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謝苓嗯了一聲，不再言語。
二人如同皇帝昏睡前，坐回小幾前，佯裝論道。
一盞茶后，金烏刺破云層，自地平線躍入半空。
司馬佑推開殿門走來，打著呵欠一臉茫然:“朕怎么在偏殿睡著了？”
第115章
~
謝苓起身行禮，
面不改色道:“陛下昨日聽著聽著就睡著了，您不記得了嗎？”
沖虛也跟著點(diǎn)頭，捋了捋胡須，
一派正氣:“陛下昨日睡著，是崇明把您扶偏殿的�！�
司馬佑揉了揉額角，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正想說話，殿外就傳來了孫良玉的聲音。
“陛下，
該上早朝了。”
他收回話頭，瞥了眼謝苓和沖虛，
說了句:“朕先上早朝，
改日再帶愛妃與天師論道�！�
沖虛一甩拂塵，
單掌行禮，
與謝苓一同把人恭送到殿門外。
謝苓瞧了眼一副諂媚樣的孫良玉，上前兩步給司馬佑理了理衣襟，抬眸對上司馬佑陰鷙的眼，
彎了彎眸，
柔聲道:“陛下慢走，
臣妾在含章殿等您�！�
司馬佑嗯了一聲，
抬手摸了把謝苓柔滑的側(cè)臉，語氣還算溫柔:“嗯，朕去上早朝。”
謝苓乖順點(diǎn)頭，后退半步讓開路。
司馬佑離開后，
謝苓立馬收了笑，
揉了揉酸痛的腰，坐著車攆回含章殿了。
……
白駒過隙，
眨眼已是暮春。
含章殿的桃花漸漸開敗了，牡丹和海棠卻愈發(fā)嬌艷。
春風(fēng)隔花搖窗，
將謝苓的鬢發(fā)拂亂。
她抬手將發(fā)絲別回耳后，用小巧的銀剪，將君子蘭多余的葉片修剪整齊，眸色認(rèn)真。
雪柳百無聊賴的撐著下巴，看著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發(fā)呆。
謝苓剪完了花葉，在銅盆中凈手，就見尚儀局的張尚宮來了。
她手中拿著個冊子，腳步匆匆，裙擺浮動。
一進(jìn)殿門，她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禮，才說明來意:“貴妃娘娘，這是今年女官復(fù)選的名冊，內(nèi)務(wù)府已經(jīng)敲定了初版，微臣和其他幾局又核查了一遍，整理成冊�！�
“皇后娘娘已經(jīng)過目，說讓您也掌掌眼�！�
“請您過目�！�
謝苓頷首，笑著接過冊子，給對方賜了座:“辛苦張尚宮，你且稍等�！�
張尚品忙說不敢，虛坐在凳沿上，老實(shí)等待。
謝苓將冊子簡單翻看了一遍，提筆劃掉了幾個記憶中不好相處，品行不佳的女子，目光在禾穗的名字上頓了頓，若無其事跳過。
約莫半刻，她合上名冊交還給張尚宮。
“就定這些人吧，未來一月，還要辛苦各局好好評定她們的才德品行�！�
“等下月二十大考，本宮會親自前去�！�
張尚宮起身彎腰，雙手接過名冊，笑道:“娘娘放心，微臣會和其他局的尚宮們，好好評定這批新人�！�
謝苓嗯了一聲，似無意提醒:“六局女官選拔事關(guān)陛下和后妃安危，要盯緊些，切記不要要人鉆了空子�！�
她看著張尚宮，露出一抹溫和的淺笑:“張尚宮若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可以盡管來找本宮。”
張尚宮能從一屆寒門女爬到尚宮的位置，自然不是蠢人。
聽著謝苓的話，她心頭一跳，立馬反應(yīng)過來此次女官選拔恐怕會出問題。
她悄悄抬眼看面前的寧昭貴妃，當(dāng)望到對方那雙笑眼時，心里突了一下，額頭冒出一層冷汗。
沉默了一會，張尚宮躬身行禮，態(tài)度愈發(fā)恭敬:“微臣遵命，請貴妃娘娘放心�！�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她一個尚宮如何能摻和的了大人物的爭斗。
既然寧昭貴妃給了她準(zhǔn)話，讓她有事就來找，那自己照做便是。
謝苓的目光輕輕落在張尚宮頭頂，聲音溫和:“去忙吧�！�
張尚宮躬身退了下去。
待人出了含章殿，雪柳才湊近謝苓，低聲詢問:“娘娘，謝夫人真會阻攔禾穗進(jìn)宮嗎？”
“為何民間初選她沒動手腳？”
謝苓點(diǎn)頭，瞥了眼滿目好奇的雪柳，笑著解釋道:“謝夫人有心撮合謝珩與禾穗，自然想讓禾穗留在謝府�！�
“禾穗一旦入宮，除了每年幾天休沐外，是不能出宮的。”
“在她眼里，謝珩本就對禾穗冷漠，若再縮短相處時間，怕是更沒機(jī)會了。”
“只是為何初選不動手，這我也猜不透了�！�
雪柳懷疑的沒錯，女官選拔有流程很復(fù)雜，先要由地方官在民間評選一些家境貧寒，且才德上佳的女子，而后這些女子會被上報內(nèi)務(wù)府和六局，由六局進(jìn)行考核復(fù)選。等復(fù)選過，還要經(jīng)歷一個月的評定，最后大考過后，得以留下的女子會被分配到各局，從最低等的女官做起。
按照常理，初選是最好動手的，此時將禾穗的名字從名冊上劃掉，輕而易舉。
但謝夫人不知為何，并未這么做。
雪柳聽著主子的話，隱隱明白過來。
她一想到謝夫人曾經(jīng)差點(diǎn)殺死主子，臉上浮現(xiàn)出濃烈的厭惡。
“真不知道她為什么非要把禾穗和謝大人湊對�！�
“按照常理，她該尋個門當(dāng)戶對的世家女做兒媳才是�！�
謝苓也想不通這一點(diǎn)。
她不明白謝夫人為什么對她那么大惡意，也不明白為什么非要讓禾穗和謝珩成婚。
看了眼窗外搖曳的海棠花，嘆了口氣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
“或許…她也有非做不可的理由吧。”
雪柳似懂非懂，也跟著嘆了口氣。
*
午時剛過，謝苓準(zhǔn)備午歇，就收到了云臺城的來信。
是長公主安插在宮里的線人送來的。
她屏退左右，躺在床上打開了信。
少頃，謝苓的臉色一寸寸沉了下去。
信上說，前些日子京郊長竹村失蹤一年輕女郎，縣衙派人尋了許久不得。
后云臺城的暗人從一位云臺城的客人那，探聽到了一則消息。
寒山寺不遠(yuǎn)處的玉籠庵中，多了個貌美如花的女尼，若是能拿到庵中師太的拜貼，即可與女尼春風(fēng)一度。
暗人對比了畫像，發(fā)現(xiàn)那女尼的樣貌，和失蹤女郎有七八分相似。
如果不出所料，這玉籠庵就是寒山寺新發(fā)展的yin窩。
信上說的拜貼，需要月十五去玉籠庵上香，捐五百兩香油錢，然后抽一掛簽，提出要庵堂靜空師太親解。
至于見到師太后會發(fā)生什么，暗人還未探查到。
按照長公主的意思，是希望她盡快把這件事處理好，最好能重創(chuàng)桓、王兩家。
可事情哪有這么容易？
那日在正陽殿，她從謝珩口中得知了太后、皇后皆與寒山寺有關(guān)，并且被嚴(yán)肅勸誡不要插手。
只是后來思量之下，她還是給長公主去了信，得知了長公主一早就知曉此事，只是苦于沒有證據(jù)。
現(xiàn)在有了線索，長公主自然不想輕易放手。
雖然她也不甘心就此放過，可謝珩的告誡卻也時時在耳邊回蕩。
在這方面，她肯定更信謝珩，更何況此事處處透著蹊蹺。
實(shí)在太巧合了，巧合到像是在釣魚，等著她們上鉤。
謝苓長睫微垂，靜靜思忖。
窗邊陽光明媚，于青色幔帳灑上一層金芒，風(fēng)一吹，帳子被掀開條縫兒，一隙明亮驀地瀉入，刺到了謝苓的眼睛。
她回過神，將信紙揉成一團(tuán)，翻身坐起，趿拉著鞋子，將床頭邊上的燭火點(diǎn)燃，把信紙放在火舌之上，看著它被吞沒化為灰燼。
紙張成灰，飄落在地毯上。
謝苓躺回床上，一點(diǎn)困意也無。
總要解決的，可還是得再謹(jǐn)慎些。
*
疏星淡月，斷云微度。
謝苓身著白色寢衣，披著外衫，坐在書案前處理宮務(wù)。
書案邊的支摘窗外冷月窺人，繁花暗影搖曳，有濃綠的桃枝探上墻頭，伸展蜿蜒。
謝珩翻墻而入，立于在樹影之下，目光所及，便是此等景象。
身披青衫的女子左手按冊，右手提筆寫字，由于側(cè)面對窗，故而看不到正面，只窺得側(cè)影窈窕，細(xì)腰一搦，那只握筆的手瑩白如玉，手腕隨字而擺，姿態(tài)飄逸。
他眉眼微舒，提步走到窗根前，抬手輕叩了下窗框。
謝苓正認(rèn)真批閱文書，聞聲嚇了一跳。
她回過頭去看。
一輪銀月透過樹隙，自青年的面容上蕩開，細(xì)碎的光略過眼角眉梢，凝在他那雙清冷的鳳眸中，化作一點(diǎn)螢火。
“阿苓。”
清泉般的嗓音響起，謝苓回過神來，她趕忙將毛筆擱在筆架上，側(cè)頭一看，紙張上已經(jīng)洇了一團(tuán)墨跡。
她有些惱，嗔道:“大半夜的你想嚇誰？”
謝珩低笑:“莫?dú)�，我給你賠罪�！�
說完，他轉(zhuǎn)身離開樹下，徑直進(jìn)了寢殿。
謝苓坐在椅子上，打量著他的一身夜行衣，問道:“怎么這會來了？”
“是不是又把我殿里的人迷暈了？”
謝珩嗯了一聲，把外頭那層夜行衣解開，丟在一旁的屏風(fēng)上，走上前去抱起謝苓放在自己腿上。
“處理了點(diǎn)事，順路來看看你。”
他摟著謝苓的腰，將下巴擱在她頸窩上，嗓音有些低啞:“我們已經(jīng)七日未見了�！�
溫?zé)岬耐孪姙⒃陬i窩，有些發(fā)癢。
謝苓不自在的側(cè)頭躲了一下，又被攬住后背按回了懷里。
她有些無奈，推了推他的胸膛，說道:“不是說要賠罪嗎？”
聞言，謝珩捏了把她的側(cè)頰:“小沒良心的�！�
說完，他從懷里拿出個信封，放在謝苓手里。
謝苓看了他一眼，拆開信封，里頭赫然是個紅底燙金的拜貼。
上書“籠月山谷，浮玉溪頭�！�
她愣了一瞬，仰頭看著謝珩:“這是玉籠庵的拜貼？”
謝珩點(diǎn)了下頭:“可滿意？”
謝苓當(dāng)然滿意。
只是心中難以避免的升起一股寒意。
她不免憂慮，自己做的事，是否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現(xiàn)在唯一可確定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是云臺城的代理副城主。這是她為數(shù)不多的底牌。
可如今這拜貼……
怎么就恰如其分的送上門了呢？
她垂眸斂下眼底情緒，抬臂環(huán)住謝珩的脖子，在他喉結(jié)上親了一下。
“滿意，滿意的不得了�！�
謝珩感覺到喉結(jié)被柔軟觸碰，一陣酥麻竄上脊背。
眸色愈深。
謝苓感覺到了臀下的變化，僵硬了一下，想站起身。
腳尖還未夠到地面，她就被按回懷里禁錮。
她有些無奈，仰頭瞧他:“今晚不行，我身子不舒服。”
謝珩愣了一瞬，隨即明白過來她這是來癸水了。
他環(huán)著她的腰，將溫?zé)岬氖终瀑N在她小腹，緩聲道:“我不亂來�！�
謝苓嗯了一聲，試探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查寒山寺？”
第11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