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看來你是鐵了心要入宮�!标P(guān)父慨然長嘆。
“爹,您還記得當初問我的話嗎?您說君子行事當名正言順,如今于國法,于人情,我皆名正言順,您還覺得我不該入宮嗎?”
“你長大了,翅膀硬了,就算我與你祖父全力阻止,恐怕也無法挽回。方才宴后,眾位大人已定下協(xié)議,欲聯(lián)名推你為后。你贏了,于國法、人情,你都贏了。只愿日后你切莫哭著跑回來,告訴我你后悔今日的所作所為�!�
關(guān)素衣悄悄握拳,堅定道,“您放心,就算前路遍布刀槍劍戟,我也不會回頭�!�
“早知今日,我當初就該抽掉你那根反骨�!标P(guān)父無奈嘆息,“也罷,純臣有純臣的當法,皇親國戚有皇親國戚的當法,左不過‘竭忠盡智’四字。你放心入宮,我們帝師府絕不會拖你后腿�!�
關(guān)素衣眼眶一熱,落下淚來,“爹,娘,我也不會辱沒家聲,置你們于危局。這輩子我一定好好過,不讓你們操心�!�
“不讓我們操心?怕是日后還有操不完的心�!敝偈蠑堊∨畠�,無聲哭泣。嫁女不易,更何況是嫁兩次,只愿這次會有好結(jié)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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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撬動幾位親王著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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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誰誰
作者:空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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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但找準了入手點,外表崔巍的山峰不過瞬間便土崩瓦解。因卞敏兒鬧出亂子時,幾位親王全在宮里,很快就被圣元帝控制起來并封鎖了消息。故,當長公主率軍抄撿各府時,竟無一人早做準備,當場翻出許多要命的密函,有力地佐證了卞敏兒的“瘋話”。
諸位親王地位尊崇,十大貴姓中除了盤氏,其余九家均與他們有所牽連,不過一夕之間,原本耀武揚威的九黎族勛貴,竟有十之五六的人下了大獄,空出的職位均被圣元帝心腹頂替�?蓱z先皇籌謀許久,又留下很多暗手欲牽制對方,卻頃刻間毀于一旦。
他很快冊封趙海為征西大將軍,前往西北抵御胡人。趙海乃前朝第一猛將,威名更勝薛明瑞,卻因私開城門,受降九黎族軍隊,從此落下罵名,郁郁不得志。圣元帝有心用他,又恐他名聲不佳無法服眾,這才擱置不提,如今既已替他洗脫罵名,自是物盡其用。
趙海對皇上的知遇之恩感激涕零,當場立下重誓,不踏平胡人皇廷,此生永不回轉(zhuǎn)。
幾位親王欲聯(lián)合胡人攪亂邊境,從而威逼圣元帝置藩的計劃徹底落空,均被奪爵抄家,終身圈禁。卞家上上下下三百號人,皆判斬首,未曾株連九族還是皇上力排眾議,網(wǎng)開一面的緣故。
太后聞聽消息吐血不止,又是辱罵圣元帝孽種,又是哭求先帝活過來替她做主,卻是喊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絕望到了極點。幾位小皇孫早已被調(diào)?教得像鵪鶉一般,此時送回長樂宮,莫說張揚跋扈、為所欲為,竟連大聲說話都不敢,顯然已養(yǎng)廢了。
幾位皇子妃自知進退無路,唯有茍且偷生而已,連忙帶著孩子去未央宮跪謝皇恩,從此夾起尾巴做人。
朝堂風(fēng)云變色,后宮天翻地覆,短短一月,魏國已是另一番氣象。這日朝會,趙海大將軍第一次送來捷報,惹得圣元帝龍心大悅,朗笑不止。諸位漢臣相互對視,覺得時機正好,這才取出懷里的折子畢恭畢敬呈上,跪請皇上盡早立后,延綿皇嗣。
圣元帝面上不顯,實則掌心已經(jīng)汗?jié)�,打開折子看見意料之中的名諱,心頭大石轟然落地,渾身舒暢。他將折子按在御桌上,沉默良久才道,“朕之大婚,便按照漢人的傳統(tǒng)操辦吧。太史令,最近可有良辰吉日?”
“啟稟皇上,九月初九,九月二十八,十月初十,十月十二,均是良辰吉日,易嫁娶。再有便是明年……”
圣元帝不等他把話說完就不耐煩地打斷,“這月可有好日子?”
“這個月太近了,來不及籌備�!�
“你只說有沒有吧�!笔ピ酆莺葚嗨谎邸�
“有有有,就在月底,二十九號便是。”
“那就這么定了,你們下去準備吧。”圣元帝站起身,急道,“退朝�!�
等眾人回過神來時,金鑾殿上已人去椅空,諸位大臣這才后知后覺地跪送圣駕,末了調(diào)侃道,“皇上已近而立,卻既無正妻又無子嗣,難怪如此著急。吾等臣子原該為他分憂,這便趕緊把婚禮和封后大典辦起來吧�!�
“恭喜帝師大人,太常大人!”
“恭喜恭喜!”所有人皆圍上來向關(guān)老爺子和關(guān)父賀喜,又鬧著讓二人請客吃酒。等朝會散后,皇上欲冊立關(guān)氏女為后的消息很快傳遍燕京,弄得眾人皆知。
季大夫人剛把侄女嫁出去,好歹挽回一點顏面,這下又病倒在床,藥石難醫(yī)。雖然季家沒攤上與皇上爭奪女人的罪名,但他們侮辱了當今皇后卻是不爭的事實。想當初她還送給關(guān)素衣一本《女戒》,暗諷她不貞不潔,不賢不淑,又是殘花敗柳之身,這輩子只能長伴青燈古佛。哪料對方轉(zhuǎn)眼就嫁給了魏國最有權(quán)勢的男人,成為魏國最尊貴的女人。
等她高居后位,受命婦朝拜時,又會怎樣羞辱季家?又會如何暗恨自己?
想得越多,季大夫人便越覺恐懼,短短三日便瘦得不成?人形。等拜見了關(guān)素衣,并未受到對方打壓,這才慢慢緩過來,卻也去了半條老命。此乃后話,暫且不提。
只說關(guān)老爺子和關(guān)父請諸位同僚去酒樓吃酒,圣元帝卻悄悄出了宮,在山林里轉(zhuǎn)悠半個時辰,獵到想要的東西,這才換了一身干凈衣服,前來拜會帝師府,還未走到門前就見幾位雪鬢霜鬟的老人帶著幾名衣衫破舊的小童,跪在府門前磕頭。
門房滿臉厭煩,卻礙于自家小姐快入宮為后,不好壞了名聲,擺手道,“你們暫且等在此處,我去稟明夫人、小姐再來�!痹捖淇匆姶蟛阶呱吓_階,體格健壯,眼眸幽藍的男子,不禁呆了。藍,藍眼睛?皇上?
“哎呀我的娘!皇上來了!”他驚叫一聲,人已跑得沒影兒,徒留圣元帝哭笑不得地站在原處。
☆、第165章
提親
因祭田被屯軍侵占一事,關(guān)氏族人幾乎每天都會求到帝師府,只愿他們偶爾心軟,或不勝其煩,好歹再給族里添置一些產(chǎn)業(yè)。他們絕不相信帝師和太常那樣的老好人會棄族人于不顧,所謂的“自請除族”不過是氣話罷了,當不得真,日子一久也就緩和過來了。況且他們已經(jīng)將關(guān)文海除族,又給關(guān)木沐上了族譜,承認他帝師府嗣子的地位,關(guān)家還想怎樣?
及至今日,幾位族老正準備去帝師府例行一拜,忽然聞聽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帝師府嫡長孫女關(guān)素衣竟然要當皇后了!這怎么可能呢?
“她,她不是剛和離嗎?”族長的大兒媳婦顫聲問道。和離的婦人能找到一位鰥夫當續(xù)弦已算十分幸運,那關(guān)素衣何德何能,竟一躍成為魏國皇后?滿京貴女難道都死光了不成?
“和離又怎樣?”族長已是六神無主,惶惶不安,“九黎族可不興中原這套。只要是女人,會生孩子,總能嫁出去。對他們來說,女人待在家里不嫁人才是罪過,耽誤了生孩子更是大罪,否則你以為當初他們被趕出中原時才一兩萬人,如何在數(shù)百年的時間里成為踏平九州的霸主?他們每誅滅一個部落,便會把該部落的女人全搶回去成婚,連這些女人生下的孩子也一塊兒養(yǎng)育,并不在乎所謂的血緣正統(tǒng),只專注于壯大族威,直至入主中原才漸漸受了漢人影響,對血脈重視起來�!�
族長到底也是飽學(xué)之士,對九黎族的歷史頗有幾分了解,顫聲道,“如今漢黎兩族矛盾不斷加深,而皇上態(tài)度左右搖擺不定,既提攜漢臣,也不忘重用本族心腹,剛捋下去一批九黎族權(quán)貴,又啟用一批能力更強悍者,在此緊要關(guān)頭,一國之母究竟由誰擔當?shù)拇_是關(guān)乎國祚,更關(guān)乎兩族發(fā)展存亡的大事。左不過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西風(fēng)壓倒東風(fēng)罷了。幾位親王皆被圈禁,九黎族勢微,漢臣自是要全力抗擊,這后位落在漢人女子頭上,實在是順理成章。關(guān)素衣怎么了?她要家世有家世,要才華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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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心性、膽略更是遠勝尋常女子。選她入宮,正可壓制風(fēng)頭正勁的盤氏女。只要她先一步誕下嫡長子,漢臣的地位便穩(wěn)當了�!�
說到此處,他不免捶胸頓足起來,“早知關(guān)素衣有鳳舞九天之命,我當初說什么也不會保下關(guān)文海!孽障��!他害得我們關(guān)氏一族不但失了帝師府這尊靠山,還與后族擦肩而過!皇后母族那是怎樣的地位?可以請封爵位和世祿,足夠子子孫孫受用無窮�。∥一诎�!我真是老糊涂了!”說著說著竟已淚灑滿襟,悲泣不止。
幾位族老有心指責(zé)他一味護短,葬送了全族利益,見他哭得傷心又不好開口,只能絞盡腦汁地想著該如何挽回,于是便有了孤苦老人帶著幼童上門哭求一事。他們心知關(guān)素衣快入宮為后,對名聲肯定越發(fā)看重,絕不會任由他們跪在門外,讓路人看了笑話。
然而萬萬沒想到,這一來,竟直接見到了皇上。
眾人好一番慌張,正想跪下山呼萬歲,又見跑走的門房領(lǐng)著仲氏和關(guān)素衣匆忙迎出來,二話不說先把人帶進去,關(guān)了大門,省得鬧出亂子。
“草民參加皇上,皇上萬歲�!�
“臣婦(民女)參加皇上,皇上萬福。”
“奴才(奴婢)參加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跪地磕頭的跪地磕頭,屈膝行禮的屈膝行禮,院子里伏倒一片,頗為糟亂,偏偏關(guān)老爺子和關(guān)父又不在,也不知皇上匆忙趕來做什么。賜婚圣旨都沒到,他怎么就先到了?
“岳母請起,夫人請起�!笔ピ厶摲鲋偈弦话�,又輕輕拉起夫人,這才掃視其余人等,嗓音冷淡,“平身吧,有話進去說�!�
眾人入了正廳,各自落座,幾位老人取出一本族譜,畢恭畢敬地呈給皇上,說什么關(guān)家可以不認族人,族人卻絕不會拋棄他們,大家還是血脈相連的親人云云。
這些話仲氏已經(jīng)聽煩了,卻因皇上就在堂上,不好發(fā)作,只能任由他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唱戲。關(guān)素衣眼瞼半合,神態(tài)自若,人在此處,實則神魂早已出竅,飄飄忽忽不知去了哪里。
圣元帝還有正事要辦,當即打斷諸人,“各位有所不知,因憂心小舅子安危,那關(guān)文海是朕親自抓去,親自拷打,這才問出小舅子下落,又親自趕往桐谷連夜救回。只廢了他,并未將他碎尸萬段,還是看在他姓關(guān)的面子上。朕冷眼看著你們找上帝師府,要求二位泰山放人,又強迫他們?yōu)樽謇镔徶眉捞铮路鹨蝗核�,不把帝師府的鮮血榨干決不罷休。非但如此,這些年帝師府如何待你們,而你們又是如何回報他們,朕早已查得清清楚楚。關(guān)家乃朕妻族,連朕都要敬重三分,卻被你們一再糟踐,如何能忍?想把關(guān)家重新認回去絕無可能,想讓他們再為你們添置產(chǎn)業(yè),更無可能。人要知足,倘若你們還糾纏不休,壞了夫人聲譽,朕便在涼州給你們安置一片土地,你們?nèi)ツ抢镞^活吧�!�
涼州是歷朝歷代流放人犯的地方,不但土地貧瘠,環(huán)境更是險惡�;噬峡诶镎f著“安置”,何嘗沒有發(fā)配關(guān)氏宗族的意思?他連自己兄弟都能殺害,處置旁人又算什么?萬沒料到關(guān)文海竟是他親手抓去,又親自審問,那么他對關(guān)氏宗族的觀感怕是早已跌落谷底了吧?
那族長當初態(tài)度強硬地把人弄回來,豈不早就得罪了皇上?這樣一想,幾位老人已是膽裂魂飛,寒氣透骨,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立馬送上族譜,狼狽遁逃,回到族里將此事一說,駭?shù)米彘L連噴幾口濃血。
“皇上親自抓的關(guān)文海,親自審了他,還親自領(lǐng)兵把關(guān)木沐救回來?”他一再追問,見幾位老人沉痛點頭,舉起拐杖便朝孫媳婦砸去,“我他娘的信了你的邪才會逼齊光父子把關(guān)文海放回來!他已經(jīng)在皇上手里剮了一層皮,我還救他作甚?我他娘的哪里是在對齊光父子耍威風(fēng),我是直接跟皇上叫板啊!你當我有幾個腦袋?愚婦,愚不可及!族譜拿來,我要把你們這一房全部除族!”
他一面咽下心頭老血,一面把人往死里打,其余幾房卻不敢攔阻,反而露出仇恨的表情。錯過成為皇后母族的機會已夠令人絕望,如今才知連皇上都暗暗記了他們一大罪狀,這簡直是斷了他們所有生路。倘若當初關(guān)文海被抓,他們立刻開了宗祠把人除族,所有災(zāi)禍都不會發(fā)生,相反,他們將搭上皇后的東風(fēng),成為魏國第一望族。
善惡到頭終有報,這句話果然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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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氏原以為今天少不得要補償族里一二,免得皇上認為關(guān)家無情無義,卻沒料對方三兩句話就把麻煩解決,且還是一勞永逸,心情不禁好起來。
“讓陛下見笑了。人善被人欺,我們也很無奈�!敝偈闲χ床瑁袄蠣斪雍屠蠣斏形礆w家,勞煩陛下稍等片刻,臣婦這就派人去找�!�
“慢慢等不急。朕正好與岳母和夫人說會兒話�!笔ピ蹧_侍衛(wèi)略一擺手,對方立馬提了一個籠子進來,里面并排躺著一雙大雁。
“陛下這是?”仲氏仿佛猜到什么,又不大敢相信。靈魂出竅中的關(guān)素衣卻瞬間回神,用明亮而又璀璨的眼眸朝上座看去,嘴角微微一彎,露出一抹意外卻又絢麗的笑容。
圣元帝見狀心頭大定,徐徐道,“雍雍鳴雁,旭日始旦。士如歸妻,迨冰未泮。按照中原人的習(xí)俗,男子上女子家中提親,總要送一雙大雁。雁子情摯,一方亡故,另一方便孤獨終老,此生絕不另覓新偶。送一雙大雁便等于昭示男女雙方永結(jié)同心,不離不棄,這便是朕刻意登門的用意�!�
他看向夫人,語氣繾綣,“夫人嘴上不說,卻三番四次談到上門提親一事,叫朕如何敢輕忽?倘若朕真的以為這只是夫人一句首肯之言,然后發(fā)一道賜婚圣旨,送許多貴重彩禮,便以為萬事大吉了,夫人定會在心里怨朕。她性子反叛,傲骨嶙峋,時而坦白至極,時而又口是心非,一再提醒朕這場婚姻更多是基于政治目的,我倆也非尋常夫妻,卻反而泄露了內(nèi)心的真實�!�
他嘆息道,“若非種種意外,夫人定然不愿涉足權(quán)利之爭。她更喜歡平凡安逸的生活,更向往尋常夫妻的恩愛。她嫁給朕,仿佛已風(fēng)光至極,但心里到底意難平,也還暗藏著許多忐忑不安。朕大可以頒發(fā)圣旨,賜下彩禮,讓人敲鑼打鼓,浩浩蕩蕩送來帝師府,為她再添一筆榮耀,然而這真是她心中所求嗎?”
說到此處,他不由朝夫人看去,卻見對方緩緩搖頭,雙目綴滿絢爛的光彩。
☆、第166章
擁抱
原本有些不太確定的圣元帝,此時此刻已放下心頭大石,長出一口氣。夫人的心思,他果然猜對了。
將關(guān)著大雁的鳥籠擺放在桌面上,他慎重說道,“岳母,這雙雁子是朕親手獵來,并未借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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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外力。朕先于賜婚圣旨跑這一趟,是想告訴您,也告訴夫人,這場婚事并非皇帝對臣下的恩寵與賞賜,而是朕親自求來的。像尋常男子追求心上人那般,朕對夫人也傾慕已久,寤寐思之,不舍放手。”
關(guān)素衣臉頰悄悄染上一層薄紅,卻再未凝視他,只低頭淺笑。不管怎樣,他能親自跑這一趟,已是極其用心,她縱有再多忐忑與不甘,也能釋懷了。
圣元帝見夫人笑了,自己也露出爽朗的笑容,繼續(xù)道,“朕用心在了解夫人,唯恐惹她不快,又唯恐她對這樁婚事產(chǎn)生不滿或抗拒。朕雖然是皇帝,然而在夫人跟前,也不過是心存渴慕的尋常男子罷了。岳母,您與岳父恩愛不渝,夫人在您二位身邊長大,對婚姻的期待只會比這更高。她想要的,不管開不開口,朕都會傾其所有為她做到。她說提親,那么朕就上門提親,再貴重的禮物也及不上一顆誠摯之心。朕會愛她,護她,尊重她,與她攜手同行,此生不棄,還請岳母放心將她托付給朕�!�
仲氏聽得眼眶發(fā)紅,竟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這番話連尋常男子都說不出、做不到,他堂堂魏國君主,卻在下朝之后漫山遍野地狩獵大雁,然后慎重?zé)o比地親自送進府里。不管日后如何,只說現(xiàn)在,誠意便已足夠。
因女兒嫁得太高,這些天一直吃不好睡不著的仲氏,終于緩緩放松心弦,顫聲道,“皇上,依依日后便有勞您照顧了。她性子有些執(zhí)拗,又不會說話,您別與她一般見識�!�
圣元帝瞥了夫人一眼,笑著點頭,而站在門口旁聽許久的關(guān)老爺子和關(guān)父這才大步走進來躬身行禮,抬起頭時均眼眶潮紅,目中含淚。一家人寒暄一陣,聊了聊婚事,見皇上總朝依依看去,只好讓他二人私底下小聚片刻。
二人走到后院水榭,隨意揀了一塊光滑的大石頭坐下,低聲說起話來。
“我還以為你會派人送來賜婚圣旨和彩禮,讓帝師府風(fēng)光一回。”關(guān)素衣折了一根柳枝輕撩水面,美目有一下沒一下地睨著忽納爾。
圣元帝湊近了看她,柔聲道,“夫人說過的每一句話,不管有意無意,我都會記在心里。你讓我親自上門提親,我若是不照辦,將來可有苦頭吃了。夫人口是心非得很,一面說咱倆并非尋常夫妻,一面在心里向往著那樣的生活吧?”
關(guān)素衣抿唇不答,只定定看他。
圣元帝被看得臉熱心跳,啞聲道,“其實我何嘗不憧憬尋常夫妻的生活?早些年我剛打下名頭的時候便想著,等將來滅了諸國,便讓先帝賜我?guī)紫湄攲殻恍枰碛貌槐M,只夠我養(yǎng)活一家老小便罷,娶一位美麗的妻子,生一窩活蹦亂跳的小崽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活得自在安穩(wěn)。后來得知自己身世,妻子和小崽子那是一點也不敢想,只一門心思攬權(quán),自己活不好,也不會讓旁人撿了便宜�!�
他認真道,“遇見夫人,簡直是老天爺降下的救贖。從此以后我活著不是為了權(quán)利和報復(fù),而是為了守護你,守護我們將來的孩子,乃至于守護魏國子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這句話我以前總是不懂,因為我上沒老,下沒小,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哪有心思照管旁人?但現(xiàn)在我懂了,因為想讓你過得更好,所以我要為你開創(chuàng)一個盛世;因為想讓我們的孩子過得更好,所以我要為他掃平一切障礙。認識你之前,我每天睜眼會想――我怎么還活著?認識你之后,我每天睜眼會想――活著真好。對我而言,這就是你存在的意義。”
他攤開大掌,語氣嚴肅,“夫人,將來的路,你愿意與我一起走下去嗎?沒有刀槍劍戟,只有幸福美滿�!�
關(guān)素衣扔掉柳枝,低聲詢問,“你怎知道只有幸福美滿?萬一你變了呢?”
“我不會變,夫人會變嗎?”圣元帝不答反問。
“你不變,我自然也不會變�!�
“那就是了,與其懷疑我,不如相信自己�!笔ピ鄢聊�,補充道,“哪怕夫人變了,我也不會變�!�
關(guān)素衣終于掩嘴輕笑起來,“你什么時候?qū)W會了我的毛�。糠且谘哉Z上略勝一籌?罷了,我若是認準了誰,這輩子都不會更改。你說得對,與其懷疑你,不如相信自己。”她將手放入等待已久的掌心,與他十指交握。
圣元帝這才吐出一口濁氣,輕輕一拉就將她抱入懷中,嗅著她的發(fā)香說道,“夫人有一點說錯了,擁抱其實也很實在。哪怕你不給予回應(yīng),哪怕你冷漠的垂落雙手,只要我不放開,你便掙脫不掉。夫人倔強起來的時候,意欲逃避的時候,對付你最好的辦法就是牢牢將你抱住。你愿意與我同行,我們便一直向前;你心存忐忑,躊躇不定,我也可以陪你在原地徘徊。無論怎樣,只要夫人永遠伴在我身側(cè)就好。”
關(guān)素衣原本還有些不知所措,雙手垂落,羞于回應(yīng),聽了這話竟忍不住低笑起來,丟開最后一絲矜持,緩緩將手搭放在他后腰,一點一點扣緊。
圣元帝幽藍雙眸充斥著喜悅的亮光,一面摩挲夫人緊繃的脊背,一面親吻她潔白如玉的耳垂,宣誓一般說道,“夫人,我們一定能好好過下去。你信我,也信你自己�!�
“嗯�!标P(guān)素衣什么話都不想說了,靜靜趴伏在忽納爾寬厚的肩頭,看著湖面層疊蕩開的春光。這個懷抱,竟然比想象中更安全,也更溫暖。
仲氏站在不遠處悄悄看了一眼,然后遣退下人,緩步離開。二人緊緊相擁的畫面如此靜謐安詳,契合美好,仿佛他們合該在一起,仿佛天地之間唯余一雙,所謂“珠聯(lián)璧合”,不過如此。
二嫁還能找到這樣優(yōu)秀的夫婿,他們這些做長輩的怎么著也該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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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元帝依依不舍地回宮之后,賜婚圣旨和彩禮才陸陸續(xù)續(xù)送入帝師府。為了顯示對皇后的重視,他幾乎搬空了自己私庫,小件的珠寶玉器一箱接一箱,大件的古董家具一臺接一臺,流水一般穿街而過。
百姓們總算開了一回眼界,議論道,“原先葉婕妤得寵時皇上賞了她一樹紅珊瑚,當時我還以為多貴重,現(xiàn)在與皇后娘娘的彩禮一比,簡直不值一提�。 �
“一個失寵的罪妃,能跟一國之母比嗎?快閉嘴吧,小心禍從口出�!�
那人急忙捂嘴,暗暗為皇后的隆恩盛寵感到咋舌。
送彩禮的隊伍敲鑼打鼓地從趙府門前經(jīng)過,趙陸離推開房門,將守著趙望舒讀書的葉蓁抱到輪椅上,命人抬出去。
“你想送我去哪兒?”葉蓁心下大駭,生怕他把自己和兒子拆開。雖然趙望舒這次沒能考中,但他還小,將來有的是機會。只要兒子出息了,她便不愁無法翻身。
“今天是素衣大喜的日子,我讓你好生看一看�!壁w陸離推開角門,指著絡(l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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繹不絕的隊伍。趙望舒連忙跟出去,雙手死死拽住輪椅,唯恐父親忽然把人送走。
“關(guān)素衣改嫁了?”葉蓁怪笑起來,“哈哈哈,嫁給哪個鰥夫?又給別人當后母,費力不討好地養(yǎng)兒養(yǎng)女?彩禮蠻多的,倒是比你富貴。不過難怪,她好歹是帝師府的嫡女,就算嫁給鰥夫,身份也不能太低……”
她話音越來越小,終至無言,只因她看見所有的箱籠上都貼著禁宮內(nèi)苑的專用封條,送禮的侍衛(wèi)也都穿著禁衛(wèi)軍朝服,放眼魏國,誰敢動用這等陣仗?除了金鑾殿上那位,再無旁人。彩禮過去一臺又一臺,沒完沒了,無需點算也能預(yù)估這些東西的價值。那人怕是已經(jīng)把自己的私庫搬空了吧?
葉蓁本就憔悴不堪的面容變得猙獰扭曲,咬牙道,“關(guān)素衣要入宮?”
“入宮為后�!壁w陸離終于道出隱瞞許久的事實,“知道你為何會被皇上送回來嗎?因為他想讓你離間我與素衣,迫使她和離,然后他就能趁虛而入,娶她為妻。他早就愛上素衣了,而你,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棋子罷了�!�
“不,你胡說!趙陸離,你一定是為了報復(fù)我才會編造這些謊話!皇上愛的是我!我救了他,為他拋夫棄子,犧牲一切,他不會對我如此無情,我不信,我不信……”當葉蓁陷入癲狂時,趙陸離早已將她帶回內(nèi)院,省得讓外人看笑話。
他蹲在葉蓁面前,一字一句說道,“皇上從未愛過你,我將來永遠不會再愛你,你的女兒,你的婆母,對你早已恨之入骨。醒醒吧葉蓁,你只不過是個惹人憎惡,想丟丟不開,想甩甩不掉的累贅!”
趙望舒一直堅定地認為母親并非葉婕妤,她不會為了攀附權(quán)貴而出賣身體,乃至于拋夫棄子。但眼下,親耳聽見對方承認,他感覺自己的信念正在崩塌,曾經(jīng)為了救助母親而承受的苦難與折辱,全都化為一柄柄利刃,往他心口最柔軟的地方扎去。
不過須臾,他已淚流滿面,痛不欲生,眼看父親頭也不回地離開,只能站在原地一聲又一聲呼喚。他以為自己擁有了遲來的母愛,卻不過一團令人作嘔的污穢而已。
☆、第167章
大婚
因皇上催得急,封后大典在短短半月之間就籌辦起來,將九黎族與漢族的傳統(tǒng)糅雜在一起進行改制,比以往任何一個邦國的封后大典更隆重,也更冗長。
婚禮的前三天,皇后便要開始齋戒沐浴,也在這一天,一路游玩北上的仲老爺子和左老夫人終于趕到燕京,為外孫女兒送嫁。貼滿大紅?腫值墓敕坷錚?左老夫人正在給外孫女絞面,仲氏一邊擦淚一邊調(diào)和脂粉,打算把女兒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門。幾位宮女被趕至門外,無奈嘆氣。
“我總催你外祖父快些走,到了京城便能多陪陪依依。你外祖父偏要繞遠路,說是得采集各地稻種,培育良品。如今倒好,我倆剛?cè)氤情T,竟聽說依依要出嫁了,夫婿還是當今圣上。正所謂一入宮門深似海,往后想見依依一面怕是不容易了�!弊罄戏蛉说吐晣@息。
關(guān)素衣眼眶微微發(fā)紅,握住外祖母的手說道,“那您和外祖父就別走了,在京里住下吧。你們想我的時候便能遞牌子入宮,想見就能見著。若還像以往那般天南海北地跑,我出不得遠門,又該上哪兒找您們?”
“是啊娘,您和爹就在京里住下吧。”仲氏勸說道。
“老頭子待不住,整天只想著怎么種地,怎么治水,我哪里管得到他?”左老夫人將大紅鳳袍攤開,一層一層往外孫女身上套,叮囑道,“嫁入宮中不比嫁入尋常人家,更要莊重賢良。皇上也非尋常男子,與他相處要拿捏好尺度,不可太過親近,又不可太過疏遠。太親昵容易失心,太疏遠容易失禮,既不可上心又不可無禮,這其中的道道還需你自己去摸索。他寵愛你,你要懂得感恩;他冷落你,你亦要淡然處之。所謂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就是把夫君當成賓客,他來你便掃榻相迎;他走你便躬身相送,來來去去且隨他的意吧。”
關(guān)素衣含淚點頭。她明白世間男子大多如此,情濃時待你如火,熱烈而又赤誠;火焰燒完,留下的只有灰燼而已。她只希望這把火燒得慢一些,久一些,哪怕留下一地灰燼,好歹還能透著一點余溫,在她老死之前不要完全冷透。
她愿意相信現(xiàn)在的忽納爾,但將來會如何,誰又知道?他是帝王,坐擁后宮三千佳麗,等她年老色衰,總會有更美麗鮮活的女子取而代之。所謂“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描寫的從來就不是夫妻之情。
強迫自己想些高興的片段,這才忍住落淚的沖動,關(guān)素衣拜別家人,登上鳳攆,在儀仗隊的簇擁下朝皇宮行去。街道兩旁站滿了看熱鬧的百姓,然而隔著重重珠簾,他們壓根看不清皇后娘娘的樣貌,只滿眼都是喜慶的火紅色,處處張燈結(jié)彩,鑼鼓喧天。
鳳攆入了宮門,皇后便要踩著長長的紅地毯前往祭壇悼念先祖,末了行至太和殿接受冊封,然后與皇帝去到金鑾殿,接受朝臣和命婦參拜。這是一段極為漫長的路程,走一段拜一段,所謂八拜之禮便是如此。而皇后的朝服加上頭上的鳳冠,少說也有二十幾斤,若堅持到禮畢,少說也得去半條命。
關(guān)素衣刻意穿了一雙軟底鞋,也做好了受罪的準備,卻在掀開珠簾,看見跪伏滿地的文武大臣與朝廷命婦時,陡然感受到這份重量不僅來自于服飾,還來自于責(zé)任。如果不真正站在高處,看見萬眾叩拜,歸之若水的景象,絕無法領(lǐng)悟“一國之母”四字。
就在這一瞬間,她忽然退怯了,深深懷疑自己能否扛得起這幅重擔。她重活一回,原本只想過得更自在,更快活一些罷了。當她忍不住退后一小步時,眼前忽然伸過來一只大手,掌心向上,仿佛在等待握住一份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