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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我根本不想做什么勞什子的皇帝!”

    沈苓知道這都是為了讓她安心的假話,她端詳昱兒的神色,眉心一蹙,忽然浮現(xiàn)出怒火:“你竟為了讓我登基,不惜生病毀壞身體!”

    司馬昱臉色一僵,不敢吭聲了。

    這些年,他早都看出來母后想要皇位,他一直覺得這沒什么,并且很樂意讓出來。

    畢竟母后生他養(yǎng)他,生產(chǎn)時還差點難產(chǎn)喪命,區(qū)區(qū)一個皇位,怎能比得上母后的半點。

    只是他有心給,卻又疑心謝珩會黃雀在后,畢竟他這親爹,他最為了解。

    不折不扣的偽君子,野心家。

    一直到今年,謝珩臥病在床,瘋病嚴(yán)重,被迫卸職在家休養(yǎng)后,他才放下心來。但又怕母后優(yōu)柔寡斷,故而出了這個裝病的損招。

    藥是他偷偷問禾穗姑姑求的。

    沈苓看著他的表情,還哪里有不明白的,她心中又氣又怕,哽咽著朝他后腦勺扇了一巴掌,“逆子!你知道母后差點要被你嚇?biāo)�!�?br />
    “母后寧愿不要皇位,都不想你出事�!�

    “我生你一場,并不是要你來報恩的,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到底是個十二歲的少年,司馬昱平日縱然再早慧沉穩(wěn),聽完這話,眼淚卻也忍不住了,他有些羞愧,心中又隱隱高興。

    母后愛他勝過皇位,真好。

    他趴在沈苓懷里偷偷抹眼淚,沈苓也跟著抹眼淚。

    母子倆總算是把心中的那層隔閡消除。

    ……

    在司馬昱的堅持下,沈苓選擇接下皇位,只不過女子登基前所未有,她縱使手握兵權(quán)和政權(quán),也不敢托大。畢竟眾口悠悠,民間反對聲浪足以讓她皇位不穩(wěn)。

    更遑論不少士族還對這皇位虎視眈眈,試圖將她拉下馬,挾持少帝攝政。

    天嘉八年初,沈苓派輔國大將軍余有年及驃騎將軍陳漾,鎮(zhèn)壓關(guān)隴李氏及大司馬謝擇叛亂,同年五月誅殺尤務(wù)、薛翼等潛在威脅的將領(lǐng)。

    同年十月,命葉施督造明堂,偽造《大云經(jīng)》稱“女主當(dāng)王”,在建康城郊設(shè)立大云寺。

    次年二月,秦淮河出“圣母臨人,永昌帝業(yè)”碑,同月獲“赤雀銜丹書”于朝堂。

    四月,寒門官員組成“勸進(jìn)團(tuán)”七月,謝珩托著病體,親率百姓幾大士族,上百人上表請改國號。

    同月,沈苓誅殺司馬宗室子弟十余人,利用酷吏針對政敵,株連上千人。

    六月,太極殿宣改靖為梁,司馬昱退位,冠母姓,名沈昱。

    沈苓登基為皇,是為開皇元年。

    斬紅塵,算人心。窺天機(jī),破死局。

    執(zhí)棋籌八方,落子奪九州。

    她終執(zhí)掌天下,獨坐高臺。

    第147章

    結(jié)局

    沈苓登基不久,

    謝珩的病情加速惡化,嚴(yán)重到將夢境和現(xiàn)實混淆,大半時間都沉睡不醒。

    禾靈自打司馬玥伏誅,

    就再次消失不見,她內(nèi)心焦急,派了無數(shù)人去尋,卻依舊不見蹤跡。

    她想將謝珩接到身邊,

    卻又記著禾靈的話,怕二人見面,

    會讓他連這個冬天都撐不過去。

    憤怒之下,

    沈苓將謝府暗室中半死不活的鄭佩竹接到了詔獄,

    親自審問,

    可對方瘋瘋癲癲,出了大笑就是大哭,什么都問不出來。

    她有心直接殺了泄憤,

    可又怕這是謝珩活命的唯一希望。

    一直到十月,

    謝珩愈發(fā)病重。他總是能看到許多幻覺,

    三弟的死,

    親母的執(zhí)拗,父親的虛偽,以及…他和沈苓間的每一件件事。

    他也經(jīng)常夢到上輩子的她。

    那些夢境中,他和沈苓從相識相知到相愛,

    卻從未成功在一起過。

    他看著她從一個單純的小姑娘被殘忍的剝?nèi)ヌ煨裕?br />
    像一只被折斷羽翼的困獸,在建康這座牢籠里掙扎。她一直惶惑不安,

    戰(zhàn)戰(zhàn)兢兢,一步步的成熟下,

    是她一次又一次咽下去的苦淚和屈辱。

    而他呢。

    他自以為是,他薄情寡義,親手將心愛之人傷得體無完膚,越推越遠(yuǎn)。

    她兩次身死的場景,在夢中一遍遍循環(huán)。

    紅色嫁衣自戕的她,烈火焚身的她。

    她哭著求他,一遍遍質(zhì)問他為什么要如此冷漠無情,為何不能救救她,她聲聲哭泣,說自己想活。

    他心如刀割,窒息感宛若濃稠的黑夜將他包裹,透不出半點空氣。

    為了多清醒幾個時辰,能死前再為沈苓做些事,謝珩將手臂上割出一道道傷痕。他想把一切都安排好,把該除的隱患都除掉,讓她坐穩(wěn)皇位。

    言琢軒里,開始彌漫著藥味和血腥味,哪怕遠(yuǎn)福用了再多熏香,也壓不住這些令人恐慌的味道。

    他看著主子連水都難以端穩(wěn),卻費盡心力為沈苓謀劃,心中難過不已。

    身為女帝的沈苓,日日聽屬下上報謝珩的情況,她愈發(fā)焦躁不安,瘋狂派人去尋找禾靈,無數(shù)補藥如流水一般賞賜入謝府,甚至親自前往青城山請道士開壇做法。

    可一切都是枉然,謝珩的生命就像是沙子,一點點從她掌心漏走,什么都抓不到。

    次年上元節(jié)夜,滿城燈火,沈苓未著披風(fēng),一身玄色赤邊龍袍,孤身站在觀星臺上望著謝府的方向,渾身寂寥。

    子時,煙火綻放天際,與空中的星星交相輝映,卻又飛速墜落,沒入黑夜。

    她不免又記起來,謝珩給她告白的那個上元節(jié)夜。那是她入宮的日子,也是他們感情錯誤的開端。

    謝珩和她的感情,就好比是清晨。太陽未升時,縱使天邊有了隙光亮,可月影卻依舊朦朧的掛在天際。待太陽劃破云層,那抹月色終將徹底消失。

    太陽和月亮,白天和黑夜,永遠(yuǎn)不可交錯的線。

    一直在錯過。

    雪柳看著自家主子孤寂的背影,心中難受不已,她拿著披風(fēng),走到沈苓身后,輕輕披在對方肩膀上。

    “陛下,冬夜風(fēng)寒,當(dāng)心著涼�!�

    沈苓回過神,笑著搖頭:“不礙事,我只是想讓自己清醒些�!�

    雪柳還想勸,余光卻忽然瞥見一道寒光朝沈苓后心射來。

    她瞳孔猛縮,一把推開沈苓,只聽“鏘”的一聲,一把匕首自二人中間飛過,沒入身后的柱子上。

    雪柳驚魂未定,一面把沈苓往身后護(hù),一面揚聲道:“來人,護(hù)駕!”

    幾息后,宮人和禁衛(wèi)軍魚貫而入,將沈苓護(hù)在其中,另有衛(wèi)兵前去搜查刺客。

    沈苓皺眉,抬手拔下沒入柱子的匕首,取下扎在上面的信。

    她展開一目十行看了,頓時勃然大怒。

    信紙被攥成一團(tuán),她望著匕首飛來的方向,咬牙切齒,“給朕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尸,若捉不到人,提頭來見!”

    “另外派人去謝府看看,謝尚書是否安然在家�!�

    禁衛(wèi)軍領(lǐng)命匆忙離去。

    雪柳已經(jīng)很多年沒見過主子如此情緒外露,她擔(dān)憂道:“陛下,信與謝大人有關(guān)?”

    沈苓胸膛劇烈起伏了一會,她眼神森冷:“信上說,若想謝珩活命,就去寒山寺的藏寶閣。”

    雪柳張了張嘴,愕然道:“此人好大的狗膽,居然敢威脅陛下�!�

    沈苓沒說話,情緒慢慢平靜后,垂眸思索起來。

    觀星臺在皇宮邊緣,建得極高,能把匕首射上最頂層的,不是一般人。就算是飛羽這般的武功高手,也做不到這一點。

    到底是誰,會有這般本領(lǐng)。

    她揉了揉眉心,疲憊道:“罷了,先回去。”

    兩刻后,陳漾入御書房,跪地叩首后,沉著臉稟報:“陛下…謝大人他,不見了�!�

    沈苓唰的站起來,昏黃的宮燈在她眼底映出兩點火光。她臉色發(fā)白,握著筆的手微微發(fā)顫,墨跡滴落到衣擺上都未察覺。

    “找了嗎?”

    她聽到她的聲音有些干澀。

    陳漾點了點頭,愧疚道:“微臣已經(jīng)派人去搜了,另外……謝大人的侍衛(wèi)飛羽說,人是忽然不見的,他未聽到異常動靜。”

    沈苓半晌沒說話。

    她皺著眉,把毛筆丟在御案上,接過崇明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墨汁,于案前來回踱步。

    少頃,她停下腳步,終于做好了決定。

    “調(diào)五千兵馬,其中三千于寒山寺周邊山路埋伏,剩下兩千護(hù)送我上山�!�

    話音落下,門外傳來太監(jiān)的通報聲。

    是沈昱來了。

    少年身形挺拔,身上已經(jīng)有了謝珩的影子,一雙鳳眸冷得像雪,氣度冷淡,卻又多了幾分端方。

    他疾步走到沈苓跟前,拱手行禮后,緊張的看著她,“母皇,您不能去!”

    陳漾和崇明也跟著跪地勸誡:“陛下,背后之人手段莫測,您不能以身犯險!”

    沈苓目光滑過幾人擔(dān)憂的臉,手指輕輕摩挲著手腕上的粉玉鐲。

    她有種預(yù)感,她得去。

    不管怎么樣,哪怕是陷阱,她也得跳。謝珩的命等不得。再者,背后之人如此囂張,她若做了縮頭烏龜,日后只怕會有更大的麻煩。

    “不必多言,朕意已決�!�

    沈昱看著母親決絕的臉,再一次對謝珩起了厭惡之心。

    謝珩的存在,只會給母親帶來麻煩,他死了才好。

    *

    山中夜色更濃,云層在峰巒間堆積成鉛灰色塊,光禿的枝椏劃開墨藍(lán)色天幕,寒風(fēng)掠過時,枯枝在黑暗中裂出細(xì)碎的脆響。

    沈苓坐在馬車上,禁衛(wèi)軍護(hù)衛(wèi)著,隊伍浩浩蕩蕩,一串明亮的燈火照亮了山間的路。

    不多時,馬車停在已經(jīng)換了主持的寒山寺門外。

    寒山寺自打多年前王桓兩氏的的案子,便被查封起來,此時從外面看去,偌大的寺院黑影幢幢,墻上爬滿了干枯的藤蔓,宛若山中巨獸。

    禁衛(wèi)軍開路,宮人上前在各處掛上燈籠,沈苓下了馬車,被簇?fù)碇M(jìn)入荒寺。

    她按照記憶,找到了藏寶閣。

    閣樓失去養(yǎng)護(hù),在風(fēng)吹日曬下已經(jīng)有些陳舊,空氣中彌漫著木頭腐爛的氣味。

    禁軍上前劈開門鎖,腐朽的大門吱呀一聲被打開,灰塵頓時飛揚而出。

    陳漾打頭,帶著人進(jìn)去把燭臺點燃,待燭光依次亮起,沈苓看清了里面的情況。

    入目便是最深處的一尊丈六金像,悲憫的雙目正注視著她。金身上面布滿蛛網(wǎng)和塵土,將其原本耀眼的色澤掩蓋得有些暗淡。

    陳漾進(jìn)去細(xì)細(xì)搜查了一圈,發(fā)現(xiàn)沒有謝珩的身影,于是退出去,輕輕搖頭。

    沈苓有些失望,卻也知道不可能這么簡單。

    她沉思片刻,讓陳漾褪下,孤身一身進(jìn)入閣中,于一排排檀木架間穿梭,行走時,她幾乎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手心濡濕,她用指尖按緊了玉鐲發(fā)射暗器的位置。

    待走到金像身邊時,她站定仰頭望去,只見那本身笑著的佛像,眼角忽然留下一滴淚。

    此等詭異景象,讓她不自覺后退半步。

    緊接著,金像底座發(fā)出一聲輕響,她低頭看去,就見蓮花寶座之下,緩緩移出一具棺材。

    沈苓戒備后退,轉(zhuǎn)身喚禁衛(wèi)軍,卻發(fā)現(xiàn)外面靜悄悄的,一點聲響都沒有。

    她反應(yīng)很快,快步往外退,走出十幾步后,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呼喚。

    “苓娘,你怎么在這?”

    這道聲音虛弱至極,卻硬生生將沈苓的腳釘在地上。

    她猛地回頭,就見謝珩扶著額頭自棺材中坐起來,神色迷茫。

    沈苓幾乎沒有猶豫,快步奔向謝珩,將人從棺材里攙扶出來,“中計了,外面聽不到我的聲音,快走!”

    謝珩此時徹底清醒過來。

    他環(huán)顧四周,才發(fā)現(xiàn)自己莫名到了寒山寺的藏寶閣。

    瞳孔微縮,謝珩緊緊握著沈苓的手臂,將人護(hù)在懷中,強(qiáng)撐著衰敗的身體往外跑。

    門外的禁衛(wèi)軍沒聽到聲音,這藏寶閣恍若是另一個天地。

    二人行至離大門十步時,空氣中突然彌漫濃煙。

    沈苓回頭,看到墻上掛著的燭臺不知何時全部墜落,將木架引燃,頃刻間便蔓延起沖天大火。

    門外的人終于有了動靜,高喊陛下,哐哐撞門。

    到門口時,禁衛(wèi)軍同時破開大門,沈苓還未松口氣,只聽身后傳來一聲巨響,腳底的地面都震顫起來,下一瞬,她后背傳來一股巨大的推力。

    “轟��!”

    年久失修的藏寶閣,在大火的燃燒下,房梁轟然倒塌。

    沈苓被陳漾接住,她轉(zhuǎn)身,只見謝珩雙腿被壓在沉重的梁木底下,身后便是熊熊大火。

    “愣著做什么,救人啊!”

    身后的禁衛(wèi)軍才從變故中回過神,救人的救人,滅火的滅火。

    沈苓目眥盡裂,踉蹌著跌倒在謝珩跟前,顫抖著指尖握住他沾滿泥土和血跡的手,哽咽出聲:“謝珩,你醒醒……”

    “你撐住,不要睡,我一定會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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