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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這一晚實(shí)在發(fā)生了太多事,唐蘅躺在床上,覺得疲憊極了。他摸摸自己的嘴唇,又覺得似乎還殘留著李月馳吻上來的觸感。

    第二天沒課。唐蘅醒來的時候,付麗玲已經(jīng)出門了。手機(jī)上有兩條短信,一條來自付麗玲:我去做個SPA,你記得中午要去你大伯家吃飯。

    一條來自蔣亞:靠,昨晚那妹妹還真認(rèn)識你家李月馳��!

    唐蘅一下子清醒過來,飛快撥了蔣亞的電話。

    “喲,您起了?”

    “你怎么知道她和李月馳認(rèn)識?”

    “我看見的啊,”蔣亞神秘兮兮地,“早上我去師大食堂吃飯,就是熱干面很好吃的那個食堂……就看見他倆,坐在一塊兒�!�

    第61章

    沒有接

    中午十一點(diǎn)半,唐蘅搭地鐵到大伯家。

    大伯在漢大里有套房子,平時他住在學(xué)校,工作忙,到了周末才回家。他家位于漢街附近的別墅區(qū),鬧中取靜,近些年房價(jià)越漲越高,唐蘅偶爾會看見大伯坐在書房的紅木書桌前感慨:“要不還是把這套別墅賣了吧,大學(xué)老師住別墅,傳出去多不合適……”

    當(dāng)然,這話他說了許多次,卻并沒有真的賣掉別墅。

    唐蘅刷卡走進(jìn)小區(qū),沿著蔥蔥郁郁的主干道前行,十來分鐘后,到達(dá)大伯家院子的門口。他還未進(jìn)門,已經(jīng)聽到小咪的叫聲——小咪是只牧羊犬,伯母去年收養(yǎng)的,起了個像貓的名字。

    “付阿姨——”唐蘅喊道,“幫我開下門�!�

    付阿姨是大伯家請的保姆。

    “你這小子,又不帶鑰匙!”來開門的是大伯,他穿件寬松的老頭衫,棉質(zhì)居家褲,手里端著茶杯。

    “我媽到了沒?”

    “早到啦,”小咪興奮地沖上來繞唐蘅打轉(zhuǎn),被大伯趕到一旁,“又給我們訴苦呢�!�

    “訴什么苦?”

    “還能是什么,”大伯放低聲音,“你出國的事唄——待會兒你可乖一點(diǎn),別和你媽頂嘴,啊�!�

    唐蘅點(diǎn)點(diǎn)頭。

    “喲,”大伯笑了,“今天這么懂事�!�

    唐蘅心不在焉地應(yīng)道:“是啊�!�

    進(jìn)家門,伯母快步迎上來:“小蘅,最近忙什么呢?好久沒過來了�!�

    “畢業(yè)論文開題,”唐蘅說,“這學(xué)期也還有課�!�

    “多來吃飯啊,怎么感覺你瘦了。”

    唐蘅不知該說什么,胡亂應(yīng)付道:“好像是瘦了一點(diǎn)�!�

    付麗玲點(diǎn)點(diǎn)唐蘅的腦袋:“誰知道他折騰什么呢�!�

    “開飯吧,開飯吧,”大伯招呼眾人,“我都要餓死嘍�!�

    老實(shí)說,唐蘅不太喜歡來大伯家吃飯。倒沒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說來慚愧,他嫌臭。

    伯母姓朱,武漢動保圈都稱她“朱姐”——動保,也就是動物保護(hù),以救助貓貓狗狗為主要內(nèi)容。唐蘅知道她做這事是出于善心,但由于頻繁接觸動物的緣故,她身上總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異味,連帶著家里也是,有點(diǎn)臭,有點(diǎn)腥,總之不怎么好聞。

    高中的時候,某次唐蘅在電話里向付麗玲提起這件事,付麗玲淡淡地說:“她又沒有孩子,總得找點(diǎn)什么作伴嘛。”

    不過今天,唐蘅也沒心思在意臭不臭的了——

    他和李月馳吵了架。

    其實(shí)連吵架都算不上。

    簡單來說,掛掉蔣亞的電話之后他給李月馳打了電話。李月馳沒接,發(fā)短信說正在上課。

    唐蘅回復(fù)他:你為什么去見吳這之后的一整個上午他都在默念這句話——你為什么去見吳寺?他總是忍不住地想,如果換一個迂回委婉的問法,是不是情況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糟糕?

    李月馳很快回復(fù):她說昨天和你聊過了。

    是她來找我的。

    為什么不告訴我?

    因?yàn)槟銖臎]提過你有前女友。

    你可以問我,或者至少告訴我你們見面了。

    沒必要。

    為什么?

    交女朋友很正常啊。

    然后李月馳就不回消息了。

    唐蘅想不通為何會變成這樣。他說“交女朋友很正常”,自認(rèn)為只是平靜地陳述一個事實(shí),他甚至已經(jīng)說服了自己——李月馳那樣的人,當(dāng)然,誰都會喜歡吧。

    前女友就前女友吧,誰讓他認(rèn)識他這么晚呢?

    “小蘅,”付麗玲忽然開口,“你還在和中介聯(lián)系嗎?”

    唐蘅有些煩躁地說:“在聯(lián)系啊。”

    付麗玲沉默,一時間,飯桌上只有咀嚼的聲音。這情景唐蘅再熟悉不過,只希望別在大伯家吵起來。

    “準(zhǔn)備了哪幾所學(xué)校?”大伯倒是很淡定。

    “伯克利、杜克、芝大——”

    “小蘅,你實(shí)話實(shí)說,”付麗玲打斷他,“你一門心思出國,是不是因?yàn)槟惆�?�?br />
    唐蘅放下筷子,冷冷地說:“和他有什么關(guān)系,他都過世十幾年了�!�

    “你爸不就是研究法國哲學(xué)?如果不是他要出國交流,那天也不會去機(jī)場,就……”

    “媽,”唐蘅忍不住提高音量,“你能尊重我爸一點(diǎn)么?”

    “尊重,我就是太尊重他了才沒攔住他!現(xiàn)在你還要我尊重你是吧?要自由了是吧?你想過我嗎唐蘅?”

    “哎——麗玲,”大伯勸道,“咱們好好溝通,啊,你們都別急�!�

    “對,對,”伯母也說,“以前的傷心事就不要再提了,孩子心里也不好受�!�

    “唐蘅我是上輩子欠你和你爸的嗎,”付麗玲的語速卻越來越快,她一口喝完杯中的水,咄咄逼人道,“你記不記得你爸出事那天晚上?他自己打車去機(jī)場,我想問他到機(jī)場沒有,撥他的電話,怎么也打不通,每次都是響夠一分鐘了還沒人接……”

    唐蘅感覺自己的心臟顫了一下,他霍然起身,低吼道:“別說了!”

    “唐蘅,你不準(zhǔn)走……”

    唐蘅推開門,飛快跑出大伯家。

    他跑得很快,直到出了小區(qū)、來到車水馬龍的大街上,才堪堪停下。太累了,他彎下腰雙手扶在膝蓋上,呼哧呼哧地喘粗氣。路人紛紛扭頭看他,帶點(diǎn)好奇的打量。

    甚至有個穿校服的女孩子走過來,緊張地問:“你沒事吧?要幫忙嗎?”

    唐蘅啞聲道:“我沒事,謝謝你�!�

    只是那個畫面,那個畫面已經(jīng)在他記憶里蜷縮了十一年,像一顆萎縮的腫瘤,萎縮了,不顯眼,卻沒有死。

    他十一歲的時候,他爸去法國訪學(xué)。他清楚記得那是晚上八點(diǎn)的飛機(jī),北京飛巴黎,他爸說,在家聽媽媽的話,下次帶你一起去。

    那是冬天,北京的天黑得很早。傍晚時付麗玲下班回家,有些疲倦,摸了摸唐蘅的頭頂:“乖,問問你爸到機(jī)場沒有�!�

    那時付麗玲還沒有手機(jī),他們用座機(jī)打電話,他拿起聽筒,熟練地摁下他爸的電話號碼。

    摁了第一遍,沒有接。付麗玲說,可能路上吵,聽不見。

    摁了第二遍,沒有接。付麗玲說,怎么還沒到?都六點(diǎn)半了。

    摁了第三遍,沒有接。付麗玲皺眉說你爸這人最不靠譜,是不是小靈通沒電了?

    第四遍,第五遍,第六遍。付麗玲起身:“我來吧,你是不是撥錯號碼了?”

    怎么可能撥錯?而且她明明是看著他撥的。

    換了一個人撥號,并沒有因此出現(xiàn)奇跡。

    第七遍,第八遍,第九遍。那個黃昏,十一歲的唐蘅守在座機(jī)旁邊,人生第一次感到無助,他無助地想,爸爸,你接電話吧,求你了。

    無人接聽。

    一個小時后,他們接到另一通電話。交警大隊(duì)的人宣布,他爸出車禍了。

    第62章

    咱們是不是要紅了

    唐蘅在大街上站了一會兒,待呼吸平緩了,走進(jìn)一家KFC。他記得自己小時候很喜歡吃這東西,當(dāng)時KFC不像現(xiàn)在這樣普及,哪怕對于一個大學(xué)老師來說,價(jià)格也不算便宜。

    但是他爸很慣著他,幾乎每周都帶他吃一次。他爸去世的頭幾年,每逢冥壽,付麗玲會特地在家煮一碗陽春面,母子兩人分著吃了,當(dāng)是為他爸過生日。后來時間久了,付麗玲不再煮面,KFC也變得隨處可見,唐蘅便在父親生日時獨(dú)自吃一頓KFC。

    是因?yàn)楦赣H的原因才出國么?也許有一部分吧。他總記得那年父親得知自己能去巴黎訪學(xué)之后,曾神采飛揚(yáng)地對他說:“蘅蘅,爸爸要去一個很漂亮的地方了�!�

    后來,他不知道父親去的地方究竟漂不漂亮。

    唐蘅吃掉鱈魚堡,把剩下的半杯冰可樂丟進(jìn)垃圾桶,起身走出KFC。中午時街上人來人往,秋日的陽光明亮極了,他看見很多剛剛下課的高中生,三五成群,嬉笑過街。

    城市像一張過曝的相片,武漢很少這樣秋高氣爽。

    唐蘅去了“長愛”。

    這個時間是沒有客人的,老板阿布坐在吧臺上,手邊一瓶威士忌,正在自斟自酌。

    “喲,”阿布沖唐蘅挑挑眉毛,“怎么,又要來資助我生意��?”

    唐蘅搖頭,在吧臺坐下:“閑著無聊。”

    “無聊追妹妹去啊�!�

    “阿布,”唐蘅看著他,“你有沒有疑惑過一個問題?”

    “啥?”

    “如果我是追一個女孩兒……為什么給男生免費(fèi)?”

    阿布愣了愣,放下酒杯:“是這么回事啊�!�

    “嗯�!�

    “我還真沒反應(yīng)過來……操,你這也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

    “妹妹啊,”阿布抿一口酒,“沒準(zhǔn)以后你成大明星了,小姑娘肯定都喜歡你這款,靠,那不是投懷送抱的。”

    唐蘅無奈搖頭:“你想太多了�!�

    “我想多了?”阿布笑了笑,“你不知道,昨晚你上臺唱歌的時候,‘靈籟’的經(jīng)紀(jì)人也在。后來她跟我打聽你呢。”

    “‘靈籟’?”唐蘅一愣,“北京那個?”

    “對,那姑娘是我大學(xué)同學(xué)。”

    “她打聽我什么?”

    “基本情況唄,在哪上學(xué),有沒有樂隊(duì),唱歌幾年了……”阿布將瓶底的酒盡數(shù)倒進(jìn)杯中,忽然很認(rèn)真地說,“小唐啊,這是個機(jī)會,抓緊了�!�

    唐蘅問:“做藝人的機(jī)會?”

    “我知道你家條件好,不稀罕錢,但是我這么說吧,這些年我在洪山區(qū)混,見過太多學(xué)生樂隊(duì)了,好一點(diǎn)的呢,畢業(yè)不解散,雖然各自工作了,但還時不時聚起來演出幾場。絕大多數(shù),都是畢業(yè)就拜拜了,什么也剩不下。”

    唐蘅看他一眼,并不說話。阿布繼續(xù)喋喋道:“你就不想留下點(diǎn)什么?就算你以后也不玩樂隊(duì)了,但是至少,做張專輯,留個紀(jì)念,不是挺好的?”

    “我們自己也可以做專輯�!�

    “那不一樣呀,小唐,”阿布拍拍唐蘅的肩膀,“有些機(jī)會,過了就沒有了。”

    他說完便醉醺醺地起身上樓,只留一句帶著酒氣的“你自己玩”。

    唐蘅獨(dú)自坐了一會兒,拿起手機(jī),看見大伯的未接來電。他忽然覺得自己也沒資格要求李月馳不調(diào)靜音,因?yàn)樗謾C(jī)的設(shè)置一直是靜音振動——可是李月馳,李月馳也沒有給他打電話啊。

    四個小時了。

    唐蘅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又拿出手機(jī),給蔣亞打電話。

    “你在哪?”唐蘅說,“來‘長愛’吧。”

    “這他媽才幾點(diǎn)啊兒子�!�

    “趕緊滾過來�!�

    “得嘞�!�

    沒一會兒蔣亞就到了,眼睛還是半瞇著的,顯然剛睡醒:“就這么想我啊?”

    “我問你一件事,”唐蘅偏過臉不看他,“你平時都怎么……哄女朋友?”

    “�。俊笔Y亞一驚,“怎么,你又喜歡女的了?”

    “……算了�!�

    “算什么算,到底啥情況?”

    “我去問安蕓�!�

    “干嘛你瞧不起我洪山小馬達(dá)?”

    “我和李月馳吵架了。”

    “操,”蔣亞搓搓臉,“這你可問對人了�!�

    唐蘅瞥他一眼,推給他兩聽雪碧:“你說吧�!�

    “哄人么,首先是端正態(tài)度,就是積極認(rèn)錯,你懂吧?無論到底是不是你的錯——”

    “不是我的錯�!�

    “喲。”

    “昨天那個師大的女孩兒,”唐蘅冷冷道,“是他前女友�!�

    蔣亞:“……”

    “我出去買煙的時候那女孩兒來找我,倒也沒說什么,今天李月馳知道這事了�!�

    “他媽的,”蔣亞咬牙切齒,“也就是說我不能泡她了?”

    “你能不能抓重點(diǎn)?”

    “嗨,”蔣亞摟過唐蘅的肩膀,“沒想到你們倆男的搞起對象,也躲不開這些破事……那他氣什么呢?氣你見他前女友?”

    “我不知道,”唐蘅頓了頓,強(qiáng)調(diào)道,“而且他也沒告訴我他談過女朋友�!�

    “你問過嗎?”

    “沒�!�

    “那不就得了,”蔣亞嘆氣,“都是男人,這有什么不懂的,誰給自己沒事找事啊�!�

    唐蘅低頭盯著黑色大理石吧臺,輕聲說:“不是沒事找事的問題�!�

    “那是什么?”

    “我對他是認(rèn)真的�!�

    “你能不能大點(diǎn)聲,”蔣亞湊過來,“我沒聽清�!�

    “我說,我對他——是認(rèn)真的�!�

    唐蘅話音剛落,蔣亞忽然“嘿”了一聲,舉起手機(jī)高喊道:“李月馳!你聽見了嗎!他對你是認(rèn)真的!”

    唐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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