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寺后那滿園桃花方灼灼綻放。自遠(yuǎn)處望來,
桃花層層染染,
猶如滿天云霞,又如織錦云帛,
美艷絕倫。
一千年前,桃妖君瑤修行達(dá)一瓶頸,
難以進(jìn)益,
便出山游歷,
欲以凡人悲歡,促己心之道。她一路游歷,
或翻山越嶺,
或穿越人群,皆是隨心所欲,目光所及之處,
無不可去。
一日,她逐一在人間興風(fēng)作浪的兔子精至此地。彼時(shí)此地尚是一荒山,
人跡罕至,
禽獸遍布山林。君瑤察覺此處勢隨峰起,
秀林蔥郁,氣順脈暢,乃是深俱佛蔭的風(fēng)水,便在此地扎根,體悟佛法,
修得佛緣。
一千年來,滄海桑田,斗轉(zhuǎn)星移,凡間興衰不知幾度更替,人跡罕至的荒山旁建起城郭,人流攢動,逐漸興旺。六百年前,荒山上建起了佛寺,佛門清凈地也擋不住紅塵滾滾,佛寺主持經(jīng)營有道,廣平寺名聲漸起,往來香客如云,再不復(fù)往日清靜。
君瑤倒也不介懷自家道場受濁世侵?jǐn)_,凡間、天界、妖界,看似涇渭分明,實(shí)則息息相關(guān)。每日目睹人間百態(tài),于她悟佛也有助益。
一千年下來,君瑤道行修滿,天劫飛升在即,只等契機(jī)到來,她心緒也不免松泛起來,偶爾還化成人身與寺中弟子辯論佛偈。
這日寺中陡然忙碌起來,寺中僧人分作兩撥,一撥于寺中灑掃除塵,一撥立于山門外勸離來此禮佛的香客,將偌大一佛寺清了出來。
君瑤見此,便知大抵又有王公貴胄要來此禮佛。
廣平寺雖說小有名氣,卻遠(yuǎn)不及京中白馬寺名動海內(nèi),王公貴胄若要禮佛,更愿往白馬寺去,而非遠(yuǎn)在城外山上的這所小廟。偶有貴人來此,也多半是行掩人耳目之舉,在此地與人密談。
君瑤修行三千年,凡人一生,于她而言,只匆匆一彈指爾,再大的,到了她眼中,也不過是尋常。倒也不以為意,自闔目參悟起佛法來。
將近午時(shí),一名身著王袍章服的少年步入寺中。
主持領(lǐng)寺中僧人恭候多時(shí),一見少年面,便忙上前迎候,口稱:“漢王殿下大安�!�
少年王袍華貴,許是匆匆趕來,袍服上沾了塵埃,她形容稚氣,目光極澄澈,聞主持見禮,并不很自矜身份,抬袖回了半禮。
君瑤睜眼,于虛空中看了那漢王一眼,先是一怔,不由一笑,以她之目,自是不難看出這位漢王殿下乃是女兒身。
漢王殿下肉體凡胎,哪知這寺中有一三千年的大妖,看過她一眼。她心中裝了事,在大雄寶殿前來回踱步,走上兩圈,便望一眼山門外,顯是在等什么人。
如此在大雄寶殿外轉(zhuǎn)了一炷香光景,所等之人仍是不見蹤影,漢王一雙小眉頭擠在一處,有些急了。
她深深吸了口氣,似是欲放松心境,揮退左右,隨意在寺中走動起來。只是這位漢王殿下顯然不是心機(jī)深沉之人,所思所想皆放在臉上,她步子在走,神屬卻是不寧,眼睛望著前方,心卻不在此處,任誰都能看出殿下漫不經(jīng)心。
走著走著,就到了寺后,滿園桃花陡然綻放眼前。漢王一愣,隨即顯出驚喜之色,大步走上前,徜徉花間,方才的擔(dān)憂懨懨一掃而空。
君瑤不由輕笑,她見過不少人,有雄才偉略,才冠天下,卻終功虧一簣,身敗名裂的梟雄,有運(yùn)籌帷幄,決勝千里,最終奪得天下的雄主,更有汲汲營營,貪婪自取的小吏,還有持身清正,流芳百世的賢人,至于尋常百姓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可這般用心純粹的王室少年卻是少見。
只是所見世情多了,再是少見,也屬尋常,君瑤正欲移開目光,小憩片刻,卻見那漢王漫步踱過一樹樹繁花,走到了她身前,仰起頭來,好奇地望著她。
君瑤頓了一頓,便未移開目光,也低首,注視著這位小殿下。
小殿下看了許久,小臉上逐漸顯出些疑惑來,她伸出手摸了摸眼前這株桃樹的樹干,很是不解:“這棵樹最大最高,滿樹綠葉蔥蔥,枝葉繁茂,可為何不開花?”
君瑤搖了搖頭,她早已脫出四時(shí),開不開花都由她意愿,只是入道三千年,自覺不必再盛放,故而每到花時(shí),她都不曾綻放過滿樹繁花。
那漢王好似很疑惑,又有些擔(dān)憂,抬手摸了摸垂下來的葉子,低聲嘀咕道:“可是病了?”
枝干、樹葉俱是君瑤軀體,漢王指尖輕撫,皆在君瑤身上。君瑤微微蹙眉,略覺不悅,只等漢王趕緊收手。但那漢王摸過了葉子,并未罷手,又去摸另一片葉子,很是惋惜道:“長得真好,若能開花,必是最好看的�!�
君瑤在此地,有寺中僧人看護(hù),佛門重地,香客亦不敢胡來,往日從未遭受過這般親近輕薄。
她大感不悅,正欲施法,好使小殿下退開一些,園外主持引著一名盛裝女子快步而來。
漢王聽聞腳步聲,終于舍得放過面前那片葉子,轉(zhuǎn)身望去,看清來人,她驀然一喜,高聲道:“阿姐!”
女子聞聲亦是喜悅,大步過來,主持極懂眼色,將人領(lǐng)到,雙手合十,施了一禮:“漢王殿下將遠(yuǎn)行,濮陽殿下愛護(hù)之心拳拳,必有囑咐,老衲不敢攪擾二位貴人,先行告退�!�
君瑤聞此,便知這名女子便是京中權(quán)柄甚重的濮陽大長公主。
她在深山中,不知世事,然而往來香客眾多,不乏清談議論的士子,故而對眼下時(shí)勢也有些了解。
先帝尊崇禮法,立長孫為嗣,先帝去后,長孫即位,為新帝。奈何新帝年幼,威名不顯,諸位叔王年富力強(qiáng),有不臣之心,先帝為防帝位有變,令數(shù)名宗親與幾位朝臣一同輔政,其中濮陽大長公主便是宗親中的領(lǐng)頭人。
此時(shí),大長公主不復(fù)京中權(quán)柄赫赫之威,反是眉目親和,牽了漢王的手,殷殷囑咐:“向日我忙于朝政,不曾向你多加照拂,今你要出京,趕來相送,望你還愿聽我數(shù)言�!�
漢王連忙道:“我本庸碌,能在宮中舒適度日,全賴阿姐照料,開府之時(shí),王府選址,亦是阿姐周旋,才不致偏僻,這些事,我都記得,今要遠(yuǎn)行,不知何日再見,阿姐有話,我無不遵從�!�
濮陽聞言,松了口氣,她這些年,先是幫助先帝處理政務(wù),后又要助新帝平衡局勢,可謂忙得腳不沾地,對這弟弟也甚少有相見詳談的時(shí)候,唯有見到他困頓時(shí),舉手相助,待到困頓過去,欲與他再促膝長談,卻又抽不出空來了,這些年來,濮陽大長公主府與漢王府實(shí)則人情冷漠。
她三日前傳信欲在此地為漢王送行,本不敢肯定漢王會否答應(yīng),不想他非但先一步來此相候,竟還記得種種舊事。
濮陽欣慰,她京中還有要事,耽擱不得許久,便干脆明言了:“朝廷動蕩未平,宗王又相繼出鎮(zhèn),今后必有兵禍,八郎在藩國需持身公正,萬勿輕易妄動�!�
漢王頓時(shí)驚恐:“將、將有兵禍?”
濮陽點(diǎn)了點(diǎn)頭,只她知曉王弟心思單純,與朝政全不上心,便也不與她分析。見她害怕,又安撫道:“宗王出鎮(zhèn),與朝廷是大患,與你卻有好處,你到藩國正可置身事外。不論哪王起兵,總不致來與你為難。”
漢王白著面孔,惶然點(diǎn)頭。她也知自身渺小,影響不到大勢,未必會有人來與她為難,可即便想明白這點(diǎn),她仍是害怕。不止憂心自身安危,也擔(dān)憂大長公主境況。她鼓起勇氣,小聲道:“我置身事外,那阿姐呢,你在旋渦之中,如何保全?”
濮陽目光柔和下來,與漢王道:“我總有保全之策。你休憂我,照料好自身,才是要緊�!�
漢王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中有些黯然,想是知曉自身力薄,幫不上什么忙了。
大長公主來得匆忙,京中猶有要事等她去處置,叮囑完漢王,正要催她啟程,以免錯(cuò)過了宿頭。
漢王卻是下定了決心,紅著臉道:“我是幫不上什么忙的,但阿姐若有用得上的地方,我必全力以赴,與你策應(yīng)相援。”
君瑤看得不住搖頭,小殿下這一句無疑將自己從清凈之地卷入是非之中了。轉(zhuǎn)念一想,又覺頗為難得,她分明嚇得臉色都白了,卻仍是許下如此重諾,可見她心中其實(shí)是有勇氣的。
京中蕭氏子弟相互傾軋,宗王之間劍拔弩張,新帝與幾位叔王更是水火不相容,如此情勢,非一日之寒,必是多年來相互交惡奪利促成的。這等情形,漢王殿下所擔(dān)憂的,既非朝政不穩(wěn),也非自身得失,而是濮陽大長公主最后能否保全自身。
園中另一端,忽有簫聲起。春和景明,桃花灼灼,佐以簫聲悅耳,實(shí)乃難得雅事。
濮陽與漢王俱神色輕緩,側(cè)耳傾聽。
簫聲悅耳,嗚咽動人,其中意趣,著實(shí)高雅,如清風(fēng)明月之下,獨(dú)奏于深林間,無塵囂喧擾,無世事掛心。
待樂聲止,園盡頭,便見一童子推著一輪椅,徐徐而來。
輪椅上是一道袍鶴氅的高士,高士衣飾素雅,相貌極美,如冠玉,如朗月,滿園桃花爛漫飛舞,她自花間穿過,風(fēng)神曼妙,杳然若仙人。
濮陽與漢王見此人,皆是容色大變,漢王顯出懼意,濮陽內(nèi)斂得多,卻是淡淡的厭惡輕視。
高士目色淡淡地望過來,抬袖一禮:“見過濮陽殿下,見過漢王殿下�!�
濮陽道:“衛(wèi)先生免禮�!�
除此之外,并無二話,顯是不愿與他多言。
衛(wèi)秀也不在意,將目光移動漢王身上,笑道:“秀在此地清修數(shù)日,不想攪擾兩位殿下在此話別�!�
漢王強(qiáng)笑:“先生言重�!背诉@一句,余者也不敢多說什么。
濮陽素知此人詭計(jì)多端,算無遺策,他來此地,必有目的,冷待過后,便笑著與他道:“能遇先生,便是緣分,我與王弟話別已畢,不如先生與我,一同返京?”
衛(wèi)秀目光在濮陽面上掠過,似有意動,只那意動僅瞬息而已,片刻,她微微笑道:“大長公主素厭見秀,若一同返京,豈不是令殿下一路生厭。”
二人雖同是輔佐新帝,然而不睦久矣,濮陽以為衛(wèi)秀雖一手將皇帝從籍籍無名的長孫,到得先帝青眼,再到奪得儲位,立功浩大,但她在皇帝即位后所作所為,無不是使皇帝與宗親、朝臣離心。
但二人同處一營,雖不和,面上卻保持著平和之交,衛(wèi)秀突然將真相道破,濮陽一時(shí)竟難以接話。
衛(wèi)秀見濮陽未反駁,垂眸一笑,那笑竟似有苦澀之意,她緩緩說道:“京師是非之地,殿下便未曾想過抽身而去?”
濮陽神色一肅,不知她是何意。
衛(wèi)秀又道:“向來禍患不怕在外,就怕在蕭墻之內(nèi)�!�
濮陽若有所思。所謂蕭墻,便是宮室圍墻,衛(wèi)秀是暗示她皇帝對她已有惡意?
衛(wèi)秀言盡于此,她行事素來點(diǎn)到為止,可今日,不知怎地,又多說了一句:“殿下思之慎之,當(dāng)早作決斷�!�
二人一向不睦,便是政見也多相悖,在朝中更是相爭已久,衛(wèi)秀的話,濮陽怎敢全信,她淡淡一笑,顧左右而言他,指著漢王道:“漢王我幼弟,純粹無偽,恐遭人欺,先生若當(dāng)真關(guān)切,不如多加照拂。”
衛(wèi)秀聞此便知公主不信她,她眼中劃過一抹悵然,看了看漢王,沒說什么,卻是輕輕點(diǎn)了下頭。
經(jīng)衛(wèi)秀一擾,方才話語也不好再繼續(xù),濮陽與漢王道:“時(shí)候不早,該啟程了�!�
一旁仆役聞此,端上水酒來,酒過便算是送別。
濮陽有急事,先行下山,衛(wèi)秀緊接而去。漢王也不能多留,她想著濮陽方才的話語,一時(shí)間心緒激蕩。可想到要離京,又很不舍。
轉(zhuǎn)頭看到那株桃樹,滿園桃花綻放,爭奇斗艷,唯有它冷冷清清,只一樹綠葉而已,頓時(shí)覺得,它與自己一般寂寞。
漢王走過去,想再摸摸它的葉子。
清風(fēng)忽起,枝葉簌簌。
漢王指尖將要碰到那片綠葉,卻碰了個(gè)空,那葉子看似在眼前,卻在更高的地方,漢王便踮起腳尖,想要碰到,可那葉子長得甚高,怎么也碰不到。
漢王擰眉,方才明明摸過的,怎么碰不到了。
園外家令連連呼喚,遠(yuǎn)行在即,耽擱不得。
漢王很不高興,伸出食指輕輕戳了戳樹干,這下戳到了,漢王彎唇,又改戳為撫,道:“你長得這樣好,卻不能綻放光彩,太可惜了,我會請托寺中僧人,好生照料你,待來年,你便能如其他樹那般開花了�!�
只是縱然明年繁花滿枝,她怕是也看不到了。
洛陽是她故里,這一去,不知何日能歸鄉(xiāng)土,漢王神色又黯然:“山高水遠(yuǎn),天各一方,希望你我終有重逢之日。”
第六十八章
一名七八歲的小沙彌盤腿坐在草間,
他周身是滿園盛放的桃花。桃樹不知是何人種下的,
一株株凌亂地排開,
繁花盛放之際,
枝頭花團(tuán)錦簇,一樹挨著一樹,
爛漫桃花無窮無盡,好似能開到天邊去。
小沙彌盤腿而坐,
仰頭望著面前這棵大桃樹。其余桃樹開得如火如荼,
唯這一棵,
連花骨朵都沒有,只綠葉盎然而已。
小沙彌苦惱地?fù)蠐瞎饬锪锏暮竽X勺,
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
他在這棵樹下坐了約莫一盞茶光景,
園外有一道聲音由遠(yuǎn)及近地傳來:“慧稱�!�
小沙彌一面高聲應(yīng)道:“師兄,快來�!币幻孀缘厣吓榔�。
不多時(shí),一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沙彌繞過桃樹走了來,
見他在此,背起手來,
學(xué)著大人的模樣,
搖頭晃腦道:“師弟,
你在此作甚?師父說了,不許我們在這棵桃樹邊嬉鬧�!�
慧稱很不服氣:“我沒嬉鬧,我在思索大事!”
小師兄頓時(shí)便好奇起來,靠了過去,問道:“是何大事?”
慧稱為難地望一眼桃樹,
皺緊了眉頭:“漢王殿下說,要好生照顧這棵桃樹,要它來年也開花�!�
小師兄一聽,也發(fā)起愁來,兩顆小腦袋湊到一處,光滑的后腦勺上都寫滿了擔(dān)憂。
二人想了許久都沒想出什么法子。小師兄埋怨:“聽師兄們說,這棵樹就是不開花的。漢王殿下真是無理取鬧。”
慧稱疑惑,歪歪腦袋,奇怪道:“它為何就是不開花?”
小師兄自也不知為何,又不愿顯得無知,便裝出不耐煩的樣子來,高聲道:“不開花就是不開花,哪有什么緣由�!闭f罷,又嘆了口氣,聲音低了下去:“聽聞漢王殿下是很大的官,若是不能使桃樹開花,興許他就不許我們住在寺里了。”
慧稱大驚失色,結(jié)結(jié)巴巴道:“那、那么兇么?”他們皆是寺中收留的孤兒,若是不許住在寺里,便無家可歸了。
小師兄沉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官人家都是不講理的�!�
慧稱癟了癟嘴,嚇得將要哭出來,看看那樹,四周皆是開得絢爛的桃花,可它絲毫不為所動,想是打定主意不開花的,他怕是要流落街頭了。
慧稱抽泣起來,也跟著埋怨起漢王來:“漢王殿下真壞。”
小師兄一見他哭,有些急了,忙道:“莫哭莫哭,總有法子的�!�
慧稱哭得停不下來,只顧流淚,不與他說了。
小師兄惹哭了師弟,勸了半日,也勸不好他,很不知所措。
幸而不多時(shí),主持尋了來�?此饲樾�,搖了搖頭,也未責(zé)備什么,只令小師兄將慧稱領(lǐng)回寺中洗把臉。
慧稱抽抽搭搭地隨小師兄離去。
目送二人走遠(yuǎn),主持轉(zhuǎn)身對著那桃樹,雙手合十,頌了聲佛號。
桃樹紋絲未動。
主持形容自若,頌過了佛號,踏上來時(shí)路,漸行漸遠(yuǎn)。
園中又復(fù)清靜。
寺中僧人常有往園中來的,雖主持定下了規(guī)矩,不許僧人與香客在園中喧鬧。然小沙彌們性情活潑,又哪能全數(shù)禁絕。
君瑤習(xí)以為常,并不以為怪,乃至修煉之余,還會睜眼看一看他們。
這日做完了功課,她忽想起,她已一千年未曾下山了。
千年前,她修煉至瓶頸,竭盡全力,未得突破,便暫放下修行,往凡間游歷,也是借凡人憂喜,修一修道心。
游歷至此,沾染佛緣,竟讓她破了瓶頸,修為再進(jìn)。她見與佛有緣,干脆在此扎根,潛心修煉起來。
千年歲月,猶如彈指。
如今她已修滿了道行,天劫卻遲遲未至。
君瑤不由深思,莫非此次也與千年前那般,需下山游歷一番,再度鞏固道心,才算功德圓滿?
她本就是淡然性子,參悟了千年佛法,更是將心性修煉得平靜如水,不沾塵埃,不染牽掛。既是需下山,她便下山去了。
下了山,也是隨心而動。
千年滄桑,城郭山村,早已是煥然一新的面貌。
君瑤化作一凡人,行走在人世間,城池繁華,山村幽靜,她皆翩然而過,卻漸漸迷惘起來。
她而今心境,與千年前游歷那回自是不同,千年前她尚是一道行初成的小妖,執(zhí)著于修為進(jìn)益,心中是有執(zhí)念的。
她下了山去,融入凡人間,見悲歡見離合,見歡笑見淚滴,皆能有所悟。而今,她再歷,亦有所感,然而千年古佛青燈,將她的一顆妖心修得清凈平靜,于萬事萬物皆波瀾不驚,但無動于衷本身,便是一種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