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李霧頓了下,說:“一般。”
岑矜噎了下,心頭長嘆。
下一刻,她又聽見少年聲音:“我很喜歡數(shù)學,我會努力學好。”
“好、好!”齊思賢喜笑顏開,“我對你有信心�!�
——
與齊老師道別后,岑矜心情舒暢,連步伐都輕快不少。
===狙擊蝴蝶
第10節(jié)===
這陣子她總憋著股惡氣,五臟六腑都成了擁堵的車道,此刻終于疏通,連空氣都加倍清新。
“我們等會回家吧,吃飯慶祝下,”出了校門,岑矜這般提議:“明天就要搬到學校,時間比較趕,我們先去商場買點東西。”
“好。”李霧極少提出質(zhì)疑或異議。
雖有虧欠,但當下的他能力有限,能做的也只有聽話,少給岑矜添堵。
紅燈時,岑矜手點著方向盤,明知故問:“不是就喜歡物理嗎?”
李霧:“……”
他安靜須臾,很正經(jīng)地解釋:“數(shù)學是物理的研究手段和工具,分不開�!�
“那之前跟我杠什么,”岑矜斜他一眼,氣笑不得斥道:“在我面前還裝起來了�!�
李霧雙唇緊閉。
“說話。”
“對不起�!�
“要你道歉了?”
“……”女人的脾氣來勢洶洶,李霧攥拳,手心幾要出汗。
車里安靜了會,岑矜又變得語重心長:“要好好讀書知道嗎?學習機會得來不易�!�
“好�!�
“數(shù)學成績一般就要多下功夫�!�
“嗯�!�
“下次不能再這樣了,尤其是大人給你建議的時候�!�
“好,下次不這樣了�!彼脊怨詰�。
“這還差不多�!贬婵偹銤M意。
車內(nèi)安靜下來,久違的愉悅將李霧心臟托起,變得輕盈。他轉頭看向窗外,兩旁大廈居高臨下,密集的窗如同鉆石切面,閃爍著冷硬的光,可他的抵觸與不適卻在淡化。視線里,一只叫不出名字的灰色飛鳥穿梭在樓宇間,而后振翅直上,翱翔天際,他覺得它就是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
1deck:其實就是ppt,外企廣告公司喜歡使用的說法,接下來我會慢慢介紹清楚女主的工作內(nèi)容與背景
第9章
第九次振翅
距離飯點還有好一會,岑矜先帶李霧來了商場。
她沒閑逛心思,直奔四樓運動潮流區(qū)。
而李霧初入此地,難免眼花繚亂,蒙頭轉向。
商場猶如一間偌大精美的迷宮,盛滿了都市浮華。四面八方的人流更是涌動不息,李霧下意識跟緊岑矜。
搭扶梯時,他無法忽略那些擦身而過的注目,它們或多或少帶著疑惑與指點。
李霧很清楚個中因由。
他與岑矜并不相稱,她光鮮出眾,而他是一眼看透的窮酸。他們走在一起,有種不合常理的怪異。
岑矜自然也發(fā)現(xiàn)了,她裝渾然不覺,側頭同他說話:“你校服下周才能拿到,我先給你買幾件衣服過渡下。”
李霧怔了怔:“不用。”
岑矜料到他會是這種反應:“新學校新氣象,把過去這些一并拋掉不好嗎?”
她斂睫,以眼神示意他衣服。它們實在太舊了,老土得令她難以忍受。當然,她不會說出這些真實想法。
李霧不再吭聲。
少年的默然藏有諸多含義,但每一次都很直觀。與他相處這兩天,岑矜大抵能摸清他此刻態(tài)度。
她在這種蠻不講理的自尊前頻頻受挫,不由惱火起來:“我想給你買,不樂意也受著。”
她受夠當一位循循善誘的“母親”了。
李霧不得已應了聲好,終于換來她展顏。
女人語氣變得溫和:“就當給你的入學禮物�!�
她的善變令人瞠目,李霧甚至懷疑她前一刻的黑臉只是錯覺。
岑矜在選購方面相當雷厲風行,謝絕導購的糾纏,她在三葉草里轉了一圈,手里就多出一整套衣褲。
她把它們交給李霧,下巴微抬示意更衣間:“試試�!�
導購態(tài)度一貫殷勤:“女士你眼光真好,這件運動衫是皇馬……”
岑矜看向導購:“麻煩你帶他過去一下�!�
導購噤聲,領著李霧去了衣帽間。
進入更衣室的一瞬,李霧的肩膀才放松下來。他取下其中一件衣服,翻出標簽,看了眼價格。
他悶了會,脫掉自己身上的,將它套頭換上。
走出衣帽間時,候在門邊的導購立馬驚呼:“哇!真帥�!�
岑矜正在給他選鞋,她循聲看過來,莞爾一笑:“好看�!�
李霧耳后開始發(fā)熱,鮮少有人這么直白地夸他。
“你好會選啊,你弟弟穿起來是真好看,”導購鉚足了勁捧場,“很少見男生能把這件運動衫穿的得這么挺括精神的。”
她的奉承并不虛假,這件上衣確實與李霧外形相契,很難說清楚到底是人靠衣裝,還是衣裝靠人,可岑矜仍有些挑剔:“是不是有點顯黑?”
導購說:“男生怕什么黑,他長得這么好,膚色根本不影響的�!�
岑矜頷首,問李霧:“你覺得怎么樣?”
李霧說不出個所以然,衣服對他而言就是個蔽體驅寒的存在。
他干立著,神色有些自己可能也未察覺的難耐,一點也不像是受人之惠,更像是被綁票。
岑矜審視少頃,從手邊鞋架上拎起一雙板鞋:“再試試這個……”想想又問:“你腳多大碼?”
李霧的鞋穿了幾年,早已頂腳。他想了下,不確定回:“42�!�
導購忙走去岑矜身邊:“這雙是熱款,42碼的我們店里斷貨了,不過可以從別的店調(diào)�!�
岑矜問:“這雙多大�!�
導購接過去翻看一眼:“41的,”她轉頭面朝李霧,打開鞋帶:“要不你先試一下,看看穿起來效果怎么樣�!�
這一次,李霧主動接過,原地屈身換鞋。
導購愣了:“你坐下來換呀,這樣多累人。”
李霧后知后覺,單腿坐去鞋凳上,穿剩下的那只。
岑矜不語,等他換好,才問了句:“怎么樣,擠腳嗎?”
李霧抬頭看她:“不擠。”
岑矜緊盯他幾秒,突地蹲下身,伸手按壓他鞋面。
李霧完全沒反應過來,腿疾疾往后避。
血往他大腦奔涌,無數(shù)情緒破門而入,大多是驚惶,以及一種隨之而來的狼狽。他死撐的某個制高點似乎也塌陷了,就因為她毫不留情的動作。
空氣僵凝,詭異的氛圍縈繞開來,導購半張著嘴,也不知道如何圓下當前局面。
岑矜面無異色起身:“這雙不合腳,還是要42的,等調(diào)到貨再寄給我吧�!�
“行,”導購回神,熟練地切出笑臉:“等會需要您留個地址�!�
岑矜淡笑:“嗯,衣服就讓他穿著吧,我跟你去結賬�!�
再回來時,岑矜遠遠瞧見李霧還坐那里,蜷回去的長腿仍維持著原先姿態(tài)——那個令他倍感不適的定格瞬間。
他完全無法抽離,眉頭緊擰。
導購越過岑矜,去男生腳畔收拾,她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穿上了自己本來的鞋。
鞋很陳舊,花紋都模糊了,根本看不出logo,或者本就沒有牌子,就像眼前兩人不知如何定義的復雜關系。
但可以確認,他們并非純粹的姐弟。
導購閱人無數(shù),每位顧客都琢磨透得累死,生意促成營業(yè)額到位,管人家真真假假。她有條不紊裝整好,將嶄新的紙袋交給岑矜。
岑矜道了聲謝,走回李霧身邊。
無言地并排坐了會,她問:“生氣了?”
李霧一言不發(fā)。
岑矜雙手搭在腿面,平視著一整面墻的男鞋:“生氣是對的,我以為你除了委曲求全就再沒別的情緒了。如果不想接受這些照顧,實話都不愿意跟我講,為什么要來這里呢。如果根本不合腳的鞋都可以將就,為什么還要來讀宜中。云豐村更適合你�!�
李霧喉嚨發(fā)啞:“我只是想念書�!�
岑矜問:“在哪念書都可以么�!�
李霧音色壓抑:“只要能念書。”
以為他快哭了,岑矜端詳起他側臉,但李霧沒有,他濃睫掩目,臉上始終是那種一成不變的隱忍,這種隱忍令人無奈,甚至是憐憫。
她開始懊悔,開始自責,她太理所當然了,根本沒人教過這個孩子勇于表達。
童真在他的生命中蜻蜓點水般掠過,以至于都沒能留下一張美麗的剪影,他過早地變成了自力更生,三緘其口的大人。
“我只是……”忽而,岑矜如鯁在喉,也喪失了組織措辭的能力:“希望你能接受這些好意——不想讓它們成為你的負擔。明天你就要一個人上學了,過兩天我也要上班,我工作很忙,也許會自顧不暇,所以我想盡我所能地讓你接近、靠攏我平常見到的那些高中生,好更快融入之后需要面對的環(huán)境。我沒有跟你這樣的孩子相處過,我甚至都沒有跟孩子相處過……可能我最近的生活也不太順意,所以把這種情緒也帶給了你,對不起,是我太著急了�!�
李霧指節(jié)曲攏,喉結動了下。
他想說話,終究一個字都沒講。
——
慶祝晚餐并未如約而至,逛完超市,購置了一些住宿用品,兩人就回了家。
李霧回屋整理行李;岑矜就坐在沙發(fā)上,打開電視,潦草地切換頻道。
===狙擊蝴蝶
第11節(jié)===
當?shù)啬硞民生節(jié)目的畫面一晃而過,岑矜退了回去。
那是條有關親情的新聞,提倡大家在教老人使用智能機時要留有耐心。
岑矜如被驚醒,從沙發(fā)上起身,走去房間。
翻了幾個抽屜后,她找出自己去年淘汰閑置的手機。
岑矜給它充上電,焦灼地坐在床頭等待。
她想起手機里還有不少私人內(nèi)容,甫一開機,便將它們一一刪去,完全清空后,她往備忘錄存入四個號碼。
做完這些,電量已經(jīng)充裕,她當即將手機拔下,走出臥室。
客房門還是開著,暫住的人很清楚這并不是他的私有空間。
他在疊自己的衣服,是商場換下來的那一身。
“李霧�!贬孢盗讼路块T,叫他名字。
她無端忐忑,極力使自己聲音平緩:“這個你明天一起帶去吧�!�
李霧側過頭來。
岑矜探出手:“手機,”她快速補充:“舊手機,是我不用的�!�
李霧視線落到她手里,人并未走過來,像在思忖是否需要拒絕。
他根本藏不住心事。
岑矜嘗試說服:“拿著吧,方便點,學校有什么事就打電話告訴我,還要跟老師同學借手機啊�!�
李霧一頓,放下手里衣物,走過來,接過手機:“謝謝,”稍一停頓,還更客套了些:“謝謝姐姐。”
他在人際方面并不自如,生硬得有點可愛。
岑矜高懸的心總算墜地。
李霧低頭看這支手機,沒有一點磕碰痕跡,嶄新得仿佛剛從店里買來。
他觸亮屏幕,眼底也因此映上光點。他面部多了些波動,是大部分男生對電子產(chǎn)品特有的新奇天性。
岑矜被鼓舞,拋餌道:“沒有密碼,直接點進去就行�!�
孩子果然上鉤,拇指來回刮動,盯著上面的圖標出神。
岑矜說:“我存了四個手機號,我的,我父母的,還有個我朋友。在學校你有急事聯(lián)系不上我的話,就聯(lián)系他們。”
“好�!�
“點左下角那個綠色……”正提醒,李霧已經(jīng)點進那處。
“你知道啊,”她止話:“那就好�!�
通訊簿里的確空曠,只有四個人:
岑矜
岑矜的爸爸
岑矜的媽媽
岑矜的朋友
女人存號的方式相當直觀,正經(jīng)名稱依次排列,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滑稽。
李霧盯著這四個名字,心頭簇簇涌出一些欲笑的情緒。
“哦,”岑矜想起自己還沒試著撥過:“打給我看看吧�!�
李霧按進第一個名字。
隔壁傳來音樂,李霧望向房門口。
“等一下,我手機沒帶身上�!贬娴纛^就走,快步回到自己臥室。
床上的手機還在振動鳴唱,岑矜把它撈起,剛要掛斷,手忽然停住,轉而按下接聽鍵。
“喂�!�
她說。
怕他忽視,她加大音量,又“喂”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