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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樊籠

    第58節(jié)===

    江夏城其他季節(jié)都好說,唯獨這冬日,那種潮濕的冷與寒簡直能透人骨子里。尤其是室內(nèi)愈發(fā)的陰寒,與其躲在室內(nèi)躲避風(fēng)寒,倒不如在室外跑跑跳跳來的痛快。好歹外頭還有那日頭高高照著,便是溫度低些,可聊勝于無。

    蘇傾忍了幾日終于受不住了,狠狠心花了大價錢請了些泥瓦匠,過來給她南面廂房設(shè)了土炕。

    好在江夏城里有不少從北地來的客商,有些身家的大都在這里購置了宅子,怕也是過不得這里的冬,不少人也是搬照北地土炕的樣式依葫蘆畫瓢的設(shè)了炕。正因為有市場,所以泥瓦匠里也有學(xué)會了這門手藝的,這也是蘇傾極為慶幸的,否則豈不是要她自個瞎搗鼓去。

    有了土炕,蘇傾不拉活的時候就趕著牛車到后山去拉柴火去,然后每日里將土炕燒的又暖又熱,鋪上被褥往暖炕上一趟,那暖意融融的感覺簡直令人舒服的喟嘆,恨不得一日都不起身下地方好。

    旬休日的時候,蘇傾照舊是去拉活,順便也會從市肆里買上接下來十日光景左右的家用品,這樣的話,其他日子便就不用再出門了。

    這日白天下了場小雪,夜里便有些冷了。

    蘇傾將暖炕燒的極熱乎,燙了腳剛擦干要上炕的間隙,突的聽聞門外猛地一陣劇烈的拍門聲。

    第87章

    京中事

    蘇傾披了厚棉襖子出來,

    手里的短劍暗暗攥緊,并未開門,

    只站在院中對著大門方向謹(jǐn)慎的問道:“哪位?”

    “大師,

    我是明宇,南麓書院的學(xué)生,

    就是坐你車常被甩下車的那個,您還記得嗎?”

    門外的少年焦急的說著,蘇傾也聽出來了他的聲音,

    確是那叫明宇的學(xué)子,正猶疑著他這么晚來她這作何,此時門外又響起一道聲音。

    “無我大師,在下乃書院的夫子,深夜打攪實乃冒昧,

    可情況緊急實在是迫不得已……”

    那自稱夫子的人正說著,

    恰在此時旁人好似有人驚呼了聲‘不好了’‘暈過去’,

    那夫子便更急了:“大師,我的學(xué)生突發(fā)重病,實在是等不得了。望大師大發(fā)慈悲,

    趕車?yán)衔覀內(nèi)コ抢锱苌弦换兀駝t若再耽擱下去,

    只怕我這學(xué)生性命堪憂啊�!�

    蘇傾便幾步過去拉開了門栓打開了兩扇門,

    借著月光的銀輝迅速打量一眼來人。門外共站著四人,其中三人是書院的學(xué)生,蘇傾以往也都見過,

    除了那明宇的少年郎外,還有一個常與他一同搭車的少年郎,此刻他們二人正扶著另外一個學(xué)生。瞧著那學(xué)生的確情形不大好,緊閉著雙眼昏昏沉沉似不省人事的模樣。

    另外一人便是剛才出聲的夫子了。四十多歲左右年紀(jì),長須飄飄有些儒雅氣質(zhì),此刻滿臉焦急,見蘇傾出來不由上前一步深深作揖。

    “深夜打攪大師實在唐突,可學(xué)生的病情等不得,偏書院的馬車前些日子又被其他夫子因其他事給征用了去……唉,也是實在沒法子才來叨擾大師�!�

    蘇傾并未即刻應(yīng)下,只是先看了眼那不省人事的學(xué)生,然后又略有憂慮的看了眼通往城內(nèi)的那被殘雪覆蓋的夜路。

    冰天雪地的趕夜路,便是多年趕車的老手怕也要顧忌三分。

    似乎看出蘇傾的猶豫,那夫子急了:“大師,救人如救火��!還請您救救這學(xué)生吧。若您愿意走上這趟,我們愿出五倍,甚至十倍的車錢�!�

    那叫明宇的少年也急急在旁說勸:“是啊大師,您就救救子期吧�!�

    蘇傾略一思忖,道:“罷了,你們讓讓,我趕車出來。不過夜黑路滑,我得趕慢些,你們斷不可催促�!�

    門外人頓時心生驚喜。夫子激動的忙連道幾聲好,同時一疊聲的趕緊讓其他學(xué)子扶著那少年到一側(cè)。

    蘇傾未像走向牛棚,而是先快步至里屋翻了條厚毛毯出來,吹滅了屋里的燭燈后,這方匆匆出來往牛棚方向而去。

    趕了牛車出來,待夫子及幾個學(xué)生都上了車,蘇傾將手里的厚毛毯遞了過去,示意給那病重的少年蓋上。

    夫子感激謝過。

    濟(jì)世堂的大夫頗有醫(yī)德,便是半夜被人喊醒也沒有惱怒,反倒匆匆披了件衣裳就趕緊去堂上診病。

    一番望問切問后,下了定論,這染了風(fēng)寒了。

    開了藥方抓了藥,大夫當(dāng)即令他堂里的學(xué)徒下去趕緊煎了,煎好后讓夫子他們給那病重少年灌下。

    “他這病癥到底拖了有些久了,現(xiàn)今便是有些兇險�!贝蠓蛟嚵嗽囁捏w溫,見少年渾身滾燙,此刻燒的人事不省隱約開始囈語起來,不由皺眉道:“剛灌了藥,若他過了今夜體溫能降下來,那便無礙了。若是降不下來,那可就麻煩了�!�

    夫子臉上有憂色。

    明宇懊惱道:“都怪我,同在一寢舍,竟沒早早發(fā)現(xiàn)他的異樣,若能早些發(fā)現(xiàn)早點帶他過來,也不至于如此�!�

    另外一少年道:“這也怪不得你,沈子期獨來獨往慣了,又孤僻的很,往日里壓根不輕易與咱們搭話,哪個又能發(fā)現(xiàn)他的異狀?”

    明宇還欲再說,夫子出口制止道:“好了不說這些,照顧子期要緊。”

    大夫道:“今夜你們就在我在堂里仔細(xì)守著他罷,一些照顧病人的要則待會與你們細(xì)說,你們千萬仔細(xì)照辦。我就在后頭院里,期間若他有任何不妥之處,千萬來叫醒我�!�

    一行人謝過。

    大夫囑咐完后就離開了。

    蘇傾見狀覺得應(yīng)沒自己什么事了,便要告辭離去。

    夫子叫住了她,懇求她是否能留到天亮,屆時待那少年退了熱再拉著他們一道回去。

    說著,便遞上了一兩碎銀子,道是此間的辛苦錢。

    蘇傾想想便接過,允了他所求。

    臘月初,宮中迎來了喜事,宋貴妃誕下了皇嗣。

    這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位皇子,同樣也是后宮的第一位皇子,名副其實的皇長子。

    后宮的形勢就開始微妙起來。

    自兩月前新皇大封后宮,大吳氏是新皇發(fā)妻,坐中宮主位自然毫無異議,宋氏得益于兄長有從龍之功,被冊封貴妃自也在意料之中,倒是小吳氏竟也被冊封為貴妃,與那宋貴妃同等階位,這就有些出乎人意料了。

    吳家已有一個皇后了,再出一個貴妃……后宮影射前朝,由此不難看出新皇對吳家的偏袒之意了。

    之前后宮瞧來是大小吳氏占了優(yōu)勢,可宋貴妃誕下了皇長子后,這兩方就隱約有些勢均力敵起來。

    前朝的局勢也不是那般明朗的。

    先帝在時,王巫黨爭持續(xù)了數(shù)十年不止,雖說隨著先帝駕崩,新皇登基,看似是王相落敗,巫相占了上風(fēng),可朝堂是卻依舊不是巫相一黨獨領(lǐng)風(fēng)騷。

    縱是新皇有意將那王相削職降罪,可一想到匈奴王庭里那頗受單于寵愛的閼氏,便也只能偃旗息鼓。

    這也是王相的倚靠了。

    他這棵大樹不倒,依靠他的獼猴便不會散,朝堂之上依舊能與巫相有一爭之力。

    而黨爭,除了在國家政令上相爭外,自然還涉及私人間的種種恩怨。

    不過自新皇登基起,這朝堂上除了昔日的王巫兩派之爭外,隱約還出現(xiàn)了游移兩派之外的中立派。

    往日中立派是不成氣候的,可自打那兩江總督宋毅摻活進(jìn)其中后,形勢便大為不同。

    第88章

    聽不得

    紫禁城的臘月滴水成冰,

    寒氣逼人。

    臘八之后下了場大雪,鵝毛般的雪花撲簌簌的直往下落,

    短短一日功夫地上就鋪上了厚厚一層積雪,

    經(jīng)凜冽的寒風(fēng)一掃,四散飛揚直往行人的脖子里鉆。

    皇宮御書房內(nèi),

    彈劾兩江總督宋毅的奏折,亦如這臘月的雪花片一般紛紛飛到了龍案上。

    新皇盯著手邊厚厚的一摞奏折,臉色晦暗不明。

    立在龍案前的右相見新皇神色,

    眼皮不由一跳,深諳新皇性情的他如何猜不到個種關(guān)鍵?暗道聲不好,不由趕忙出口勸阻道:“萬萬不可啊圣上。如今朝野上下正值多事之秋,況圣上登基不久,更要以穩(wěn)固朝政為緊要,

    冒然動那朝中重臣只怕會引發(fā)朝野動蕩,

    實為不智之舉。”

    新皇冷哼了聲,

    抬手按上那厚厚的一摞奏折:“他宋毅居功自傲,仗著自己分寸之功就行事猖狂起來。半年之前兗州知府就彈劾他冒然帶兵闖入蘭陵,又無奉無詔出入涼州猶如無人之境,

    若不是舅父再三勸說,朕當(dāng)日便能制他的罪,

    又何必待今日?如今朝堂之上他結(jié)黨營私,

    排除異己,朕若再不出手,怕不久之日我大淵的朝堂上就要出現(xiàn)宋黨了�!�

    新皇面色憤憤,

    語氣凜然,似已拿定主意。

    右相便要再勸,新皇卻不耐的抬手道:“舅父不必再說。明日早朝自有劉尚書上書彈劾,文武百官便會一同響應(yīng),朕定要將他當(dāng)堂問罪!”

    聞言,右相的心涼了半截。

    吏部尚書劉瑜是他的親信,更是巫黨的中流砥柱,從來都是唯他馬首是瞻。如今新皇竟是越過了他……而那劉瑜,卻也是對他半字未提。

    翌日朝堂上,卻未等那劉瑜將手里彈劾奏折上表,便有御史上前一步,呈上奏表,辭嚴(yán)義正直指翰林院編纂劉琦三年前殺人之罪。

    舉朝嘩然。

    翰林院劉編纂正是吏部劉尚書的幺兒。

    劉尚書的心當(dāng)即有幾分狂跳。此事隱秘,當(dāng)年他確認(rèn)收尾皆無漏洞,旁人究竟是從何得知!

    新皇的臉色也帶上幾分難看。接過奏表,他迅速看過一遍,神色愈發(fā)難看起來。

    御史臺的人輕易不出手,一出手定是證據(jù)確鑿,不提這物證俱全,就連那苦主都在宮門外候著呢,哪里又做得了假?

    不等新皇裁決,那御史又掏出一份奏表,此份奏表是彈劾彈劾吏部尚書劉瑜徇私枉法、包庇及濫殺無辜之罪。

    當(dāng)日為替劉琦開罪,劉瑜讓旁的人抵了罪。

    散朝的時候,新皇是怒氣沖沖的離開的。

    吏部尚書及翰林院編纂被當(dāng)堂摘了烏紗帽,暫押大理寺獄。

    彈劾兩江總督宋毅的奏折雖亦也上表,卻少了劉尚書的搖旗吶喊,加之中立黨派據(jù)理力爭,最終卻是雷聲大雨點小,以罰俸半年結(jié)束。

    右相一黨臉色灰敗,左相一黨幸災(zāi)樂禍,卻也警醒的知道,中立黨派終成了氣候。

    福祿遠(yuǎn)遠(yuǎn)見著一身仙鶴補(bǔ)子紫色朝服的大人走出宮門,忙迎了上去,小心拍落大人飄落身上的雪花。

    這紫禁城的天氣太過無常,先前還是晴空一片,這會便又紛紛揚揚的下了雪來。

    福祿不免懷念起蘇州府城來。這北面風(fēng)大雪大的,出門積雪都到人腿窩子,真是怪冷的,到底比不過他們蘇州府城氣候宜人,便是冬日也冷的有限。

    便也只能想想了。自打他們大人兼任了兵部尚書及監(jiān)察院右都御史一職,除非戰(zhàn)事,那大人則不必常年坐鎮(zhèn)蘇州府城,更多的時間則是常駐紫禁城內(nèi),與京官一道上朝上值。

    見大人上了馬車,福祿忙回了神,眼疾手快的打了轎簾。

    宋毅略一躬身,進(jìn)了馬車。

    “去端國公府�!�

    “是,大人。”

    車轱轆碾壓著厚厚積雪,行走于紫禁城內(nèi)寬敞的街道中。

    端國公府雅間暖炕,宋毅和李靖釩對酌。

    李靖釩雖是武將,卻生的面皮細(xì)白,圍著紅泥小火爐燙著酒,動作嫻熟優(yōu)雅,頗有幾分文人君子的雅致。

    “這紫禁城的酒可還喝的習(xí)慣?”

    宋毅持著碧綠酒盞慢慢酌飲:“尚可。就是摻了些冰渣子,也不打緊,將其煨熱了便是�!�

    李靖釩抬盞又給他斟了杯:“肅之此言極是。”

    肅之,是宋毅的字。

    抬頭看向?qū)γ嬷�,見他眉宇間總有顧揮散不去的郁色,李靖釩到底問出了口:“肅之莫怪為兄多嘴,只是見你這半年來總是怏怏不快,便是此刻狠狠打了場翻身仗,便也不見分毫喜色……何故?”

    宋毅持杯的手頓住。

    “左右不過家中事罷了�!彪S意說了句,又似不欲多談,宋毅沉眉略一摩挲杯沿,而后抬手仰脖盡數(shù)飲盡杯中殘酒。

    ===樊籠

    第59節(jié)===

    啪。杯底落在炕桌上的聲音略微有些重。

    李靖釩又給他斟了杯,不著痕跡的試探道:“近些月來朝中事務(wù)繁多,倒是將之前你交待的事給擱置了�!闭f著,他喚來下人,呈上一方木質(zhì)盒子,而后推至宋毅面前。

    宋毅擱下酒盞,狐疑的打開了盒子。

    下一刻卻反射性的砰的聲將盒子重重闔死。

    李靖釩見宋毅瞬間臉色大變,便知他所猜測的沒錯。正因如此,他才皺了眉。

    宋毅沉著臉抓過對面酒壺,不等燙好就拎起斟滿了一大杯,然后兀自喝了起來。

    “肅之!”李靖釩不贊同的奪過他手里酒壺,勸道:“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如今這樣子,倒是令我驚訝了�!北闶钱�(dāng)日那王家嫡女出使匈奴,也沒見他如此這般頹喪。

    宋毅冷笑聲:“兄長這是說的何話,我倒是聽不大懂了�!�

    見他不肯承認(rèn),李靖釩不免搖頭嘆氣,索性就將酒壺推到他跟前,道:“你聽不得便罷了。不過為兄還是要勸你看開些,你在這里舉杯愁苦念念不忘的,殊不知人家心里又何曾記得你半分情誼?襄王有意,神女無心,其實也沒甚意思�!�

    宋毅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李靖釩指指盒子:“小箭上是一行細(xì)密的小字,雖說有數(shù)個別字,可大體意思是猜得出來的�!�

    話說到這便止住了,可話里的意思宋毅能聽得出來。

    當(dāng)即,宋毅只覺得剛進(jìn)肚的酒剎那的涼。

    他漆黑的眸子暗不見底,盯著那木質(zhì)盒子好一會。收了目光,斟滿一杯酒后,一飲而盡。

    宋毅離開后,李靖釩望著空蕩蕩的酒壺嘆了好一會的氣。他可沒忘,肅之抓著那盒子的指骨,用力的近乎泛白。

    心中倒也慶幸,好在那女子已經(jīng)香魂消隕。

    雖說這會肅之心里一時半會放不下,可時間日久,慢慢的便也淡了。

    更何況如今肅之權(quán)柄日重,日后,何種美人又尋不到?

    “總算燒退了�!睗�(jì)世堂大夫長松了口氣。

    聞言,書院夫子等人一晚上緊繃的神經(jīng)也總算松懈下來。

    濟(jì)世堂大夫轉(zhuǎn)身到堂上藥柜抓了幾服藥來,又說了相關(guān)醫(yī)囑,這方將藥遞給了書院夫子:“這是五日分量,每日煎服三次,莫要斷了�!�

    書院夫子接過藥自是應(yīng)下,令他的兩位學(xué)生架起尚有些迷糊的沈子期,對著大夫又是千恩萬謝了番,這方離開了濟(jì)世堂。

    蘇傾在外頭架好牛車,待他們都坐穩(wěn)了,這方揚起鞭子,輕叱了聲駕。

    深冬的清晨尤其寒冷,呼出的氣在面前瞬間團(tuán)成白霧。寒風(fēng)迎面打在臉上又冷又麻,激的人渾身直打了幾個激靈,本來一夜未眠的困頓倒是讓這冷意給驅(qū)散了去。

    “無我大師,昨夜真是辛苦您了。待子期痊愈,在下定會帶著他給您登門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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