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劍鋒切斷空氣的聲音。
雙方劍影交加,鏘鏘有聲。
場面一片混亂,兩方打的難分難解,不過隱約能看出局勢正在往一邊倒,花千遇要更占上風(fēng)。
程毅和梁信身上已掛彩,幾處傷口滲出的血浸透了衣衫,凝出一片深色。
兩人也發(fā)了狠,眉間俱是凜冽殺氣,劍法愈發(fā)毒辣狠絕,全然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樣子。
再這么打下去,恐怕難以收場。
法顯微微擰眉。
“諸位施主,佛門凈地不宜動手�!�
沒人理他,戰(zhàn)斗不休。
一旦開打戾氣殺意通通裹挾而來,人在此刻鮮少還能保持絕對的理智,沒個生死勝負(fù)很難會停下。
仰仗力量帶來的強大有時也會迷失。
法顯那素淡的眉間又皺緊了一些。
他向前一步,身形晃過一道虛影,直接出現(xiàn)在雙方的劍鋒之間,無攻無防只單純的站著周身死穴畢露無疑。
這和尚莫不是瘋了不成!
寒光劍影,近至眼前。
眼見就要避無可避。
法顯抬手,素白衣袖在風(fēng)中翻飛,猛烈的真氣勁流隨之蕩起,強勁的內(nèi)力在劍鋒間突然炸開,虛空中卷起層層波浪,雙方被一股剛猛的勁流擋開逼退丈遠(yuǎn)。
空氣靜了一靜。
彌漫的凜然殺機(jī)驟然凝滯,獨剩下無邊的寂靜。
幾人不約而同的看向他,目光微微帶著點驚異,暗自感其深厚如淵的內(nèi)力,只憑借一掌就制止了雙方的攻勢。
一時間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法顯看向花千遇,平靜道:“施主停手吧�!�
頓時,花千遇皺起了眉。
和尚來了,看來這架是打不成了,略微有些遺憾的收斂涌動的真氣。
法顯看她不在動武,便緩緩收回手。
“——唰!”
劍鋒入鞘的清音。
花千遇瞥了他一眼,心有郁悶的想著沒有早點解決滄溟宗的人。
他這擺明了是來攪局。
程毅回過神,看著法顯恍然道:“是你……”
法顯抬目看向他,沒有說話。
梁信快步走來,查看著他身上的傷勢,急聲道:“師兄可還無礙?”
程毅擺手道:“無事�!�
他的目光打量著法顯,又看向花千遇兩人,微微瞇起的眼里閃動著幽晦的冷光。
“原來你們是一伙的,怪不得在南岳城外會出手阻攔,還將香雪海給放跑�!�
程毅神色不善,冷哼一聲道:“想不到和尚竟然和女人攪在一起……”
未道完的話里滿是惡意的猜忌。
既然他這么說,花千遇自動就把法顯拉入伙,氣焰囂張道:“別管和誰攪和到一塊,現(xiàn)在是三對二個,你們等死吧�!�
姜寧也趁機(jī)叫囂道:“對,等死吧�!�
那表情兇巴巴的完全不見方才被打的抱頭鼠竄的樣子。
花千遇默了默,暗自嘆息你能不要說這么狗腿子的話好嗎?
聞言,程毅和梁信面色驟冷,握著劍柄的手又緊了緊。
氣氛又有些緊繃起來。
法顯眼里染著些許慈悲,宣了一句佛號,道:“貧僧不是來參與爭斗,只是來勸和�!�
“勸和?”
程毅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玩笑,冷不防的笑了出來,只是聲音里壓著冷寒。
“這妖女盜取寶劍,殺我宗門弟子,此仇不共戴天,不殺她解恨絕無有平息的可能�!�
法顯心神微動,沉靜的目光望他。
在南岳城外他們曾答應(yīng)過只要姜寧交出破軍劍,就饒了她一命,這時卻變成不死不休。
明明都是同樣的罪過,結(jié)果卻全然不同,想到這里法顯也就了然,程毅是刻意以此為要挾,想要索取什么利益。
他不動聲色,等程毅接下來的話。
偷劍這事花千遇是死都不會承認(rèn),只要不認(rèn)賬主動權(quán)就是掌握在她手里。
怎么能任由他借機(jī)勒索。
“我絕對沒有盜劍殺人�!�
花千遇義正言辭的說:“我這樣的良家女子,怎會做出如此惡毒令人所不恥的行徑,我發(fā)誓!”
幾人目光炯炯的看向她,像是在等著她后續(xù)的誓言。
花千遇眼神飄了一下,硬著頭皮咬牙說了一句絕對不會發(fā)生的事情。
“若不然,就讓我嫁給和尚�!�
四人:“……”
眾人神情皆是難以言喻,不知道該說她絕,還是賊。
這是哪來的奇葩貨色啊!
程毅略微一晃神,才想起來正事:“你說沒有偷,那便于我?guī)熜值芤坏阑販驿樽诤蛣﹂w弟子當(dāng)面對質(zhì),到時自有分曉�!�
花千遇雙手環(huán)抱,嘲諷道:“你算什么東西,我為何要跟你回去?”
經(jīng)她一刺,程毅眼里冒火:“我看你是做賊心虛�!�
花千遇怒道:“你才是賊!”
眼看兩人吵著又要打起來。
法顯出面制止,對程毅說道:“施主要怎樣才會罷手�!�
程毅轉(zhuǎn)眸看向他,沒有當(dāng)即回復(fù),沉默的神情像是在權(quán)衡思考,只是微垂的眼里閃過一抹算計的精光。
再抬頭時唇邊多了一點不易察覺的笑。
“大師若是能讓我們進(jìn)入達(dá)摩院,我就暫時饒過她們。”
方才他見香雪海從達(dá)摩院內(nèi)出來,想來他們應(yīng)該是有辦法進(jìn)去。
若這和尚真能做到他的要求,暫時先擱下恩怨也無妨,等他找到洗髓經(jīng),新仇舊恨就一起算。
“可否答應(yīng)?”
程毅平靜的問道。
望著他花千遇目光微冷,原來他是打這個主意。
立刻給法顯使眼色,讓他不要答應(yīng)。
法顯視若不見,淡聲道:“倘若兩位施主在禪院內(nèi)不在動手,貧僧就答應(yīng)施主的條件�!�
兩人對視一眼,程毅波瀾無驚,梁信眼里倒是有一絲喜色:“此話當(dāng)真?”
法顯點頭:“自然�!�
梁信見程毅沒有發(fā)話,催促道:“師兄……”
程毅道:“好,那便依大師所言。”
目的達(dá)到也就沒必要留下看他們添堵,最后看花千遇兩人一眼,程毅兩人轉(zhuǎn)身離開。
兩人走后,姜寧急了:“大師你怎么能答應(yīng)他們呢�!�
洗髓經(jīng)本就不好找,又多了兩個人競爭,這不是增加她的任務(wù)難度嗎?
法顯搖頭:“這兩位施主實非良善,即便是貧僧不答應(yīng)條件,他們也不會善罷甘休,往后也會有爭端�!�
姜寧無話可說。
他所言也不無道理,此次將他們趕下山,定還會再來,除非殺人解決后患,但是此法是最下乘,在和尚地盤上殺人等同于:7~3_95_4~30_5~4.〗
和禪院為敵。
法顯轉(zhuǎn)頭去看花千遇,正對上她含著慍色的目光。
他微一頓,關(guān)切的話也止在唇舌間。
原以為法顯會幫她們,豈料到他哪方都不偏頗。
花千遇瞪了他一眼,言辭辛辣道:“端水大師。”
法顯:“……”
雖沒有聽懂此言何意,不過并不妨礙他理解話語中的嘲諷。
第一百零九章青竹黃花
太陽的絲縷光芒,緩緩?fù)鞣交洌炜征龅聛�,霞光暈染半邊天幕�?br />
這時有個小沙彌跑來知會花千遇,說無念回來了。
她立刻就去了一趟藥堂。
寬闊的院落里忙碌暫歇,不見來往的僧人,只有林立的藥架和藥罐各類用具。
“沙沙……”
幽靜中傳來細(xì)微的摩擦聲響。
花千遇抬目一掃,有一個僧人正在不緊不慢的掃地,等青磚地上的灰塵落葉都清掃干凈,才放下笤帚。
一雙平靜無波的眸子望來。
身影披著霞光,出塵驚艷到像留不住的煙花。
花千遇望入他清澤般的眼里,勾唇笑道:“大師我又來了�!�
這個又是說上午她已來過一次,只是無念不在禪院。
無念垂首施禮,淡淡道:“施主找貧僧可是有事?”
“也沒什么事,不過出色的人總是傾向于和同樣出色的人交流,所以我才又來找大師親近�!�
花千遇不要臉的往自己臉上貼金。
無念沉默一瞬,道:“施主請坐吧�!�
兩人落坐后,院里的僧人立刻就端來一壺茶,給兩人各倒上熱茶又施禮退下。
這不過是兩人第三次見面,花千遇無半分生疏,語氣熱絡(luò)的說:“今日我來藥堂找大師,若凈說大師不在,可是又下山給村民治病了?”
無念點頭。
修長的手指握起杯,輕啜一口茶,繚繞的白煙霧氣后是他清冷到近似渺茫的臉。
“大師看來也挺繁忙。”花千遇又順勢道:“來禪院五年大師可有想過家鄉(xiāng)?”
她刻意在五年這兩個字上稍作停頓,去觀察他的表情。
無念的眼微微垂落,神情倒是沒任何變化。
“貧僧即已出家,便不會留念往事�!�
他抬眼,洞悉的目光望向花千遇:“聽聞今日滄溟宗的弟子和施主在達(dá)摩院前起了爭斗,禪院乃清修之地不適合刀劍相向,若幾位施主間有何沖突,還望下山去解決�!�
不想禪院被斗爭所擾亂,唯有她們早日離開。
明白他話中意,花千遇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嘴角,略微愧疚的嘆氣:“我們和滄溟宗確實存有一些誤會,貿(mào)然動手實屬不該,讓禪院內(nèi)的大師們見笑了,現(xiàn)在誤會解開,自然會相安無事。”
她又遺憾的望向無念,善解人意的說:“我等來禪院打擾數(shù)日也是時候該離去,不過法顯法師還要在禪院講法,等結(jié)束后自會跟他一道而回。”
她的理由合情合理,讓人挑不出毛病,想到她們一時半刻不會走,無念也沒再說什么。
花千遇瞧他不愿多言的樣子,緩緩又道:“法顯法師修佛法,立誓引眾生向善,渡世間苦厄……大師又為何要修禪呢?”
話鋒一轉(zhuǎn),目光也在這忽然間語氣的改變中,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這個問題異常高明,若問為何而出家,無念不能說謊卻也可以敷衍過去,但是問他為何修禪,就能從他給出的答案里窺得端倪。
當(dāng)一個人不愿意回顧曾經(jīng)的歲月,要么在逃避,要么在隱藏。
看他的回答更傾向于哪一個,前者多半有愧于人,不敢再去面對往事,后者大概率是身負(fù)血案,所以才會隱藏身份,恐遭來殺身之禍。
歷史上有命案的殺人犯,逃到深山老林出家當(dāng)和尚躲避官府追查的不在少數(shù)。
無念扣著持珠緩緩捻動起來,啟唇念了一句佛偈。
“青青翠竹,悉是法身;郁郁黃花,無非般若。”
此句佛偈是禪宗內(nèi)較為有名的一個偈子。
常用于表達(dá)開悟,其意為法不向外而求,一切世間的事,處處都可以使你悟道,所以禪宗的人常以此為引表明,世間法皆是佛法。
“禪無處不在,無時不在,是四季、是高山、是流水落花,亦是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說的境界,當(dāng)徹底感悟到時,禪是實際的,平凡的,又是生機(jī)勃勃的�!�
聲音清冽低沉,如雪水過澗似有奇異的穿透力,能讓人透過語言看到滄海萬象。
無念抬眸,靜淡的眼底里隱約流動著慧光,以一句玄妙精髓的話作為總結(jié):“禪不需要修,它就在我們身邊,在這世間萬事萬物之上�!�
花千遇怔然,臉上明晃晃的寫著兩個大字。
不懂!
感覺她聽了很多話,又似乎什么都沒聽。
那雙含水盈波的明眸里已沒了方才的妖意,只剩下挫敗和微微的茫然。
棋盛一招,總歸是讓人心情愉悅。
無念唇畔微微一彎道:“施主沒聽明白也無妨,禪的妙趣往往就在這似懂非懂之間�!�
操特么的似懂非懂!
這和尚就是故意的。
花千遇心里那個氣啊,不僅什么線索都沒套到,還被人耍了。
他這話只有一個意思,禪不需要修,也就沒有為什么修禪一說。
似是而非,含糊其辭,真讓這群和尚玩明白了。
花千遇臉色變換,陰晴不定,最后忽地笑了出來,笑聲里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既然無念看出她是來探底,索性也不遮遮掩掩,直接正大光明的發(fā)問。
“說實話我對大師挺感興趣的,不知大師家住何處,俗家名諱,父母何許人也,家里良田幾畝,可有房車,是否曾有過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