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有道理啊,咸魚兄,小弟在此祝你混軍功成功!”
“哈哈,客氣,客氣……”
疲憊的軍校們嬉笑了一陣子就鼾聲如雷。
天亮的時候,卻再也找不見那位咸魚兄,這讓很多軍校以為自己昨晚只是作了一個夢。
第五十四章
我想有個美麗的家
“我想有個家,
一個只需要三千畝的家,
在我疲倦的時候,
我會想到它。
我想要有個家,
一個只需要三千畝的地方,
在我受驚嚇的時候,
我才不會害怕……”
云瑯是唱著歌回陽陵邑的。
游春馬在老虎的威脅下,徹底釋放了奔跑的天性,現(xiàn)在,不讓它跑,它都不干。
或許是這匹馬被訓(xùn)練過,舞步走的很漂亮,哪怕是揚起前蹄昂嘶,也會呈現(xiàn)出最美的一面。
跑起來不但快,而且穩(wěn)當(dāng),最重要的是人家見識過老虎這種大場面,在路上遇到耕牛,驢子一類的動物,沒有絲毫的畏懼之心。
哪怕是在集市上突然聽到鑼鼓聲,它也巋然不驚,甚至都懶得看聲音的來源。
云瑯覺得這樣的寶馬很難得,決定有空的時候跟霍去病再要兩匹。
至于不會跑這種事對他來說已經(jīng)不是事,只要讓它們多見見老虎就好了。
馬頭才出現(xiàn)在大槐里,就聽見梁翁扯著嗓子大呼:“小郎回來了,小郎回來了,丑庸快去準(zhǔn)備熱水,小蟲準(zhǔn)備飯食……小郎回來了�!�
他自己一個箭步?jīng)_過來,拉住游春馬的韁繩,淚眼婆娑的沖著云瑯流淚。
“被人欺負(fù)了?”
梁翁搖頭。
“錢丟了?”
梁翁繼續(xù)搖頭。
“小郎你不在,老奴這心里空落落的。”
云瑯理解的點點頭,主人家要是不在,如果超過一定的時日還杳無音信,官府會把仆人抓去問話的,一般來說,沒什么好下場,被重新發(fā)賣已經(jīng)是最好的下場了。
被丑庸跟小蟲一人一只胳膊拉著進(jìn)了家,云瑯全身都感到舒暢,就是這個院子實在是小了點,霍去病兩個縱越就翻墻過來了。
“我見豆腐作坊都已經(jīng)開始出豆腐了,先拿兩百斤過來讓我大補一下,這四天,可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霍去病不理睬云瑯要豆腐吃的屁話,張嘴就道:“你真的去看地了?”
云瑯得意的從懷里掏出一卷子絹帛丟給霍去病道:“好好看看,這才是人住的地方�!�
霍去病看地圖沒有阻礙,事實上這個時代的地圖就是看圖說話,有樓閣的地方自然是莊園,有草木,水池的地方自然就是花園,有墓碑的地方自然就是墓園,被分成方方正正格子的自然就是農(nóng)田。
看的出來,整座莊園處在一個緩緩地斜坡之上,從渭水之濱一直延伸到驪山腳下,背山面水,左高右低,正是難得的好地方。
“你看啊,我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一道山泉,泉水豐盛,可以在山谷里修建大壩,留住這些泉水,讓泉水池子里的水面升高,然后在這里放置水車。
讓水車自動把低處的水引往高處,這樣一來,高處的這片荒原就會變成水澆地。
一般大水車可灌溉農(nóng)田六、七百畝,小的也可灌溉一、二百畝。
你別看我,我不會告訴你水車是什么樣子的,除非你舅母快點把地弄給我,否則我打死都不說……
水流從高處傾瀉而下,在帶動水車將水提到高處之余,下游還可以安裝水磨……
你不用問,水磨是什么我也不告訴你,想要知道就催……好了,好了,再掐就掐死了�!�
霍去病終于松開了手,瞅著云瑯道:“你怎么會這么多的機關(guān)消息之術(shù),莫非你老師是墨家矩子?”
云瑯木然的瞅著霍去病道:“跟我在一起是不是總覺得腦子——啊不,心思不夠用?”
霍去病搖頭道:“沒有……”
“真的?”
“好像有一點,只要你不說水磨,水車之類的東西就沒有問題。”
“好吧,我以后再也不說這些東西了�!�
霍去病高興的道:“這樣好,這樣好,明天我?guī)阏J(rèn)識一些人,岸頭侯家的張自你知道吧?”
“這人沒被他耶耶打死?”
“快了,不過啊,他終于通過羽林測試了,雖然檢校校尉沒了,變成羽林郎,他還是決定在長相思宴請眾位兄弟。你以前不是羽林的人,不能去,現(xiàn)在是郎官了,有資格去�!�
云瑯想想那個叫做張自的可憐鬼,吞咽了一口口水道:“你其實是想讓我看了張自的慘狀之后打退堂鼓吧?”
霍去病哈哈大笑,拍著云瑯的肩膀道:“沒有的事情,只是讓你看看好漢子是什么樣子的。”
云瑯笑道:“你怎么就知道我在羽林混不下去?現(xiàn)在想看我笑話還早了點�!�
說著話探出身子對院子里的梁翁道:“今天不要吃高粱米,你們也不準(zhǔn)吃黑豆糜子,全吃稻米,不準(zhǔn)是糙米!”
霍去病撓撓頭發(fā)道:“你不過日子了。”
云瑯白了霍去病一眼道:“你舅母會幫我出買地的錢!”
“為何?”
“因為你會告訴你舅母,水車跟水磨這兩個事情,然后她們就愿意為我出錢了。先說明,這筆錢我是不還的,同樣,我的水車,水磨做好之后,你舅母拿去干什么我也不問�!�
“這兩樣?xùn)|西價值兩千萬錢?”
“我只能說,一兩架可能不值,放眼全大漢就千值萬值。如果你舅母嫌貴,我可以把這東西賣給別人,我相信,丞相薛澤應(yīng)該很有興趣�!�
霍去病滿意的拍拍云瑯的肩膀道:“這個忙我?guī)土恕!?br />
“你越來越無恥了�!�
“跟你在一起,我如果不無恥一點,可能活不下去,你看,我甚至打算多讀一些簡牘,好讓我變得更加無恥一些�!�
霍去病還沒有回家,長平就已經(jīng)知道云瑯在驪山腳下干的所有事情,包括他殺了三個獵夫的事情。
衛(wèi)青聽了之后,微微一笑,就進(jìn)了后堂,繼續(xù)研究他的軍略去了。
既然云瑯這個人有自保能力,他就不愿意再管。
在他看來,這個世界上作重要的力量就是來自自體的力量。
外來的幫助永遠(yuǎn)都是只能起輔助作用的,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
是英雄就該出頭,不是英雄就活該倒霉,世上每天都有不世出的奇才降生,死掉的遠(yuǎn)比活下來的多,沒見世界有什么損失或者大變化。
外面?zhèn)鱽砹嘶羧ゲ〉哪_步聲,長平揮揮手,郎福就隱沒進(jìn)了厚厚的帷幕。
長平想不明白,云瑯明明沒有足夠的錢購買那塊地,為什么要先勘察地形地貌,設(shè)計莊園的模樣,難道說他還有其余的來錢門路?
如果是有人在后面大力支持,長平就要好好地思量一下云瑯的那個依舊不清不楚的來路。
事情沒有想通,卻看見霍去病翹著雙腿橫坐在窗前的軟榻上,把兩腳搭在窗臺上,伸長了手去夠盤子里的酥梨。
“想吃酥梨就坐起來吃,這樣不像話。”
霍去病笑道:“在自己親人面前還不能做到自由自在,這日子過得也太沒意思了�!�
“守禮是為了修身,修身是為了克己,克己是為了利天下,這是君子的德行�!�
霍去病咬了一口酥梨道:“我以前很守規(guī)矩,后來發(fā)現(xiàn)還不如一個野人一樣的家伙,可見守規(guī)矩跟聰明以及成大事沒有關(guān)系�!�
“云瑯回來了?他出去干什么了?”
“給自己看修莊園的地去了�!�
“這么說,他有錢了?”
“沒有錢,還是只有我拿回來的那兩百萬錢�!�
“既然他沒有錢,現(xiàn)在看地做什么?莫非是要給自己一點激勵?”
“不是的,他連莊園的大致模樣都畫好了,就等著開工�!�
“誰會為他出錢?”長平的語氣不知不覺就變得陰冷起來。
霍去病好無所覺,看著長平道:“云瑯覺得您會幫他出錢。”
長平一愣,然后笑道:“這是兩千萬錢,不是二十萬錢,即便是咱們侯府,出這么大的一筆錢,也要仔細(xì)掂量一下。”
“水車,水磨!”
霍去病一字一句的把四個字說的清清楚楚。
“什么?”長平聽得愣住了,她不明白這四個字是什么意思。
“水車不用人力,牲畜就能把低處的水提高到高處,一架大水車可澆灌田畝六七百畝,一架小水車也能澆灌田畝二三百畝�!�
長平細(xì)長的眉毛跳動一下,看著霍去病道:“水磨呢?”
“水磨能把所有谷物的殼去掉,還能把麥子的外皮去掉,磨成面粉,讓產(chǎn)量比粟,高粱這些東西高的麥子真正變成主糧�!�
長平皺著眉頭沉思了片刻,對眼巴巴看著她的霍去病道:“可有實物?”
霍去病搖搖頭道:“沒有!”
長平怒道:“實物都沒有,就漫天要價,正是豈有此理!”
霍去病擔(dān)憂的道:“云瑯說,如果舅母您不愿意出這兩千萬錢,他就準(zhǔn)備去問問相國薛澤有沒有興趣�!�
第五十五章
皇帝不能惹
在任何時代里,科學(xué)技術(shù)永遠(yuǎn)都是最昂貴的貨物。
之所以沒有在歷史上看到那些發(fā)明者大發(fā)其財?shù)脑�,就是古人比較羞澀,恥于談錢,或者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發(fā)明對一個國家有多么的重要。
不過,這一點可以從沈括,黃道婆的歷史地位上就能窺出一斑。
都說一招鮮,吃遍天,普通百姓對這有著極為深刻的認(rèn)識,只要家里的店鋪有別人不知道的秘技,他們就能死死的守住一輩子,或者幾輩子,生生世世用這些秘技養(yǎng)家糊口。
士大夫們則是大度的,他們時時刻刻以天下人的福祉為己任,只要有點發(fā)明創(chuàng)造,就會刊印成書,恨不得讓天下人都知曉他是如何的聰明,從而換取更大的名聲,好繼續(xù)魚肉百姓。
總之,都有利益進(jìn)項。
云瑯跟這里的所有人都是不一樣的,他知道自己將要推出的水車,水磨對這個國家有多么的重要。
所以,他的要價非常狠!
霍去病說長平會幫他取得那塊地,云瑯不這樣看,一旦長平幫他取得了那塊地,那么,那塊地說白了依舊是長平的。
一旦自己對長平?jīng)]有用處了,那塊地會分分鐘被收回。
他想要一塊完全屬于自己的一塊地,雖然在皇權(quán)社會下,這個想法是一個偽命題,他還是想要最大的保障。
對于大漢的人來說,云瑯覺得自己有著強大的智慧上的優(yōu)勢,如果甘心做傀儡,是對他智慧的羞辱。
長平沉默了良久。
她不是在思考錢的得失,而是感慨云瑯的桀騖不馴。
不愿意受制于人,這是所有英雄人物的特征。
而降服一個英雄,是所有勛貴們夢寐以求的大業(yè)。
這是世界上利益最大的一種投資。
她之所以會忘記衛(wèi)青曾經(jīng)是她家馬夫的事情,從而委身于他,就有這種心思在里面。
在這個時代里,女人嫁過幾次不重要,要看她嫁的是誰。
云瑯想要的那塊地,就是一塊荒地。
當(dāng)然,這在皇家看來是這樣,只要他們愿意,天下所有的地都會是荒地。
皇帝之所以開那個變態(tài)的價格,其中就有調(diào)侃長平的意思在里面。
如果長平堅持,那塊荒地對皇帝來說沒有任何意義,給了長平也只是一句話的意思。
在這個地廣人稀的時代里,稀缺的不是土地,而是可以干活的人。
長平忽然發(fā)現(xiàn),云瑯最大的本事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而是能通過一些方法,讓一個人頂兩個三個,乃至是十個人用,而且還是在減輕人勞作辛苦的情況下。
兩千萬錢當(dāng)然很多,可是長平不準(zhǔn)備自家出這筆錢。
一旦水車,水磨出現(xiàn)之后,如同元朔犁一樣,最大的受益者是皇帝,因此,這筆錢應(yīng)該由皇帝來出。
“這個孽障最慣撒潑耍賴,這一次就讓他得逞一回�!�
霍去病聽了舅母的話非常吃驚,張口結(jié)舌的瞅著舅母道:“您還真的答應(yīng)了?”
長平走下錦榻,探手摸摸比她高出半頭的霍去病腦袋,嘆口氣道:“快點長起來啊,舅母已經(jīng)很累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淪落到了跟一個小鬼頭斗智斗勇的地步,真是不堪!”
霍去病愣頭愣腦的瞅著舅母命人準(zhǔn)備車馬,看樣子是要進(jìn)宮。
只好離開,去書房里找舅舅,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需要舅舅開解。
“舅母進(jìn)宮去了�!被羧ゲ∫�(guī)規(guī)矩矩的站在衛(wèi)青面前。
衛(wèi)青放下手里的地圖絹帛,坐直了身子道:“這么說云瑯贏了?”
“您怎么知道?”
“這與兩軍對壘沒有多大差別,一方還在以逸待勞,另一方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得勝歸來的酒宴,如果主將不是眼高于頂?shù)拇啦模蟀胧且脛俚�。�?br />
衛(wèi)青聽霍去病解說了水車跟水磨的功用之后笑道:“是好東西,拿來換地是一個很穩(wěn)妥的法子,如果拿來換爵位,換官職,恐怕會有殺身之禍!”
“為何?”
衛(wèi)青憐惜的看了一眼外甥,決定把事情掰開了揉碎了給這個還不明白人世險惡的外甥好好說說。
“皇家園林乃是皇家顏面,威不可犯,以力,以威,以勢,以錢,以恩都不能損益分毫。
唯有農(nóng)桑是不同的,所謂社稷,一為宗廟,二為農(nóng)桑,此謂之國本也。
皇家飛龍在天,高不可攀,唯宗廟與農(nóng)桑能讓飛龍落地。
也唯有宗廟與農(nóng)桑才能讓皇家低頭而無羞辱之念。
皇家可用的手段數(shù)不勝數(shù),列侯以下皆為螻蟻,即便是列侯,在皇家這架車馬面前也不過是一些比較強壯的螳螂。
云瑯不管是利誘你舅母,還是威脅你舅母,最后的目的都是為了將你所說的水車,水磨獻(xiàn)給皇家,也就是說,這件事從一開始目標(biāo)就是正確的,要土地也不過是捎帶的一個小目標(biāo)。
對皇家有所求的人,皇家都會喜歡,至少不會惱怒。
云瑯以小搏大,在皇家看來是可笑的,這樣做說不定會引起陛下看熱鬧的興致,很可能會同意把那一塊地賜給云瑯,看他還能不能繼續(xù)帶給皇家一些驚喜�!�
“這么說,這家伙成功了?”
衛(wèi)青笑道:“陛下未曾點頭之前說成功還為時過早!”
天色漸黑的時候,長平的車駕駛?cè)肓嘶食�,她已�?jīng)很久沒有踏進(jìn)過這座宮城。
不論是黝黑的城墻,還是那些如同泥雕木塑一般的守衛(wèi),以及夾著腿匆匆來往的宦官,都讓長平生起無限的感慨。
未央宮漆黑一片,在月色下如同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靜靜的蹲伏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