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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堂兄,逢場作戲的事情,你怎么還當(dāng)真了?”

    謝珩瞳孔一縮,笑意僵在唇角,慢慢消失不見。

    他張了張嘴,聽到自己干澀低啞的嗓音。

    “為什么?”

    謝苓笑道:“你利用我,我也利用你。”

    “哪有為什么?”

    “你我只是利益交換不是嗎?”

    “堂兄,這可是你教我的呀,怎么能忘了呢?”

    謝珩垂眸,眼底一片灰暗。

    滿天的煙火還在綻放,和波光粼粼的湖水連成一片絢麗的海。

    可煙火下的兩人,卻仿佛隔著一道天塹。

    眼前的青年眼眸微垂,睫羽輕顫,看起來有幾分委屈的意味。

    謝苓抿唇,不耐煩把花燈塞入他掌心,揮了揮手轉(zhuǎn)身。

    “堂兄,上元節(jié)快樂�!�

    “希望日后,再也不見�!�

    剛踏出半步,她手腕上傳來一股巨大的拉力,轉(zhuǎn)而撞入熟悉的懷抱。

    雪松香侵襲而來,她被強(qiáng)硬的抬起下巴,扣住后腦。

    微涼的手指插入她的發(fā)間,似乎在顫抖。

    下一刻,溫?zé)岬拇桨曩N上了她的唇齒,堵住了她即將要說出口的話。

    謝苓瞪大的雙眼,雙手狠狠推著他的胸膛,卻似乎更加激怒了他。

    他重重碾在她的唇上,強(qiáng)硬撬開她的唇齒,吞吐著她的氣息,咽下她的味道。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

    騙子。

    濡濕的唇舌交纏,謝苓口中不受控制的溢出一聲短促的嗚咽,她感覺自己要溺死在這個吻里,要被冷冽的雪松香侵襲吞沒殆盡。

    眼角溢出淚水,她無力半軟在他懷中,綿軟的手掌抗拒的輕推了一下他的胸膛,狠狠咬了他一口。

    腦后的手指卻加重了幾道,另一只手烙在她的腰間,頗有不管不顧的姿態(tài),掠奪起她唇齒間的氣息。

    腥甜的鐵銹味在二人之間彌漫。

    她覺得自己唇舌發(fā)麻,胸腔的空氣越來越稀薄。

    終于,不知過了多久,他放開了謝苓,二人唇間拉出一道曖昧的銀絲。

    他微涼手指擦過她微微發(fā)腫、帶著水光的唇瓣,喘息著將她狠狠嵌入懷中,嗓音低啞,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

    “騙子�!�

    “小騙子�!�

    “這輩子休想甩開我�!�

    謝苓喘勻了氣,狠狠推開謝珩,揚手就是一巴掌。

    “登徒子,你見鬼去吧!”

    打完,她一抬眼,看見了謝珩泛紅的眼尾和嫣紅的薄唇。

    宛若謫仙墜落凡塵,沾染了俗世情欲。

    他黑沉的鳳眸翻涌著陌生的情緒——瘋狂、偏執(zhí),如同褪下斯文假面的野獸,充斥令人心驚的掠奪欲。

    謝苓被看得心里發(fā)毛,害怕對方又發(fā)瘋,一言不發(fā)提著裙擺就跑。

    她未看到,身后的謝珩,摸了摸被打的側(cè)臉,唇邊勾起一抹攝人的冷笑。

    跑?

    別說是皇宮,就算是天涯海角,他都不會放過她。

    *

    當(dāng)天夜里,謝府接到了一封圣旨。

    封謝苓為右貴妃,即刻入宮。

    另有冊文言:

    “位亞長秋,坐論婦道,聽天下之內(nèi)治,序人倫之大端,御于邦家,式是風(fēng)化。惟爾贈陽夏縣令二女謝苓,祥會鼎族,行高邦媛,體仁則厚,履禮維純。有沖敏之識,不資姆訓(xùn);有淑慎之行,自成嬪則。蘊此貞懿,灼其芳華,選躬之初,奉承先命。肅恭之儀,克稱尊旨,鑾輿比幸,侍從勤誠。祗事壽宮,備申哀敬,能盡其節(jié),實同我心。久奉椒涂,載揚蕙問,勤於道藝,每鑒圖書。動有箴規(guī),必脫簪珥,進(jìn)賢才以輔佐,知臣下之勤勞。謙讓益勤,記功惟最,聲流彤管,道洽紫庭�?烁睂m教,敬修壺職,眷求賢淑,用峻等威。百辟抗辭,六宮歸美,宜崇禮冊,俾舉彝章。是用冊曰右貴妃。往欽哉,無或居上而驕,無或處貴而逸,降情以逮下,誠事以防微。潔其粢盛,服其汗濯,敬循禮節(jié),以率嬪御。膺茲嘉命,可不慎歟�!盵1]

    自此,謝氏二女位左右貴妃,共侍天子。

    不系之舟,終有歸宿。

    第98章

    ~

    二月廿一,

    春寒料峭。

    連日的春雨下個不停,將建康城的新綠籠罩在一片煙霧中,看不真切。

    含章殿支摘窗半開,

    花瓶里新摘的梨花,被飄進(jìn)來的雨沫裹上一層晶瑩剔透的水珠。

    謝苓斜躺在貴妃榻上,梅子青的大袖襦松松垮垮的裹在身上,手中捧著卷書,

    露出一截雪膩的皓腕。

    腕間的纏金粉玉鐲隨著她翻書的動作,輕輕晃動,

    倒映出她溫軟的眉眼。

    殿外的雨淅淅瀝瀝,

    她看向霧蒙蒙的庭院,

    朝正在修剪花枝的雪柳問道:“他還沒走?”

    雪柳聞言搖了搖頭,

    看向庭院的目光略顯復(fù)雜。

    “方才奴婢去看了,還在殿外站著�!�

    謝苓輕笑一聲:“倒是執(zhí)著�!�

    雪柳看了眼主子的神色,心中捉摸不透對方的想法,

    遂小心翼翼詢問:“娘娘,

    這次還不見嗎?”

    這一個多月,

    謝珩隔三差五就來求見主子,

    每次都會被主子以各種理由拒之門外。

    這次不知為何格外執(zhí)著,已經(jīng)在門口等了一個多時辰了。

    謝珩負(fù)責(zé)督辦封妃大典,她有些擔(dān)心主子不見,會惹得對方不快,

    到時在典禮上做些什么就不妙了。

    可主子好似渾不在意。

    謝苓漫不經(jīng)心翻了頁書,

    回道:“不見。”

    上元節(jié)夜,皇帝命人前往謝氏宣旨,

    封她為右貴妃。

    按照祖制,大靖的貴妃是只有一位的,

    但皇帝心存惡心謝氏,意圖讓她跟慧德貴妃起嫌隙,從而成為獨屬他的“天女”,于是另立右貴妃,位主含章宮。

    皇帝本打算二月之前行貴妃冊封盛典,但謝珩卻聯(lián)合群臣上書,言“天女”事關(guān)國運,不能以舊制論,應(yīng)按照道門之禮,焚香沐浴七七四十九日,再由欽天監(jiān)擬定吉日,再行封妃大典。

    因此她現(xiàn)在算是空有貴妃之名,并無貴妃之實,等大典賜了封號,祭拜皇廟,入皇家玉牒,才算是真正的右貴妃。

    不知謝珩如何運作的,他竟搶了禮部的活,負(fù)責(zé)督辦封妃大典。

    因此他多次上門求見,旁人也只會認(rèn)為他是有大典事宜相商。

    謝苓搖了搖頭,心說這倒也合了她的意。

    正式封妃前,皇帝是不能召她侍寢的。

    這段時間剛好讓她尋到應(yīng)對侍寢的法子。雖說皇帝樣貌不算丑陋,但一想到上輩子發(fā)生的事,她就對這人反胃的厲害。

    能不侍寢最好。

    窗外雨還在淅淅瀝瀝下著,白檀腳步匆匆舉著傘進(jìn)了院子,將傘立在門外的架子上后,推門而入。

    她環(huán)顧一圈,確定都是自己的人后,上前兩步蹲到謝苓面前,壓低聲音道:

    “娘娘,奴婢去過掖庭了,找到了名為流徽的宮女�!�

    謝苓放下書,翻身坐起,將懷里的手爐塞給凍得手指發(fā)紅的白檀,問道:“可救下了?”

    手爐的熱量讓白檀放松了些,她點了點頭,臉色卻不大好看。

    “是按照您教的,讓掖庭的人去救下的,并且暗中敲打了管事嬤嬤,只是……”

    說著,她憤憤道:“這流徽并不領(lǐng)情,還狠狠推了救她的小宮女一把�!�

    聞言,謝苓倒是不生氣,她安撫了白檀兩句,命人拿來筆墨紙硯,提筆在紙上寫了幾行字后遞給雪柳:“把信交給小夏子,他知道該怎么做�!�

    流徽身份特殊,上輩子死前,這人已經(jīng)成了皇帝的新寵妃,甚至有廢后重立的苗頭。

    這段時間她利用長公主給的線人,查到了不少辛密,再結(jié)合上輩子知道的事,拼拼湊湊知曉了流徽的身世。

    十七年前花朝節(jié),王氏家主入宮赴宴,醉酒后游蕩至下等宮婢所在的掖庭,對正在月下浣衣的宮女憐心起了歹念,就地強(qiáng)迫。

    當(dāng)時掖庭里的管事是王氏的人,因此灌了憐心一杯啞藥,將這事徹底壓了下去。

    哪知憐心命苦,竟懷了王家主的孩子。

    王氏主母善妒,且心狠手辣,憐心不敢認(rèn)親,更不敢去太醫(yī)院求藥打胎,因此只能小心掩飾,生怕被人知道,以穢亂宮廷之罪杖殺。

    后來月份大了,這件事被管事知道。

    或許是年紀(jì)大了想做點善事積德,管事偷偷將憐心養(yǎng)在屋中,幫她秘密生下孩子。

    這孩子便是流徽。

    憐心把她藏著掖著養(yǎng)到十二歲。

    管事死前,想辦法給流徽弄了身份,成了掖庭的宮女。而憐心在管事死后,日子變難,風(fēng)寒再加上積勞成疾,不久便去了。

    死前她告訴了流徽身世。

    流徽因此恨上了王氏一族,于是百般謀劃下,爬上了龍床,不到三個月,就從小小的美人升到妃位。

    謝苓想要權(quán),勢必就要斗倒皇后和慧德貴妃,而流徽就是最好的武器。

    流徽心思敏感,對所有人都抱有惡意,她能理解。

    畢竟這樣的出身和成長環(huán)境,能不崩潰都算好的。

    她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一點一點軟化流徽的心,再利誘之,便能將她收入麾下。

    *

    雪柳將信收好后,便打著傘出了含章殿,準(zhǔn)備去小夏子所在的御膳房送信。

    初春日的雨寒涼透骨,她抬手緊了緊衣襟,透過密織成網(wǎng)的雨幕,看到殿門右側(cè)不遠(yuǎn)處的槐樹下,謝珩一身絳色官袍,手執(zhí)油紙傘,懷中抱著個盒子,在那一動不動的等著。

    她輕嘆口氣,搖頭離開。

    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呢?

    以前對主子多番利用,如今卻知道后悔了,不管不顧的在殿外守著,跟望妻石似的。

    活該。

    謝珩聽到腳步聲,抬眼看向雪柳遠(yuǎn)去的身影,薄唇輕抿,輕輕垂下眼睫。

    一個月零六天,她還是不肯見他。

    若不是白檀隔三差五報信,他甚至不知道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一想到她對著另一個男人笑顏如花,他恨不得現(xiàn)在就將她帶走。

    關(guān)起來。

    好叫她再也不能逃走,只對他一人笑。

    眼底的嫉意翻涌,一陣風(fēng)吹過,雨線斜飄入傘底,他睫羽上掛了水珠,將落不落。

    再等等。

    很快,就能見面了。

    謝珩提步行至含章殿門口,晦暗不明的目光越過深深庭院,落在主殿的窗戶上,幾息后緩緩收回。

    他俯身把懷中的木盒放在地上,并將傘遮于其上,孤身踏入雨幕。

    謝苓撐著下巴在窗前看雨,忽然有些心悸。

    她下意識看向雨霧中的殿門,卻什么都沒瞧見。

    他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走了吧。

    *

    三月三,上巳節(jié)。

    按舊制,皇帝于華林園辦“蘭湯宴”,邀三品以上朝臣及家眷,行“祓除畔浴”之禮,并曲水流觴,賦詩飲酒為樂。

    華林園位于宮內(nèi),是前朝舊宮苑。先帝曾言“會心處不必在遠(yuǎn),翛然林木,便有濠濮間趣,覺鳥獸禽魚,自來相親�!盵1],于是在原先的基礎(chǔ)上擴(kuò)建,修天泉池,建景陽樓、大壯觀、花光殿,鳳光殿、醴泉殿等。

    此次宴會乃慧德貴妃親自督辦,謝苓從旁協(xié)助。

    二人自是免不了沖突,慧德貴妃也給謝苓下了不少絆子。

    若不是謝苓這段日子靠著上輩子的記憶,收服了不少身份低微的宮婢和太監(jiān),有他們報信提醒,恐怕還真會著了對方的道。

    好在有驚無險,總算是等到了上巳節(jié)。

    謝苓乘軟轎至華林園花光殿,就見大部分宮妃和大臣家眷都已經(jīng)到場,正等待帝后駕臨。

    她環(huán)顧一周,發(fā)現(xiàn)謝珩不在后,心定了定,坐到了主位右下的位置上。

    慧德貴妃看著謝苓那張如花似玉的臉,就恨得牙癢癢。

    這小賤人不知給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湯,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害得她被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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