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回到病房,蘇佳穗的麻醉勁還沒過,孫女士嫌醫(yī)院的被褥不干凈,自己帶了床單被罩,正在整理床鋪。
“阿姨,我?guī)湍��!?br />
“不用不用,快弄完了,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小景。”
“不辛苦�!�
在孫女士跟前,紀景總想展現(xiàn)自己勤勞的那一面,沒事也要找事做,打水,掃地,拿著消毒濕巾到處擦,給蘇佳穗洗臉,順便敷了個面膜。
他這樣子,倒是搞的孫女士沒事情做,百無聊賴的也敷了張面膜。一盒面膜里有十張,孫女士太閑得慌了,干脆給紀景蘇佳和一人臉上糊了一張。
住院醫(yī)到時間過來查房,推開門嚇了一跳:“嗬——我還以為到美容院了�!�
孫女士繃著臉發(fā)出熱情的笑聲:“瞧您說的,這不是醫(yī)院太干燥了嗎,醫(yī)生您要不要來一片?”
住院醫(yī)年紀也不大,喜歡開玩笑:“我再來一片,那不真成美容院了�!�
住院醫(yī)查完房,醫(yī)院里就基本沒什么人走動了,孫女士習慣早睡,熬到十一點已然是極限,躺到另一張病床上,沒一會的功夫就睡著了。
她的意思是讓蘇佳和跟她睡一張床,可蘇佳和一個大小伙子,真抹不開臉跟媽媽擠一被窩,猶猶豫豫的,還是躺在了那張折疊床上。
一直到凌晨兩點,蘇佳穗才完全清醒。
睜開眼睛,見紀景坐在病床前盯著她看。
“怎么樣,刀口疼嗎?”
“還行……有一點疼�!�
蘇佳穗說完,垂了垂眸,紀景正握著她的手腕,是防止她亂動,怕滾針:“幾點了?”
“好像,兩點多�!�
“你吃飯沒?”
“……”
“我餓�!�
紀景遲疑了一瞬說:“成大事者,必須要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敝饕丘I其體膚。
蘇佳穗瞪他一眼。
“那,醫(yī)生不讓吃東西我能怎么辦啊。”紀景皺眉:“飯重要命重要啊�!�
“你吃沒吃?”
“我……我本來想你不吃我就不吃的,阿姨非要我吃�!�
蘇佳穗抿嘴偷笑,覺得紀景說話很有意思:“你去睡吧,我還想再睡會,睡著就不餓了�!�
紀景抬頭看了眼吊瓶:“馬上了,給你打的葡萄糖,所以你放心吧,你不會低血糖的�!�
靜謐的病房內(nèi),兩個人一起看著吊瓶里的液體一點一滴變少。
“你去叫護士來拔針吧�!�
“我給你拔�!�
“你再說一次。”
“我會拔,以前我爺爺生病,在家里輸液,都是我給他拔針的�!�
紀景說完,連膠帶都沒撕開,就要扯著輸液管往下拽。
“欸——”蘇佳穗臉都被他嚇的慘白了:“你搞什么�!�
“逗你玩呢�!�
“你傻啊,很不好玩�!�
紀景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揭開膠帶,輕輕按住醫(yī)用棉:“我拔了�!�
蘇佳穗避開視線:“你快點吧,一會藥都打完了�!�
“拔完了。”
“嗯?我怎么沒感覺呢�!�
“你哄三歲小孩呢。”
蘇佳穗回過頭,兩個人都低低的笑出聲。
折疊床上的蘇佳和其實也沒睡,看著小夜燈下的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和之前相比,感覺又不一樣。他翻身面向墻壁,折疊床吱吱悠悠的響。
紀景一下收了聲,看他一眼,對蘇佳穗道:“要喝水嗎?”
“嗯�!�
“只能稍微喝一點點。”
紀景折了小半杯溫水,用吸管喂她:“一點點哦。”
蘇佳穗還是很惜命的,只吸了一小口潤潤嗓子,隨后閉上眼睛:“我繼續(xù)睡了,你也去睡吧。”
紀景本就在書桌前坐了一整天,又在病床前守了半夜,哪怕不困,腰也吃不消了:“那你有事叫我�!�
“好——”
折疊床雖然不大,但側(cè)身躺兩個人倒也足夠。紀景背對著蘇佳和,盯著蘇佳穗看了一會,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醒來時天已大亮。
他同蘇佳和面對面,緊緊抱在一塊。
紀景半夢半醒的有點恍惚,還以為自己抱著的是蘇佳穗,嘴角的笑意剛要冒出來,就感覺自己懷里的人太大只了,渾身一激靈,下意識的往后竄,直接從床上四仰八叉的摔到地上。
“唔——”
“哈哈哈哈哈!”
孫女士一邊笑一邊過來扶他:“小景,你真是哈哈哈,要笑死阿姨了�!�
孫女士笑得這么大聲,沒有任何意外的吵醒了蘇佳和,蘇佳和揉揉眼睛,搞不清楚狀況。
不過沒關系,孫女士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給他們倆拍了好多照片。兩個人一向不對付,卻在一張小床上相擁而眠,毫無道理的戳中了孫女士的笑點。
“媽——”蘇佳和氣急:“有什么好笑的啊!”
孫女士笑出眼淚,抹著眼淚說:“就是很好笑啊。”
紀景坐在病床邊的窗臺上,歪著身子看蘇佳穗的手機屏幕,她把孫女士發(fā)給她的照片剪裁了一下,設置成了鎖屏壁紙。
紀景蠻開心的,因為知道“郭破虜”再沒存在感,也是蘇佳穗的寶貝弟弟,今天之前,蘇佳穗的鎖屏壁紙只有蘇佳和一個人,現(xiàn)在有他了。
能跟蘇佳和平起平坐,紀景真的心滿意足。
可,要是將來結(jié)婚,會不會換成婚紗照……有了孩子,會不會換成全家福……
紀景腦子里又開始萬馬奔騰,已經(jīng)想到他和蘇佳穗老了,子子孫孫一大堆,手機屏幕能不能裝得下。
“穗穗——”
老蘇的到來打斷了紀景的幻想。
作者有話說:
紀景同學完全忘記自己還是前男友
第45章
◎雪花飄落,江延下意識的伸手去接◎
看到躺在病床上略顯萎靡不振的蘇佳穗,
老蘇眼淚差點留下來,一張口竟是河南梆子的腔調(diào):“哎呦我的閨女啊——”
孫女士拍了他一下:“這是醫(yī)院,
你別哭哭嚎嚎的�!�
老蘇彎著腰,
摸摸蘇佳穗的頭,又摸摸蘇佳穗的手:“怎么樣閨女,還疼不疼?”
“不疼了,
手術很順利�!�
“我看看刀口�!�
“剛上了藥,
真的沒事�!�
“哎,好不容易放了幾天假期……”老蘇替閨女感到惋惜,
長嘆了一口氣,一抬頭,
注意到筆直筆直站在窗前的紀景,臉上的神態(tài)頓時翻天覆地:“你在這干嘛�!�
孫女士道:“你態(tài)度好點,昨天晚上多虧小景把穗穗送到醫(yī)院來,跑上跑下的幫著辦手續(xù),又守了大半夜�!�
即便是這樣,
老蘇也不領紀景的情,
對著他狠狠翻了個白眼,
態(tài)度明顯比之前更惡劣了。
紀景則和之前一樣低眉順眼,不顯山不露水的委屈。
孫女士早從蘇佳穗口中得知紀景昨天晚上守到凌晨兩點半,
幫蘇佳穗拔了針才放心去睡,
作為媽媽,本來心里就存著一絲愧疚,
見紀景這般模樣,
更激發(fā)了母性的同情,
對老蘇便有些鼻子不是鼻子,
眼睛不是眼睛了。
她隨便找了個借口,
將老蘇拉到病房外面,隔著病房的門,都能聽到她和老蘇不太愉快的爭執(zhí)。
蘇佳穗想了想說:“要不你先回去吧,還得上課呢�!�
“……你要趕我走嗎�!�
“我不是趕你走,關鍵是,我這不用你陪呀,這么多人了,晚點可能還會有人來。”
“可我想留下。”
“你不怕我爸給你臉色看啊�!�
“那我……也不能一直躲著他�!�
“你先去回去,明天再來�!碧K佳穗一眨不眨的盯著紀景,像是下了最后通牒。
紀景微微蹙著眉,眸中隱約升起濃郁的霧藹,他沒再說什么,腳步沉重的出了病房。
老蘇和孫女士在一旁的樓梯間,爭執(zhí)聲很清晰的傳入他耳朵里。
“你敢說不是因為他,紀漢華才給我使絆子的?”老蘇極少對孫女士發(fā)火,起碼紀景沒有見過,這算頭一次。
孫女士的爭辯稍有些無力:“紀漢華是紀漢華,紀景是紀景,你這么大個人了,干嘛老遷怒一個孩子,再說,生意場上的事,就算沒有紀景這一層,紀漢華不還是一樣會對你下黑手�!�
“你現(xiàn)在是想說服我還是想說服你自己?是,沒錯,紀漢華看上了我這項目,可要沒有紀景這檔子事,他大可以選擇跟我合作,至不至于對我下黑手?他媽的,這哪是下黑手,狗東西純粹下死手!”
“……事情都過去了,你還計較這些�!�
“我計較?孫敏慧,你看看我,我在懸崖邊上呢,一陣風就能把我吹下去,到時候不說宋哥的那六千萬投資,咱爸那兩塊地,我怎么交代,家里的親戚,我怎么交代,他們嘴上不說,心里都指望著我能帶他們賺一筆,萬一賠了,逢年過節(jié)我們倆不得跟孫子似的挨家挨戶上門磕頭啊,要不是紀漢華,要不是紀景,我現(xiàn)在用不用承擔這么大的風險?讓你一說,反倒成我斤斤計較了�!�
“我也,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可你跟紀景擺臉色,有什么用呢,于事無補啊,還給穗穗也添堵,本來孩子生病就不舒服,更何況都要高考了,你就不能忍忍,等高考完……”孫女士沒有說下去。
紀景離開醫(yī)院,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博帆。
坐到書桌前,繼續(xù)學習,學習,學習。
離高考還有不到半年。
……
老蘇把生產(chǎn)小家電的廠子賣出去了,交易很快,短短一周時間公司就換了新老板。
江延的父母雖然保住了工作,但因為老蘇得到的優(yōu)待被新老板剝奪,他們不能再單住一個職工宿舍,崗位也換了個比從前更辛苦的。
老蘇倒是還念著他們,新廠房的設備一經(jīng)投入使用,就打電話請他們來上班,只不過新廠房在郊區(qū),職工宿舍還沒有建成,他們不得不在郊區(qū)租個新房子。
好在郊區(qū)的房價不貴,有那種老平房,獨門獨院的,一個月只需要兩百塊,就是又得費些力氣搬家,東西再少,搬一趟也不容易。
江延把編織袋扔上車,回頭問江母:“媽,還有嗎?”
“沒了沒了,你也上車吧,叫你爸坐后邊�!�
“我坐后邊吧�!�
江延說完,利落的爬上車斗。
江母見狀把自己的穿了小十年的大衣脫下來給他:“冷,你多穿點,年根底下,別再感冒�!�
“嗯�!苯优⒉凰惚E拇笠�,坐在編織袋上。他不知道這車斗原來是做什么用的,散發(fā)著說不出的難聞氣味,有點像臭魚爛蝦的腥味,也有點像泔水味。
可租車只需要四十塊錢,算上租房子的兩百塊錢,他們僅用二百四十塊錢,就從一個地方搬到了另一個地方。
貨車如同拖拉機一樣發(fā)出很大轟鳴,搖搖晃晃的啟動了,速度并不慢。
江延靠著車頭,望著陰沉沉的天,意識到即將迎來一場大雪。
下完雪總是會很冷,郊區(qū)的平房久無人住,多半漏風,新家應該也沒有煤炭,兩床電熱毯不足以取暖。
江延想,冬天快過完了,他不在這邊住,爸媽或許舍不得買煤,待會到了地方,他要勸勸爸媽,好歹買半噸煤,熬過臘月底和一整個正月,他還要告訴爸媽,明年這時候,他一定會讓他們住進溫暖的樓房,從此以后都不用再搬家。
可江延心里清楚,爸媽未必會聽勸。他們還盤算著多攢點錢,等他上完大學,找到了正式工作,在他工作的城市買一間可以讓他安身立命,娶妻生子的小房子,他們不愿意讓他也受這份奔波勞碌,居無定所的辛苦。
但那是上海,寸土寸金的上海。
雪花飄落,很漂亮,江延下意識的伸手去接,雪花輕輕落在他的掌心,立即融化成冰涼的雪水。
到了新家,果然四處漏風,冷得讓人渾身發(fā)顫,江母昨天已經(jīng)過來打掃一遍,今天還需要擦擦玻璃,整理一下衣柜和碗柜,畢竟要過年了,得干干凈凈的。
江延想幫忙,可江母卻很不容拒絕的把他推開:“你就別沾手了,水怪涼的,再起凍瘡,趕緊回你姑那去吧�!�
“……不著急,我在這住兩天�!�
“哎呀,住什么住,這邊連張像樣的桌子都沒有,燈也是壞的,你怎么學習。”
“放假了。”
“放假就不學習了?再說,你還得給佳和補課呢,人家爸媽又是供你吃又是供你住,還給我和你爸找工作,補課費也一分都不少拿,你可不能耽誤了人家孩子的成績。”
江延低下頭,笑了笑:“我知道,我晚點回去�!�
江父抱著一捆爛木頭從外邊走進來,也和江母一個態(tài)度:“別晚點了,趁著現(xiàn)在還有回程車,你打個車就回去了,不然還得轉(zhuǎn)兩趟公交,折騰到家天都黑了。”
江延甚至沒有在新家里坐一坐,就被父母送出了門。
買煤,忘記提,買房,沒來及說。
回程車一個人十塊錢,轉(zhuǎn)公交僅需四塊。
江延坐在公交車上,看著窗外的大雪,忽然將臉埋進肘間,任由著眼淚洇濕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