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顧知洵揚了下眉峰沒說話,像是接受了這個解釋,林蕎朝著他腳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慌亂的握住帽檐整理下帽子,聲音比剛才小上了許多。
“水很涼吧。”
“不涼,沒什么太大的感覺�!鳖欀Z氣平淡的不像是進入初冬的河水,更像是去淋浴間洗了個舒舒服服的澡。
林蕎嘟了嘟嘴,在心里暗罵一聲騙人,她剛剛?cè)伎匆娏�,他進了水的皮膚都凍得有些發(fā)紅,怎么可能一點感覺沒有,這么說只是為了讓她放心而已。
林蕎的手下滑,放在了項鏈的位置,它已經(jīng)被她的體溫重新暖熱,她抬眼,望著顧知洵清雋的臉龐,重新提高音量,很真誠,很珍重的開口。
“謝謝你顧知洵,謝謝你幫我撿回項鏈,還有……我也想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
顧知洵一怔,他睫毛晃了晃上前半步,抬手在她腦袋上揉了幾下:“為什么突然說這種話。”
林蕎咬了下唇,兩根食指在身前無意識的打轉(zhuǎn),有點不太好意思:“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想謝謝你,真心的�!�
“好,我收到了。”顧知洵垂眸,用手順勢把她耳邊的碎發(fā)攏到耳后,嘴角揚起一個弧度,“雖然聽起來有些怪怪的。”
林蕎眨眨眼:“哪里怪?”
“就像是……”顧知洵停了半拍,才繼續(xù),“就像是電視劇的最后一集,的最后一章里會出現(xiàn)的話,讓我感覺以后再也見不到你似的�!�
看到林蕎的鞋帶還沒擠上,他自然地蹲下,伸手把她扯出來的鞋帶拉緊,靈巧地擠上蝴蝶結(jié),聲音沒停:“但我知道不可能,我不可能見不到你,除非你連夜把房子從我家旁邊搬走。”
林蕎盯著顧知洵黑乎乎的頭頂看,發(fā)出一聲笑,沒再說話,等顧知洵給她系完鞋帶,她兩只腳在地上跺了跺整理了下,一扭頭就跟一臉八卦的顧星然對上視線。
顧星然在旁邊偷看、哦不,光明正大的看完了全程,俊男靚女相處時飄蕩著粉紅色的泡泡讓他忍不住不看,最起碼在他眼里是那都是粉紅色泡泡,他剛才摸著下巴兩眼在年輕爸媽身上打轉(zhuǎn),只覺得一切真是剛剛好,這種青澀懵懂的感情過了這個年紀真是很難體會到了,以前他見到班里女生磕網(wǎng)上的cp還覺得不理解,現(xiàn)在忽然恍然大悟,原來磕cp是件這么舒爽的事,這不,面前兩位還沒覺察出什么,他卻比兩個當事人還要興奮,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林蕎被顧星然的眼神瞅的發(fā)毛,搓了下手臂睨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顧星然嬉皮笑臉地又挑眉又眨眼,一副“我懂得我懂得”的表情,弄得林蕎哭笑不得,她懶得多說什么,走到大石頭旁從包里拿出水喝,顧知洵走過來后她頭都不抬地遞給他,后者接來過喝了好幾口,表情一變沒變,嘴巴倒是水潤多了。
項鏈找回皆大歡喜,三人沒在原地耽誤,重新收拾了下東西繼續(xù)朝山上爬,到了山頂找了個小亭子坐著休息,還輪流朝著山下喊了半天。
等到玩累了,太陽有下落的趨勢,便是下山的時間,邶山不高,爬上去快,下
山也快,沒一會工夫就到了瀑布的位置,又往下走了會,顧星然忽然看著某個方向攔住兩人。
“等等�!�
他直勾勾地盯著那處看,說話的時候連眼珠都沒轉(zhuǎn)一下:“你們不是要上廁所嗎,我記得在這附近就有一個,快去吧,我不想上,在這等著你們�!�
林蕎點頭,下意識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眼,眸中閃過驚訝:“又是這個廟?奧對,我們上下山走的同一條路,遇見它也正常,只是不知道下一次還能不能見到了�!�
她沒把這放在心上,拽著顧知洵跟隨標識朝著廁所走去,留下顧星然在原地等候。
顧星然依舊維持著剛才的姿勢,像被吸住的磁鐵似的盯著廟看,好一會沒有動作,直到林間傳來聲不知名的鳥叫,他才忽然跟如夢初醒一樣邁開腿,大步朝著破敗的廟走去,沒有一秒遲疑。
‘咔嚓’,顧星然站定在老槐樹旁,踩斷了廟宇前一根枯干的樹枝,在寂靜的空氣中發(fā)出聲脆響,帶著細小的回音,顯得四周更加的空曠靜謐。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廟宇腐朽老舊的木制院門,還有上面看不清字的牌匾,最后落向雜草橫生,泥土碎磚遍布,堆積著零散垃圾的內(nèi)院,身體稍微凝固了下,但幾秒后,他還是抬起腿,越過廟宇前高高的門檻,走進了這片被遺棄的空間之中。
顧星然脊骨筆直,吊兒郎當?shù)奶一ㄑ勐晕⒗瓟n著,神色頗為正經(jīng),如同此刻沉寂平靜的小廟一樣,其中隱約可見幾分執(zhí)拗的決然。
廟宇荒廢了許久,院內(nèi)不知多久沒進過人類,只有許多其他生物存在過的痕跡,角落處的蜘蛛網(wǎng),地上的昆蟲尸體,還有被風吹動后沙沙響著的雜草叢。
顧星然的注意力沒在其他事物上停留,他徑直走進了廟宇內(nèi),里面的空間極小,除了最中間泥塑的神像和香爐,地上破破爛爛的蒲團以外沒其他的東西,灰塵和蜘蛛網(wǎng)遍布,盡顯荒涼。
不知道距離上一次有人來上香祈福過去了多久。
內(nèi)堂昏暗,好在外面陽光正盛,借著昏暗的光,顧星然站在中央靜靜的看了會面前的神像,忽地深吸一口氣,抬起手認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又摘掉頭上的帽子,最后抿緊嘴唇,彎下一條腿,又彎下一條腿,鄭重地跪在了神像之前。
把帽子扔在腿上,顧星然望著面前高大的神像雙手合十,眼皮微微顫動,里面是一種從未有過在他臉上出現(xiàn)過的情緒,既嚴肅,又忐忑,那個無法無天的外殼完全碎裂開,他閉上雙眼,指尖冰涼,嘴唇輕張,跪拜于這充滿著腐朽潮濕發(fā)霉空氣的小屋,在心中喃喃低語。
——神仙大人,我對跪拜祈福的流程不太熟練,如果哪里做的不對,還請您多多包涵。
來的匆忙,連根香也沒帶真的很不好意思,可惜我這連煙都戒了,不然保準請您抽上一根華子,那是凡間最人情世故的味道。
扯遠了,神仙您好,我是顧星然,為了防止您不知道是哪三個字,我等會在地面的灰上給您寫一遍,額…您千萬別誤會,我不是說您這許久沒人來的意思,就是怕您到時候認錯了我。
對,是這樣的,我想向您許一個愿,一個很小很小的愿望,我不知道您具體是哪位神仙,就當您是山神了,山神大人,我非常誠懇的交代,我以前從來不信這些神了鬼了的,覺得假到不行,但現(xiàn)在我向您保證,我是誠心誠懇的拜見山神大人,向您祈�!�
想到這,顧星然呼吸暫停,腰背似蝦米般彎曲下來,后頸的骨節(jié)一塊塊突出,像是邶山上高低不平姿態(tài)各異的石頭塊,他那雙合攏在身前的手顫動了下,在寂靜中緩緩上移,拇指抵住鼻子,食指輕觸額頭,與緊皺的眉形成一副虔誠謙卑的畫面。
他在心中繼續(xù)道。
——升學姻緣,未來事業(yè),發(fā)財長生,我顧星然都不求,我只求您能保佑一個人平安,無論是現(xiàn)在還是未來,我都求她能夠身體安康,好好活著,過自己的人生。
如果,我是說如果,您老能幫我給她捎句話,那我更加感激不盡,未來一定會再次回來正式給您增添香火,那啥,我想說的是——
媽,我不恨你了。
愿你從今往后健康、幸福、平安,開心常伴。
‘砰’,‘砰’,‘砰’。
顧星然雙手觸地,磕了三個響頭。
他站起身,也沒擦去額頭上蹭的灰,只是望著神像長久無言,手下緊緊握著帽子,指腹泛起白色。
一陣呼喚聲由遠及近,叢模糊到能隱約聽見“小顧”兩個字,顧星然喉間滾動,最后朝著神像鞠了一躬,然后轉(zhuǎn)身,大步走出了廟宇之中。
一切又重新回歸了平靜。
第102章
幻境
到底有幾個她?
出了院子,
入目的便是那顆有了年頭的老槐樹,顧星然沒過多停留,與之擦肩而過,
只是忽然風起,一陣帶著不明香氣的味道拂過他的鼻尖,令他的腳步遲緩了半拍。
那是種花香,比玫瑰淡,比桂花清,顧星然以前應該是在哪聞過,有種很熟悉的感覺,
但等他想仔細去聞一下的時候,
那花香又像是幻覺一樣消失的干干凈凈。
顧星然疑惑的看了眼身旁粗壯的老槐樹,
這個月份總不能是槐花香吧。
“小顧你怎么在這里呀!我們找了你老半天�!�
林蕎急急匆匆像是只蝴蝶似的撲來,打斷了顧星然的思緒,
他的視線叢槐樹上移動到突然出現(xiàn)的少女身上,神色波動了下,
隨后又回歸平靜。
“我等你們等的無聊,
就在附近隨便逛了逛,
對不住了�!�
“今天怎么這么乖,
我都有點不太習慣了�!绷质w驚訝的上下打量他一眼,目光最后停在
他的額頭上,“等等,
你這蹭的什么東西臟臟的,我拿濕巾給你擦擦。”
顧星然一把攬住她的肩,
朝著不遠處的顧知洵走去:“哎呦,再耽誤下午天都要黑了,還想不想下山吃炒雞了,
走走,咱邊走邊擦。”
“�。e提炒雞,我都要饞死了,你都不知道我想邶山這家炒山雞想多久了,從在二三年那到現(xiàn)在足足過了好幾個月,今天終于能吃到了!”
“噓噓噓,你小聲點,不怕被我爸聽到是吧,露餡了我可不幫你收拾爛攤子�!�
“臭小子又傲嬌,哼,我才不信你會不管我呢�!�
……
邶山之游告一段落,林蕎在下山后也終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炒山雞,三人吃飽喝足打道回府時天還沒黑透,補足體力的林蕎又提意在家附近溜達兩圈消飽,等他們正式在家門口做告別又是一個小時之后。
林蕎已經(jīng)累的話都不想說,隨便跟兩個男生揮揮手就轉(zhuǎn)身想回家,顧星然下意識叫住她,在她回頭看來的時候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沉默了片刻后,他抬手朝她做了個拜拜的手勢。
“沒什么,回家早點休息,。”
林蕎歪了下頭,黑溜溜的眼睛在他和顧知洵身上打轉(zhuǎn)一圈,勾唇笑了下。
“嗯,你們也�!�
說完,她轉(zhuǎn)身蹦蹦跳跳的朝著自家大門走去,影子在路燈的照射下一晃一晃的,直至消失不見。
天色已晚,顧知洵摘了帽子掛在包上,他側(cè)目看了看顧星然,清潤的眉眼中似乎看透了什么:“有話想說?”
顧星然搖頭:“沒。”
顧星然不想說,顧知洵也就沒再追問,兩人并肩朝著院子內(nèi)走去,閑聊的話語夾雜在夜晚的略帶濕冷的空氣中,進了屋后換下鞋,顧知洵先一步提著背包上樓收拾,顧星然慢慢悠悠的又脫外套又脫襪子,路過客廳看到奶奶在看電視還湊過去瞅了幾眼。
不看也就算了,一看顧星然兩眼就是一亮,呦,小小的電視屏幕里竟然全是老熟人,小燕子紫薇永琪爾康,這不是大名鼎鼎的還珠格格嗎?
原來還珠是九八年開播的,還真是巧,未來紅遍大江南北的劇首播竟然讓他給趕上了。
顧星然來了興致,飛快地跑上樓把東西往房間一扔,又下來坐在孟書蓮身邊跟她一起看電視,興致勃勃的探討劇情發(fā)展,偶爾還給奶奶來個小劇透,把孟書蓮哄得眉開眼笑的。
孟書蓮用到眼的時候都會戴眼鏡,上次顧星然見是因為工作,這次見是娛樂,他看著奶奶單手推了下鏡框,端起面前的花茶喝了一小口,若有所思的得出了句結(jié)論。
“我有種直覺,這里面的演員以后說不定都會出名�!�
顧星然差點都要笑出聲來了,那嘴角是壓都壓不住的上翹,他想不愧是他的女強人奶奶,這眼神就是非比尋常的銳利,可不是嗎,未來這劇里從主演到配角未來都是個頂個的紅火,每個單拎出來都了不得,都不僅僅是“出名”了。
他比了個大拇指:“阿姨就是眼神毒辣,我也這么覺得的。”
說起來顧星然這年紀不該對這部老劇這么感興趣,會這樣是有個原因的,他媽媽扔在家那本被撕了內(nèi)容,也就是封皮內(nèi)側(cè)寫了她座右銘的日記本,最外面封皮的圖片就是還珠原班人馬演的情深深雨蒙蒙,據(jù)他媽說當年她想到這座右銘的時候正趕上這部劇開播,于是便買了這么一個筆記本作為紀念,顧星然對此印象很深,在家里見不到這本子還覺得奇怪,后來他才知道原來是被他媽藏起來當日記本了。
顧星然失笑,他跟這兩部劇的緣分還真是不淺,未來是情深深雨蒙蒙,在這里成了還珠,還真是讓他想起不少以前的事……
忽然,顧星然臉上的笑凝固起來,他眉頭一皺,嘴角的弧度在幾秒內(nèi)消失,變成了條微微向下的線,原本放松坐著的身體也變得僵直,像是冷不丁意識到什么事一樣。
等一下…情深深雨蒙蒙是在還珠之后播出的是吧?
他媽媽是在前者播出的時候編出的這句話,可為什么在二三年的時候他曾經(jīng)聽林蕎說過?顧星然從來沒注意過這些細節(jié),如果不是看到電視上的還珠格格他壓根沒注意到時間線的問題,現(xiàn)在還珠才剛剛開播,林蕎理應不知道這話才對,所以前一陣在樓頂喝酒他跟年輕老爸提起這話那會,他爸才會一臉莫名其妙,原來不是不知道,而是林蕎在這個時候壓根還沒想出來啊?
可這又怎么能解釋林蕎對他說過這話的場景呢?顧星然劍眉越皺越緊,表情越來越難看,他心跳控制不住的變快,耳邊也出現(xiàn)除了電視外亂糟糟的嗡鳴聲,思緒的轉(zhuǎn)動就像是從5G網(wǎng)切換到了2G,卡卡頓頓,昏昏沉沉,像撒了滿地的珠子找不到串起來的線,也像是進到迷宮里處處撞壁尋不到出去的路。
“小顧,你怎么了?”
或許是顧星然的狀態(tài)太異常,吸引了孟書蓮的注意,她把視線從電視劇上移開,疑惑的問了他一句,顧星然腦袋清醒半秒,意識到自己還在客廳沙發(fā)上跟孟書蓮一起看劇,他掐了掐手心隱去神色中的不平靜,勉強揚起個笑,側(cè)頭看孟書蓮。
“沒事阿姨,我就是有些困了,您先看吧,我上去休息一下�!�
孟書蓮不疑有他,拍了拍顧星然的肩點點頭,她的態(tài)度早已轉(zhuǎn)換,從一開始的警惕到對顧星然真心的喜愛,話語和動作也不由的親近起來,不似初見那般陌生。
“好的,你快去休息吧,玩了一天肯定累了,辛苦你還花時間陪阿姨看電視了�!�
顧星然想說沒有奶奶,我一點都不辛苦,能跟你一起看電視很開心,可心里埋著的那件事讓他沒力氣再開口,只能胡亂應了幾聲就站起身,眼神飄忽的回到了樓上的房間內(nèi)。
屋內(nèi)沒開燈,椅子上是顧星然剛才隨手扔的外套,他打開床頭的一盞小臺燈,像是被抽干了力氣般一下仰倒在床上,腦袋里亂成了一鍋粥。
冷靜,冷靜,顧星然閉上雙眼在心里重復了幾遍這兩個字,然后踢掉拖鞋規(guī)整的躺在枕頭上深呼吸一口,力求保持心平氣和的狀態(tài),然后重新思考剛才沒得出的結(jié)論,將事情的前因后果重新捋上一遍。
首先,第一個問題是,現(xiàn)在林蕎到底知不知道“一次略微不足,三次會招人煩,所以兩次剛剛好�!边@句座右銘。
按照時間上來看,她應該是不知道的,可顧星然卻清晰的記得二三年兩人剛認識那會,她說過這句話,當時他還不知道她是年輕的媽媽,所以對此印象很深。
第二個問題是,現(xiàn)在的顧知洵知不知道。
這次顧星然很快就得到了結(jié)論,他爸應該是不知道的,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這對青梅竹馬之間有多熟悉他是看在眼里的,憑他爸對他媽的了解,但凡是聽到這話一定會記得,而憑他媽對他爸的信任程度,也一定會第一時刻把她想出的“名言名句”告訴他,沒有第二個人選。
那么疑問就又回到第一個問題來了,既然現(xiàn)在的林蕎還沒尋思出這么一句話來,那為什么他會親耳聽到林蕎說呢?顧星然好不容易靜下來的心情又重新開始煩躁起來,他緊緊咬住下唇,呼吸聲加重,因為他根本想不出這個問題的答案,這完全是個偽命題,是個駁論,是個互相排斥、根本不可能發(fā)生的事,除非有兩個林蕎,一個是不知道這話的,一個是知道這話的,否則他就是見鬼了!
……
顧星然呼吸暫停,下一秒他猛地睜開眼,在昏暗的燈光中睜大眼睛看著天花板,胸膛里的心跳聲像是炸開的鞭炮,激烈迅速的響著。
除非……有兩個林蕎?
是,他一直都知道在九八年的林蕎穿越后,二三年存在著兩個林蕎,可要是在九八年的時候也存在著兩個林蕎呢?
那就說明…說明……
說明,他媽媽一直都在他的身邊。
‘轟隆’!
顧星然只覺得腦袋里突然有什么炸開,接著眼前就陷入一片漆黑,臺燈的燈光消失不見,耳邊所有的雜音都按了暫停,除了他自己顫抖的身體和如雷的心跳聲,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仿佛身處另外一個虛幻空間。
再接著,他還殘留著震驚的雙眼前就出現(xiàn)了一個畫面,像是剛才在樓下看電視那樣在眼前播放,只不過沒有片頭片尾,沒有字幕配樂,他就像是一個漂浮在空中的透明人,看著別人所經(jīng)歷的一切。
這個人是…林蕎。
“我靠!我竟然穿越到了二十五年后!還有一個十八歲的好大兒!搞沒搞錯,我也才剛剛十八歲好不好!”
“不是吧,我是個拋妻棄子的壞女人,我兒子還是個不學無術(shù)的校霸,未來還會因為車禍斷腿,蒼天老爺�。∧憧烧娴陌盐铱討K了,是我前十八年過的太順風順水了所以想給我點試煉嗎?”
“這到底是個什么時代,為什么連現(xiàn)金都不用了?剛才老板說的那個威信和致富寶到底是什么呀,嗯,不過這包子還真挺好吃的吧唧吧唧�!�
……
顧星然呆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既熟悉又陌生的林蕎
,這不是與他相處數(shù)月的那個林蕎,而是一個對二三年所有新鮮事物陌生,不認識他,不認識他爸,不認識南高所有好友的林蕎——這是從九八年剛穿越來的她。
穿著復古款式的皮衣牛仔褲,烏發(fā)上幫著一根大腸發(fā)圈,像是野人進城一樣在街道上來回打轉(zhuǎn),什么都要新奇驚愕的多看兩眼,一會自言自語,一會愁眉苦臉,那一言難盡的表情就好像是遇到了世界上最大的難題。
“不行,雖然我年紀輕輕不想當媽,但畢竟他是我親兒子,我得救他,我林蕎的兒子必須四肢健全健健康康的,就算是未來的也不能讓人欺負了!”
顧星然看著林蕎下定決心,看著她義無反顧的打聽到了南高,看著她找到了“自己”,看著她在他身邊像是守護神似的一舉一動,曾經(jīng)那些若有若無的疑問,偶爾蹦出的猜想,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
原來林蕎早就知道了未來會發(fā)生什么事,知道他會遭遇一場車禍,會遇到生活中的各種變故,換句話說,林蕎克服種種困難呆在二三年只有一個目的——改變他的命運。
她為他而來,拯救他,溫暖他。
看著眼前那些自己因為過去的事厭惡林蕎,故意跟她作對發(fā)火的面畫,顧星然只覺得胸口的位置針扎般的痛,像是千萬根細細的針穿透皮膚刺進了內(nèi)里,羞愧懊惱悔恨等等情緒侵占大腦,像是有只無形的手掐住他的喉嚨,令他喘不動氣、說不出話。
這是顧星然第一次從林蕎的角度看二三年他們經(jīng)歷的一切,揭開了他不曾見到的另個世界,原來這里只是一本書,一本所有人命運都被安排好了的書,而林蕎則是那唯一的變數(shù),他的、余芃的、方雪薇的、江彥的…她改變了所有人的未來,靠一個人的力量將擰成一團的麻繩梳理清晰。
所以林蕎才會一直提醒他過馬路小心,她早就知道他會遇到一場很嚴重的車禍;所以她沒有提前告訴他真相,是因為時間會后退她根本就沒法說出來;所以他把自己多年積累的怨氣,都撒在了一個想救他的小姑娘身上。
不對,顧星然反駁了自己,他嘴唇緊抿,視線模糊,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之中。
那根本就不是十八歲的林蕎,那是他的媽媽!拯救他的人一直都是他的媽媽!一個記憶只到十八歲的她!
至于那個真正的十八歲林蕎靈魂肯定也出現(xiàn)過,在回到九八年以后,因為每當她出現(xiàn)的時候……顧星然瞳孔猛震。
每當她出現(xiàn)的時候,林蕎都會變得不認識他!
突然,顧星然眼前的世界開始扭曲起來,就像是老電視關(guān)閉前的雪花屏,黑白兩色填滿他的視線,再緊接著他腳下突然一空,劇烈的失重感出現(xiàn),如同從萬米高空的飛機上掉落,速度之快令顧星然連尖叫聲都無法發(fā)出,跟塊從懸崖上掉落的石頭一樣垂直下墜。
好在這種詭異的感覺持續(xù)的時間不長,幾個喘息之后顧星然重新站回了地面上,只是急速墜落的后遺癥還殘留著一些,他頭重腳輕眼前發(fā)黑,兩條腿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一樣軟,險些撲通一聲跪下。
顧星然下意識地扶住旁邊的東西穩(wěn)住身體,捂著眼睛遮住刺目的光線,伴隨著想吐的欲望,遲到的理智緩緩回歸,墻體冰冷堅硬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令他渾身一僵。
他好像…能碰到東西了?
難道說他回到了現(xiàn)實之中?!
顧星然猛地探頭,帶著喜悅將還沒適應光亮的雙眼強撐開一條小縫,太好了,他回來了!他現(xiàn)在就要去找林蕎告訴她經(jīng)歷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了!他要跟她道歉,他還要告訴林蕎其實她只是失去了過去的記憶,她的真實身份是——
顧星然的思緒戛然而止。
他渾身僵硬的看著面前的場景,一股涼意出現(xiàn)在頭頂,澆滅了顧星然所有的激情,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那森涼的溫度似乎把他的渾身血液都要凍住了。
泛著銀光的鐵門,狹小的區(qū)域,硬邦邦的單人床,單調(diào)到極點的裝修風格,還有披頭散發(fā)低著腦袋坐在床上、穿著統(tǒng)一制服著裝的女人……
這根本就不是顧星然在九八年住的那間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