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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兩名無為宮的弟子走過來，向清酒一拜，問道：“姑娘當(dāng)真如老伯所說，見過一葉師祖？”

    清酒笑道：“那牛鼻子老道？我是見過……”

    不僅見過，而且天天都見過。

    當(dāng)下一名弟子皺眉，怒道：“你怎的對(duì)師祖無禮！”

    這弟子少年心性，沉不住氣，憤然下已抽劍半寸。　　清酒瞪著眼：“哎呀，你想動(dòng)手！”

    清酒嘴角一勾，抽出背后兩儀，笑道：“好啊，我奉陪！”

    她在山上整日對(duì)著草木練劍，早乏了，如今見著活人，總算能舒展舒展身子，她巴不得找人動(dòng)手。

    她一劍倏出，劍光如流星，瀟瀟灑灑，連著出了三招。

    那弟子本無動(dòng)手之意，清酒出劍又快，他被打的連連后退。

    另一名弟子驚訝道：“太虛劍法，兩儀劍？！師弟，快住手！”

    那弟子倒想住手，奈何清酒不給他停手的機(jī)會(huì)。他索性扔了劍，跪在地上，引頸就戮。

    清酒劍隨之而來，抵在他脖子上，這劍無鋒，不會(huì)割傷了他。

    清酒看著厚厚的劍刃，一挑眉，收回劍：“沒意思�！�

    另一名弟子也向清酒跪倒，說道：“弟子拜見師叔，不知是師叔到此，方才冒犯師叔，請(qǐng)師叔恕罪�！�

    清酒心里說道：“誰(shuí)是你們師叔�！�

    床上躺著那女子也翻身下了床，搖晃了一下，直接跪在了地上。

    那兩名弟子見狀，連忙去扶：“師姐！”

    這女子深深趴伏在地，行了個(gè)大禮：“弟子厭離，拜見師叔�！�

    她聲氣微弱，顯然有傷在身。

    一名弟子哀懇的對(duì)清酒說道：“師叔，師姐腿上有傷�！毖韵轮���，想叫清酒讓厭離先起來。

    清酒往厭離腿上一看，雪白的道袍一瞬已浸出紅暈來了，看來受傷不輕。

    清酒道：“起來吧，起來吧�！�

    兩名弟子扶著厭離到床上坐下，清酒得以看清厭離容貌，見她眉眼淡漠，氣質(zhì)出塵，最為顯眼的當(dāng)是她鬢邊兩指白發(fā)。

    無為宮尊師敬長(zhǎng)，師長(zhǎng)沒發(fā)話之前，晚輩是不能多言的。

    但那弟子已管不了許多，焦急的便問：“師叔，你從藏龍山下來，想必是與師祖住在一起，受他教導(dǎo)了。你可否帶我們?nèi)ヒ娨妿熥�。弟子求你，求你救救性命�！?br />
    清酒左看右看，問道：“我看你身體康健，救什么性命？”

    “不是我，是師姐。她，她……”那弟子向另一名弟子使了個(gè)眼色，站起了身走到清酒跟前，向清酒一拜，說道：“師叔，請(qǐng)隨我到外邊說話�！�

    清酒轉(zhuǎn)身跟著那人出去，出門時(shí)回頭看了一眼厭離，見她仍是那般靜靜坐在那里，沒了生氣，傀儡一般。

    清酒一出去，那弟子轉(zhuǎn)過身就朝她噗通跪下，將她驚了一下。

    “你又跪著做什么……”

    這弟子聲淚俱下的將無為宮發(fā)生的事說來。說起厭離下山游歷，結(jié)交了一人名為霧雨。

    這霧雨原是極樂城的城主，是厭離師父的女兒。霧雨結(jié)交厭離原是為報(bào)仇而來，可厭離卻是真心以待，以至于無形之中幫了霧雨，害了師父。

    無為宮受襲，不少弟子受傷，眼看著師父死在自己跟前，厭離大受打擊，自認(rèn)罪過滔天。

    厭離想讓掌門以門規(guī)賜她死罪，再逐她出師門。

    掌門不允，她便長(zhǎng)跪無為宮殿前不起，誰(shuí)人勸說都不聽�！　∮裆疥幒�，山頂常年積雪，他們雖是習(xí)武之人，跪一兩個(gè)時(shí)辰不打緊，這要是跪一日兩日，一月兩月，不說死了，那一雙腿是不想要了。

    厭離前幾日病倒，才被人扛了回去，著大夫一看，膝蓋那里全爛了，身上又發(fā)熱，這一病就去了半條命，醒來之時(shí)兩鬢的頭發(fā)全白了。

    掌門見她愧悔至此，一心求死，知要醫(yī)她，必得先醫(yī)心。

    若論醫(yī)心，一葉大智大慧，堪透塵緣，只有他來，才能勸導(dǎo)厭離放下，重先喚起厭離生機(jī)。

    清酒聽著這前因后果，出了會(huì)神，總覺得這故事有些耳熟，思來想去，一錘手掌，說道：“啊，這不是我么……”

    那弟子抬頭怔怔看著她，滿是不解。　　清酒笑道：“沒什么。只是你知道，牛鼻子……一葉他現(xiàn)在不見外人�！�

    “雖是如此，雖是如此，但！但性命攸關(guān)，師祖他若知道是為了救人，一定不會(huì)怪罪的。師叔，求求你，救救師姐性命罷�！�

    “好罷，好罷，容我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的最終結(jié)果便是清酒帶著厭離上山，這兩名弟子留下。

    厭離不能行走，來時(shí)由兩名弟子輪流背她上來�，F(xiàn)下就只能清酒背她上山。

    清酒踩在雪地里，腳下咯吱咯吱的響，她心里嘆了口氣，平白無故，為什么自己要接這個(gè)吃力不討好的累活。

    她將厭離放下來，讓她靠樹坐著，自己舒了口氣，取過腰間的酒葫蘆，拔開蓋子，咕嚕咕嚕灌了兩口。

    山中無聊，她學(xué)著酒鬼的方子釀酒，成果不錯(cuò)。

    她將葫蘆遞給厭離，說道：“喝兩口，暖暖身子�！�

    “修道之人，不沾酒肉�！薄　≌Z(yǔ)氣平板，聽得好生無趣。

    清酒蹲到她身旁，灑了一點(diǎn)酒在她受傷的膝蓋上。

    酒水浸到里邊的傷口，厭離立刻感到一陣刀割的痛楚，不禁皺起了眉，痛吟了一聲。

    清酒笑道：“是不是感覺自己還活著�！�

    厭離因?yàn)樘弁�，眼角泛紅，她看向清酒，這時(shí)才正眼打量她。

    這人生的極清俊，特別是這一雙眼睛，像是被雪洗過一樣，愛戲謔的看人。

    清酒問道：“你不知道一葉這個(gè)牛鼻子老道也喝酒的？”

    厭離搖頭。清酒笑道：“真是一個(gè)壞師祖，自己喝酒，卻讓弟子守清規(guī)戒律�！�

    清酒將酒遞過去，讓她喝。厭離仍是不碰。

    清酒道：“你若不喝，到茅廬前就凍死了，一葉和你師弟不得找我算賬，說我言而無信，指不定把你丟在哪條山溝溝里不管�！�

    厭離皺著眉頭。清酒又說：“你要死就死，可別讓我來承擔(dān)這罪過啊�！�

    厭離心頭一震，張了幾次嘴，說不出個(gè)什么來，最后還是將那酒葫蘆接了過來，喝了一口。

    辛辣的味道是不曾嘗過的，厭離喝了一點(diǎn)便咳嗽不停。

    清酒笑意盈盈，又將她背起。

    厭離伏在她背上，一點(diǎn)一點(diǎn)嘗著這酒。

    人人都道酒能消愁，今日她若能喝醉，是否也能忘了煩憂？

    厭離喝了不少，漸漸感到頭腦暈乎，還真有這么一刻，讓她忘了許多事，只感受到兩旁嗚嗚的雪風(fēng)。

    可下一刻，這雪風(fēng)化作烈焰，她好似又站在燃燒的宮殿前，身邊是師尊的尸體，一旁是那人模糊的影子。

    她怔怔望著那道影子，悲從心來，清淚順著臉頰滑落，滴到清酒脖子里。

    清酒嘀咕道：“怎么還哭了。”

    厭離喃喃道：“我將心都給了你，你怎能如此對(duì)我�！�

    “你這人看起來古板，說話怎么這么肉麻……”清酒順口一答，隨后明白過來厭離說的是別人。

    這是醉了，這沒喝過酒的人，還真是一碰酒就醉。

    厭離淚水盈眶，初此醉酒，那種失控感叫她沒了平日的端嚴(yán)。

    她哽咽道：“你為何要騙我，欺我，讓我做了不仁不義之徒。”

    “可為什么，為什么事到如今，我卻恨不了你！”

    “霧雨，你不如也一劍將我殺了，算你最后待我的一點(diǎn)仁慈！”

    清酒搖頭道：“原來你是為了這么個(gè)人要死要活，你可真是沒用，她就是個(gè)混賬東西……”

    清酒一句話沒說完，伏在她身上的厭離忽然直起身來，說道：“對(duì)，她就是個(gè)混帳東西！”

    厭離將酒葫蘆往前狠狠的一扔，叫道：“霧雨，你個(gè)混賬東西！”

    “唉，哎呀，我的葫蘆！”

    “混帳東西！”

    “你才是個(gè)混帳東西！”

    第163章

    清酒番外（終）

    清酒將厭離帶上山后。一葉收留了厭離，

    他自然不會(huì)放任尋死的徒孫不管。

    厭離腿傷嚴(yán)重，寒邪侵入骨髓。

    心要治，

    身體的傷也不能小覷。

    清酒這一去虛懷谷，

    不止要拿自己的藥，

    還得就厭離的腿傷向玄參求一兩味靈藥來。

    從藏龍山到虛懷谷路途遙遠(yuǎn)，

    她趕路時(shí)就察覺到江湖上不太平，

    隱約聽說各大門派帶領(lǐng)門眾與苗疆里的惡人交手，兩敗俱傷。

    她沒放在心上。這日到了虛懷谷，見到了玄參。

    玄參受了傷，臉色蒼白，滿臉疲倦，雖強(qiáng)打著精神，清酒也能看得出他傷得不輕。

    莫輕言在他身旁伺疾。清酒看向這姑娘，長(zhǎng)高了些，

    依舊一張死人臉，額上系了抹額，遮住了額上的紅紋。　　清酒一問之下，

    方知玄參是在苗疆一戰(zhàn)里受的傷。

    她記憶里玄參是頂厲害的人，

    功夫極好，

    醫(yī)術(shù)通神，

    如今傷重的這般憔悴，那一戰(zhàn)想必十分慘烈。

    玄參看到清酒就站在門外，

    說道：“你來了，進(jìn)來罷�！�

    玄參將莫輕言遣了出去。莫輕言走到清酒身旁時(shí)，

    清酒向她笑了一笑。

    莫輕言一怔，沒看著路，腳踢在門檻上，一個(gè)踉蹌，險(xiǎn)些摔了手中的藥碗。

    莫輕言走后，清酒笑道：“這么些年，她怎么還是這么冒失�！�

    玄參笑了笑，捂著胸口咳嗽了兩聲：“她就是這么個(gè)性子。”

    清酒走來，扶著他坐起身。玄參望著她，感慨道：“一葉和苦緣兩位圣尊到底是費(fèi)了心，看到你如今這般模樣，我也心安了，身赴黃泉，也能向你姑姑交代了�！�

    “谷主這說的是什么話……”

    玄參搖搖頭說道：“我是醫(yī)者，自己身體是個(gè)什么樣子，還能不清楚么。”

    玄參從床頭取過一本醫(yī)書，一瓶丹藥遞交給清酒，他道：“你來的正是時(shí)候，我還怕你來晚了，我見不到你。這瓶里的丹藥是遏制你蠱毒發(fā)作的，這本醫(yī)書是關(guān)于各蠱解法的，書里夾了一張方子，是丹藥煉制法門，你收好�！�

    清酒拿在手里，覺得沉甸甸的，正不知如何言謝。

    玄參已說道：“我還要求你一件事。”

    清酒道：“谷主有事直說，對(duì)我說話，何須用求字�！�

    玄參說道：“你此次回藏龍山去，將輕言也帶走，將她交給一葉和苦緣，便說是我托他兩位照看這孩子。”

    清酒訝然：“谷主要我?guī)ё吣�輕言，她知道么？這里畢竟是她自幼長(zhǎng)大的地方，她不一定愿意跟我走。”

    玄參嘆息了一聲：“輕言的身份你多少知道些，如今已有人偷入谷中查探，這里不是她長(zhǎng)留之地，我若去后，她在這里更不安全。她肯定不想離開，但我只愿，我只愿她能平平安安，你可明白？”

    “我明白……”

    玄參已視莫輕言為己出，可憐了天下父母心。

    清酒終究是答應(yīng)了玄參。

    她在谷里歇了兩日，想讓莫輕言與玄參多相處兩日。

    因玄參重傷一事，虛懷谷上下氣氛頗為緊張。

    玄參和白桑是這一輩弟子之中最有天分的兩人。玄參傷重一事雖對(duì)外隱瞞，但幾位長(zhǎng)老清楚的很。

    玄參已將谷主之位傳給了白桑，谷中事物明面上是玄參打理，實(shí)則是白桑在暗中處置。

    因而白桑每日忙的腳不沾地，連莫輕言輕易都見不到她。

    這日晌午，莫輕言給玄參熬了藥端去。

    玄參端著藥碗喝藥。莫輕言便站在一旁，偷偷的瞄玄參，手不安的拽著衣角。

    莫輕言的小動(dòng)作一向瞞不過玄參。玄參笑道：“你又做了什么虧心事，是不是又惹師叔生氣了？”

    莫輕言搖了搖頭，良久方才說道：“師父的病一直不見好，我改了幾味藥，怕不對(duì)。”

    玄參垂下眼睫，神色惆悵：“你的天分是少有的，白桑尚不及你，倘若我能……”

    若我能活到那時(shí)，我會(huì)將谷主之位傳你。

    玄參心里嘆息了一聲，面上強(qiáng)作笑顏：“你現(xiàn)在醫(yī)術(shù)可不輸師父年少時(shí)，定不會(huì)出岔子�！�

    玄參說著，喝了半碗藥下去，初時(shí)還沒有察覺不對(duì)，末了才感到一股鐵銹味。

    他一詫之下，猛然咳嗽幾聲，不小心將碗摔了。

    “師父�！�

    玄參牽過莫輕言的手，問道：“你在里邊放了什么？”

    他瞥到莫輕言手腕上纏著紗布，翻過一看，布上還有血跡。

    莫輕言道：“他們都說活人蠱，活死人，肉白骨。師父，師父多少藥下去都沒有奇效，我想，或許這個(gè)有用也說不準(zhǔn)……”

    玄參苦笑了兩聲，說道：“你這孩子怎么這么傻！”

    他傷重如此，是因?yàn)橹辛诵M毒。虛懷谷對(duì)蠱毒上精研的不多，為了研制出抑制清酒蠱毒的丹藥，他都耗費(fèi)了數(shù)年，如今他身上的蠱卻不能再給他這樣長(zhǎng)的時(shí)間了。

    或許活人蠱真如傳說中有用，到底不得其用法，而且若真是要食其肉，飲其血，他也不愿為自己的身體而去傷害徒兒的身體。

    “我想師父快些好。”

    玄參抱住她，想安慰她，可一想到時(shí)日無多，分別在即，就說不出話來。

    莫輕言在玄參懷里，目光漸漸迷離，她問道：“師父，你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玄參道：“什么聲音？”

    “好像……蟲鳴聲一樣�！�

    莫輕言腦子里一陣恍惚，看東西忽然像蒙了一層血色，眼前的東西扭曲的不成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