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衙役喘口氣,方接著道:“去問過了�?啥綉棿笕水敃r并未在府上,督府上又沒有管事的,所以屬下就一直在那等了半個多時辰,直待督憲大人身邊的福爺回了府……”
主簿忙道:“那他如何說?”
衙役苦著臉:“福爺問屬下,那賣身契上的立賣字人是誰?屬下便道是宋府老太太名諱。然后福爺就說,既然是老太太的人,那么就跟督憲大人無干了……屬下便也只能回來了。總不能再去宋府問老太太罷?”
主簿沉吟思索,這消息就頗有些耐人尋味了。
越想此事越有玄機。
主簿后背也隱約冒了層虛汗,心里暗暗慶幸。還好他出于謹慎令人多去問了嘴,否則這要冒冒然的將事給辦了,指不定此事就得讓他給辦岔了。
在等了一個多時辰后,在蘇傾的望眼欲穿中,終于等來了前來通報的衙役。
“這位姑娘,讓您這廂先回去罷,主簿說了,讓您待個三五日的功夫,再過來。”
“三五日?”蘇傾懷疑的看著他:“消檔子需這么久?”
衙役不悅道:“您當消檔子容易吶?三五日已算快的了�!�
蘇傾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若是他早就知道消檔子時間久,又何必讓她進來等?何不一開始就讓她回去等個三五日再過來?
“那……”蘇傾呼了口氣,然后看向他:“那么敢問大人,我可否將賣身契取回?”
衙役怔了下后,卻是橫眉倒豎,頗有些色厲內荏的叱喝道:“你休得在這無理取鬧!此乃官府重地,豈容爾等在此撒野,速速離去!”語罷,不由分說的將她推出了官府大門,然后重重的將大門闔上。
蘇傾踉蹌的倒在府衙前的石獅子旁。
扶著石獅子她勉強起身,然后死死盯著那兩扇緊閉的朱色大門,氣得渾身發(fā)抖。
這些個狗官!
如此昧著良心欺她一介無倚孤女,還談什么戒石碑,還妄談什么公與廉?索性就砸了那十六字的戒石碑,另起金碑銀碑,分別刻上‘民脂民膏易刮’‘下民賤民易虐’十二字罷!
扶著石獅子站了好一會,蘇傾方勉強壓住了內心激涌的怒意,勉強止住了想要不管不顧大鬧府衙的心思。
最后看了眼威武莊嚴的府衙大門,蘇傾咬著牙握著拳,強逼自己轉身離開。
她不能鬧,因為她不能把命丟在這。
她要留著命回家,回到那個自由,平等,公平,公正的國度。
便是死,她也要死在通往回家的路上。
在西市,依舊花了五文錢租了輛牛車,依舊是上次那個車把式,畢竟之前打過一次交道,坐他的車她還算放心。
牛車晃晃悠悠,載著她朝著柳家村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蘇傾抱著包袱望著道路兩旁的風景出神,車把式見她談興不濃,又顧慮是個姑娘家,自然也不會主動搭話。
到了柳家村,蘇傾下了車,謝過之后就轉身徑直往河的方向而去。
這個時辰,村里難免有村民山上干活或出來閑逛的,因為蘇傾當初也在村里待過些時日,有些村民就認出了她。
有跟她打招呼的,她就笑笑,也有不認識她的向旁人打聽的,她見了也笑笑�?伤琅f腳步不停,目的地直指村里的那條河。
終于,到了。
蘇傾差點喜極而泣。
打開包袱,掏出里面一直妥帖珍藏的項鏈,蘇傾握在手中,像上次般虔誠的拜了各路神佛。
沒有哪一刻她像這般希望這條河有靈,有河神,能聽得見她的祈求,她的禱告,然后念她一片虔誠,將她重新送回屬于她的世界。
睜開眼時,蘇傾目光無比堅定,握著項鏈毫不遲疑的踏入河中。心里一個勁的在念,一定能回去,這次一定能回去……
第36章
克星罷
“喝。”一聲冷笑猝不及防的從岸邊傳來。
蘇傾猛地一個激靈,
后背汗毛倒豎。
“爺還當你有多大能耐了,卻原來是特意過來尋死來著�!�
岸邊人漫不經心的說著,
可任誰都能聽出其中壓抑的冷和怒。
河中漱廣,
南北徑的水流如熔錫一般流著。蘇傾站在河水里,仿佛是不堪河中水流的沖擊,
身體前后搖晃了下。之后便如傻了般就那般直愣愣站著,沒有反應更沒有回頭。
“怎么,尋死還得特意挑個地?就認準這了?”
岸邊人依舊冷笑著,
可蘇傾也依舊沒有回頭,饒是對此廂聲音再熟耳不過,饒是她知道此刻岸邊站的是誰。
蘇傾放眼看向前方緩緩流淌的河水……那里是她回家的通道。
宋毅在岸上冷眼瞧她不為所動的模樣,正欲再開口呵斥,卻猛地見她下一刻竟雙手捂了耳,
之后就魔怔了般不管不顧往那河中央沖。
“你再敢給爺朝里走一步試試!”宋毅怒急,
他還沒料到那廂還真敢尋死。簡直愚不可及!
蘇傾捂著耳朵權當自己聽不見這入耳魔音,
義無反顧的直往里沖。
宋毅臉上的黑氣猶如實質。
抽出馬鞭,他沉著臉幾步踏入河中,然后揚起馬鞭,
沖著死命往河心里趟的女人而去。
皮質的馬鞭卷起她的腰身,不由分說的就將她整個人往岸邊拖。
蘇傾掙扎著向前,
卻抵不過腰間的力度,
只能回頭用盡力氣握住那皮鞭,望向宋毅的方向幾欲落淚。
===樊籠
第18節(jié)===
“宋大人,求求您就放過我吧……”
宋毅一個用力拉扯,
盯視著她冷笑:“放你去死?真要死就死遠些,別特意死在爺跟前。”
“沒有,沒有,我沒有尋死……”
蘇傾拼命的解釋,可宋毅卻壓根不信她一個字,任她如何掙扎身上禁錮,他亦渾然不顧,手拽著馬鞭幾個用力便狠狠將她從河中央拽到了跟前。
然后就一把抓住她纖瘦的胳膊,不由分說的將她拖上了岸。
岸邊候著的福祿趕緊抖開外氅給他們爺披上,然后便轉身小步跑去不遠處的林子那牽馬。
蘇傾踉蹌的被他給拽上了岸。
此刻岸上的涼風一吹,蘇傾便渾身打了個寒顫,不過這沁涼的寒意倒是令她此刻頭腦清醒了些。
她知道此刻在他跟前,她便是再掙扎也是徒勞無功,索性也不做蚍蜉撼樹的蠢事,任由著被他拽著遠離了河岸。
在離河岸遠些的地方停住。
宋毅冷冷盯著她,沉怒未消。
“我不下河了……”蘇傾唇瓣蠕動,蒼白著臉色苦笑道:“大人可以先放開我嗎?”她側過臉看看鉗在她胳膊上的手掌,再垂頭看看卷在她腰間的馬鞭。
這一刻,蘇傾都甚至有些懷疑這個男人是不是�?怂纳沸�,否則為何要頻頻阻攔她回家的路?
宋毅冷眼看她。剛才在河中一番掙扎,此刻她渾身衣物皆被打濕,濕漉漉的都黏在身上,勾的身子曲線若隱若現。
皺了眉,他抓過身上披著的外氅,將她從頭到腳兜了起來,嘴里冷笑著:“放了你?放你去死?”
“我沒有!”蘇傾忍不住抬高了聲音:“我只是……”可堪堪說過‘我只是’三個字后,她便怔了住,然后就頹然的垂了頭。
“你只是什么?”宋毅見她此刻萎靡不振猶如霜打的茄子模樣,當她被說中無言狡辯,頓時心里反而騰起幾些怒意。
他很難不去懷疑,她這廂之所以尋死,是因為被他強行占了身子的緣故。
有幾個瞬間,他真恨不得能就此成全了她!
“我就是想在河里站一會……”蘇傾囁嚅著,可這解釋聽著卻顯得那般蒼白無力。
宋毅冷笑不語。卻移開了眼不再看她,胸口劇烈起伏,似在強壓胸間怒意。
這時福祿牽馬過來。
宋毅手握馬鞭剛欲使力將她拽過,蘇傾見他似乎想將她拽上馬去,這熟悉的一幕讓她感覺好像回到了原點,頓時臉色慘白驚嚇的連連后退幾步。
宋毅冷眼掃過她。
“我不回去!”蘇傾驚叫了聲。見那宋毅臉色愈發(fā)沉凝,頓時反應過來,強自按下慌亂的心神,放緩了聲音解釋道:“大人,如今我已經不是宋府的奴婢……便不好再麻煩大人了。大人將我放這就可,稍會我自會想辦法回府城�!�
宋毅只盯視著她,一言不發(fā)。
蘇傾這會方發(fā)現身上披著的外氅,也趕緊脫下,朝著他的方向遞過去:“我這邊有換洗的衣物的,就不勞煩大人了�!�
福祿忙背過身去。
宋毅迅速在她身上掃過,冷眸隱有怒意。
朝著岸邊放著的那粗布包袱看了眼,宋毅劈手奪過外氅,盯著她冷笑聲:“爺倒要看看,你能這般硬氣幾日�!闭Z罷,一抖手里馬鞭解開對她的禁錮,而后踩蹬上馬。
只是臨去前,卻冷聲給了她個命令——打今個起,不得再靠近此河半步。
蘇傾唯恐他再起意將她捉回去,饒是心里百般想法,嘴里自然是應得及時。
待他終于離開了她的視線,蘇傾長長松了口氣。
轉眼一看,福祿這人怎么還在?
蘇傾詫異的問他:“你……不走?”
背對著她的福祿內心呵呵兩聲。
蘇傾便有些明白了,也就不再多問了。
又是幾陣涼風吹來,濕漉漉的衣服冰涼涼的貼服在她身上,冷的她一陣哆嗦。
轉過身慢慢的朝著岸邊的包袱處走去,好在里面還有些換洗的衣物,否則這二月的冷風非得將她吹病了不可。
福祿這會朝著離岸的方向走遠了些。
蘇傾看著他遠去的身影,換衣物的動作一頓。她迅速的看向河的方向,腦中反復的閃著幾個念頭。
最終全都被她按壓了下。
罷了,左右今個這河瞧起來亦沒什么動靜,她且不急于這一時,沒必要上桿子去挑釁那人的權威。
再謀來日罷。
畢竟他那廂總不會時刻盯著她罷?蘇傾完全不信。怎么可能呢,她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或朝廷要犯,他總盯她有個什么勁?
大概待些個日子,他失了興致,也就沒興趣再盯著她這廂了罷。
這般想想,她心里也松快了些。
待她換好衣物,福祿便牽了另外一匹馬過來,請她上馬。
“不必了�!碧K傾忙拒絕道:“我自有法子回去的,就不勞煩您了�!�
福祿不為所動,依舊是請她上馬的手勢。
瞧他架勢,蘇傾便知定是那人吩咐,知道反抗不得,便也只能依言照做。只是臨上馬前,她遲疑問了句:“可是送我去蘇州府?”
福祿聞言,自然明白她心中顧慮,她那廂怕是他會接她去督府罷。
“自然是去蘇州府�!备5摰�。心中卻覺得有些可笑,別的女子擠破了頭的都想入那督府后院,唯獨這小小婢女,對此避如蛇蝎,這不知道的,還當他們家爺是什么樣腦滿肥腸粗鄙丑陋的腌臜人物呢。也不知她這般自視甚高是憑的什么底氣。
蘇傾踩蹬上馬,握好韁繩。
福祿狐疑的看她:“荷香姑娘可是學過馬術?”剛才上馬竟然沒有他相扶。
蘇傾愣了下,然后解釋道:“并無。只是先前見過你們大人如何上馬,便就記下了�!�
你們大人……福祿牽馬走在前面,心里琢磨著這四個字。
兩人再一路無話。
待終于到了蘇州府城,蘇傾便早早的下了馬告辭,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朝著與督府相反的反向疾步離開。
福祿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身影搖了搖頭。這荷香姑娘大概是個傻的吧,真以為逃得遠些就沒人能找著她了?她也不想想,這里不僅是兩江三省的地界,更是蘇州府城啊。
蘇州府城是制憲大人的老家,總督衙門更是設于此。
這一夜,蘇傾是找了個小客棧住下。選了個不上不下的中等房,一晚上的房費是十文。
蘇傾便算了算她現在手里頭的貼己,林林總總算下來,如今手里頭不過八兩紋銀。
若是按亦目前住客棧的消費來算,加上一日三餐的花費,便是省之再省,一個月下來少說也是一兩半的銀子。
這般算來,不到半年光景,她這廂就要山窮水盡了。
蘇傾想,半年之內,她可是能找到契機回去?
怎么想,也覺得這事上實在不好說。
躺在客棧的床板上,蘇傾琢磨了很長時間,覺得若實在不行的話,還是要想方設法謀生的。
一連五日,蘇傾都沒怎么出門,除了一日三餐不得不外出買些回來,其他時間她就窩在客棧里數著日子。
那官府衙門不是說三五日的時間就能辦好她的消檔手續(xù)嗎?她倒是要看看,這次他們還要拿什么借口來搪塞她。
于是在第六日的時候,蘇傾一大清早就站到了府衙門前,請衙役進去通秉,今個她依言過來取她的良籍。
守門的還是之前那個衙役。
“你在這等著。”那衙役甕聲甕氣的說完,接著轉身進了大門,行走間步伐略有些僵硬。
蘇傾覺得剛那衙役看她的目光似有些不太自然,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
主簿聽那叫荷香的奴婢又來了,不由有些頭痛。
“這樣�!敝鞑敬妨舜纺X門,煩躁的連嘆了好幾聲氣:“你就去跟她說,我有事不在,讓她過個三五日再來�!�
衙役便甕聲應了。轉身要走。
“對了,這回可得注意些分寸�!�
衙役聽到主簿的囑咐,不由得伸手朝后背探了下,接著又齜牙咧嘴的收回了手。
如何敢不注意分寸?這二十大板的教訓,他可是記得牢牢地。
第37章
相逼迫
“還待三五日?”蘇傾切齒冷笑,
清凌凌的眸子此刻隱約冒著火光。
那衙役閃躲著她的目光,只甕聲咬死,
主簿大人不在衙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