女郎了,該明白什么話能說,什么話不能說�!�
他頓了頓,意有所指:“不要隨意關(guān)心任何男人�!�
“男人的自大,會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
謝苓乖乖點頭:“是,苓娘受教了�!�
再抬頭,對方已經(jīng)轉(zhuǎn)身離開,她連忙小跑跟上。
雪柳扶她上車時,她悄悄捏了捏對方的手指,示意不要擔心,便掀開簾子坐了進去。
一路上,她想著后續(xù)采買糧食的事,突然就聽到街上騷亂起來。
她掀開一角簾子朝外看去,就發(fā)現(xiàn)原本冷寂的街上忽然出現(xiàn)了許多百姓,都神色或亢奮或憤怒地朝一個方向趕去。
正疑惑,就聽到有個人同他旁邊的人說道:
“跑快點,也不知道能不能趕上�!�
“果然還是姜老的辣,林太師居然查出來昌平街一案和采花割臉案的兇手是謝珩,并且先斬后奏了。”
“嘖嘖嘖,誰能想到謝家嫡子平日里看著斯文清雋,居然能做出此等駭人聽聞的惡事�!�
“人不可貌相哦……”
聲音漸行漸遠,謝苓放下簾子,看向一旁從容不怕,面色平靜的謝珩。
第55章
試探他的底線,窺探他的心意
一路上二人都沒有交流,
馬車回到素娘的宅院后,謝珩就帶著面具出去了。
謝苓脫了身上的短襖,換了身襦裙,
躺在書房的軟榻上歇息。
雪柳搬了個小凳子坐到她身旁,一邊剝橘子,一邊悄聲稟報著元綠那邊的情況。
聽一切都順利,謝苓也就放下心來。
觀今日外面的情形,
至多后天就能回謝府,屆時鋪面也賣出去了,
正好能趕在地龍翻身前把糧食備好。
她屯糧倒也不全是為了百姓,
更多的是為了能借此機會跟長公主搭上線。
之前讓蘭璧對自己欠下人情產(chǎn)生好感,
以及在獵場時讓秦璇對她改觀,
都只是讓她雪災(zāi)發(fā)生后能更順利的接近長公主。
試問哪個母親會厭惡自己兩個女兒都夸贊的女郎呢?
愛屋及烏這句話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夢里的長公主聰慧、善謀,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馬上定乾坤[1],
比當今圣上要優(yōu)秀的多。
只可惜是女兒身,
哪怕當今圣上再昏聵軟弱,
也無緣皇位。
為了江山社稷,
她放下對今上的芥蒂,悉心輔佐。
可她能忠心耿耿,不代表今上能放心她的存在。
因此夢里長公主的結(jié)局并不太好——認回蘭璧這個流落在外的私生長女后,不多久就暴斃而亡。
而她嬌養(yǎng)長大的小女兒秦璇,
不知為何同蘭璧反目成仇。
最終蘭璧更勝一籌,
拿到了長公主留下的所有勢力。
謝苓將橘瓣丟在嘴里,無聲冷笑。
做完這預知夢后,
她就一直在想,這件事最大受益人到底是誰。
或許旁人會覺得是今上——畢竟長公主一死,
他的龍椅似乎就穩(wěn)固了些。
可謝苓不這么覺得,今上更像是被推出去的靶子,而隱藏在最深處的收益者,則是謝珩。
長公主一死,以今上的愚蠢,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各方勢力吃的骨頭渣都不剩。
而謝珩和蘭璧關(guān)系不一般,他似乎有對方的把柄,自然而然會接手長公主的勢力,成為最大的贏家。
謝苓承認自己也想在這其中插一腳——長公主的勢力太過誘人,單是那三萬禁衛(wèi)就足夠讓人爭的頭破血流。
若真讓謝珩拿到禁軍的管轄權(quán),再加上謝家本身有的北府兵,皇權(quán)于他便是唾手可得。
這不是謝苓想要的。
她胃口很大,想做那捕殺螳螂的黃雀。
因此長公主這步棋,她必須要走穩(wěn)、走好。
可惜現(xiàn)在她勢單力薄,只能先依附著謝珩的羽翼,一點點布局。
謝苓理清思緒,回過神來,將最后一瓣橘子吃了。
……
自未時回宅院后,一直到臨近酉時日暮,謝珩都未回來。
她旁敲側(cè)擊問了遠福,知道對方約莫還有半個時辰就回來了。
天色昏昏,她簡單用了些飯食后,再次敲響了素娘的屋門。
這幾日她一直試圖從對方嘴里套出些話來,她想知道對方同謝珩的關(guān)系,或者準確來說,她想知道素娘是一顆什么樣的棋子,在謝珩的謀劃里起到什么樣的作用。
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她不想放過任何一個了解謝珩的機會。
可這素娘卻格外孤僻,成天悶在屋子里不說,還話少的可憐。
除了禮貌性的回話和問安,素娘就像是個看似溫柔,實則渾身是刺的木頭人。
每次她敲門,對方要么沉默,要么以禮貌又疏離的話請她離開。
她用了很多種方法,都未撬開對方心頭的堅冰。
好在幾天來她并不是全然沒有收獲——她從對方日常的行為習慣,以及遠福的只言片語里,得知對方女紅十分優(yōu)秀,還擅配制香料,可惜早年死了丈夫,還有個不能言明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