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小老虎滿意,讓君瑤抱著,另覓食物。
君瑤本可以法術困住雪狐,而后由得小老虎縱身一撲,將那雪狐擒住,到時阿緣必會喜上眉梢。
然而妖界爾虞我詐,弱肉強食,必得讓小老虎知曉自身實力,以便她將來能精準衡量敵我差距。
最終,一人一虎獵得一只自巢穴中鉆出覓食的獾子。
一只獾子,足夠她們吃上三日了。
回到木屋,君瑤將靈力注入蕭緣體內(nèi)。蕭緣只覺有一股氣,像一道溫厚的水流,自她的爪子注入,暢通無阻地流過她的四肢百骸。
她低頭舔了舔爪子,卻未掙扎。
君瑤細細探了一遍,分毫之地都未錯過,仍未看出有何不同。
她沉思片刻,問道:“你何時通的人語?”
蕭緣不明白這話是什么意思,什么是人語,顯出疑惑來,但她突然想起來,這人還是沒有舔舔她,眉梢就耷了下來,顯得怏怏的。
君瑤未聽到她的回話,略一思索,也明白阿緣多半還不是十分精通人語,聽她的聲音,若此時化形成人,怕還只蹣跚學步的稚子大小。
君瑤沉默片刻,又換了種問法:“你何時會說……”她頓了頓,耳根略略泛紅,仍是說了下去,“要舔這樣的話的?”
蕭緣還是不明白,懵懂道:“會、說。”
君瑤知曉必是問不出來了,搖了搖頭,點了點小老虎的鼻尖,嗔道:“呆孩子�!�
小老虎這下聽明白了,不開心。
君瑤好笑地摸了摸她,放她去玩耍。
怕是得等阿緣再大一些,方能自她口中知曉為何突然就通人語了。不過阿緣既已能人語,想來已是啟智,當教她吐納之法與丹田練氣之術。
小老虎跑去院中,又去欺負那棵樹了,努力要爬上這棵大樹。
仔細看她,便會察覺,她雖并未長大,然而身上那淡淡的條紋卻深了一些,成了深灰色,體態(tài)亦甚健朗,像一輪旭旭升起的朝陽,蓬勃而朝氣。
朝氣蓬勃如旭日的小老虎與樹玩了一會兒,又糾結起那人為何不肯舔舔她來。她在樹下臥下,不爬樹了。
想到舔舔,她又想起那個親親很好,她還想要。
小老虎站起身,往屋中走去,君瑤正在收拾她冬日穿過的衣衫。小老虎的衣衫皆是皮毛所制,又軟又滑,只比她那身虎毛稍差一些。
尋常老虎的皮毛多是粗糲,摸上去也多半扎手,但蕭緣不知是因她尚小還是靈獸與眾不同,她的皮毛極為細軟,兼之她小小的身子熱融融的,冬日里抱她入懷,極是舒適。
小老虎入屋,見她正收拾,很懂事地自己玩耍,不去攪擾。
待君瑤收拾好了,小老虎方才上前,說道:“要、親。”
君瑤抱起她來,在她腦袋上吻了一下。
小老虎與第一回
的反應一模一樣,先是一呆,又忙用兩只爪子捂住雙眼,顯出羞澀的模樣來。君瑤望著她,笑意溫存。
過了一會兒,小老虎仿佛從羞澀中緩過來了,又道:“親、親�!�
君瑤不許了,道:“一日一回�!�
小老虎慢吞吞地領會了一下,明白了,很失落,不太懂為何一日只能一回,但她聽話,不與君瑤強求。
入夜,哄小老虎入睡,君瑤自儲物袋中取出一枚鏡子來鉆研。
鏡子極為古樸,鏡面乃是一種特殊玄石打磨,鏡框用材似是銀,然觀硬度,又非銀,當是另一種稀少礦材。鏡框上雕著一對鳳凰,栩栩如生,巧奪天工。
此物正是八百年前,助君瑤逆轉(zhuǎn)時光的寶物。君瑤取它出來鉆研,是因它也是上古仙器,興許除逆轉(zhuǎn)時光外,還別有用途。
這一鉆研,便至天明,小老虎用過早膳,要去玩。
君瑤允她外出,蕭緣方走出家門。
林子對萬獸之王有著莫大吸引。她高高興興地穿過一道道灌木,又在一棵棵樹間走過,一路上見了什么小獸,便撲上去與它們玩耍,很是開心。
然而不久,她看到了一只雪狐。
蕭緣立即警覺起來,放輕了步子,矯健的四肢踏在地上,竟未發(fā)出分毫聲響。她慢慢地靠近,等一個可一擊斃命的時機。
雪狐亦機警,小老虎與她相隔一丈之地時,它突然回頭,看到了她,拔足便跑。蕭緣立即追上去。
一虎一狐又如昨日那般在林間飛奔。
這回小老虎吸取了昨日教訓,待這雪狐極為堤防。雪狐幾番甩脫不掉,只得拼命奔跑,時間一久,便生驚惶,竟慌不擇路,跑下了山去。
山下是一村子,雪狐左奔右跑,鉆入一間農(nóng)舍,小老虎也跟了進去。
然而待她一鉆入那間農(nóng)舍,卻發(fā)現(xiàn),雪狐不見了。
她呆了一下,左右張望,農(nóng)舍中忽然走出一名垂淚的小姑娘,小老虎害怕,閃身到農(nóng)舍之側躲了起來。
“阿娘,我不要與翠翠玩�!币荒型穆曇魝鱽�。
小老虎恰好在窗下,她顯出好奇之色,努力地聽了起來。
一老婦的聲音緊接而來:“翠翠又如何惹你了?”
男童道:“她壞,咱們趕她走,不許她住家里�!�
小老虎聽到壞,馬上想到雪狐,在心中構畫出翠翠的模樣來。
老婦嘆了口氣:“翠翠懂事、勤快,將來要做你媳婦的,你不好再欺負她!”
男童賭氣道:“我不要她做媳婦!”
老婦怒道:“買她來,就是做童養(yǎng)媳的!”
小老虎聽到童養(yǎng)媳三字,雖不知什么意思,仍是記在了心里。
男童聲音中帶了些疑惑:“什么是童養(yǎng)媳?”
老婦解釋:“就是在很小的時候……”小老虎想到許久以前,她也很小,在一個記不清模樣的院子中。
“拿東西換來……”隨著這句,小老虎又想到,那人用兩塊亮閃閃的石頭與人換了她。
“將來給你做媳婦的,就是童養(yǎng)媳�!�
小老虎呆了一呆,遲緩地眨了眨眼,覺得她發(fā)現(xiàn)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第一百零一章
原來她是童養(yǎng)媳,
那人換了她來,
是要將來做媳婦的。
獸類想法簡單,
蕭緣日日與君瑤相處,
從未去想過她們是何關系,君瑤又為何要在山間與她朝夕相處,
待她細微入微。
直至眼下,她明白了,
她是童養(yǎng)媳。
可童養(yǎng)媳又是什么?為何將來就能做媳婦?媳婦是做什么的?蕭緣露出好奇的神色,
豎直了耳朵,
再去仔細地聽。
靈獸五感敏銳,屋中聲音再小,
她也能全數(shù)入耳。然而那小男孩卻不問媳婦是什么,
只低下聲去嘟噥了幾句“她不好,不要她。”便不多說了。
他怎地不問了,小老虎著急,
將前爪扒到窗臺上,欲看看里頭情形?幸而農(nóng)舍寒微,
屋舍建得不甚高,
窗臺也頗低,
竟讓小老虎扒上去了。
她露出一對毛茸茸的耳朵與一雙迷惑的眼,朝里望去。
窗戶開得低,里頭自也昏暗,一老婦倚在炕上縫衣衫,男童偎在她身旁,
也沒有方才嚷嚷時的不悅,又纏著母親要聽故事。
他扯著母親的衣角不住糾纏,余光忽瞥見窗邊有一顆貓腦袋。男童為確認,轉(zhuǎn)頭正眼望過去,大貓似乎嚇了一跳,瞪大了眼睛,與他對視數(shù)息,而后嗖地一下跑開了。
蕭緣被發(fā)現(xiàn)了,心驚膽戰(zhàn)地跑開。只是腦海中仍舊很疑惑童養(yǎng)媳是做什么的。她一路跑,一路想,那小小的腦瓜中還未想出分毫頭緒,便發(fā)現(xiàn)她迷路了。
她雖時常與君瑤出門,君瑤也不禁她入林中玩耍,但玩熟的也只山腰一帶,她追著雪狐下了山,又入農(nóng)舍偷聽了一忽兒,轉(zhuǎn)頭欲回家,便發(fā)現(xiàn)不知該往哪兒走了。
小老虎停下來,環(huán)顧四周,雜木叢生,皆是相似景象。她急了,嗷嗚嗷嗚地叫了幾聲,又憑感覺往一個方向跑出數(shù)箭之地,卻未看到熟悉的景色。
小老虎既著急,又害怕,在山中到處跑,天色漸暗下來,林中有樹蔭遮蔽,天黑得快,蕭緣很怕自己走丟了,回不去了,眼淚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忽然,她聽見熟悉的聲音。
“阿緣�!�
小老虎忙沖發(fā)出聲音的那處看去,只見君瑤沖她走來。
“嗷嗚!”小老虎忙撲上去,抓住君瑤的裙裳,道:“抱、抱�!�
君瑤抱起她,小老虎伸出前爪摟住她的脖子,用她毛絨絨的腦袋蹭君瑤,滿滿的都是依賴與不舍。
君瑤鉆研古鏡入了神,待她歇下已是黃昏,阿緣還未回來。君瑤恐她出事,忙放出神識尋她,才知她竟跑得這樣遠。
也不是不氣,只是小老虎這般緊張地摟住她,責備的話語便都咽了回去,反在心中責怪起自己來。都怨她太過入神,沒發(fā)現(xiàn)阿緣跑遠了,讓她這般驚惶。
君瑤輕柔地撫摸她,溫聲道:“阿緣不怕,我會找到你的�!�
“嗚嗚�!毙±匣⑿挠杏嗉�,還是不肯松爪。
君瑤笑了笑,心中百般柔情,抱著她往家中去。
到了家中,好生安撫了小老虎,君瑤方問道:“阿緣去了何處?”
小老虎答道:“翠、翠�!�
君瑤不解:“翠翠是何人?”
小老虎又道:“狐、貍�!蹦悄型f翠翠壞,蕭緣心中壞的只有雪狐,自然而然地以為翠翠就是雪狐。
君瑤再如何多智,也想不到蕭緣跑下山前,聽了那么一篇話語,只以為她給雪狐取了名字叫翠翠,便順著她道:“阿緣喜歡翠翠,明日再去捉,好不好?”
小老虎皺眉,搖頭:“不�!贝浯鋲�,讓她迷路。
君瑤一笑,眉目婉約,她忽想起她還未與阿緣說過她的名姓,又與蕭緣道:“我是君瑤。”恐小老虎不明白,重復道:“你是蕭緣,我是君瑤�!�
小老虎懵懵懂懂道:“君、瑤。”
她的名字從阿緣口中吐出,君瑤心下一片柔軟,輕輕摸了摸她,放慢了語速,一點點地教她:“阿緣喚我阿瑤�!�
小老虎望著她,目光清澈而單純,跟著她一字一頓地說道:“阿、瑤�!�
君瑤歡喜,親了親她。
小老虎呆住,捂臉,待她緩過臉上那一陣發(fā)燙,又忙抱住君瑤的手腕,再喚:“阿、瑤�!�
她的喜歡毫無保留,君瑤的心全教她奶聲奶氣的聲音化開,未再說一日一回這樣的話,又親了親她。
如此,小老虎牢牢地記住這人是阿瑤。
入夜睡下。小老虎還在想童養(yǎng)媳的事。她從窩里悄悄地爬出來,就著燭光,看了看臥在榻上的君瑤。君瑤闔目而睡,呼吸清淺,似乎并未發(fā)現(xiàn)她醒來了。
小老虎輕輕地將爪子踏在地板上,一點一點靠近君瑤,到了榻前,又瞧了瞧君瑤,確認她還未醒,便躍上榻去,輕輕地用爪子扒拉開君瑤腰間的荷包,荷包是尋常錦緞織就,小老虎爪子鋒利,一下子就將口子扒拉開,小老虎又低頭,叼住荷包低端,將里頭物件倒出來。
只見幾塊亮閃閃的石頭,順著荷包滑落在榻上,有亮閃閃的,也有稍暗一些,明晃晃的。
小老虎記性好,馬上認出這些亮晶晶的石塊,就是當初阿瑤用以換他做童養(yǎng)媳的東西。她低頭叼起一塊,就往院中跑去。
君瑤睜開眼,看了看被小老虎咬開的荷包與那灑了一榻的金銀,不由奇怪,便放出神識去看小老虎叼了金塊去做什么。
只見蕭緣叼著亮閃閃的石頭,飛快地跑到院中,而后停下,四下張望了一圈,顯出略微遲疑來,接著她看到了那棵每日都要與她玩耍的樹,朝它跑了過去,用兩只前爪,在樹下迅速地刨了個深深的坑,而后將金塊丟了進去,接著轉(zhuǎn)身入屋,叼起下一塊,又丟進去。
君瑤不解,心道,阿緣在做什么?
幾度來回,終于將亮閃閃的石頭都丟進坑里了,蕭緣跑回屋中,對著余下的銀子呆看了一會兒,接著又如方才那般將銀子一塊一塊地叼出去,扔進坑中。
雖然阿瑤是用亮閃閃的石頭換的她,但興許這種明晃晃的石頭也能換。
小老虎把所有的石頭都丟進坑中,而后把坑埋了起來。
她還是不知道童養(yǎng)媳是做什么的,但是小老虎很聰明,她稍加思索,便發(fā)現(xiàn)了阿瑤換了她來,就對她很好,且屋中那人也說了不許欺負翠翠,可見童養(yǎng)媳是不許欺負,還要好好對待的。
幼獸的占有欲極強,她心中阿瑤是她的。她把石頭都藏起來,阿瑤便不能去換別的童養(yǎng)媳了。她只許有她一個童養(yǎng)媳,將來也只能有一個媳婦。
小老虎忙碌一夜,自覺完成了一件大事,安心地回到窩中睡了,睡夢中,阿瑤找不到石頭了,果真只有她一只大貓。
君瑤則奇怪起來,她平日并未在阿緣面前取用過金銀,阿緣應當是不識此物的,為何特來將它們藏起來?
孩子很難養(yǎng),稍不留神,便不知她見了什么,聽了什么。當年與小漢王相處之時,小殿下雖純粹無心機,到底已是十余歲了,許多事都明白的,故而她懂事乖巧,從不闖禍。
小老虎也很乖巧,但她還是從一張白紙,君瑤在白紙上作畫,教著小老虎一點點了解這世間,但有人,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擅自在這張紙上留了東西。
君瑤大怒,說不準是有人趁她不留意,要教壞阿緣。
她在腦海中迅速猜想一番,何人敢來誘導小老虎,又為何有此舉動。想了一宿,多半是些大妖,欲偷取靈獸,用以修煉的。
君瑤存了警惕。
隔日,小老虎醒得稍晚了些,她走出小窩,在驚覺室中地板上落了許多泥土,必是她昨夜進出之時留下的。
小老虎忙看左右,君瑤已不在榻上了,廚下傳來聲響,阿瑤當是在做早膳。蕭緣伸出爪子撥弄那些泥土,欲將它們趕出屋去,然而泥土細碎,很是狡猾,她趕不動。
蕭緣擔憂,這一年下來,她已知曉,這間房舍是睡覺之用,總是干干凈凈的,她弄臟了,阿瑤興許要生氣的。
君瑤做好了早膳過來,見小老虎對著泥土發(fā)愁,便安慰道:“不打緊,過會兒清掃便是�!�
阿瑤聲音溫柔,沒有生氣,蕭緣松了口氣,稚嫩的心靈又生出些愧疚來,頭也不敢抬了,進食時,也是如同嚼蠟。
君瑤望著她,見她如此,暗暗嘆了口氣,阿緣多乖,竟還有人要教壞她。她伸手摸了摸小老虎的腦袋,小老虎蹭蹭她的手心,被愛撫后,稍微歡快一些了。
為免蕭緣仍存愧疚,君瑤便未施法,領著她,一同清掃那些泥土。
泥土掃凈,她也幫上了忙,蕭緣這才開心起來。君瑤便趁勢問道:“阿緣昨日除卻見了翠翠,還見了什么?”
句子有些長,小老虎認真領會了片刻,方明白她話中之意。她自是不瞞君瑤的,便欲將昨日所見都說一遍,奈何她連話都說不明白,更不必說是那樣長的一個場景了。
君瑤自也知曉,溫聲安慰道:“慢慢說,不急。”
小老虎受了鼓勵,果真不急,她思索了許久,方十分認真地道:“童、養(yǎng)、媳�!�
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小老虎很聰明,不會被騙走。
第一百零二回
這日天況清朗,
寒冬余威猶在,
春陽煦煦普照,
院中積雪消融去大半,
枯黃的雜草叫大雪覆蓋一冬,終于重見天日。土壤濕噠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