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太監(jiān)總領(lǐng)回道:“圣上放心,奴才都妥帖收著。”
永熙帝定定看著他:“朕,信得過你�!�
太監(jiān)總領(lǐng)忙跪下:“奴才誓死忠于圣上�!�
永熙帝呼哧喘著氣緩了會,又道:“你,激靈些……一旦朕到了那日……即刻通知右相,召集文武百官……入宮,宣遺詔!”
太監(jiān)總領(lǐng)磕頭,慎重應下。
永熙帝疲憊的閉了眼。他恨吶,蒼天給他的時間太短,給皇太孫的時間太短,假如能再給他多留五年光景,不,哪怕是兩年,也足夠他替太孫掃清些障礙,多拉些籌碼。
也是當年痛失太子令他數(shù)年沒緩過這失子之痛,否則,若能早早謀劃,皇太孫如今的處境也不至于這般艱難。
到底是籌碼太少了。
永熙帝又在心里仔細盤算了皇太孫的籌碼,能堪大用的太少,以前還有右相和吳家極力頂著,如今吳家存了額外心思,只怕皇太孫要出現(xiàn)頹勢之相。
胸口發(fā)悶,又有了幾分咳意,被他強壓了下去。
永熙帝睜開眼,渾濁的目光帶了幾分犀利:“宋家那,如何了?”
太監(jiān)總領(lǐng)忙道:“宋家年后就忙著與梁家結(jié)親,如今六禮中就差最后一禮,迎親禮了�!�
永熙帝總算緩了臉色。
當年那已故的宋老太師已是權(quán)傾朝野的老臣,卻唯獨對他這個不得勢的皇子另眼相待,做了他的授業(yè)恩師不提,更是于當年慘烈的奪嫡之爭替他竭盡全力的謀劃,最終讓他一路攀上了帝王大位。所以對于宋家,他是有幾分感念的,亦有幾分信任的,否則兩江總督這般要職他也不會交到宋家人手里。
可惜那宋制憲似乎只做純臣,對于朝堂黨派之爭從不摻和半分。永熙帝嘆氣,若他還能活個三五年還還說,可如今他大限將至,他想要的就不是純臣了。
他想要那宋制憲義無反顧的倒向皇太孫一黨,亦如當年宋老太師追隨他一般,不遺余力的助皇太孫一臂之力。
“傳,右相進宮�!�
想要宋制憲沒有顧忌的倒戈皇太孫,那么就要右相放下芥蒂,由右相去說服再好不過。
巫訓義得了進宮的旨意后,往他府上南院的方向看了眼,然后穿好官服入宮覲見。
南院曾住的,是他已故的獨子。
他大概猜到當今圣上為何召他覲見。
其實早在之前他已想過,依著皇太孫如今的處境,少不得會有這么一出的。
兩江地區(qū)極為富庶,每年為朝廷提供的財政賦稅,就能填補國庫三分之一的空虛。而且每年科舉上榜一半以上的人才,皆來自這個兩江地區(qū)。
這倒也罷了。兩江三省的光精兵就有二十余萬,一旦發(fā)動緊急兵事,作為兩江總督宋毅可以事后上奏,先行直接調(diào)動三省兵力參戰(zhàn)。
這般的助力,當今圣上焉能放過?
右相心里復雜難言。雖說他亦知道當年的事另有隱情,可到底還是有些意難平……
罷了。他嘆氣�;侍珜O的處境艱難,他又焉能為了一己之私害了他?何況,若將來左相扶持九皇子登基,別提皇太孫沒了活路,作為皇太孫的娘舅家,他們巫家滿門怕也是要血流成河了。
宋毅接到當今圣上密信的時候,面色有幾分沉凝。
當今圣上竟讓他不日啟程入京,明面說是讓他入京述職,可歸根究底是何故,他心里已然有幾分猜測。
當今圣上怕是大限將至了。
此行應是欲讓他站隊,給皇太孫添籌碼。
宋毅當下就有幾分遲疑。
他坐在案前反復思量了許久,然后方將密信遞給福祿,卻未下令燒掉,反倒令福祿將此信妥善保管。
起了身,宋毅往廳外走去,沉聲道:“備馬,去綠營�!奔热皇ド显仕麕刖�,那他依命行事便是。至于其他的……且待看罷。
這夜,宋毅與蘇傾溫存完后,抱著她喘息平復的時候,說了他兩日后要入京的事。
蘇傾正想著如何開口說要吃些避子湯的事,便是少吃些也好。雖說她如今這身子怕是有些壞了,難以受孕,可凡事都有個萬一,她著實怕她一個不幸就中了招。
正這般琢磨的如何開口,冷不丁聽他提及要入京的事,不由就愣住了。
宋毅撫著她濡濕的鬢角,低聲道:“時間太緊,納你入府的事怕是趕不及了。待爺從京城歸來后吧,到時候風風光的給你辦一場。”
遲遲沒聽到懷里人的應聲,宋毅忍不住低頭看她:“怎么了?”
蘇傾回了神。
“沒什么,就是在想著也不知大人什么時候回來。”
聞言,宋毅就笑了起來:“放心,爺會盡量早點趕回來�!闭f著忍不住低頭去尋她的唇,呢喃道:“可還有力氣?”
蘇傾眉睫微顫,然后就伸了纖細的胳膊,輕輕攬了了他后頸,闔了眸開始回應他。
宋毅喉結(jié)一動,難以自抑。
下一刻翻身而上,在她清淺的喘息聲中,與她交頸纏綿,共赴良宵……
☆、書信來
二月初八這日,
兩江總督宋毅親率一千精兵上了艦船,奉詔入京。
直待底尖上闊首尾高昂的五艘艦船駛?cè)肫浇樱?br />
逐漸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碼頭上的眾官員方站直了身,開始交頭接耳的小聲議論開來。
“不知道啊……”
“京中怕是朝局復雜……”
“不知會不會波及……”
“聽說是當今……”
“噤聲,
噤聲……”
梁知府聽得他們妄自議論,不由皺了眉。
輕咳了聲,他面容嚴肅道:“諸位莫要妄自揣測,
一切待督憲大人歸來再說。在此期間望諸位恪盡職守,躬勤政事,若誰敢疏忽懈怠,本官定不饒他。”
眾官員忙斂容肅穆應是。
回衙署的時候,梁知府是有幾分心神不寧的,
因為他在擔憂他的長子梁簡文。
雖說是他求了督憲大人一番,
請求督憲大人此行入京也帶上簡文一道,
可畢竟如今京城正值多事之秋,簡文于此時踏入這兇險之地,他這做父親的心里又如何能安穩(wěn)了?
梁知府嘆氣,
也是簡文時運不濟,科考趕上了這檔口……雖都傳言當今圣體違和,
可既然朝堂沒有正式下詔令取消此屆正科,
那么簡文就要入京趕考。
否則錯過了這屆正科,他們簡文豈不是還要再等三年?而三年,足夠一個新任官員在官場上稍稍的立足腳跟了。
況且,
有督憲大人照看著幾分,左右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梁知府心下微定。
皇宮玉瀾殿。
九皇子正在陪著他母妃用膳,猛地聽得他府上幕僚來報那兩江總督宋毅,帶了一千披甲執(zhí)銳的精兵走水路入京都,不日將踏入皇城,不由大變了臉色。
“他是……奉詔入京?”奉詔入京四字,九皇子扭曲著臉說的咬牙切齒。
那幕僚打了個冷顫,忙小聲說了句是。
九皇子就發(fā)怒的猛地掀翻了一桌子菜,喉嚨里發(fā)出憤怒的低吼:“憑什么?本皇子哪里比不上那姒昭!”父皇憑什么認為那姒昭就比他適合做皇位!大淵朝的皇位從來都是能者上,父皇又憑什么這般有失偏頗!
玉貴妃聽得那宋毅只帶了一千精兵入京,倒是沒覺得是什么威脅,便建議道:“皇兒不必憂慮,左右不過一千個兵罷了,怕什么。他識趣些還好,若敢不長眼的壞咱的事,吳提督的兩萬兵馬就能將他砍成肉醬�;蕛耗恪庇褓F妃后頭的話消弭于九皇子吃人的目光中。
九皇子收了目光,死命壓著胸口的暴虐。若剛說話的不是他母妃,他怕真能去撕了她那張嘴。
一千精兵的確擋不住兩萬兵馬的攻勢,卻也足夠護著宋制憲活著逃出京都了。等那宋制憲回了兩江……呵,兩江三省光精兵就二十余萬,都是吃素的不成?
提這昏招的,是怕他死的不夠慘罷。
九皇子臉色陰沉的在殿里焦躁的踱著步。
這就是他父皇的依仗,為那太孫鋪路的最重要的一步棋。
那宋制憲……可真要投了皇太孫一黨?
他不由想起之前父皇召右相進宮密探一事。
九皇子臉色愈發(fā)難看起來。若是他們二人解開了當年的芥蒂,那他這么多年的謀劃,只怕真要功虧一簣了。
他,不甘心。
九皇子心下一狠,他必須要趕在父皇拉攏人之前,將那宋制憲拉入他的陣營中。
招手叫過那幕僚,九皇子在他耳旁迅速低語了番,那幕僚點頭,然后趕緊去照辦。
深夜,督府內(nèi)兩個巡邏的護院在路過一偏院時,其中一個護院似乎沒注意腳下,身子一晃打了好一個趔趄。
旁邊的護院不由取笑了他兩聲,然后提醒他再得注意著些腳下。
那護院站直了身,笑著說了聲知道了。若無其事的整了整袖口,便與一道執(zhí)勤的護院繼續(xù)前行。
此行入京,他們督憲大人一并將福祿給帶了同去,府里的一干事物由張管事代管。
張管事也算福祿一手帶出來的,素日做事甚是穩(wěn)妥,府里的事物交予他,也大抵放心些。
在他們大人不在府上的這期間,每日里他除了要嚴加看管著督府上下不出亂子,還要早上晚邊都遣人去宋府走一趟,確保宋府那邊也一切安好。
張管事自知其間責任重大,看管兩府事物自然愈發(fā)謹慎小心。除了宋府那廂他實在抽不開身,沒法親力親為外,督府里從前廳到后院,由賬房到膳房,每日都至少親自過問查看一遍,以確保萬無一失。
這日清早,張管事照常遣了個護院去宋府查看。
那護院恭謹應了聲,匆匆而去。
宋府壽春廳。
寶珠正嘟著嘴向老太太埋怨著,她大哥帶著梁簡文去了京城,卻不肯帶她去。反復叨嘮著她長這么大還沒去過京城,這般難得有了這么個機會,卻將她給撂一邊去了,大哥不疼她了這之類的話。
老太太聽得耳朵都疼。腦袋也嗡嗡的,便朝著旁邊使了個眼色。
冬雪領(lǐng)會,便小聲在寶珠小姐耳畔低語了一番,然后寶珠面上就浮出了些嗔意,身子一擰就回了里屋繡鴛鴦去了。
老太太總算覺得耳邊清凈了些。
王婆子進了屋,仔細的將她打探來的消息說與老太太聽。
聽得督府里那丫頭早一個月前就被停了藥,老太太眼皮一跳,繼而又耷拉下來。除夕夜他那廂不聲響的鬧了那一出,她那時就猜得大概是這番緣故。
見老太太面上帶了些沉郁,王婆子又忙道:“老太太莫要擔憂,奴婢特意尋了那給她坐診的大夫問了,大夫見奴婢是宋府上的人,便沒隱瞞,一兜腦的將那賤蹄子的事都說了出來。那大夫說了,那蹄子這輩子注定是……”王婆子余光掃了下周圍,方愈發(fā)小聲道:“絕嗣了。”
老太太面上神色一頓,繼而嘆道:“可惜了�!�
王婆子不贊同道:“老太太這說就說岔了,若不是那賤蹄子專勾大爺去她那,她能用藥用的那般頻繁?說到底,還不是她自作自受。”
老太太不置可否。
王婆子看著老太太神色,試探的建議道:“那蹄子暗下使著壞,挑撥著老太太和大爺?shù)哪缸忧榉�,可要奴婢前去教訓幾番?�?br />
老太太遲疑了會,便搖搖頭道:“罷了,左右她日后也鬧不出什么風浪的。你們大爺這檔口正稀罕著呢,我這急巴巴的去杵他的眼珠子干嘛?平白的讓他又與我生分了些�!�
王婆子一想便明了其中關(guān)鍵。一個注定沒有子嗣的奴婢,便是再受寵又如何?待過兩年大爺倦了她的顏色,一個無子無寵的奴婢,結(jié)局又能好到哪里去?到時候還不是任人揉圓捏扁?
“還是老太太想的周全�!蓖跗抛诱嫘膶嵰獾目滟澋�。
正在這時,府里的林管家匆匆而來,說是大爺來信了。
老太太面上一振,趕忙坐直了身子:“快點拿過來給我看看。”
外頭候著的護院聽聞,趕緊垂著頭進來,雙手遞上了書信。
老太太拆開來看,的確是她大兒的筆跡。
那護院回督府后,張管事見他回來,忙問他為何今日延遲了兩刻鐘,可是宋府上有何異狀。
護院回道并未異狀,只是老太太拉著他多問了些督府上的一些事,這方遲了些。
張管事本想問他老太太都問了哪些事,話到嘴邊時忽的想起后院里頭的那位,頓時恍然大悟。
想起督府后院那位,張管事神色一緊。福祿管家離去前可是千叮嚀萬囑咐的呢,他這廂可得千萬將人給盯仔細了。
蘇傾有些焦灼。
她以為那宋毅走了,他身邊的眼睛福祿也走了,府上對她的管控就會松懈些了,卻沒成想這新上任的張管事,看她看的比那宋毅在府上時還要嚴密。
這都足足七八日了,她若再尋不到出府的機會,只怕那宋毅就快要回府了。
午膳吃過之后,蘇傾獨自坐在案前反復思量,正在此時,下人來報那月娥姨娘來了。
那月娥近些個月來會隔上幾日便到她這里來坐會,此刻聽聞她過來,蘇傾也沒太在意。
月娥在她身旁坐下,兀自倒了杯茶喝下,雙手卻有些抖。
蘇傾便有些狐疑了。
月娥沒有說話,只低著頭煞白著一張俏臉。
蘇傾看了她一眼,然后讓房里的下人去外間候著。
里間的門一帶上,月娥迅速抬了頭,盯著蘇傾飛快蠕動著那兩片失了血色的唇瓣。
聲音極快又顫又極低,猶如氣音,可蘇傾卻聽清了。
蘇傾就迅速變了臉色。她目光謹慎的盯著那月娥,神色滿是戒備。
“你再敢胡說,我讓人將你打出去。”蘇傾低聲叱道。
月娥卻反而伸手向前猛地抓住她胳膊:“你別不承認,我早看出來了!你放心,我不告密,只要你帶上我……你放心,我保證不拖你后腿,反而還會幫你的�!�
蘇傾抬手用力掰開她的手,然后臉朝著屋外,就要張口喊人。
月娥臉色一白,忙起身去捂她的嘴。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會死的,大人會將我千刀萬剮的……我要是沒了活路,你也休想逃出去!”月娥猶驚猶恐,聲音發(fā)著顫,似乎想哭卻又極力壓制。
蘇傾頓了下,然后指指她的手,示意她放開。
月娥顫聲道:“那你別叫人�!�
蘇傾點點頭。
月娥試探的松開手,見她果真沒叫,這方又顫著身子坐回了原處。
蘇傾目光緊盯著她,無聲催促著她將話給說明白。
月娥也知道到了這份上便是瞞著也毫無意義,更何況若想讓她助她逃出去,首先便得取得她信任。
緩了口氣,月娥咬了咬牙,向蘇傾坦白道:“其實我還有另外一重身份,是……九殿下的間人�!�
蘇傾沒什么反應,靜待她繼續(xù)往下說。
起了話頭,月娥似也放開了,飛快吐露道:“誰都不知道此廂,別說大人了,就連左相也不知。這三年來九殿下從未聯(lián)絡我,我還當自己已然是枚廢棋……直到前兩日府上的另一位間人聯(lián)絡了我�!�
月娥猛地抬頭看向蘇傾,臉色愈發(fā)慘白:“今日清早,那間人護送著宋府上的寶珠小姐上了船,是九殿下將人帶走了……那間人為了拖延時間從而遲些被發(fā)現(xiàn),在將人送走后,就又回來了……他,跑不掉了。最遲今個晚上,張管事就能發(fā)現(xiàn)不對……即便他不咬出我,可早晚都能查到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