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翌日,喂法顯喝了藥湯,他的狀態(tài)還是不見好,高熱不褪,昏迷了三天不見醒來。
若沒有內(nèi)傷,這些皮肉傷也不會對法顯造成這么重的傷害,內(nèi)外相加才是大患。
見他不醒,常悟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zhuǎn),覺遠每次來看望法顯的傷勢都哭著回去。
他反復問過大夫,大夫說危險期過了,沒有生命危險,不日就會醒來他才稍微安心。
第四日清晨法顯醒了,不過精神仍舊不好,又過了幾天等他能下床榻,就要去無罪崖受罰了,有罰令在身傷再重也不能免責。
無罪崖那個鬼地方,說好聽點是閉關(guān)之所,難聽點就是一破山洞又冷又硬,啥都沒有。
想到法顯重傷未愈還要整日住在那種破地方,兩人就心急難安,整日憂心法顯的傷勢如何。
輪番去給他送藥,如此過了一個多月,法顯身上的傷才痊愈,只是人越發(fā)的沉默。
法顯還是法顯,卻不再是那個暖若春風的法顯了。
…………
離心求法者外道,執(zhí)心是佛者為魔�!鲎渣S檗斷際禪師宛陵錄。
人在愛欲中,獨來獨往,獨生獨死。——出自無量壽經(jīng)。
第八十九章念念不滅
夜色深沉,無罪崖上遍布的佛龕里,點燃著一盞盞燈火,層層疊疊,蔓延了整個石壁,在昏黑的夜幕中看去隱隱有一種輝煌的意味。
一間石室內(nèi),沉寂無聲。
一盞燈晃耀著微光,明明暗暗的光影里是一尊泥塑的佛像,一手結(jié)法印,一手拈花指,眉目慈悲。
佛前盤坐著一個人,雙眸緊閉,面容靜淡,身著一襲雪白色的僧袍,腕間繞著一串深色持珠,個別珠體上有梵文刻痕。
他眉間金蓮浮現(xiàn),純凈的金光里卻有幾縷血氣纏繞,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相互較量,光芒忽明忽暗,每次金光黯淡下去面上的神情也就越痛苦一分。
隨著時間推移,兩股力量膠著更烈,平緩的氣息漸變急促,頸間沁出一層細密的汗水,緩緩沒入衣襟。
油燈漸暗,燈芯跳躍著爆出一朵火花。
寂靜中響出聲來。
隱隱約約有金鈴聲起,還有女子的輕笑聲,婉轉(zhuǎn)帶媚,說不出的勾人心弦。
枯寂的石室內(nèi)出現(xiàn)一個明艷的身影,輕薄羅裳曳地長裙,足腕間皆佩戴著繁復的金玲,蓮步輕搖慢緩,身姿曼妙,體態(tài)玲瓏。
面容艷冶,雙眸流波含春,眼尾是一抹妖嬈的艷色。
這雙眸子靜靜的望著眼前的僧人,眼里橫生的媚意濃烈到有幾分妖異意味。
這女子是美的,然而她身上的氣息卻非真人所有。
法顯心底清楚,心魔劫又來了。
心魔走到他身旁,也不急著做出誘惑的姿態(tài),反而幽幽的仿若吟誦般的念道:“忘情,忘情……”
話落,她哀憐的嘆惜一聲。
低垂的眸子望著法顯隱忍痛苦的神色,唇角弧度彎了一彎,嘲弄的說:“可你還是念念不忘,念念不滅。”
法顯眼睫輕輕顫了顫,金蓮的光芒又黯淡一些。
只一句話,便道中他內(nèi)心所有的掙扎苦痛。
花千遇說要忘記她,而遺忘一個人又豈是那么容易的。
這段時間他刻意不去想她,可是關(guān)于她的記憶還是無孔不入的占據(jù)腦海,一瞬間的恍神,諸般幻想便都是她。
這深入骨髓的情意,生生滅滅,剎那不停,又何談去忘記。
那聲音又慢悠悠的說,這次近在耳畔:“你想要忘卻她,一心修佛,不成想自己才是被遺忘的那個�!�
說著,便笑了起來,嘲笑的聲音格外的刺耳。
心魔由心所生,自然知曉他曾經(jīng)他心間的想法,只是現(xiàn)在看來,這想法即可悲,又可憐。
他明知不能再往下陷,定了決心要遠離她,而在此之前的放縱,便如海水止渴,刀口舐蜜,短暫的滿足后卻會換來更大的痛苦。
見他未有反應,心魔又道:“她走時體內(nèi)寒毒還未完全消解,你說她會不會找其他男人?”
“當時你也清楚寒毒入侵的猛烈她支撐不了多久,必須用男子的精元緩和,出于私心你不想讓她去找其他男人解寒毒,便自己要了她�!�
法顯皺了皺眉,仍沒有開口。
心魔所說沒錯,他確實是不想花千遇去找別人才多次要她,不過僅能阻止這一次罷了。
他心里也明白,她定然還會再用無心血蓮,他的勸告她一向是聽過便忘,下次積累的寒毒又由誰來解?
左右不會是他。
西域時她曾說過,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這話竟會一語成讖。
法顯心里有了細微的起伏,轉(zhuǎn)瞬又消失,剎那間的心神不穩(wěn),心魔還是察覺到了,其后金蓮上纏繞的血氣又盛了一些,蓮瓣都快被染成紅色。
心魔愉悅的笑了笑,眼里透著一股子凝聚不散的妖意。
再堅固的佛心也有弱點,她會一點一點將這高筑的心理防線給擊潰,到時佛就會墮為魔,為欲望所驅(qū)使,自取滅亡。
薄唇輕啟,笑里又蘊含惡意的嗓音清晰入耳:“下次寒毒發(fā)作,想想她在別人身下承歡,喊對方哥哥的樣子你就不心疼嗎?”
“她本就是屬于你的,是你先遇到她,其他男人有什么資格去插足,你完全可以將她找回關(guān)到天臺寺的密室里,這樣就沒人可以找到,她再也跑不掉離你而去,你對她做什么都行,每日恩愛,夜夜淫媾……”
誘惑又充滿占有欲的言辭在耳畔徐徐道來,旁人聽到可能會心生動搖,法顯的心卻是更加堅定,一來越是引誘,他越清楚這是心魔的詭計,二來,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去傷害她。
同時他也暗暗感到心驚。
心魔存在的時間越長也變得越狡猾,不再只是單純的色欲蠱惑,而是會攻心,引誘出心底深處最晦澀的惡意,使人心智混亂,迷失在她編織的夢魘里。
一計不成,心魔又生一計。
在被罰入無罪崖之后,法顯除了那個丑極了的泥人外什么都沒有拿,現(xiàn)在那泥人還在他懷里,一直都隨身帶著。
她微瞇起眼有幽光在閃爍,又道:“花千遇送的泥人你還留著,你真信這是個護身符?”
法顯不語,心魔垂眼看他又自顧自的說:“也對,這是她送給你唯一的東西,扔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你在花千遇心中的分量,怕只如這隨手捏的泥人一樣不足掛齒,像她這樣容色絕艷的人,會有數(shù)不清的男人甘愿拜倒在她腳下。”
“而你沉悶無趣,不懂得憐香惜玉,不會節(jié)制,年齡又大,沒人會要你的,也不怪她走時連回頭看你一眼都不愿。”
“這世間也只有儀表堂堂,豐神俊朗,身份高貴的男子才配得上她,說不定等他們成婚的時候,你還能去念經(jīng)祈福呢……”
無論她如何去刺激法顯,全都效果甚微,他根本不為所動,連睜眼看她都不曾。
心魔也不氣餒,唇邊甚還掛著幾分古怪的笑意。
她伸出手指,在空中輕輕一劃,空曠的石室內(nèi)便出現(xiàn)一個僧人,纖塵不染的雪白僧袍,面容清雋,眉眼溫潤,和法顯完全相同的相貌。
僧人走到心魔面前攬她入懷抱,低頭吻上嫣紅的唇,舌尖啟開貝齒卷著她的舌頭吸吮出嘖嘖水聲。
手撫上挺翹的雪胸,揉捏幾下后扯開單薄的衣襟,登時一對瑩潤潔白的乳兒躍然入目,僧人動作色情的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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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一只豐滿的雪乳,兩指又擰又轉(zhuǎn),揉碾的乳珠漲紅,張口含住另外一顆乳珠,大口的含咬吸吮。
心魔仰著脖頸,眼眸迷離,檀口微張低低呻吟,享受著僧人的愛撫。
寬衣解帶,羅裳落地,露出一具光潔如玉的酮體,肌膚細膩雪白唯有腿間那一處艷色,猶如含露的花蕊,幽香浮動。
僧人帶著薄繭的手指,在她身上游離停在那處花穴間摩挲幾下,屈膝矮下身竟是直接張口含住兩片花唇,心魔將腿分的更開,以便上僧人的舌頭更加的深入。
舌頭混攪的水聲,摻雜著甜膩膩的呻吟在石室內(nèi)回蕩,清凈空寂的氣氛轉(zhuǎn)變成一種難以描述的荒淫感。
法顯忍無可忍,緩緩睜開了眼,面前的一幕讓他的眼底,霎時凝結(jié)了一層的冰雪。
那僧人用著和他一樣的臉,埋在女人的腿心間舔舐,舌頭仿照交媾的樣子抽抽插插,他身上的僧袍甚至還未脫下,半攬抱著一個渾身赤裸的女子,這幅畫面委實不堪入目。
怒意在心底升起,同時涌來的還有一種奇怪的燥熱,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某種渴望,似乎他也想對花千遇做這種事……
意識到心底這一絲荒謬的想法,法顯的腦海里哄的一聲炸開了。
心魔察覺法顯激蕩的情緒,眼中流轉(zhuǎn)的邪氣更盛,她推開僧人,跨坐在他身上扒開僧袍,手指撫弄堅實寬厚的胸膛,其后解開他的褲帶慢慢含入粗碩的欲根,搖曳不停地身姿在他身上起伏。
那僧人還非常配合的抱著她狠狠的操干。
法顯眼底寒意加重,不忍在看面前的淫邪之事,抬手掐訣一道金色光痕飛去,兩道幻影瞬間灰飛煙滅。
只是,他眉心間的一片蓮瓣已悄然變紅。
0189第九十章明悟
晨光熹微,空氣清冽。
道元來到無罪崖前,登上層疊的石階,來到法顯的石室,石壁上隨處可見的刻著經(jīng)文,有些字跡模糊,有些刻痕還很清晰。
他盤坐在矮案后正在抄謄經(jīng)文,聽到走來的聲響便停下筆,抬目望來。
道元恭敬的施禮道:“師叔,請隨道元去一趟舍利塔,住持要見你�!�
法顯擱筆在硯臺上,點頭道:“好�!�
自他去戒律院受罰,師尊一面都沒見他,此時喊他過去應是為破戒一事。
兩人一同下了無罪崖,往寺內(nèi)走去。
寺內(nèi)后院兩個打掃的僧人,咋一見迎面走來的法顯,皆是愣了一下,連忙合十施禮。
法顯腳步稍頓也回了一禮。
他走后,兩人在低聲議論。
“師叔從無罪崖出來了!這么說他明悟了?”
另一名弟子奇怪的看著法顯遠去的背影,摸不著頭腦的說:“沒聽說戒律院下令放人��!”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疑惑。
那師叔是怎么出來的?
道元將法顯帶領(lǐng)道舍利塔前就離開了,法顯走入塔內(nèi)踏上階梯去了最頂層。
他師尊長年都在舍利塔,寺里的一切事也都交給其師弟若虛禪師打理,就連閉關(guān)也不去無罪崖,都是在舍利塔里。
他會如此,也是因師尊那一輩的人只剩下他和若虛禪師了,其他人全都圓寂。
師尊會長守舍利塔,也是一種懷舊的心理,似乎在塔里能感覺到離他的師兄師叔伯們近一些。
最頂層只有兩間房門,左側(cè)是起居:7~3_95_4~30_5~4.〗
室,朝向樓梯的那一間,檀香木門開著,天光照進門里,浮塵在光芒里閃亮。
室內(nèi)裝飾很簡潔,靠近門口是一排書架堆積著層層經(jīng)卷,紫檀木的香案在最里側(cè),供奉著佛像,中間是一塊空地,放著一個棋盤,兩面各有一個蒲團。
一個眉須皆白的僧人就端坐在棋盤后,這便是他的師尊,清觀法師。
他執(zhí)著一枚黑棋,手停在半空還未落子,棋盤上已有黑白棋遍布一半,兩分勢均力敵,難分伯仲。
顯然他在和自己對弈。
落子聲里傳來靜和的聲音:“鑒真來了�!�
聽到熟悉的和藹語氣,法顯心頭微顫,竟有種說不出的澀然和愧意,種種交織的情緒全部都來源于他自身。
師尊對他寄予厚望,而他卻……
法顯張了張口,發(fā)緊的嗓音道:“師尊�!�
他佇立在門前,沒進去只半垂著眉眼,手指緊攥著持珠,那謹慎的姿態(tài),像是做錯了事等待大人發(fā)落管教的孩子一樣。
長這么大了,卻還同年少時一樣。
清觀露出一個懷念的笑來,干枯的手指指著對面的蒲團,說道:“過來坐�!�
法顯走到棋盤前,撩起僧袍下擺屈膝盤坐下,清湛的目光望去,抿唇說道:“謝過師尊�!�
清觀輕笑著搖了搖頭:“在為師面前無需客氣�!�
心間流過一股暖意,法顯彎了唇角,許久未有笑意的臉上,緩緩露出一個淺淡的笑來。
清觀看著他,目光是悠遠的:“我們師徒兩人許久都未面對面坐在一起暢談了,陪為師把這盤棋下完吧�!�
法顯輕點頭,手執(zhí)白棋,目光掃過棋盤上縱橫交錯的棋子,有了定論在一角落子。
清觀也跟著落了一顆棋,你來我往過了一炷香,棋盤上已經(jīng)下滿,清觀比他多三子。
勝負已分。
法顯的心情也在這一盤中漸漸平復,重歸寧靜,他也明白了師尊讓他下棋的用意,心中升起感激之意。
“師尊的棋藝更精湛了�!�
不僅是棋藝,目光也是一如既往的敏銳,什么事情都瞞不過他。
清觀笑而不語。
法顯沉默片刻,問道:“師尊找鑒真來,是為破戒一事�!�
他知是如此,還是問了一問。
清觀含笑說道:“是,也不是�!�
法顯疑惑了,莫不是還有其他事?
清觀突然開口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讓為師看看你的菩提心�!�
應了一聲好,法顯運轉(zhuǎn)嚴華心經(jīng),眉間浮現(xiàn)一朵金蓮,隱隱流動著純凈的佛光,不過,有一片蓮瓣是紅色的。
清觀望著變紅的蓮瓣,搖頭嘆道:“戾氣又重了。”
法顯抿唇不語。
師尊話里雖沒有失望之意,他卻感到無比的自愧,修行多年還為心魔所困,使得佛心受染,難以清除。
“你可知天臺寺的內(nèi)門為何建在千丈之上的空海山頂,遠離人間世俗?”
清觀問了一個和此事完全不相干的話。
法顯微怔,腦海中想著問話,寺里的弟子都說是為了清凈安隱便于修行,之前他也是這么認為,但是師尊由此一問,然則說明事實不如他想的這么簡單,或者還有其他不為人知的隱情。
他只搖頭道:“不知。”
清觀笑了笑,語氣漸變的沉重:“師祖看不破情障,選擇了避世遠離。”
這一句話所蘊含的信息不亞于千言萬語。
法顯微微睜大了眼睛,目光中閃過一絲詫異。
確實出乎意料。
誰能想到一手創(chuàng)立天臺寺的師祖也會為情所困,未能寂滅圓滿。
“師祖以為遠離閻浮世界,就能最終放下,結(jié)果還是困囿一生。”清觀慈祥的聲音里含有一絲憾意。
“你認為如何能勘破情執(zhí)?”
這個問題很簡單,又難過一切偈問。
簡單是說,執(zhí)于情念,必將受困于一念,放下才得自在。
更簡單的答案是永斷無明,方成佛道。
這般淺顯的道理誰都懂,做來卻難如登天。
難的是情執(zhí)的解法,可問題本身就是無解的難題。
妄念生,便會引動七情六欲,五蘊六塵全部失控,滋生種種情欲,繼而會有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相伴而生,相伴而滅,滅一念是不夠的,要全部都清凈方可離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