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宋黎這般作想,叩門三下,對里面說:“盛先生,那我進來了�!�
并無回應(yīng)。
宋黎握住門把,推開門。
客廳空空的,燈也關(guān)著,只窗邊遠遠有盞落地?zé)簦俟獍党�,窗簾敞開,玻璃外黑魆魆一片。
落地窗旁的移動病床上也沒人躺著。
莫名烘出密室逃脫的氛圍,一室森然。
宋黎遲疑片刻,喚了兩聲“盛先生”,而后邁開小步,慢吞吞走進屋里,把懷里的保溫盒輕輕擱到茶幾上。
張望兩眼,餐廳到主臥那片漆黑無光。
他會不會在房間里?
宋黎有間歇性黑暗恐懼障礙,她不知道過道燈的開關(guān)在哪,不太敢摸黑過去。內(nèi)心掙扎了好一會兒,她翻出包里的手機,亮起手電筒,謹(jǐn)小慎微地沿壁摸索到臥室前。
可半晌她都尋不著觸控鍵。
這時屏幕乍亮,手機忽然開始震動。
來電顯示:靳時聞。
宋黎高估了自己在暗中的適應(yīng)力,見來電如見救命稻草,不經(jīng)思考便滑過接聽,回身準(zhǔn)備到外面講電話。
手機剛要放到耳邊,話即將出喉嚨,回頭的那一剎那,屏幕射出的光亮驀地照亮身后那人的臉。
“啊——”
宋黎嚇得驚叫,手一抖,手機“咣當(dāng)”掉落在地毯發(fā)出一道悶響。
男人出現(xiàn)得悄無聲息。
他斜倚在門邊,應(yīng)是腰椎受力,站久了不太能支撐住。
剛洗過頭,他短發(fā)濕漉漉的,脖頸搭著條白毛巾,黑色睡衣的外袍敞著,未系。纏腰的紗布被水沾濕了些,露出部分線條利落硬實的胸腹肌理。
宋黎近在他兩步開外。
落地的手機亮著光,正通話中。
半明半暗的光線里,盛牧辭身軀高大頎長,就這么垂著眼,瞧過來。
他眼周是深深的陰影,像個危險的癮君子。
不過這個黑暗的封閉空間里,不是她獨自一人,宋黎心倒是落了大半。
只是在看清某人半裸的上身后,宋黎沒忍住又是一聲驚呼,猛地捂住眼睛,轉(zhuǎn)過身面壁。
盛牧辭坦然望著她,懶懶牽了下唇。
大抵是洗浴時腰骨被扯痛了,他這會兒嗓音在夜色里微微泛啞。
“我還沒叫呢,你叫個什么勁兒?”
四周光暗,暈出曖昧的色澤,他低沉的聲音也不經(jīng)意染上幾分禁忌。
宋黎突然想起那位“想澀澀”的網(wǎng)友。
她愈發(fā)羞恥,顫悠悠地囁嚅:“可是,你沒穿衣服�!�
盛牧辭低了下頭。
褲子不是勒得好好的?哪兒沒穿?
“再看一眼?”他不在意的語氣。
宋黎心說不必,她看得夠清楚了,又忽地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反應(yīng)未免太沒職業(yè)素養(yǎng),他是病患,她是醫(yī)生,本就沒必要避這嫌。
思索頃刻,宋黎慢慢側(cè)過身,眼神略回避:“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在……洗澡�!�
反正她是想不到,他都這樣了還要亂動,不喊人幫忙。
盛牧辭耐人尋味一笑,不說話。
有點兒奇怪,宋黎抬頭,只見他目光往地上淡淡一瞟。
“黎黎?”
這時,傳出靳時聞在電話里被磁化的聲音。
“……”宋黎回神,倏地撿起手機。
她聲腔帶著女孩子特有的溫甜和討好,掩唇告訴那邊自己還在忙,晚點再回,而后就立馬斷了通話。
盛牧辭懶散倚著門沒動,看似漫不經(jīng)心。
“男朋友?”
第7章
.
獨享你
還以為你想投毒。
光線弱得吊詭,宋黎不能夠完全看清他的臉,聽聲音,他大概只隨口問問而已,并不是真的感興趣。
安靜一段空隙,她輕輕“嗯”了聲。
盛牧辭也沒再言語。
握著的手機這時自動熄滅,眼前徹底暗了,宋黎短促一驚,當(dāng)即重新亮起屏幕。
剛想問開關(guān)在哪,便見他忽然靠近。
黑夜朦朧,男人居高臨下的影子覆壓過來,將所有的光都攏在他們中間,光亮以曖昧的角度,照清晰了些他的面容。
面對面就在跟前,宋黎隱隱能呼吸到,他沐浴后勁涼清爽的氣息。
她的話就這么頓在了唇邊。
“怕黑?”想起些事,他無意識地問。
“……你不怕呀?”在宋黎的認(rèn)知里,害怕是人之常情。
但這對盛牧辭而言很荒謬,或許他的世界從未存在過恐懼,即便有,肉眼也絕不可見。
沉默過后,他哼出聲匪夷所思的低笑。
似乎是在嘲笑她這個膽小鬼。
這很近卻又安全的距離,宋黎不太自在,她想要往后挪挪時,面前那人抬起手,伸向了她。
就是那短短一秒,他指尖挾著水的涼意,似有若無擦過她耳際,應(yīng)該是無意的。
宋黎敏感地瑟縮了下。
隨著觸控開關(guān)在耳畔一聲“滴”響,過道燈帶延至客廳的吊燈全開了,錚亮的光霎時充盈滿眼。
宋黎不由斂起睫毛,適應(yīng)片刻亮度后,見到的是男人已經(jīng)走向客廳的背影。
他捏著右肩,因骨傷手臂動得有些費勁。
宋黎跟過去,主動解釋在此出現(xiàn)的原因。他好像不是很在意,只簡單回了個“喔”,一邊單手囫圇擦了兩下濕發(fā),而后丟毛巾到沙發(fā),自己稍顯吃力地靠躺回病床。
看樣子,他沒打算把頭發(fā)吹干。
“頭發(fā)吹一吹吧,我去拿吹風(fēng)機�!彼卫鑶柕煤苄⌒�,怕自己瞎操心,他嫌煩。
盛牧辭摸過床頭的暗銀色金屬煙盒,好笑地掠她一眼:“你幫我��?”
反應(yīng)到他一只手不便,但他語氣太過調(diào)侃,宋黎就要脫口的那句“可以是可以”倒是不好說了。
“……”
“我?guī)湍愦髯o肩�!�
宋黎轉(zhuǎn)開目光,撿起被扔在床尾的康復(fù)帶,盛牧辭還算配合,抬了抬胳膊,任她穿戴。
“這樣舒服嗎?”宋黎固定松緊后問。
盛牧辭抬唇,慢慢悠悠反問她:“這玩意兒戴著能舒服嗎?”
那也不能隨便脫掉��!生怕自己骨頭愈合?
面對他的不聽勸,宋黎很想豁出去罵他一回,但她暗暗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能圖一時嘴快。
“你下次不要這樣了……”宋黎聲音微低,調(diào)子放得軟:“又不嚴(yán)重,只要安分躺一月,日常行動沒有問題,真的。”
她的語氣,能稱得上是語重心長。
而盛牧辭卻欠欠地回了句:“死不了�!�
===第14節(jié)===
“……”宋黎發(fā)現(xiàn),這人總有堵死她話的本事。
盛牧辭指間轉(zhuǎn)著那只煙盒蓋玩:“你說在京市念過書?什么學(xué)校?”
宋黎沒回過神:“……啊,京市醫(yī)學(xué)院�!�
他慢悠悠地笑了下:“好學(xué)生啊。”
盛牧辭望過去,籠她進目光,忽然沒來由一問:“小時候呢?”
宋黎睫毛輕顫,溫吞片刻說不出話。
小時候在京市生活過一年,但當(dāng)時種種她不太愿意去回想。
“忘了……”
她敷衍過去,盛牧辭也沒在意,拇指滑開煙盒,敲出一根煙,夾到齒間咬住。動作嫻熟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往褲兜里掏打火機,把煙點上。
“不要抽煙了,不好。”宋黎想也不想,及時制止他。
——以后不要打架了。
——疼。
盛牧辭忽然就被她的聲音勾起記憶。
神游頃刻,他斂回思緒,若無其事地笑笑說:“一根都不行?”
宋黎堅定地搖搖頭。
褪去工作時的正經(jīng)嚴(yán)肅,她此刻清眸一眨一眨,臉蛋很有幾分乖萌。
煙盒在盛牧辭手里一拋一落,人是要笑不要的。
他野性難馴的反派形象太深入人心,這般模樣,特別瘆人。
就感覺他在挑選刀具,再不求饒認(rèn)錯,就要笑著把你給捅死……
駁完他話,宋黎心有余悸,但她是醫(yī)生,當(dāng)然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糟蹋身體,至少住院期間,不行。
“你聽話呀�!�
宋黎職業(yè)慣性,拿出了哄小朋友那一套。
“戒煙難受歸難受,可對身體好,全球每年死于吸煙者高達千萬呢,何況你現(xiàn)在肺有傷,就不要任性了�!�
她循循善誘,有種少年老成的可愛。
盛牧辭一字不落地聽完,差點笑出來,好整以暇:“你多大了?”
“……怎么了?”宋黎茫然。
“問問�!�
察覺到他在嘲笑,宋黎抿了下唇:“反正沒你大……”
“你還調(diào)查我了?”盛牧辭揚眉。
宋黎欲言又止,最后含糊說:“這不是……很明顯就能看出來�!�
盛牧辭安靜著,良久,突然嘆口氣:“其實呢,我患有遺傳早老癥,Lamin
A基因突變,這么多年一直在國外接受治療,三天一臺小手術(shù),五天一臺大手術(shù),每天藥量比飯量還大……”
宋黎震撼地認(rèn)真聽著。
“我今年才十六歲,但隨時都可能死亡�!�
他神情很嚴(yán)肅,先前痞浪的樣子一點都見不著,像高高在上的王者跌落塵埃,平添幾分慘相。
宋黎一面不可思議,一面揪著心,摻雜著些本能的心疼:“真的��?可你看上去很正常,應(yīng)該控制得很好……你也別喪氣,現(xiàn)在臨床醫(yī)學(xué)前景可觀,說不定很快就能研制出特效藥了�!�
“假的�!�
“?”宋黎發(fā)愣,懷疑自己聽岔。
盛牧辭一聲笑:“你也太好騙了,要不要這么可愛?”
“……”
宋黎沒能反應(yīng)過來,半天才后知后覺到,這人是在故意捉弄她。
無!不!無!聊!
他今年!是不是只有三歲?!
宋黎又尬又窘,惱羞得臉都紅了,這人卻還散漫看著她笑。
可她又不敢唱他反調(diào)。
宋黎不搭理了,手伸進孔雀藍薄呢外套的口袋,摸索了會兒,又去翻身前的小包。
最后摸出一顆糖,放到他床頭柜。
“你犯煙癮的時候,可以含顆糖�!彼卫栌X得自己可真是位以德報怨的好醫(yī)生。
可惜,盛牧辭偏偏是個沒心沒肺的壞蛋。
他“哦”一聲,說:“還以為你想投毒�!�
“……”宋黎到嘴邊的話,咽回去了。
她過忙容易低血糖,總會隨身備著糖果,那是最后一顆。不過能留到最后的小零食大都味道比不過其他,她手里這顆也確實不太美味。
是一顆檸檬糖。
一回味就酸到牙床發(fā)顫的那種,許多人拿來惡作劇,宋黎是用于提神醒腦的。
本來宋黎是要提醒他有點酸。
現(xiàn)在宋黎只想說,被酸到就是你!活!該!
不過那時宋黎沒注意到,盛牧辭微妙地瞟了她一眼,不著痕跡地挑了下唇。
“妹妹,還要在我這兒待著?人可都等急了�!彼现鴳星徽f。
宋黎沒理解:“誰等我?”
盛牧辭不緊不慢看過去:“男朋友不接你?”
一提及靳時聞,宋黎心情就黯淡了。
原本宋黎下班后,想要他陪自己看上映的新電影,但靳時聞的時間都被應(yīng)酬填滿了,壓根騰不出陪她的空。
“我自己回。”宋黎聲低下來。
就在這時,許延回了,是和到別墅替某人取衣物的程歸一同回來的,原來手機是出發(fā)前搭程歸的車,落在了他車?yán)铩?br />
宋黎正好準(zhǔn)備告辭回家,但被許延先叫住,問她住哪,怎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