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晚上千萬不要去,小心。
“咳,”路遐率先打破沉默,“只是一盆吊蘭,就算我們在這種情況下去,問題應(yīng)該不大……所以,應(yīng)該不必太擔(dān)心�!�
明顯,完全沒有說服力。孫正心想。
“可是,”孫正看向路遐,“不論二樓有什么樣的東西,都很危險,不是嗎?”
就像這個三樓一樣。
“我們還有選擇的余地嗎?”路遐苦笑著問。
孫正回以同樣的苦笑,他拉起路遐,沒好氣地說:“走吧�!�
路遐毫不遲疑地就整個人靠了過去。孫正被他的重量壓得一晃,卻沒有注意到那一瞬間路遐看著自己的腳黯然的神色。
燒傷……
路遐輕輕扯了扯嘴角。
他用手把褲腿向下拉了一拉。一手將復(fù)讀機裝在自己兜里,一手抄起手電,說:“走吧!”
孫正扶著他慢慢走到門口,兩個人幾乎是極有默契一個關(guān)了手電,一個拉開門。
門外空氣涌入的一瞬間,孫正加快了步伐,路遐也同時打開了手電。光芒有些刺眼,兩個人憑著記憶朝著樓梯方向快速走去。
孫正感覺到背上那個人的重量,很重,但是,很可靠。
終于適應(yīng)電筒光芒的時候,兩個人已經(jīng)走到了樓梯口。
孫正向下邁了一步,整個醫(yī)院都浸沒在無邊無際的寂靜之中,連之前老張老毛的腳步聲,也完全消失了。
“對劉群芳來說……那件事就那么重要嗎?”他突然問道,“她難道不會害怕嗎?”
路遐一怔。
“你呢,路遐?”孫正轉(zhuǎn)過臉,仿佛笑了一笑,“我好像也沒有見你怎么害怕過�!�
路遐沒有說話,搭在孫正肩上的手卻抓緊了些。
孫正似乎也不期待有什么回答,剛才就似乎是一番自言自語,他借著路遐照著的那道光,沿著樓梯慢慢地向下。
階梯上深深淺淺的光暈里隱約看到階梯發(fā)白的顏色。
那幾乎是這個世界唯一的一點顏色了吧,就像現(xiàn)在和自己在一起的這個人,那也幾乎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聽見的另一個心跳了吧。
“其實……”路遐突然開口了,表情全都淹沒在黑暗里,“一件事,一個人常常都是莫名其妙就變得很重要的。如果,你突然意識到一個人非常重要的話,就會開始覺得害怕了……”
他停了一下,明明很小聲地在說話,孫正卻覺得那聲音很緊,抓著自己,像路遐抓著自己肩膀的手。
還有溫度。
“同樣是喜歡一個人,劉群芳其實很害怕,”路遐說著,眼睛看著孫正,有些亮亮的,“我比她更害怕,孫正�!�
第30章
第十個小時二樓化驗室
“同樣是喜歡一個人,劉群芳其實很害怕,”路遐說著,眼睛看著孫正,有些亮亮的,“我比她更害怕,孫正�!�
路遐感到自己靠著的那個人腳步停住了。
他眼睛垂了下去,好像想說話,但卻沒有說出口,肩膀動了動,又抬起了腳步。
路遐抬頭看了看黑乎乎的天花板,嘆了口氣。
“沒事,我們先出去再說�!痹诠者^一個彎,繼續(xù)下樓的時候,路遐這么補充了一句。
他也不知道這句話是說給孫正聽的,還是一種自我安慰。
就這樣兩人都沉默著,沿著樓梯和那束低暗的電筒光向下走著。二樓已近在眼前,電筒光圈的邊緣已經(jīng)接觸到冰涼的地板,映出空氣里浮游著的灰塵。
路遐的心情卻始終未能平靜。他以為自己應(yīng)該如釋重負長吐一口氣,卻發(fā)現(xiàn)這份堆積已久的負擔(dān)不知何時又鉆進了腦子,完全攪亂了他的思考能力。
他看著孫正的側(cè)臉,卻又覺得沒有任何真實的圖像通過眼睛傳遞到大腦。
他會想什么?或許根本完全未能聽懂?
如果不是因為這次事件,原本應(yīng)該是兩個毫不相干的世界的人。他那樣一心學(xué)術(shù)的高材生,或許根本不明白我在說什么?完全沒接觸過這樣的情況也不算奇怪……他在想什么?自己或許完全也不明白。
就像自己手里的手電筒,在陌生的世界,也只能用微末的光亮探尋出一絲光明罷了。
自己,也只是突然在這個夜晚闖入的一個人,可能四處碰壁,可能偶爾相通,然而最終,這個地方接納自己的時間,也僅在今晚而已。
“是在那邊嗎?”這個時候,孫正突然開口,讓路遐嚇了一跳。
“��!是的,左邊�!甭峰谘杆俜磻�(yīng)了過來,趕緊把手電向那個方向照去。
比自己預(yù)想的還要糟糕……他原來根本就沒有把剛剛那件事放在心上。
“路遐……”孫正又叫了一聲,聲音里好像壓抑著什么,“又開始了……”
“什么?”路遐配合著孫正,腳步慢了下來。
“那種感覺……剛到三樓那種感覺……”
到三樓時的感覺?
路遐原本腦子里的浮想聯(lián)翩因為這句話一下子煙消云散。
那種毫無生氣的感覺,整個世界都一瞬間死掉的感覺?連徘徊在黑暗里那些入穴后的殘影都全部消失的感覺?
他開始感到孫正整個身體的不適應(yīng)。
路遐輕輕拍著孫正的肩讓他稍微舒緩一下,目光卻四處警惕地打量著,他不排除,這是某種東西將要再度出現(xiàn)的征兆。
他也不能讓孫正再從自己眼前消失了。
確認周圍沒有奇怪的聲音之后,他輕聲對孫正說:“放松,我在這里看著,你只要朝著化驗室方向走就好�!�
孫正此刻覺得那種沉悶的感覺越來越濃烈,直襲上頭頂,令他幾乎有些頭暈眼花分辨不清方向。
模糊的視線之外,他只能感覺溫度,呼吸,路遐。
“路遐……”他再次確認似的叫了一聲。
路遐也已明顯發(fā)覺孫正走路的方向已經(jīng)變得歪歪扭扭,他努力將重量支撐移到自己扶著墻的手上,減輕孫正的負擔(dān),一邊想說點什么讓孫正鎮(zhèn)定下來。
“正,你肩膀給我的感覺很像一個人�!甭峰诠首鬏p松地說,盡管壓抑著緊張的情緒。
腦子里也暗暗思索著,到底是什么?是什么讓孫正總是產(chǎn)生這樣的反應(yīng)?
孫正迷迷糊糊回道:“什……么?”
完了,他的孫正腦袋已經(jīng)徹底不清晰了,正常情況下,他都會問“像誰”而不是“什么”��!
“我哥哥。”
“又是你哥哥……”孫正感到自己的意識忽近忽遠,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遙遠的地方拉扯著它,“難怪你總是賴在我肩膀上不下來啊……”
還好,還算清醒。
路遐哭笑不得地繼續(xù)說著:“很像我哥哥當(dāng)年背著我的感覺。那一次……也是在很黑的一個地方,我被困住了,關(guān)鍵時刻他就這么走過來,一個人,像什么都不能接近他,像個英雄……”
不過……也僅此一次而已。
“你哥哥……”孫正摁住自己隱隱作痛的額頭,“長什么樣?”
路遐看了一眼前方,化驗室就快到了,目前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奇怪的東西,于是接道:“高高瘦瘦的,臉色蒼白,還有黑眼圈……”
走廊里依然靜得可怕。黑暗中是看不見的房間和看不到的房門背后。
腦袋一旦安靜下來,對那些如同眼睛凝視著走廊的房門和他們背后隱藏的一團團未知空間的無數(shù)異想就蜂擁而至。
加之這二樓不同尋常的氣氛,更讓猜疑肆無忌憚地占據(jù)他的思考空間。
他強迫自己和孫正談一些看似平常的話題,讓孫正保持最后一絲清醒,也讓自己保持最后一點思考能力。
他回憶起路曉云,然后和孫正繼續(xù)聊著路曉云:“其實,他像你一樣刻板,不怎么說話……”
冷淡得好像自己只是他不小心認識的一個人,不得不每天看見的一個人……但是在某個方面真是天才。理智,又冷靜。
“所以,也像我這樣,沒有什么朋友嗎?”這種時候的孫正似乎不經(jīng)過任何思考,輕易地問了出來。
路遐噎住了。
“哼……”孫正繼續(xù)有些搖晃地走著,化驗室已經(jīng)近在眼前,“路遐……”
路遐苦笑了一下,雖然自己很享受孫正無意識念著自己名字的感覺,但他已經(jīng)完全像醉酒一般糊涂了。
“到了,正!”路遐推開化驗室的兩扇大門,孫正似乎最后的意識就是到達化驗室,這一刻終于坐了下去。
路遐趕緊把他扶正了靠在墻邊。
化驗室外面的等候廳,應(yīng)該說的就是這里了。三五排椅子,地上鋪著一層淺色的地磚,左邊是幾個窗口,應(yīng)當(dāng)是取化驗單的地方。
他用手電先大致掃了一圈整個大廳,隱約看到有兩三個地方都放有植物。
幾年前的吊蘭,不知醫(yī)院易主之后是不是已經(jīng)被扔掉了還是已經(jīng)死掉了?他沒有多少把握。
即使路曉云能預(yù)料到他會到這里來,也料想不到已經(jīng)是這么多年以后,連醫(yī)院也可能變了樣。
孫正此刻正經(jīng)受著劇烈的疼痛,一種蔓延過全身的疼痛。他說不出這種難受的感覺,整個世界都變成了重影。
路遐發(fā)現(xiàn)孫正已經(jīng)從墻上倒在地上,像上次一樣蜷著身子。
他有些手足無措,想把孫正扶起來,但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又生怕一動他就會疼得更厲害。
孫正深吸了一口氣,突然皺著眉說:“那是什么聲音?”
什么……聲音?
因為路遐全部注意力剛剛都放在了孫正身上,忽略了周圍細微的變化。
此刻他才聽到那個聲音。那個令他們毛骨悚然的聲音。
沙沙,沙沙。
路遐把孫正拉了起來,不由分說抓緊了他的肩膀。
不論那個東西將如何出現(xiàn),他也不能讓孫正再消失一次。
沙沙,沙沙。
熟悉的,那個東西的聲音。
孫正動了動肩膀,忽然說:“這個聲音,好像離我們不遠……”
沙沙,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