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姜聿白捏著手機走到陽臺上,按下接聽鍵。
電話接通,那頭傳來熟悉的質問聲:“又在干什么,接得這么慢?”
“在畫畫�!苯舶讓⒙曇魤旱煤艿停坝惺聠�?”
“你劉叔叔的女兒從國外回來了,找個時間和她見一面�!彪娫捘穷^的人用命令的口吻說道。
姜聿白抬手按住陽臺欄桿,盡量保持平靜的語氣:“最近都很忙,沒有時間�!�
對面的怒氣值頃刻間拉滿:“忙?你一天到晚究竟在忙什么?”
“忙畫畫,忙學業(yè)�!苯舶谆氐�,“忙我的人生�!�
電話那頭響起巨大的重物落地聲:“我倒要看看,你究竟能忙出個什么東西來!”
電話掛斷,姜聿白站在陽臺上,仰臉望向天上的月亮。
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他不再期待那人的關心,每一次聯系都不歡而散。
不知過了多久,陽臺門從里面推開,傳來一道好聽的嗓音:“小白,打完電話了嗎?”
“嗯�!苯舶邹D過身,走回宿舍里。
“玩偶我給你放到床上了�!标戝\延指了指上鋪并排坐在一起的大灰狼和小白兔。
望著兩只毛絨絨的娃娃,姜聿白的心情好像沒那么糟糕了,問道:“你不要一只嗎?”
“你要分我一只嗎?”陸錦延眼巴巴地瞧著床上的小兔子,“那我要小白兔。”
姜聿白剛想答應他,但眼前不知怎么就浮現出陸錦延親兔子耳朵的那一幕,果斷反悔道:“還是算了,別讓他們分開了�!�
陸錦延微微瞇了瞇眼眸,一點也不生氣:“也行,反正床上還有一只小熊陪我�!�
一只充滿了姜聿白氣息的小熊。
*
新的一周,姜聿白依舊往返于教室、畫室、宿舍和紋身工作室之間。
至于陸錦延,兩人徹底說破后似乎就不那么著急了,恢復一貫不疾不徐的節(jié)奏。
這幾天早上一起吃早餐,晚上雷打不動去畫室接他,抽空繼續(xù)教他打籃球,除了時不時冒出的直白情話令他一陣臉紅心跳,大多數時候還算是有分寸。
姜聿白還不知道這叫“溫水煮青蛙”,他只知道自己喜歡和陸錦延待在一起,哪怕只是各自做各自的事,也會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心安。
他忍不住在心里偷偷想,如果他們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這天下午,姜聿白一個人在宿舍里畫畫,微信收到了陸錦延的消息。
陸錦延:[小白,你在宿舍里嗎?]
姜聿白:[我在,怎么了?]
陸錦延:[剛才上課走得太急,忘記帶作業(yè)了,你能幫我送過來嗎?]
姜聿白幾乎想也沒想地回道:[可以,作業(yè)放在哪里了?]
陸錦延:[就放在第二個格子最上面。]
陸錦延:[辛苦小白了〔親親〕]
姜聿白忽略了那個表情,起身去陸錦延書柜上翻作業(yè)。
作業(yè)很容易找,但他拿下來時不小心帶倒了另一本書。
他正準備將書放回原位,無意中看見里面掉出一張有著淡淡折痕的畫稿。
姜聿白撿起畫稿翻過來,看清畫稿的一瞬間怔住了。
這不是他開學時丟失的那張稿子嗎?
怎么會在陸錦延這里?
這時微信又彈出新的消息。
陸錦延:[找到了嗎?]
姜聿白將畫稿重新壓進書里,放回原位后回復消息:[找到了,你在哪棟教學樓上課?]
約莫二十分鐘后,姜聿白抱著作業(yè)出現在教學樓前,第一節(jié)
下課鈴聲剛好響起。
他做了一下心理建設,踏上階梯往里走。
“小白,這里!”一道熟悉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姜聿白仰起臉,不費吹灰之力就鎖定了走廊上向他招手的人。
天氣漸冷,陸錦延終于放棄了日常穿的T恤,換上厚實一點的衛(wèi)衣,長手長腿地趴在走廊欄桿上,沖他露出明朗燦爛到有些晃眼的笑容。
姜聿白心下一動,也舉起手揮了揮,抬腳繼續(xù)走向樓梯口。
這是他第一次來金融系的教學樓,上下樓梯的學生們發(fā)現新面孔,不約而同地打量著他。
還有個女孩子,下樓時頻頻回頭看他,差點一腳踩空,幸虧有同伴一把扶住才沒摔倒。
姜聿白默默加快腳步,剛走上二樓,陸錦延就迎了下來:“小白,你來啦�!�
“嗯。”他停在樓梯階梯上,將懷里抱著的作業(yè)遞上前去,“作業(yè)給你�!�
陸錦延沒接作業(yè),垂眸笑道:“來都來了,要不就陪我上完最后一節(jié)課?”
“啊?”姜聿白微微睜大了眼眸,“你想讓我陪你上課?”
“不愿意嗎?”陸錦延雙手插兜,微微俯下身,“我是想上完課,我們可以先一起去吃晚飯,然后再陪你去畫室。”
“小白?你真來了啊!”沈照從上面的樓梯探出頭來,語氣驚喜地喊道,“快上來!讓我們班女生都知道我沒吹牛!”
姜聿白有些發(fā)懵:“什么?”
沈照三階并作兩階跳下來,不由分說抱著他的胳膊就往上走:“走走走,金融系是怎么上課的,你就不好奇嗎?”
姜聿白被他拉著往教室方向走,無奈地回頭望向陸錦延,卻見他唇畔勾出難以形容的笑意。
一分鐘后,姜聿白垂眸坐在陸錦延旁邊的座位上,接受金融班一眾男女同學的注目禮。
“美術系系草果然名不虛傳!”班長率先打破沉默,“沈照,原來你真沒吹牛��!”
“那是!”沈照滿臉得意,“你沈哥我什么時候吹過牛?”
姜聿白:“……”
“系草,加個微信唄?”另一個大膽的女生走過來,“我叫——”
“抱歉,小白今天沒帶手機�!标戝\延開口拒絕,一條胳膊搭在姜聿白身后的椅背上,表情和語氣都淡淡的,但就是有種說不出來的氣場。
要微信的女生頓時退縮了,上課鈴聲也適時響起,同學們紛紛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姜聿白暗自吐出一口氣,繃直的脊背放松了幾分。
“他們就是好奇,沒什么惡意�!标戝\延在他耳畔低聲說道,“有我在呢,他們不敢怎么樣�!�
“沒事。”姜聿白偏過臉,小聲回道,“你們班同學都太熱情了�!�
“熱情嗎?”陸錦延湊過臉去,笑盈盈地盯著他的眼睛,“有我熱情嗎?”
姜聿白下意識抬手抵住他的胸膛,阻止他靠近:“上、上課呢!”
“哦�!标戝\延坐直了身體,一副三好學生的模樣,“等會兒要是老師叫你回答問題,記得向我求助�!�
“��?”姜聿白歪著腦袋,面露疑惑,“可我又不是你們班的學生。”
陸錦延故意逗他:“你進了我們金融班的門,就是我們金融班的人�!�
姜聿白還想再反駁,授課老師已經走上了講臺:“來,我們接著上一節(jié)課的知識點繼續(xù)講�!�
姜聿白條件反射般挺直腰身,習慣性做出認真聽講的姿勢。
陸錦延半側過身子,單手撐著額頭,保證自己隨時可以觀察到新同桌漂亮的臉。
老師開始講課,但金融學的知識對于姜聿白來說跟天書沒什么區(qū)別,他聽得云里霧里,第一次覺得上課像催眠。
如果不是落在他臉上的那道炙熱目光存在感太強,他分分鐘會打瞌睡。
“陸錦延,你來回答一下這個問題。”老師敲了敲黑板,冷不丁點了個名。
姜聿白轉眼對上含笑的眼神,忍不住為他捏了把汗。
這人根本就沒在認真聽課,怎么回答問題?
然而,陸錦延從容不迫地收回視線,站起身來,用那把優(yōu)雅磁性的嗓子有條有理地回答問題。
“不錯,坐下吧。”老師點了點頭,“原本以為你在走神,沒想到是我看走眼了�!�
陸錦延微微一笑,重新坐下。
“哎,等一下!”老師扶了扶梁上的眼鏡,“你旁邊的那位同學很面生啊,不是我們班的吧?”
“蔣老師,那是美術系的系草!”前排女同學積極回答道。
“美術系?”老師驚訝地問道,“美術系怎么來聽我們金融的課?”
藝術和金融,一個強調精神文明,一個建立在金錢世俗上,某種意義上來說算是兩個極端了。
姜聿白耳根一熱,正不知所措時,身旁響起那道熟悉的嗓音:“老師,他是陪我來上課的�!�
“原來是這樣。”老師有點哭笑不得,“我是說過歡迎帶家屬來上課,但你這……”
“蔣老師,他就是我的家屬啊�!标戝\延語不驚人死不休。
話音落地,教室里陷入一片安靜。
姜聿白愣了一下,連忙在桌子底下伸手拽他的衛(wèi)衣下擺,示意他快點解釋。
陸錦延垂眸瞧著那只著急的小手,不緊不慢地補充道:“室友怎么不算家屬呢?”
“就是就是!”沈照率先反應過來,“蔣老師,他是我們的室友,算家屬的!”
同學們發(fā)出善意的哄笑聲,危機總算解除。
姜聿白終于松了一口氣,隨即又氣呼呼地瞪著亂說話的罪魁禍首。
陸錦延努力將上揚的唇角壓下來,用氣聲安撫道:“別生氣了,等會兒下課,讓你打我出氣�!�
姜聿白偏過臉,不搭理他了。
好在接下來的時間里,陸錦延都安份守己,一節(jié)課終于安穩(wěn)地結束了。
等學生的大潮離開后,611宿舍的幾位最后才走出班級門。
沈照問道:“陸哥,你們現在要去干嘛?”
“我和小白去吃晚飯�!标戝\延抬頭看向霧蒙蒙的天空,“好像要下雨了,你們要回宿舍就趕緊回吧。”
“好嘞!回宿舍打游戲去了!”沈照應聲,和周峰勾肩搭背地往前走去。
丁鴻宇揮手:“我還要去接小晴,我先走了!”
陸錦延轉身:“小白,我們也走吧?”
“嗯。”姜聿白應聲,顯然已經忘了要和他生氣。
兩人并肩往樓梯下走,走到一半時,姜聿白貼著大腿的手機震動起來。
他邊下樓梯邊掏出手機,看清來電顯示的一霎那,微微蹙了蹙眉。
“誰啊?”陸錦延瞥了瞥手機屏幕,一時沒看清,也不好意思再看。
“家里人。”姜聿白簡單回了一句,將手機換到另一只手,貼著耳朵接通,“喂�!�
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么,只見秀氣的眉越擰越深,陸錦延不由停下腳步。
“知道了�!苯舶桌淅浠亓巳齻字,掛斷電話,“你先回去吧,我出去見一個人。”
陸錦延立刻回道:“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想自己一個人去�!苯舶讻]有看他一眼,“你在食堂等我就好�!�
說罷,也不管他的反應,加快腳步離開了教學樓。
陸錦延目送那道清瘦挺拔的身影走向校門口,又抬眸看了一眼昏暗的天空,決定先去買一把傘。
*
姜聿白走到校門口,一眼就看見了那輛停著的黑色邁巴赫。
輕盈的腳步變得沉重起來,但他還是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站在車門邊的司機彎腰鞠躬:“小公子�!�
姜聿白微一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先生等您很久了�!彼緳C打開車門,讓姜聿白坐進去。
“來了�!币晃晃餮b革履的中年男人坐在后座,渾身上下散發(fā)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讓并不擁擠的車內氣氛變得壓抑起來,“架子越來越大了。”
姜聿白目光直視著真皮座椅的靠背,語氣冷淡:“您找我,有什么事嗎?”
“沒事就不能找你?”姜銘越轉臉看向自己唯一的兒子,“你還記不記得,我是你老子?”
“記得�!苯舶椎吐暬氐�。
“原來你還記得�!苯懺嚼湫σ宦�,直奔主題,“周六和劉家千金見面,時間地點已經安排好了,你只要人到場就行�!�
姜聿白還是那兩個字:“沒空�!�
“沒空也得給我去!”姜銘越拔高嗓音,眉頭擰成川字,“反了你了!”
姜聿白不想再重復說一句話,伸手去拉車門:“沒別的事,我先回學校了�!�
“等等。”姜銘越叫住他,看著那張熟悉的側臉有些失神,語氣卻依舊嚴厲,“什么時候回家一趟?你媽媽的忌日,你不會也忙忘了吧?”
抓住車門的手驟然收緊,姜聿白回過頭,語氣不無嘲諷:“今年你是打算帶你的新婚妻子,一起去祭拜她嗎?”
“你說什么?”姜銘越臉色瞬間大變。
“當初發(fā)誓一輩子不會再婚,如今不過十八年而已。”姜聿白目光冰冷,“誓言作廢,今年你還敢去祭拜她嗎?”
“啪”的一聲,一耳光將他的臉打偏了過去。
“姜聿白!”姜銘越氣得手都在抖,情緒失控地咆哮道,“你別忘了到底是誰害死她的!你有什么資格說這話?”
雪白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姜聿白轉回臉,一眨不眨地和他對視,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臉上的疼痛。
“滾�!睅酌牒�,姜銘越閉上眼睛,“給我滾!”
姜聿白沒再說話,徑直打開門下車。
邁巴赫絕塵而去,陰沉沉的天空終于撕開一道口子,大雨傾盆泄下。
姜聿白站在原地,任由斷了線的雨珠砸在他臉上,仿佛一具了無生氣的人偶娃娃。
直到一頂黑傘,自后向前將他整個人完全籠進傘下。
陸錦延沉默地站在他身后,高大的身軀像是要為他遮擋所有的風雨。
第47章
這場大雨來勢兇猛,
不要命似的往下灌,如同千萬根銀針齊齊落地,砸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雨點勾成了線,
線又連成密不透風的雨簾,姜聿白眼前一片朦朧,背后傳來的溫度卻異常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