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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她端坐在馬上,

    默然瞧了手背上的三枚銅錢半晌,不露聲色的收回了袖中,眺望去路,

    眸光深沉。

    流岫道:“你見到星君,

    便帶著她回蘇州來�!�

    厭離身體將將復原。流岫本意不讓她去的,

    奈何勸不動她:“算著唐麟趾傳來的消息時間,

    路上輾轉(zhuǎn)幾日,她人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快到杭州了才對,你們?nèi)苏諔?yīng),

    也叫人放心些�!�

    厭離抿了抿唇:“叫你費心了。”

    “這有什么的。只我召集人手須得時間,最早的也得晚間方到,

    你卻是等不得的,

    星君也等不得�!绷麽秶@了一聲:“唐麟趾說唐門雖未接下暗殺,

    但愿意給那人提供消息,

    背后的人若真是如我所查的,

    那他籌備定然不是一日兩日了,

    消息極為通便,我們未占先機,否則待煙雨樓眾歸來,

    再給你師門去一封信,他們顧念舊恩,必然鼎力相助,何懼那些人來,也不必似今日這般疲于奔命�!�

    厭離悵然的應(yīng)了一聲:“命罷了�!�

    流岫道:“你此去也得萬分注意。晚間樓中人到了,我便派遣他們?nèi)ソ討?yīng)你們。”厭離告了辭,策馬疾奔,往杭州而去。

    清酒到杭州拜祭過后,本來要等花蓮,她料得花蓮有多半是要直接回杭州來的,歇了幾日,沒有音訊,便有些不耐,往日閑淡不復,如今竟是歸心似箭。

    她躺在客棧房中,摸了摸腰上的匕首,臉上不自禁的浮起笑意,干脆起了身,打包好行李,退了客棧,牽了馬,要回揚州。

    在路上耽擱了些時日,到得甬城。

    甬城是要道,不論西上去蘇州還是東上去揚州都得經(jīng)過此城。

    日落黃昏,清酒牽著馬匹進城,尋了一家客棧打算歇上一晚,方將馬給小廝帶去馬棚時,見街頭一人騎馬而來,行色匆匆。

    這條大街直通南門,這人顯然急著趕路,并不打算留宿。

    清酒瞧見那人,愕然揚聲一喚:“厭離!”

    厭離行至路中時也瞧見了清酒,勒住了韁繩,停在清酒身前,翻身下了馬。她一身風塵仆仆,上下打量了清酒兩眼,還未說話。清酒已問道:“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厭離松了口氣,說道:“你沒事就好�!睂嵲谑沁\氣好,在半路上遇著了。倘若此刻清酒還在杭州,她趕到杭州了,還不知從何處去尋她,又或是她晚了一步,清酒出了甬城,走的與她不是一條道,就此錯過了,也未可知。此刻到底有些慶幸自己緊趕而來,不曾晚來一步。

    清酒笑了笑,說道:“我能有什么事�!�

    清酒端詳了兩眼厭離神色,笑道:“你是不是從流岫那里得到什么消息了?”

    厭離瞪大雙眼,詫異道:“你已經(jīng)知道了?”她道是不應(yīng)該啊,即便是流岫送了信去給杭州的煙雨樓,怕是此刻這信也才剛到。清酒身在甬城,又哪里去知道這消息去。

    清酒喚來小廝,將厭離騎的馬交給了他,向厭離說道:“三言兩語說不清,先進去歇會兒�!彼妳掚x面有倦色,知道這人性子,怕是一路不曾歇息過,雖說習武之人身強體健,卻也不是這樣消耗的。

    厭離皺眉猶疑,說道:“流岫的意思是我們趕緊回蘇州,此次背后的人來勢洶洶,恐已準備妥當,七人八人不怕,倘若是百來人,你我勢單力薄,終究是雙拳難敵四手。一分耽擱便是萬分危險,歇便不用了,還是趁早趕路罷�!�

    清酒望著厭離笑,笑

    的高深莫測。厭離問道:“怎么了?”

    “天晚趕路,多有不便,倘若有人在路上堵截,你我更易中埋伏,且你連日趕路,神思倦憊,若是遇著了敵人,怎能迎敵�!�

    厭離看著清酒,頓了片刻,驀然明白過來,問道:“你在路上已經(jīng)碰到了……”

    清酒握住她手腕,將人拉進客棧:“進去說�!�

    兩人坐到大堂角落里。小二抹了抹桌子,垂首退下傳菜去了。清酒拿起一只杯子,擦了擦杯口,倒了杯水,放到厭離身前。

    厭離問道:“麟趾來信說她來杭州尋你,她應(yīng)走在我前面,你們沒遇見?”

    清酒動作一頓,問道:“麟趾?”

    “你將事情前后經(jīng)過說給我聽聽�!�

    厭離遂將唐彪來尋唐麟趾,她出城追尋,折往蘇州,后得到唐麟趾消息,前來杭州尋清酒的事,簡略交代了。

    清酒抿了一口茶:“有人要打我主意……”

    清酒不咸不淡的笑了一聲,說道:“我出杭州不久后,就遇著人追殺我啦�!�

    厭離凝眉:“怎么一回事?”

    清酒講起她離開杭州城后的事。她一路住宿,晚間總能遇著一兩撥人暗夜偷襲,為著這事行程才慢了許多。

    “麟趾那邊只怕也是不得安寧,在路上被人堵住了�!鼻寰瓢籽酪е�,瞅著厭離露出笑來,笑意冷然,頗帶幾分邪氣:“這刀口舔血的日子,我倒是好久不曾嘗過了。”

    厭離嘴角抿成一條直線,沉默良久,說道:“清酒,你答應(yīng)過師祖和苦緣大師……”

    清酒撐著臉頰,手指玩弄著茶杯,氣息溫和下來,笑道:“別人不來惹我,我自然不會去找別人麻煩�!�

    “說起來,流岫可曾有查到一些這幕后人的蛛絲馬跡?”

    厭離道:“玄機樓,凌云�!�

    “凌云?”清酒反覆念著這兩個字,輕闔上眼眸,在腦海中回味。

    厭離道:“只是這玄機樓掌控消息的能力絲毫不在煙雨樓之下,凌云這人,鮮少露面,江湖上知之甚少,流岫沒有確切的證據(jù)就證明是他,倘若不是追尋魚兒被無月教劫走一事,流岫也找不到這蛛絲馬跡�!�

    厭離擰著眉,不解道:“玄機樓鮮少涉足江湖,凌云近年顯身次數(shù)更是屈指可數(shù),你從藏龍山出來也不久,何時與這樣的人結(jié)過怨仇,以至于暗中籌謀要你性命�!眳掚x聽到這消息時本不能信,只是這消息是經(jīng)流岫之手的,她這才有幾分信了。

    清酒眸色微暗:“何時啊……”她捻搓手指,只是右手上已沒了佛珠,略不自在,便將手覆在腰間的上生上,指腹摩挲著刀柄上的青絲。

    此時,客棧中進來一行人,約莫十來人,大刀重劍,江湖氣十足。

    其中一人身材魁梧,然而腳步落地無聲,顯然功力不俗�?蜅V械目腿艘娺@行人兇神惡煞的勢頭,紛紛起身離開了,這行人站在門口,離開的客人還深怕碰著人,側(cè)著身子而過,一出門便匆匆逃走。

    厭離只是看了一眼,回頭來時,問清酒道:“說起麟趾,你怎知她那邊有人攔路?”

    清酒將手擋在嘴側(cè),壓低聲音神神秘秘的說道:“你可知那些夜間偷襲我的人向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么?”厭離愕然,這與唐麟趾又有什么關(guān)系。

    話音甫落,那行人進了客棧,扛刀的魁梧男人目光在客棧內(nèi)四顧,最后落到清酒這桌上,朝她走來,不由分說,一刀斬來,口里冷聲喝道:“交出封喉劍!”

    清酒和厭離閃身退開。厭離躍到一旁樓梯上,清酒翩然落在左邊桌上。兩人先前坐著的桌子已被一刀兩半,這男人上來的

    一刀倒不是取人性命的,不過是個下馬威。

    清酒冷笑:“便是這句話�!�

    厭離恍然醒悟,這玄機樓原是瞅著神兵而來么……

    還不待厭離多想,那十多人已將兩人圍住。

    那魁梧男人粗聲道:“交出封喉劍,否則,身首異處�!�

    厭離打量去,見這行人服色,武器各異,顯然不是一路人,不像是玄機樓的手下。

    眸光掠到最左的一人,覺得有些眼熟,恍然想起這人乃是松竹客。外號雖雅,卻是個不行正事的人,說不上大惡,卻也擾民一方,后來文武門出面收拾,這人便再未出入江湖。還有那魁梧男人身側(cè)一名老嫗,名為付長舌,亦正亦邪,開罪過霧雨,事后便不見蹤跡,以前以為是退隱江湖了,現(xiàn)在想想怕是被霧雨暗地里收拾,不敢輕易露面罷了。

    還有兩三人人,厭離略微有些印象,昔年游歷江湖,曾在江南待過一段時日,這些都不是普通的江湖客,在江南一帶,多少有些名頭的。

    清酒向眾人展了展雙臂,笑道:“諸位且瞧瞧,我哪里像是有封喉劍的,諸位不知從何處聽得的這謠言,竟而也不查證,便找上門來,可莫要是被對方戲耍了才好�!�

    那魁梧男人皺了皺眉,不知是沒想到這一茬,還是不信清酒的話,他向一旁的人看了一眼,正是那老嫗付長舌,她道:“姑娘不肯認了?”

    清酒望著眾人,墨色的瞳仁深邃,眾人仿佛覺得被看透一般。

    清酒向眾人笑了一笑,眾人面對著這一年輕姑娘,悚然一顫,竟有些莫名的怯意。

    那男人身后一公子模樣的人物,面色蒼白,手拿長劍:“花言巧語,想騙過我們,乖乖交出封喉劍來,免你受苦�!�

    清酒滿是無奈般的一嘆,說道:“我并無封喉劍,如何交出來。諸位不信,我也沒有辦法,仍你們搜身便是�!�

    眾人見她一派坦然,略有錯愕,不禁有些動搖,這封喉劍是否真在她手中。

    那老嫗道:“這樣的神兵利刃,你自然不會帶在身上,總會找個地方藏起來。”

    清酒好笑道:“一把劍,我既然不用它,它就是神兵也與廢鐵無異,我又何必留著它,徒惹事端�!�

    有幾人心底暗暗覺得有理,劍不用,便如廢鐵,得了神兵不用,難不成藏起來供著么,是能生財還是怎么著。

    可仍有人不信。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些人能力不足,卻極為貪心,控制不住神劍,仍是要死死將劍拽在手中,又因為沒有守劍的能力,功夫不高,但曉得財不外露的道理,便寧愿不用,將劍藏著,也要讓它成為自己一人的東西。

    一人道:“誰知你是不是在迷惑我們�!�

    清酒見眾人神態(tài),眸子斂著笑意,興味十足,說道:“我有封喉劍�!�

    此言一出,十多人面色一變,齊齊盯著她,客棧之中的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肅然。

    清酒笑道:“也只能有一把,你們奪去了,打算怎么分?”

    第102章

    動如參商(十三)

    這其中幾人清酒認得,

    知道這行人并不是為玄機樓賣命,純粹只是得到消息,

    來奪封喉的。

    至于為誰,

    自然是為自己。

    這行人一齊而來,里面至少有三三兩兩是相識的,

    但卻沒熟到將封喉拱手讓人。

    清酒心中好笑:“當這封喉是一塊肥肉,可以分而食之么�!�

    那行人來時就各懷心思,原來是想搶前一步,

    但一來聽說了清酒司命星君的名頭,

    集佛道兩家之長,

    不敢輕視,

    二來得到消息的不止一人,他們趕來時互相遇著了,便想著目的一致,

    暫且同伴而行,先奪來了封喉劍,

    再作計較。

    本不是什么至誠至信的親友,

    又都是歷經(jīng)風雨的老江湖,

    各人心中那點盤算都清楚,

    只是利益共同,

    這才沒撕破了臉皮。

    可如今清酒將這話點明了,

    各人心中對同行之人的警惕防備就升到明面上來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斜眼打量身旁之人神色,站位。

    清酒笑意更濃,

    沒多少善意,似幸災(zāi)樂禍。

    那提劍的白衣公子冷聲道:“諸位不要聽信這女人的話!這女人牙尖嘴利,巧舌如簧,可見一斑,說這么多,無非是要挑撥我們,讓我們內(nèi)訌,她可以兵不血刃�!�

    說著,這公子冷哼一聲:“這女人在算計脫身,這種種恰恰證明她知道封喉所在!”

    清酒斜里望了一眼厭離,朝她使了個眼色,轉(zhuǎn)而看向那臉色蒼白的公子,笑問道:“這位公子面生,不曾見過,不知是哪里的英雄好漢�!�

    “在下不過無名之輩�!边@公子冷笑:“你這女人東拉西扯,可是被我言中,心虛了。”

    清酒道:“無名之輩也敢來爭奪封喉劍,公子是不知天高地厚,還是深藏不露啊�!�

    清酒話語一出,眾人都看向這白面公子。

    這一行人都為封喉劍而來。有的人相識。有的未見過面,也聽聞過名。唯獨這白面公子一人,卻是不知來歷。

    這公子臉色更見蒼白,他冷眼瞧著清酒,向眾人道:“諸位可別忘了我們是來做什么的!如今何須與她胡攪蠻纏,這般溫和的問她,她哪里會說真話,將她捉住后,嚴刑逼供,不怕她不招。若是再這般耽擱下去,被別人捷足先登,或是讓她溜走了,再后悔可就晚了!”

    利益可比懷疑重,這公子一番話,頓時叫眾人收起了疑心,一致對清酒,打算先下手了。

    誰得了封喉劍,那也得是見到了封喉劍之后的事。

    眾人殺氣騰騰,清酒視若無睹,見那公子長劍已是半出鞘,伸手制止,嫣然笑道:“諸位別忙�!�

    眾人氣息凌厲,顯然蓄勢待發(fā),并未因清酒這一句話而松懈下來,已然是如野獸緊咬獵物般,絲毫不放。

    清酒道:“諸位要封喉劍,給你們就是�!�

    眾人驚愕,先前好一番說詞,說封喉劍不在,好啊,果然有詐,一試就試出來了。

    清酒叫道:“厭離�!�

    厭離丟下一物,被白布包裹,隱隱約約能瞧見是一把長劍的形狀。

    眾人身子繃得如離弦之箭,見到封喉,熱血直沖上腦,已有性急之人按捺不住沖了上來,欲要搶奪。

    然而清酒身形之快,迅如疾風,一把握在手中。那人不假思索,朝清酒攻來。

    清酒毫不猶豫,將手中的東西拋向那白衣公子,高聲叫道:“給你!”

    那白衣公子哪里料到清酒倏然將劍拋來,這樣緊張的時刻,忽來奇招,他也不知這手中封喉是真是假,只是下意識接住,要解開那白布來翻開看。

    先前性子急躁向清酒手中搶劍的人見狀,身子一轉(zhuǎn),出如離弦之箭,嘴里叫道:“封喉劍給我!”

    他這一聲宛如魔咒,落在眾人心中,就如在熱油上添了水,狂熱如斯。

    眾人都是為了封喉而來的,倘若一開始清酒干脆的將劍拿出來,他們還疑惑有鬼,現(xiàn)下見清酒一番狡辯,被逼至無奈才送出這劍來,這疑惑便去了幾分。

    而又正當眾人精神緊繃,準備動手時,一股氣已經(jīng)在胸口要噴涌而出,忽然有這么一人來搶封喉劍,他們不及思索,幾乎是同時出了手,向那封喉劍搶去。

    倘若是沒有清酒這前后攪和,或是沒有那急性之人,迫不及待的要奪封喉劍,這群人本還能平平和和的帶走封喉劍,尋個沒人之地,勾心斗角,爭奪封喉。

    可惜了事態(tài)瞬息萬變。

    那白衣公子狠狠的瞪了一眼清酒,急欲要解開那包裹的白布,看一看這封喉劍真假,奈何一行人悉數(shù)來奪,毫不留情。

    他在這一行人中最為陌生,剛才又被清酒指出來說了,眾人便暗暗對他生了戒心,此刻倘若是別人拿了封喉劍,尚有熟識的人來勸說兩句,不至于這般劍拔弩張,可偏偏是他拿了,眾人下手便就不留余地。

    清酒避開爭斗的人群,身形翩然,躍到柜臺前。

    柜臺旁是堆積的酒壇。清酒腳尖一勾,挑起一壇酒,抱在懷中,拿起柜臺上的兩只酒杯,一轉(zhuǎn)身,飛至樓梯上,坐在厭離身旁的欄桿上,看著下面一場鬧劇。

    厭離一身外袍褪了去,也無人注意,她向清酒道:“事關(guān)神兵,非同小可,我覺得我們還是早回蘇州為妙�!鼻寰撇簧踉谝狻�

    那白衣公子漸漸不支,不得已將那劍拋了出去。

    清酒瞧見,臉上的笑滿是惡意:“我們一晚上能趕多少路?何必冒這個險,你連日奔波,先歇一晚,我在這里守著�!�

    厭離蹙著眉,她去看清酒,見她樂在其中,這場熱鬧顯然深得她心:“清酒�!�

    清酒拿衣袖擦了擦杯子,倒了杯酒遞給厭離,說道:“我有分寸,你不是說流岫派了人來接應(yīng)我們,這一路回去,路上恐有埋伏,我們身旁多一些幫手倒還安全些,再有一兩日他們也該到了……”

    話未說完,只聞一聲慘呼,下邊已經(jīng)見了血。那領(lǐng)頭的魁梧男人拿到了劍,松竹客和付長舌和他是一路的,暫時形成了三人應(yīng)對眾人之勢。

    這三人顯然功夫最好,對上那七八人竟也不落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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