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整個人一僵，下意識喊出聲：“姜聿白？”
姜聿白正安靜地喝湯，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抬起眼簾，對上一張激動的臉。
他面無表情地重新低下頭，仿若未聞。
“哎？老高你也認(rèn)識小白��？”沈照一合掌，拉開椅子，“來來來，快來坐！”
高敘坐下，卻克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一直往那張漂亮冷淡的臉上瞥。
自從那件事后，他就再也沒見過姜聿白了。
姜聿白突然覺得胃口盡失，放下了勺子。
陸錦延淡淡掃了高敘一眼，低下頭輕聲問道：“吃飽了？”
“嗯�！苯舶讘�(yīng)聲，“我想先回去了�！�
“行，我送你出去。”陸錦延也沒強(qiáng)行留他，提高嗓音招呼道，“各位，小白就不參與我們的下一局了�！�
“啊？別�。 北娙思娂姵鲅酝炝�，“難得來了個新面孔，多玩兒一會�。 �
“不用了，謝謝�！苯舶灼鹕�，不忘真誠地說一句，“祝大家玩得開心�！�
說完就拉開椅子往外走。
趙鵬忍不住問道：“陸哥，是不是我們今晚太鬧騰了？”
“不是�！标戝\延搖了搖頭，笑著解釋道，“他不愛參加這種聚會，有點不適應(yīng)，不是玩得不高興�！�
說話間，陸錦延透過眼角余光瞥見高敘沖了出去，唇角的笑意微凝。
“姜聿白！”高敘追到走廊上，大喊一聲，“等等，我有話要跟你說！”
姜聿白腳步頓也不頓，順著樓梯往下走。
“姜聿白！”高敘大步追上去，一把拉過纖瘦的胳膊，“你打算一輩子都不見我了嗎？”
姜聿白甩開他的手，語氣冷漠地反問道：“有什么問題？”
反正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為什么要再見面？
“你……”高敘一口氣被噎住，放軟了態(tài)度，“就算當(dāng)不成戀人，總可以繼續(xù)當(dāng)朋友吧？”
姜聿白根本不理他，繼續(xù)往門口走。
“那次是我喝多了，才會一時糊涂……”高敘一路跟著他，壓低了聲音解釋，“但是最后我被你打醒了，你就不能再給我一個機(jī)會？”
兩人走至門外，姜聿白停下腳步，轉(zhuǎn)身看向他：“我不喜歡你，到底還要我說多少次？”
高敘臉色一變，勉強(qiáng)笑道：“沒關(guān)系，我可以追你，只要你肯給我機(jī)會�！�
“我有關(guān)系�！苯舶讛Q起了眉心，語氣毫不留情，“我不喜歡你，不會給你機(jī)會，更不想再見到你�！�
這番拒絕無情至極，高旭就像被人當(dāng)眾扇了兩個耳光，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姜聿白自覺說清楚了，轉(zhuǎn)回身繼續(xù)向前走。
“那你喜歡誰？陸錦延嗎？”身后傳來高敘陰沉惱火的聲音，“我太失望了，姜聿白，你竟然也是這么庸俗的人�！�
姜聿白頭也不回：“不關(guān)你的事�！�
“陸錦延他恐同你知道嗎？”高敘猛地跑到他面前，口不擇言道，“有多少騷0在他面前碰壁，你以為你長得好看，他就會對你另眼相看？”
垂在身側(cè)的手不自覺握緊了，姜聿白語氣冰冷：“滾�！�
“姜聿白，我是真的喜歡你�！备邤⒄Z氣一轉(zhuǎn)，又開始自以為深情地告白，“我知道你也是gay，你還沒談過戀愛吧？跟我試試不好嗎？”
姜聿白不再開口，打算直接繞過他。
“姜聿白！”高敘伸手就要攔他，卻被一道憑空出現(xiàn)的嗓音硬生生打斷。
“小白。”陸錦延單手插兜，緩緩從門口向他們走過來，“怎么不等等我？”
他個子高，肩背寬闊，背著光走過來時看不清面上表情，卻給人帶來一股莫名的壓迫感。
高敘下意識收回手，叫了一聲：“陸哥。”
“嗯。”陸錦延應(yīng)了一聲，走到姜聿白身旁，看似隨意地將胳膊搭在他肩上，“走吧，我送你回去�！�
“姜聿白……”好不容易有單獨相處的機(jī)會，就這么放走了，高敘有些不甘心。
陸錦延斜睨了他一眼：“還有事？”
這一眼飽含警告的意味，高敘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沒事，我先回包廂了�！�
如果被陸錦延知道他是gay，他在籃球社的日子就不好混了。
他不能冒這種險。
*
川菜館距離學(xué)校并不遠(yuǎn)，兩人步行回宿舍。
夏夜的晚風(fēng)微燥，陸錦延的胳膊早已經(jīng)放了下來，但姜聿白的心卻依舊控制不住往下沉。
剛才陸錦延是什么時候去的，聽到了多少，又相信了多少？
他會怎么看自己呢……
一路上他都在等陸錦延主動問起，但對方卻若無其事地把他送進(jìn)校園里。
走到情人湖前時，陸錦延終于停下腳步：“我回去聚餐了，他們還在等我去開下一局�！�
姜聿白點頭：“好�！�
陸錦延轉(zhuǎn)身往來時的路上走，剛沒走兩步，身后傳來很輕的喚聲：“陸錦延�！�
還沒等他開口詢問，那道飄絮般脆弱的嗓音繼續(xù)響起：“對不起，我騙了你。我是同性戀�！�
是你最討厭的同性戀。
這一瞬間，好像連拂過情人湖的風(fēng)都凝滯了。
“我不是故意隱瞞的，我只是……”姜聿白試圖組織語言，最后還是失敗了，“對不起�！�
陸錦延對他這么好，他不該隱瞞自己是同性戀的事實。
雖然有提前預(yù)警，但當(dāng)對方親口承認(rèn)時，陸錦延心中還是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他一時不知該回些什么好，只能不自在地偏過臉：“先回去吧�！�
姜聿白也不敢看他的表情，默不作聲地往宿舍方向走。
兩人以情人湖為分界限，背道而馳。
一個人回到宿舍后，姜聿白打開大燈，坐到椅子上，動作遲緩地翻出速寫紙筆，開始畫畫。
凌亂而有序的線條浮現(xiàn)在紙上，寥寥幾筆就隱約能看出畫的是人形。
突然間，姜聿白扔了筆，將畫紙撕下來揉成一團(tuán)，然后又換一張從頭開始畫。
不知過了多久，地上鋪了一層揉成一團(tuán)的畫紙，他才終于平靜下來。
畫畫能使他感到平靜，一向如此。
十分鐘后，坐在KTV包廂沙發(fā)上的陸錦延，忽然收到了兩條消息。
姜小白：［高敘說的話都不是真的，我對你沒有別的企圖。］
姜小白：［雖然我是喜歡同性，但我也不是一見男的就喜歡，所以你不用擔(dān)心。］
陸錦延雙眸微斂，將這兩條消息反復(fù)看了好幾遍，英挺的眉越皺越深。
于是，他還來不及考慮新搬來的室友喜歡同性這件事，就陷入了新一輪的思索中。
當(dāng)天夜里，他們回到宿舍時，姜聿白已經(jīng)睡下了，大燈依舊是開著的。
陸錦延看了一眼毫無動靜的上鋪，又看了一眼，確定人沒醒后，這才躺上自己的床。
沈照和周峰的呼嚕聲此起彼伏，陸錦延睜著眼睛，目光落在上鋪的床板上，竟然久違地失眠了。
他幾近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動作極輕地翻身下床，推開陽臺門走出去。
深夜的風(fēng)總算涼了下來，陸錦延吹了一會兒風(fēng)，越吹越清醒，干脆摸出手機(jī)給老五發(fā)消息。
陸錦延：［老五，睡了嗎？］
梁少邱回得很快：［沒睡呢，剛打完一局。］
陸錦延：［有個問題想咨詢你一下。］
老五號稱611的“情感專家”，雖然本人沒談過戀愛，但分析起別人的問題卻頭頭是道，戰(zhàn)績是曾經(jīng)成功地拆散了好幾對。
如果一定要找個人幫他撥開云霧，比起其他幾位更不靠譜的室友，陸錦延還是情愿選擇老五。
梁少邱：［沒問題，陸哥你問�。�
陸錦延稍微斟酌了一下：［假如一個男生對另一個男生說：“雖然我是喜歡同性，但我也不是一見男的就喜歡，所以你不用擔(dān)心�！保�
陸錦延：［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梁少邱：［這話說得沒毛病��！就像我雖然喜歡妹子，但也不能饑渴到見個女的就喜歡吧�。�
梁少邱：［等等！這男的該不會是跟你說的吧陸哥？？？］
陸錦延：［嗯。］
梁少邱：［欲擒故縱，絕對是欲擒故縱！］
梁少邱：［這個小0段位好高��！明知道陸哥你是恐同直男，所以就以退為進(jìn)。你看，你這不就對他提起興趣了嗎！］
陸錦延微微皺了皺眉，欲擒故縱？
陸錦延：［他不是那樣的人。］
梁少邱：［我去！什么情況啊陸哥，你不恐同了？］
梁少邱：［不是，到底是誰啊，誰這么大的本事？我認(rèn)識嗎？］
陸錦延沒正面回答，只是追問道：［還有沒有別的什么可能？］
梁少邱：［陸哥你要非這么問的話……］
梁少邱：［那只能是對方確實看不上你，你不在他的擇偶標(biāo)準(zhǔn)里。］
陸錦延看著對方的回復(fù)，不自覺又皺起了眉。
梁少邱：［哦不，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覺得你們可能撞號了�。�
陸錦延：［撞什么號？］
梁少邱：［都是0，或者都是1！］
陸錦延：［……］
作者有話要說：
陸哥：這話的意思，到底是小白是1還是我是0？
姜姜：……有什么區(qū)別？
今天晚上還有一更，大概十一點多啵啵～
第7章
第二天，晨光熹微時分，姜聿白睜開了雙眼。
他夜里一向淺眠，所以昨夜室友們一回來，他就被驚醒了，但卻故意裝作熟睡的樣子。
包括后來陸錦延去陽臺上待了多久，他就在黑暗中發(fā)了多久的呆。
趁室友們還在睡夢中，姜聿白悄無聲息地踩著扶梯下床，甚至沒敢往下鋪看一眼，簡單洗漱后就離開了宿舍。
上午又是裴教授的色彩課，裴教授先點評了上節(jié)課留下的作業(yè)，再按照國際慣例，拿姜聿白的作品當(dāng)作范例，給其余同學(xué)講解上色要點。
然而這節(jié)課，姜聿白本人卻始終不在狀態(tài)。
裴教授走到他身后，不由皺了皺眉：“姜聿白，你是不是沒聽清楚作品要求？”
姜聿白將目光從畫紙上移開，低聲回道：“聽清了。”
裴教授指著他的畫：“我要求你們創(chuàng)造出‘熱戀期的少女’，不是讓你畫‘喪夫的寡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畫室里頓時傳出一陣哄笑聲。
裴教授向來以毒舌聞名，他帶的學(xué)生幾乎時刻準(zhǔn)備好迎接嘲諷。但眾所周知，姜聿白是他的得意門生，難得聽到裴教授毒舌一次。
“笑什么笑？我看看你畫的很好嗎？”裴教授眼風(fēng)一掃，大步走向笑得最大聲的男生，奪過他手中的畫筆，“來，看著點！”
說完，就用沾著紅色顏料的畫筆往白顏料罐里懟，口中罵道：“畫的什么玩意兒？”
那位男生眼睜睜地看著一罐剛開的大白被污染，整顆心都在滴血，卻只能憋屈地含淚讓到一旁，觀摩裴教授給他改色。
其他同學(xué)見狀立馬收住笑容，生怕笑得太大聲，招來裴教授禍禍自己的大白。
與此同時，姜聿白重新看向自己的畫作，思考了幾秒后，直接撕開膠帶，換了一張畫紙。
“姜神，你要從頭再畫��？”身旁的女同學(xué)小聲問道，“可距離下課沒多久了，來得及嗎？”
姜聿白點頭：“來得及�！�
十一點二十分，姜聿白停下畫筆，一位深處花田的白衣少女背影躍然紙上，她的一只手放在向日葵帽沿上，另一只纖纖玉手像一只靈巧的蝴蝶，隨著微風(fēng)輕輕擺動。
“哇……”周圍的同學(xué)簡直看呆了，“姜神，原來你也很擅長這種小清新風(fēng)格哇！”
姜聿白沒說話，目光定定地落在少女的向日葵帽沿上。
“投機(jī)取巧�！迸峤淌谧哌^來看了一眼，雖然話還是不好聽，但語氣緩和了不少，“比上一副像樣點，但完全不符合造型要求�！�
姜聿白垂下眼睫，應(yīng)了一聲。
下課鈴聲響起，同學(xué)們陸續(xù)離開畫室，裴教授把人喊到自己跟前來，問道：“怎么回事，是不是生活上遇到什么難題了？”
姜聿白搖了搖頭：“不是�！�
“你不用瞞我，你是我見過的最吃狀態(tài)的學(xué)生，你的畫非常誠實地反應(yīng)了你當(dāng)下的心理狀態(tài)。”裴教授一針見血地指出他的問題，“第二副畫，你刻意在用技巧畫，但你整幅畫的色彩處理，還是出賣了你�！�
姜聿白眼神落在地上，不言不語。
“小姜啊，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這樣的繪畫天賦，要珍惜你的天賦�！迸峤淌趪@了一口氣，語氣溫柔下來，“不管你生活上遇到了什么問題，都可以來找老師，老師一定會盡可能地幫你�！�
這一次，姜聿白終于抬起眼睛，語氣認(rèn)真地跟裴教授道謝：“謝謝教授，我會的�！�
裴教授點點頭：“好了，去吃飯吧�！�
*
姜聿白收拾好畫具，獨自離開畫室。
他像往常一樣先回了宿舍，宿舍里空無一人，他又照常去二食堂吃午飯。
意料之中，陸錦延今天沒有出現(xiàn)。他依然坐在靠窗的那個位置上，只是這次對面一片空蕩。
姜聿白一個人安靜地吃完了飯，背上書包往校門口走。
正午時分，太陽最火辣的時候，校園里幾乎沒什么行人，偶爾出現(xiàn)幾個學(xué)生，也是戴著遮陽帽或撐著遮陽傘。
只有姜聿白一路迎著烈日，出了校門后，拐向一條小巷子。
穿過那條巷子，就來到了另一條街道。
這條街道有很多小門店，美容美發(fā)、美睫美甲，還有飾品店和奶茶店等等。
姜聿白停在一家名叫“琢玉”的紋身店前，推門而入。
門口掛著的風(fēng)鈴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的響聲，提醒店家有客人來了。前臺看店的女孩翹起腦袋，聲音蔫蔫的：“歡迎光臨琢玉刺青店～”
“是我�！苯舶装褧旁诠衽_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