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說完,她順著濕滑的湖岸,直直滑進了湖里。
雪柳見狀,拔腿就往廣明殿跑,邊跑邊大聲呼喊:“來人啊,貴妃娘娘落水了!”
“快來人救命��!”
“……”
雪柳奔向廣明殿,身形逐漸化為模糊的黑影。
謝苓控制著身子半躺浮在水面,防止自己真的嗆水。
可春日本就寒涼,很遑論是泡在冰冷的湖水。
謝苓凍得直打哆嗦,身上的衣裙兜著水,變重了許多,像是有水草拉扯著她的腿腳,把她往湖底拽。
她小腿有些抽筋,身子沒穩(wěn)住忽然下沉了點,鼻腔里灌進去了點帶著泥腥味的湖水。
又等了一小會,謝苓聽到了遠處混亂急促的腳步聲,抬眼望去,便看到廣明殿有一群人提著燈籠奔來。
她不再控制身形,讓湖水吞沒自己。
冰冷的水頃刻間從四面八方涌來,耳中傳來咕嚕咕嚕的水聲,她模仿著溺水者,高高仰著頭,在水中撲騰著,斷斷續(xù)續(xù)呼救。
帶著腥味的湖水灌入口鼻,帶來令人窒息的酸澀和疼痛感。
肺腔空氣稀薄,謝苓感覺頭暈目眩,手腳逐漸沒了力氣,被迫隨著重重的衣裙下墜。
她費力睜開眼,看到的是一片模糊的水光,以及虛幻的黑影。
“撲通!”
“撲通!”
“……”
一連幾聲落水聲傳來,謝苓知道是救她的人來了。
很快,她看到有三個太監(jiān)朝她游過來,將她拉出水面,往岸上帶。
“娘娘,嗚嗚嗚您嚇死奴婢了…”
“貴妃娘娘,貴妃娘娘,您聽得到嗎?”
“……”
謝苓雖說是假溺水,但卻也實打?qū)嵑攘瞬簧俸矍耙魂囮嚢l(fā)黑,幾乎暈厥。
她感覺有人按她的胸腔。壓迫之下,胃腹一陣難受,喉管中頓時嘔出一灘水。
“咳…咳咳……”
謝苓被雪柳半扶起來,輕輕拍著背后順氣。
“娘娘,您還好嗎?”
雪柳聲音哽咽的厲害。
她正要回答,就聽到了又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而來的,是內(nèi)侍尖細的嗓音。
“陛下駕到!”
謝苓虛弱地半靠在雪柳懷中,抬眼望去。
只見司馬佑陰著臉快步行來,居高臨下看著渾身濕透,狼狽不堪的謝苓,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懷疑。
“夜色濃重,貴妃怎得會在鳳梧湖落水?”
謝苓臉色蒼白,仰頭看著皇帝,掙扎著要起身行禮。
“陛下,您怎么來了�!�
司馬佑瞇眼瞧著,看堂堂貴妃濕衣裹身,冷得瑟瑟發(fā)抖,卻并不給她面子,也不曾憐惜。
謝苓掙扎著站起身,搖搖晃晃行了個不太標準的禮,看著對方眉眼彎彎笑了。
司馬佑愣了一瞬,遂皺眉:“貴妃不打算解釋解釋?”
眼前美人神色有些疑惑,雙手環(huán)胸上前兩步,似乎想要說什么。司馬佑見她渾身濕漉漉的,嫌棄的后退半步。
她茫然停下腳步,眼圈瞬間紅了,神色委屈。
“陛下……您懷疑我�!�
帶著濃重的哭音。
司馬佑冷笑,聲音陰惻惻的:“貴妃若不想解釋,那便自行走回含章殿吧�!�
謝苓佯裝傷心,哀怨的看著司馬佑。
美人垂淚,自然是極其撩人的。
發(fā)絲濕漉漉黏在雪白的側(cè)臉,烏眸瀲滟,淚珠順著臉頰滾到下巴尖上,要落不落,惹人憐愛。
司馬佑的火氣頓時消了大半。
但這不代表這件事能輕輕揭過。
他睨著謝苓,很快便沒了耐心,正準備讓人將她帶下去關(guān)禁足,便被她輕輕拉住了袖擺。
“陛下,臣妾只是…想給您個驚喜�!�
司馬佑道:“驚喜?你當朕是……”
話還未說出口,就愣在原地。
謝苓從懷中拿出一捧木槿花,聲音柔和,帶著些羞澀:“臣妾想摘些木槿花,給陛下做香囊�!�
宛若少女懷春,琉璃色的眸子倒映著粼粼湖光,漂亮極了。
可當她低頭看向手里的木槿花時,眸光瞬間暗了下去。
“花被泡壞了……”
那捧粉色的木槿花,因為泡了水,已經(jīng)成了一團。
司馬佑感覺喉嚨有些發(fā)堵,心中是說不出的滋味。
他抿唇,盯著她的眼睛問道:“做香囊?”
謝苓嘆了口氣,有些惋惜看著泡壞的話,仿佛隨意回答:“是啊,臣妾聽聞臨水而種的木槿花,夜里會散發(fā)特有的香氣,能驅(qū)除噩夢,安神助眠,故而夜里前來,挑著摘了些品相好的�!�
說著,她抬眼看向司馬佑,神色真摯:“想給陛下做個安神助眠的香囊�!�
司馬佑嘴唇翕動了下,感覺自己什么都說不出來。
他看著眼前的女子,第一次透過她的美貌,去看其他的東西。
恍惚間,他仿佛又看到了另一個人。
那個人已經(jīng),很久不給自己做香囊了。
謝苓看著司馬佑有些出神,慢慢安下心來。
上輩子她得過寵,自然知道一些旁人不清楚的東西。
譬如司馬佑莫名愛香囊,尤其是花香的。
雖不明緣由,但可以猜測到應當是司馬佑還是不受寵的皇子時,發(fā)生過有關(guān)香囊的事情,叫他難以忘懷。
故而今日她才有如此對策。
單單說做香囊,自然是不夠的,司馬佑疑心病重。
但若是不惜冒著落水危險給他摘花做香囊,并且真的溺水。
那便一定能得到憐惜,解除懷疑。
俄而,她聽到司馬佑微啞的聲音響起:“你有心了�!�
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后,她被司馬佑裹上外衫,橫抱起來。
龍涎香濃烈,她有些反胃。
“陛下……”
司馬佑垂眸看著懷中臉色蒼白如雪的女子,輕聲道:“朕抱你回去。”
第113章
~
清明一過,
春雨漸歇。
宮里的綠意更濃,青石磚縫兒里的嫩草尖也拔尖而長。
萬物盎然。
有碧綠枝條探入支摘窗,于書案上投下一片蜿蜒的影。
謝苓坐在案前處理各宮瑣事,
雪柳站在一旁磨墨靜侍,綠綺則是從旁協(xié)助,將堆積如山的案冊分門類別。
過了一會,謝苓停了筆,
將方才批注完的冊子遞給綠綺,吩咐道:“去把這冊子拿給皇后娘娘,
就說本宮拿不定主意�!�
綠綺接過冊子一看,
發(fā)現(xiàn)是方才她粗略看過一眼,
賢妃想要半斛螺子黛的請示。
螺子黛貴重,
產(chǎn)自波斯,一年統(tǒng)共也就得五斛。
一般來說應該是由皇帝分賞,但司馬佑懶怠,
將這事全然拋給皇后和貴妃,
自己做了甩手掌柜。
今年的螺子黛剛進貢來不久,
皇后還未分配。按照往年,
慧德貴妃和皇后各占一斛,其他三斛會拆開了來分,嬪以上皆能分到幾支。
賢妃是個特例,去歲正值寵愛,
皇帝專門開口,
給她分得整整一斛。
現(xiàn)下慧德貴妃被貶,寧昭貴妃又剛接手事務,
故而這事一拖再拖,至今還未分配下去。
如今賢妃直接開口要,
寧昭貴妃若允了,宮里其他妃嬪自然會心中埋怨,若不允,賢妃又是個體弱多病的,恐怕會為此病倒。
寧昭貴妃不愿意參合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推諉給皇后處理,實屬正常。
綠綺看了眼神色淡淡的寧昭貴妃,抿唇應下,將薄薄的冊子抱在懷中,躬身行禮,準備退下。
走到門檻邊上時,身后忽然傳來了寧昭貴妃清悅的嗓音。
“綠綺,你去把我昨夜做好的香囊?guī)е?br />
給皇后娘娘送完冊子,再順路去御書房,給陛下送香囊。”
聞言,綠綺一頓。
她轉(zhuǎn)過身看向?qū)幷奄F妃,和對方笑盈盈的視線對上,口唇干澀道:“娘娘,為何不親手送于陛下?”
謝苓頷首,意味深長道:“方才崇明來報,說是陛下今兒不來這,本宮又是個急性子,故而只能差人把香囊送給陛下了�!�
“你之前在御前伺候,去送香囊最適合不過了�!�
綠綺動了動唇,終究沒有拒絕。
她垂下眼簾,低聲稱是,去寧昭貴妃的寢殿取香囊。
東西拿好后,她心不在焉的出了含章殿。
謝苓透過支摘窗,看著綠綺窈窕的背影消失,輕笑了聲。
雪柳有些摸不著頭腦,停下磨莫的手,好奇道:“娘娘怎么不自己去送?”
“這樣陛下會更寵娘娘吧�!�
五天前,主子謊稱落水是為了給陛下做香囊。
陛下不僅信了,還格外寵愛起主子,每日晌午和夜里都往含章殿跑,弄得她心驚膽戰(zhàn),害怕對方發(fā)現(xiàn)迷香的事。
按常理,主子準備這么多天的香囊,親手送才體現(xiàn)情意,讓陛下更憐惜她。
她有些不明白主子葫蘆里在賣什么藥。
謝苓似笑非笑道:“你仔細想想,每次陛下來,綠綺什么狀態(tài)?”
雪柳沉思了一會,回道:“每次陛下來……她好像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做起事來頻頻出神,要喊好幾聲才能聽見�!�
說著,她忽然明白了點什么,瞪大眼睛看向主子。
“綠綺她…她對陛下……”
謝苓看到雪柳的表情,點了下頭。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
“不僅如此,我在做香囊時,因為沒有經(jīng)驗弄壞了好幾個,最后是在她的指點下做好的�!�
“而我分明記得,綠綺從小便跟在陛下身邊,她并未學過女紅,也未在尚衣局做過事�!�
雪柳聽著,這才想起來主子這幾天做香囊時,還問過綠綺是不是會做其他女紅。
得到的答案是不會。
也就是說,綠綺只熟練做香囊這一種東西。
再往深想……
“綠綺她給陛下做過香囊,或許還不止一個�!�
聞言,謝苓笑著點頭:“沒錯,我甚至覺得,陛下那晚會格外觸動,或許并不是因為香囊這個物件,而是因為安神助眠香囊背后的含義�!�
她看向窗外的桃花樹,語氣清幽:“綠綺和皇帝之間的情誼,并不簡單�!�
雪柳震驚不已,她咽了口口水,慢慢消化著這些信息。
*
霧卷暮色,星河浮霽。
綠綺下午給皇帝送完香囊回來后,眉目含笑,幾日來的沉悶一掃而空。
謝苓猜測,綠綺和司馬佑之間,應當是發(fā)生了些什么。
她看向窗邊哼著小曲侍弄花草的綠綺,挑了挑眉,轉(zhuǎn)而淡淡收回視線,繼續(xù)忙后宮繁雜的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