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上下打量著季沐恬,雖然是笑著,
但很陰陽怪氣:“衣服挺漂亮啊。”
季沐恬糯糯道:“是陳旭送我的新年禮物。”
程向雪很小的時候,
父母就忙著賺錢,整天東奔西走,長年累月的把她寄養(yǎng)在親戚家里,
即便親戚們都對她很好,
可親戚家畢竟不是自己家,說話做事,
吃喝玩樂,都沒那么理直氣壯,
因此程向雪打小便學著哄人開心,看人眼色。
在季沐恬身上,她總能捕捉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說不上來是什么,興許是虛偽,
又或者別的,
反正季沐恬的一言一行,
在程向雪看來都別有目的。
直覺不足以成為罪證,可不妨礙程向雪越來越討厭季沐恬,
已經(jīng)到了“怒從心中起,
惡向膽邊生”的地步,她笑嘻嘻的對蘇佳和道:“看出來沒,
她和你姐穿的一個牌子�!�
蘇佳和稍稍驚訝了一下,
倒不是刻意的,
他不像紀景那么敏銳,
真沒看出來季沐恬身上這套衣服是香奈兒,
而這足夠季沐恬難堪了。
并非假裝難堪,是真難堪。
蘇佳穗的“瞧不起”里總摻雜著一些出于善意的“恨鐵不成鋼”,季沐恬表面上泫然欲泣,心中卻不以為然,她的懦弱,她的支吾,不過是一層偽裝,自然無所謂被人輕視。
可程向雪那種你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的鄙夷,像一把刀似的插在季沐恬的心口。
季沐恬想裝作聽不懂程向雪的言下之意,但她微顫的瞳孔和驟然攥緊的手指出賣了她。
程向雪更得意,心說都是千年的狐貍你在這跟我玩什么聊齋啊,真當我和穗姐一樣是好忽悠的。
正所謂惡人自有惡人磨,程向雪從來不是善茬,她很清楚怎么讓季沐恬難受,一扭頭,看向樓梯上的陳旭:“你們男的啊,讓我說什么好呢,給女生買新年禮物也不知道動動腦筋的,抄襲景哥買香奈兒就算了,你好歹注意一下尺碼呀,這套衣服明顯就是穗姐的碼,恬恬穿著都有點大�!�
季沐恬總厚著臉皮叫蘇佳穗“穗穗”,那程向雪也豁出去自己的胃口,強忍著惡心管季沐恬叫“恬恬”,她相信這一定能讓季沐恬嘔出一口陳年老血。
殊不知她的話落在紀景和陳旭的耳朵里,殺傷力更強,簡直驚起萬丈波瀾。
紀景回身,死死盯著陳旭。
陳旭垂下頭,咳了兩聲,好像真得了什么重感冒。
紀景快要氣死了。
他敢保證,陳旭在買這套衣服的時候,腦子里想的絕對是蘇佳穗。
該死!可惡!王八蛋!
紀景心里一團火正熊熊燃燒,燒的他五臟六腑都要化為灰煙,可他打也打過了,談也談過了,事到如今,不僅束手無策,還得幫著陳旭遮掩。
真他媽的!這叫什么事�。�
紀景深吸了口氣,再度轉(zhuǎn)過身,很勉強的笑道:“陳旭哪會買禮物,他問我來著,我……就隨口一說,沒想到他連尺碼都照著買,純粹一個二百五�!�
蘇佳穗這會完全在狀況之外,兩邊的暗流涌動她都沒感覺到,只皺著眉說:“年前這茬感冒可嚴重了,你們倆要不就找人到家里輸液吧,反正你會拔針�!�
“嗯,嗯。”紀景一邊咳嗽一邊往后退:“我和陳旭病好之前,就不出門了,等病好了再去找你�!�
“聽你嗓子還沒陳旭那么啞,是不是發(fā)燒?”
“呃,有點,還行�!�
“……我怎么感覺你怪怪的,你不是有事瞞著我吧?”
其實紀景裝得挺好,可他在蘇佳穗跟前總像是沒穿衣服,打眼一看就一覽無余了。
紀景必須鎮(zhèn)定:“你老懷疑我干嘛,難道我在你心里……就這樣不值得信任嗎�!�
別說,在蘇佳穗心里,紀景還真挺值得信任,兩番詢問不見他露出馬腳,蘇佳穗便徹底放下心了:“那你,你們倆好好休息,我們待會打算去看電影�!�
紀景問:“看什么電影?”
程向雪搶著回答道:“最強喜事!有張柏芝!劉嘉玲!還有古天樂!”
“哦……”紀景憋屈壞了,好不容易過年有兩天清閑,他也很想跟蘇佳穗一塊去看電影。
不過,蘇佳穗特地到陳旭家來找他,應該是……想要帶著陳旭一起的。
看著蘇佳穗一行人離去的背影,紀景終于按捺不住,在陳旭背上狠狠敲了一下。
“做什么又打我�!�
“都怪你�!�
“……”
倒也沒錯,他要是不喜歡上蘇佳穗,就沒有這么多破事了。
可問題在于……他很難不喜歡蘇佳穗。
蘇佳穗一進門,他就知道,蘇佳穗今天來,是為了給他一個臺階。
因為他是蘇佳穗的朋友,而并非男朋友,所以不必像紀景那樣舔著臉到處找臺階下,只要他愿意,他和她,隨時可以恢復成從前的關系。
陳旭比紀景更無可奈何。
“你們兩個……”季沐恬垂著眸,小聲道:“要吃午飯嗎?”
“我吃不下�!标愋駴]有看她,快步上了樓。
紀景是要跟上去的,可路過季沐恬時忽然停下腳步:“這套衣服你還是別穿了,真不適合你,我想,也許自己買的更合身�!�
“……”
紀景沒再多說什么,一路小跑著追上陳旭:“你等等我!”
陳旭已經(jīng)煩的恨不得一刀抹脖子,當場死掉了:“拜托你讓我安靜一會行不行�!�
“我們倆再聊聊�!奔o景不愿放棄陳旭這個朋友,更不愿朋友成了自己的情敵,他壓低聲音道:“我跟你講,蘇佳穗有很多不為人知的壞毛病�!�
陳旭想關上書房的門,把紀景攔在外邊,紀景非常眼疾手快,直接塞進去一只胳膊。陳旭到也不能為圖一時的清靜廢掉紀景的一條胳膊,長嘆了口氣:“你之前,跟我講的足夠多了�!�
“不夠,那是我顧忌自己的臉面,顧忌被蘇佳穗知道,她會把我斬草除根,對你有所隱瞞。”
陳旭松開門把手,無力的坐到沙發(fā)上:“好,你講吧�!�
紀景跟屁蟲似的坐到他旁邊:“蘇佳穗愛打人,而且打得很疼。”
“我知道�!�
“你不知道!蘇佳穗脾氣真的很差,之前有一次,我們倆去買炸排骨,那家店很火的,得排隊,我就跟在她身后,結(jié)果不小心踩到了她的鞋,她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回手就打了我一下,又響又脆,你想想,我只是不小心踩了她的鞋。”
“……什么鞋�!�
純手工定做的小羊皮鞋。
紀景當然不會這樣說:“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換做你,你能忍嗎�!�
“……”
“還有!她特能花錢,三月初那會我為什么天天到你家蹭飯,你敢相信我當時錢包里連一百塊錢都不到嗎?你知不知道每次香奈兒上新款的時候,我心里都一哆嗦,她現(xiàn)在是成天背書包,對包什么的興趣不大,一旦她上了大學,開始喜歡買包了,真的,我都容易去賣腎賣血�!�
“……”
“不止這些,她有戀弟癖你知道嗎,我中秋那天給她換的手機,到臘月二十七為止,她相冊里一共一百六十張照片,得有一百五十張是蘇佳和,剩下那十張,還有八張是程向雪,剩下兩張是她的自拍�!�
“……你對天發(fā)誓,你說的都是真的,不然考不上大學�!�
紀景馬上豎起三根手指:“我對天發(fā)誓……那兩張自拍是我跟她的自拍,可她戀弟癖絕對是真的,要是跟她結(jié)婚,別想著把蘇佳和當小舅子看待,那得當成岳父,欸,她爸,得當成祖宗,她爺爺奶奶姥姥姥爺,那都得當成是神仙下凡了�!�
關于蘇佳穗家里的事,紀景倒是沒怎么說起過,想來,他在蘇家卑躬屈膝的樣子,的確難以啟齒。
陳旭笑了笑,問他:“那你怎么不認可分手。”
紀景回答的很干脆:“我賤啊,你不也總說我賤,我就是認了沒皮沒臉,換做你,你能認嗎,恐怕不行吧。”
“我不行,所以,我知道我跟她沒可能,也沒有動過別的念頭。”
“……她發(fā)火的時候很嚇人,像怪獸,根本沒有平時那么好看,回頭我就是豁出去這條命,也要給你拍張照片看看�!�
如果發(fā)火到像怪獸的地步……
陳旭想了想說:“還是命要緊�!�
院里忽然傳來響動,陳旭起身,站到窗邊,向外看了眼:“季沐恬走了,好像把她的東西都收拾走了。”
“那可能是要跟你分手的意思�!�
“我們倆壓根也沒牽手�!�
季沐恬的離開,沒有給陳旭帶來任何影響。
他轉(zhuǎn)過身,對紀景說:“過段時間,我可能會出趟遠門,家里的鑰匙,你拿一把。”
紀景微微睜大雙目:“你要去哪?因為蘇佳穗?還是因為我?”
陳旭搖了搖頭:“你們有你們的高考,我也有我的高考。”
……
開學之后,學校里的氣氛明顯變了,尤其是火箭班,連一句瑣碎的廢話都很難聽到。
新同學毫不意外的遭受到了冷遇,也沒人過問陳旭的去向,他和紀景空置的書桌慢慢地被復習資料所掩埋。
天氣日漸轉(zhuǎn)暖,有人開了窗,樓下并不吵鬧,微風鉆過淺藍色的窗簾,撫摸輕薄的紙張,書頁嘩啦啦的翻動,像是一眨眼的功夫就步入了終章。
冬去春來,又要到夏天。
離高考僅剩最后一個月。
里的時間總是在這樣一句話之后飛速流逝,蘇佳穗不知道陳旭去哪了,卻很清楚劇情進展到這份上,離完結(jié)就不遠了,男主也沒什么存在感了。
“穗姐……”程向雪從教室門口探出頭,朝她招了招手。
蘇佳穗起身,到走廊:“啥事?”
“你今天晚上有安排嗎?”
“有啊,我去博帆�!�
“找紀景?”
“不是,博帆有個高考沖刺班,今天晚上開課,上到十一點,我差不多……八點四十就得從學校出發(fā)。”
程向雪點了下頭,笑道:“那十一點之后我去博帆找你,咱們吃個夜宵,我最近饞烤串饞的流口水——”
“我就知道,你找我除了吃也沒別的事�!�
“嘻嘻�!�
“嘻嘻啥,別想著叫江延了,那個時間他不會出門的�!�
“不叫就不叫嘛,這么兇干嘛。”
“兇嗎?”
“嗯!”
蘇佳穗摸了摸眉毛:“最近老李發(fā)瘋了,簡直是給我們上刑,我真的讓他給折磨慘了,心里總憋著一團火�!�
程向雪能感覺得出來,猶猶豫豫的問:“你考上交大,沒把握嗎?”
“不曉得,本來挺有把握的,可二模成績一出來,我心都碎了�!�
“二模本來就難。”
“我當然知道二模難啊,但老李怎么說,他說去年高考,題出的比二模還難,萬一今年更難,我們?nèi)嫉眯��!?br />
想起去年的高考題,程向雪渾身打了個冷顫:“不會吧……按說去年都打回來一批復讀生了,今年不該那么狠�!�
“萬一呢?我真寧可去死也不想復讀,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去上那個該死的沖刺班�!�
“嗯……你別這樣子,你都這樣,紀景還不得發(fā)瘋啊�!�
隨著高考一天一天的逼近,學生,家長,老師,心里的壓力一天比一天大,蘇佳穗抱怨幾句而已,都稱得上心態(tài)極好的了。
上個月,校方剛封了天臺,因為有幾個高三生總往上跑。
“紀景,他早發(fā)瘋了,二模題做完就發(fā)瘋了�!碧K佳穗掐指一算:“到今天為止,他已經(jīng)哭了六場,哎……說實話,看他那樣,我都于心不忍了,一邊哭一邊做題,眼淚掉在草稿紙上,整整浸透了八張草稿紙,你知道我給他買那個草稿紙多厚嗎?”
“……我一直沒敢問,他二模多少分啊?”
“五百三,我們省去年分數(shù)線是六百六,差出去整整一百三。”
四月初二模,六月初高考,兩個月時間,一百三十分。
程向雪咽了咽口水:“這要是我,我哭的能比他還慘�!�
蘇佳穗嘆道:“他進步真算快的了,但確實,時間緊張,要是考不上,我估計他就得復讀一年�!�
“他應該也不想復讀吧,我們都走了,剩他一個人,不是更生不如死�!�
“對啊,所以王達推薦他第二志愿填上理,上理去年分數(shù)線好像是,五百八出頭,要是題沒那么難的話,他還是穩(wěn)穩(wěn)能擠進去的�!�
“這不挺好嗎!上理就上理唄,好歹一本呢�!�
“他不愿意,非得跟上交死磕到底,一提去上理就哭,王哥說他跟孟姜女哭長城似的�!�
果然,建立在別人痛苦上的快樂才是真快樂,程向雪被逗笑了:“心氣還挺高。”
蘇佳穗頗為無奈:“你就別笑了,我真的愁都要愁死�!�
能讓蘇佳穗犯愁的事不多,古往今來,也就一個高考了,畢竟高考如戰(zhàn)場,形式瞬息萬變,除了江延那種穩(wěn)操勝券,一門心思奔著狀元使勁的,剩下都在獨木橋上搖搖晃晃呢。
連蘇佳穗都得背著書包屁顛顛的往高考沖刺班里跑。
與她同行的還有林思淼。
林思淼沒能通過競賽拿到保送清華的資格,參加清華冬令營也沒有受到太多關注,現(xiàn)在林思淼通往清華的道路僅剩高考,可以說她的壓力一點都不比紀景小。
可她比紀景要自信的多。
“我算看出來了。”林思淼說:“凡人是不可能通過努力追上天才的,但凡人只要努力,一定能考上清華�!�
離高考越近,學生們之間的差距就越明顯,先前題不難,不深,蘇佳穗和林思淼之間只差了那么幾分,林思淼和江延也沒差太多,似乎再試一把勁就可以追上去。
然而二模成績一出,蘇佳穗直接差了林思淼二十多分,林思淼和江延更是差了三十多分。
江延這個變態(tài),就只在英語作文上丟了分,清華和北大為了他,都特地派人來學校了,簡直比還離譜,以至于蘇佳穗現(xiàn)在看不得江延十二點不到就洗澡睡覺,那種羨慕嫉妒恨揉捏在一塊,可以讓蘇佳穗分分鐘化作魔鬼。
沖刺班的課結(jié)束時,已經(jīng)十一點過十分了。
蘇佳穗收拾東西,上了樓,剛到門口就聽見了哭聲。
推門進去,只見紀景坐在書桌前,鼻子里塞著猩紅的一團紙,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那叫一個凄凄慘慘戚戚。
“你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