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她倏然想起什么,眼一亮:“你那小弟弟呢,一個人在家?”
“啊――”岑矜捂臉,痛苦哀嚎:“為什么要提他――”
“干嘛,”春暢直接給她整懵:“怎么了啊?”
岑矜抓只枕頭攬懷里,一五一十跟她講清這兩天的鬧劇。
春暢嘴都要笑歪:“你們也太好玩了吧�!�
她居高臨下看自己朋友,踢了下她懨懨搭茶幾的細腿:“所以你就來我這過夜?”
岑矜愴然點頭、再點頭,疲乏至極:“一想到還要跟這小孩待一個房子我就覺得憋,我可真是給自己找罪受……”
“岑矜,我發(fā)現(xiàn)你這人有點問題,”春暢在她身邊坐下,“你怎么每次跟男的吵架都離家出走,明明房子是你的,家也是你的,你什么時候能趕走他們啊。”
“怎么趕,”岑矜騰一下坐直:“人家舉目無親,能去哪,走個七天七夜回勝州嗎�!�
春暢點她胳膊,一字一頓:“你呀你,還是心、腸、太、軟�!�
“能怎么辦,別提他了行嗎,我聽見他名字頭就發(fā)脹。”借著酒勁,岑矜開始撒嬌:“春暢~暢暢~我想喝水水。”
春暢起身去廚房,端了杯熱水出來:“你今晚不回去,弟弟找你怎么辦�!�
岑矜接過去,小抿一口:“他才不會找我�!�
同一時刻,茶幾上的手提袋內(nèi)傳出振動。
“看,這不來了,”春暢伸手去摸,岑矜也由著她,不料她一拿到手,就指屏幕給她看,還驚呼出新發(fā)現(xiàn):“李霧?就是他吧,原來他叫李霧?哎唷~包養(yǎng)的弟弟還是有人性的�!�
“少放屁,”友人的措辭令岑矜平白面熱,她急忙阻止她蠢蠢欲動的手指:“別接!”
春暢只得垂手作罷:“你跟人小孩鬧什么別扭�!�
“你是不知道我今天被他氣成什么樣,你要在場,你也會想,這說的是人話嗎?”
春暢笑容自若,毫無底線:“帥哥罵我傻逼我也欣然答應(yīng)�!�
“……”
互懟間,震動停了下來。
春暢把手機輕擱回茶幾:“我猜,李霧弟弟還會打來�!�
岑矜冷哼,把春暢剩了一半的谷物圈袋子扯過來,像在家里那樣曲腿坐好,一邊卡嘣吃,一邊余光留意。
果不其然,五分鐘后,手機再度振動。
春暢探身確認:“看吧。”
岑矜叼著谷物圈,含糊回:“別理,看他能打幾個,超過十個我考慮接�!�
兩名年近三十的成人女性,就并排坐沙發(fā)上,開始一場針對高中男孩的耐力測驗。
春暢計數(shù):“第三次。”
“……第四次了�!�
“第五次!”
“第六次了,我靠,他可以啊�!�
“七!你發(fā)現(xiàn)沒,他每次都間隔五分鐘哎,他是不是有強迫癥啊。”
“八,八了發(fā)了!”
……
第八次斷開后,長達十幾分鐘的時間,都不見第九次電話。
岑矜鼓嘴,一臉意料之中:“看到?jīng)],我的養(yǎng)育之恩對他而言只值八次電……”
話音未落,春暢的手機急劇震動起來。
第31章
第三十一次振翅
這回輪到春暢來處理這顆燙手山芋,她格外興奮,忙不迭將手機舉高。
生怕她按通,岑矜冷臉警告:“不準接!不準做出背叛組織的行為!”
“知道了知道了,我看看還不行么,”春暢認命,從沙發(fā)上彈起,仔細瞅:“這不是你以前的號碼么,給李霧弟弟用了?”
“嗯,”岑矜靠回去:“手機也是我去年的�!�
手機還在春暢指間顛簸:“他怎么會知道我號碼?”
岑矜說:“我之前給他存了四個聯(lián)系方式,最后一個就是你的。”
“靠,憑什么最后一個才是我�!贝簳巢凰�。
岑矜歪腦袋:“23是我爸媽誒姐妹。”
===狙擊蝴蝶
第40節(jié)===
“哦……”春暢這才滿意抿笑:“這小孩兒還挺聰明啊,聯(lián)系不上你,還知道給你朋友打�!�
岑矜心悸,后知后覺:“他不會還給我爸媽打電話了吧�!�
春暢哈哈大笑:“很有可能哦�!�
“無語死了,”岑矜手搭頭:“還好我爸媽這個點已經(jīng)關(guān)機睡覺�!�
春暢笑個不停:“難道不是你離家出走更無語?”
兩人聊著天,李霧的第二通電話已經(jīng)撥入。
春暢也沒轍了,坐回沙發(fā),端著滋滋響的手機:“你說怎么辦,弟弟要擔心死了。”
“多擔心擔心,”岑矜彎唇,繼續(xù)嗑谷物圈,“正好也體驗一下別人夜不歸宿的滋味。”
春暢搖頭嘆氣:“你好幼稚啊岑矜,你也是高中生嗎?”
岑矜不以為意:“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春暢沖還在狂振手機的努了下嘴:“可我不想給李霧弟弟留下壞印象耶�!�
岑矜細眉一挑:“那你接啊,別說我在你這就行�!�
“他萬一跑出來找你怎么辦?”
岑矜嘶了口氣,言辭篤定:“不會的,他根本不知道我認識誰,在哪工作。怎么找?真出去了也會一無所獲回家�!�
―
李霧的確沒有出門找她。
始終聯(lián)系不上女人之后的某個瞬間,的確有沖動迫使李霧走向玄關(guān)。但很快,他醒悟過來,在這座偌大而冰冷的都市里,他對岑矜周邊的一切一無所知。
而岑矜是他與宜市建立關(guān)系的唯一紐帶。
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本來面目――那只深海中的,小而伶仃的昆蟲,僅靠一縷氧氣維系生命。而此刻,賴以生存的輸送管道也從他身體上拔除抽離。
盡管置身華美的溫房,李霧卻無比窒息。
他焦灼地在家走動,看不進一本書,寫不了一個字。
他懊悔,擔心,坐立難安,無計可施。岑矜像一種癮,在與她不歡而散的這幾小時內(nèi),他身體里全是摧枯拉朽,不堪忍受的痛意。是她的善意與溫柔讓他太過得意忘形,已然看不清自己。
李霧倍感煎熬,開始翻找通訊簿里的其他人,他不敢打攪岑矜父母,就撥打了最后一個號碼,寄希望于從她朋友那里獲知她的消息。
連續(xù)兩次,還是無人接聽。
一點了,李霧坐回沙發(fā),絕望透頂。
他清楚岑矜會回來,回到這里,但他們的關(guān)系未必能回到從前了。
不知枯坐多久,手機忽的一震,李霧回魂般打開。
是岑矜朋友發(fā)來的短信:
「在我這呢,別擔心了,趁她洗澡告訴你的,不用回復(fù)我!記得刪消息!」
總算能緩口氣,李霧刪掉短信,閉上眼,坐在原處自省許久,才起身回到書房,繼續(xù)完成剩余的功課。
李霧一夜未眠,早上五點,他收拾好書包,離開岑矜的房子。
冬日的清晨,亦是夜氣深深。
路上只有少許游移的車輛,劃拉著掃帚的環(huán)衛(wèi)工人,還有剛剛出攤的早點小販,偶有擦肩而過的通宵上班族,臉上也布滿了麻木與倦怠。
城市的齒輪尚未飛轉(zhuǎn),龐大的靜謐里,這些瑣屑因而顯得格外可貴。
李霧不緊不慢地往學校走,足足走了近一個小時。
這是他第一次無人引領(lǐng),也不坐在車里遠觀著這座城市。他親歷其間,以步履丈量,以目光描摹,以神思感知。
他發(fā)現(xiàn)它并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那么遙遠,那么傲慢,那么高深莫測。
天還是天,地還是地,他還是自己。
心浸在周邊的環(huán)境里,李霧逐漸變得踏實安寧。
―
正午時分,岑矜才頭痛欲裂地從朋友床上蘇醒。
春暢是老酒鬼,早作準備地給她盛了碗養(yǎng)胃清粥放桌上。
刷完牙出來,岑矜狀態(tài)好了些。她喝掉半碗粥,氣力也跟著恢復(fù),才想起去看手機。
微信里只有公司群聊,再無其他消息。
一切盡在掌握中,岑矜干巴巴呵了聲:“看,也沒有多堅持不懈嘛,最后不還是不管我死活�!�
春暢正在擦拭相機:“誰,李霧弟弟啊?”
岑矜抿了口水:“除了他還有誰�!�
春暢勾勾唇,變相送客:“吃完就滾吧。我下午還要去棚里,指不定弟弟還在家等你呢,一宿難眠�!�
“就他那白眼狼,”岑矜嘲弄一笑:“怎么可能�!�
話雖如此,但吃完這頓簡易午餐,岑矜還是沒在朋友家久留,坐著有一搭沒一搭聊到一點,岑矜起身告辭。
到了家,岑矜在門外稍停片刻,深吸口氣,才解鎖開門。她停在玄關(guān),環(huán)顧四周。
客廳分外安謐,物品仍擺放有秩,植被悄然立著,只有緩流的光影是其間唯一的不安分因子。
岑矜換好拖鞋,又往里走幾步,透過走廊往里觀望,除去自己臥室門頁緊閉,其他房間都敞著;陽臺明凈,也空無一物。顯然,整間屋子除了她,已再無更多人。
她注意到茶幾上擺了東西。
岑矜走近,發(fā)現(xiàn)是李霧使用的那支手機,下面還壓著張撕下來的筆記本紙頁。
岑矜擰起眉,飛快將紙抽出。上面寫著一句話,字跡清俊:
「我會好好學習,不會再讓你擔心」
一團氣直接竄來胸腔,然后長久地阻塞著,難以紓解。
岑矜胸線重重涌動一下,把紙放回茶幾,站那連捋兩下長發(fā),而后迫不及待掏出自己手機,拍攝眼下這幅幾要讓她心梗的畫面,發(fā)給春暢。
她吐槽:他什么意思,手機都不要了,在向我示威?威脅?要跟我決裂?真有本事學也別去上。
春暢回了個捶地笑哭表情:這不正是你所期待的嗎,多乖巧聽話的孩子啊。
岑矜頭要痛死:我真是要氣暈了,真的,我出生以來第一次遇到這樣難相處的人,我今年是要渡什么劫嗎?老天盡給我塞什么事。
春暢勸:好啦,也許人家真的就是想專心學習呢。
岑矜勉力使自己平靜:行,正好快期末了,我看他好好學習能學到什么程度。
―
新的一周,李霧徹頭徹尾變回從前那個自己。
無人相交,獨來獨往,上課專心致志,暇余埋頭苦學。
上周五,夜不歸宿的鬧劇以各自叫家長加警告批評的處理方式收場。
冉飛馳與顧妍并未開房,只是為了給女生慶祝生日,卡零點放煙花才沒有按時返校,之后兩人一直待在網(wǎng)吧。
李霧拒絕了老班的調(diào)換建議,仍住在原先寢室,成為一個完全透明的存在。
其余三人對他視若無睹,聊自己的,玩自己的,只是某些時刻,他們難言的目光會不經(jīng)意滑過他身軀,而后化為更深的鄙夷。
而這周開始,這種微妙的寢室氛圍發(fā)生質(zhì)變,開始轉(zhuǎn)化為具體行動。
周一中午,李霧在食堂打好飯,剛一落座,冉林二人便坐來他這桌,將他包夾起來。
他們不作聲吃了會,相互換個眼色,就開始將各自碗里的肥肉盡數(shù)挑揀出來,丟到李霧餐盤里,陰陽怪氣:“多吃點,一定要吃掉,平時想吃點肉不容易,千萬別浪費哦�!�
李霧注視著那堆肥肉片刻,夾起一塊放入口中,平靜地咀嚼。
冉飛馳立即鼓掌:“太捧場了,好兄弟�!�
周二晚上,李霧洗完澡,照常在陽臺洗衣服。
忽的,林弘朗吊兒郎當踱來他身畔,把數(shù)雙穿過的襪子一股腦撒進他盆里,懶懶笑:“一起洗了啊。”
李霧雙手停頓片刻,垂下眼簾,將那幾雙襪子一道埋回泡沫深處。
再往后,同齡人們刻意為之的疏離與排擠擴大范圍,從寢室逐步延伸至整個班級。
這種發(fā)現(xiàn)源自周三下午的體育課。
體育老師指使幾個高個子男生去取排球,李霧也在其中。
他們勾肩搭背,默契走成一片,有說有笑,自動與李霧隔開好幾米。
等到操場邊器材室,他們陸續(xù)進去,又兩兩提著球筐出來。
李霧排最后。進了器材室,他掃了眼體積頗大的球筐,打算一個人試試,剛要傾身去握把手――
邦!
一顆排球砸向他后背,沖得李霧一趔趄,險些往前栽去。他及時穩(wěn)住身形,蹙眉回頭找罪魁禍首。
“啊,不好意思,手滑�!币晃煌啻珙^男生沖他燦爛一笑。
李霧面無表情看他一眼,重新去提球筐。
“你投得也太不準了吧,”另個聲音懶懶搭話,“看我的�!�
頸后猛力受擊,排球彈過李霧肩頭,跳回地面。
“這是排球啊,你們姿勢不對吧,難道不應(yīng)該用手墊嗎�!�
又是一下,打在李霧左后肩。
他們嘻嘻哈哈。
他一言不發(fā)。
他們洋洋得意。
他巋然不動。
“第一次發(fā)現(xiàn)排球這么好玩兒。”
“對啊,還有這么多玩法。”
===狙擊蝴蝶
第41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