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很容易上鉤的。

    宋黎也有過猶豫，

    否則在和盛牧辭幾經(jīng)曖昧?xí)r她不會遲遲不直白回應(yīng)，但事實是，最終她都沒能避開對盛牧辭的那種猛烈的喜歡。

    男朋友，

    是回答給她自己聽的。

    周望沒和科室里的同事那樣追問她的八卦，

    只當做碎話閑談而過。

    他是院里最年輕的副主任，

    雖說年紀只有三十不到，

    但性格深沉，別具威信，

    在醫(yī)學(xué)方面是個目中無沙的工作狂，

    對于態(tài)度不端正的學(xué)生，一向嚴厲且毒舌。

    學(xué)生對老師都有天生的恐懼，

    尤其是周望這種，

    他的教學(xué)查房是絕大部分住院醫(yī)的噩夢。

    病床前的大爺剛做完右全髖關(guān)節(jié)置換手術(shù)，

    周望毫不留情地點名提問：“假如骨科大手術(shù)后出現(xiàn)下肢腫脹，

    診斷首先考慮什么？萬姚�！�

    萬姚一愣，支支吾吾眼神閃躲。

    四下也是鴉雀無聲，無人解圍，想來是都沒記住。周望的臉色肉眼可見地變沉。

    只有宋黎語氣很輕但篤定地回答：“DVT，

    深靜脈血栓形成，

    應(yīng)檢查下肢靜脈彩超和靜脈造影�！�

    “Wells評分呢？”

    ===第69節(jié)===

    “兩分。臥床超過三天，下肢明顯水腫，

    各一分�！�

    周望神情略舒緩：“嗯，

    很好。”

    之后的所有提問，宋黎應(yīng)答如流，

    顯然是認真做過功課的，見周副主任情緒好轉(zhuǎn)，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大查房結(jié)束，

    周望走前還當眾一番訓(xùn)斥，說是基礎(chǔ)理論都不懂的不如回學(xué)校重讀，醫(yī)院不需要全無用處的人。

    他沒有點名道姓，但都知道在指誰。

    萬姚吃了癟，回到辦公室免不了說幾句酸話挖苦宋黎。當時宋黎微犯低血糖，沒精神搭理她，摘下金絲眼鏡，想要吃塊糖緩緩。

    手伸進口袋突然停住，想了想，她打開抽屜，從水晶罐里拿出一顆巧克力鉆石糖。

    之前沒細看，宋黎慢慢剝開那層金箔糖紙，才看到里面的樣子，正常糖果大小，但是純手工鉆石的形狀，外面還裹著可食用金粉。

    口感香而不膩，巧克力的醇厚在嘴里一層層融化開，接著微苦中慢慢溢出奶味，化到最后能嘗到一味獨特的香，很上頭，可能是松露。

    難怪這么貴呢。

    宋黎含著巧克力糖，眼里不經(jīng)意也有了笑意。

    嘴上說著讓盛牧辭不要敗家，其實收到他的禮物宋黎別提有多驚喜了，就像女孩子一邊嫌棄鮮花要枯，一邊又在收到花后喜不自勝地拍照發(fā)朋友圈。

    她不在乎過節(jié)，但不得不承認，當你默默無聞時，卻還是有人為你花心思的感覺很好。

    宋黎走了會兒神，也不知在想什么，等她反應(yīng)過來，那張?zhí)羌埳弦呀?jīng)有了盛牧辭的名字。

    她手里握著一支筆，自己都有些茫然。

    盛牧辭，盛牧辭……

    也會有一天，只是默念一個人的名字，她都能感到內(nèi)心在雀躍。

    最后宋黎將那張金箔糖紙折成一朵玫瑰，存回了水晶罐里。

    這罐糖有幾十顆，因為盛牧辭說保存不了太久，盡管過分奢侈，宋黎也只能隔三差五就吃一顆。

    每次吃之前她都先拍照發(fā)給盛牧辭，心痛地告訴他今天又吃掉了半年工資，然后再把寫了他名字的糖紙折成玫瑰。

    盛牧辭只要有空都會回電話過來，故意逗著她問：“替我心疼錢了？”

    “能不心疼嗎？好像在嚼真的鉆石。”宋黎喜歡躲在醫(yī)院悄靜的樓道里和他講電話，聲音柔柔地抱怨。

    再說：“我還欠著你好多情呢�！�

    “還怕自己沒機會還了？”他在電話里說。

    宋黎輕聲的回答在樓道里略顯空虛：“……是怕自己還不起�！�

    那邊笑兩聲：“過意不去��？”

    他問得不以為意，似乎根本沒把這些小錢當回事，宋黎主要也不是在意他破費，只是在享受著這份本不該屬于盛牧辭的用心時，想念和得失心也在俱增。

    思考片刻，宋黎溫順地說：“有點兒�！�

    “這樣啊，那你以身相許得了�！�

    他說這話時并沒有多認真，輕描淡寫得仿佛就是一句玩笑話，宋黎沒和平常那樣罵他沒正形，卻是開口慢慢說道：“這代價還挺大的。”

    盛牧辭當她不情不愿，悠悠嘆息：“和我好真就這么虧？”

    說著又帶著漫不經(jīng)心的笑，問她自己追到什么進度了。

    “百分之……一吧�！�

    “你這姑娘這么難追呢？”盛牧辭半是調(diào)侃半是無奈：“第一次追人，通融一下？”

    宋黎說：“我也是第一次被人追啊，很公平�！�

    也是奇怪的小心思作祟，前些天她生理期時身邊沒有他，心里難免有落差。他這么久了還沒有要來南宜的動靜，宋黎成心不告訴他自己的真實想法，誰和男朋友分開一個多月都沒點小性子呢。

    再往后宋黎才意識到，她還是想簡單了。

    希達那場官司一打就打到了四月份，都還膠著得進入不了判決階段。

    宋黎也從起初的滿懷期待，到后來逐漸悲觀地認為，盛牧辭回來簡直遙遙無期。

    他一直在京市抽不開身，他們只能微信或電話聯(lián)系，談不上每天，但宋黎能感覺到，他都有在盡量抽空和她聊。

    有一回下班，宋黎路過他們吃年夜飯的那家京菜館，打包了一盒八小件，回家又給十四煮了碗雞胸肉碎和蛋黃。

    然后將自己和十四的晚飯拍給盛牧辭看。

    其實宋黎沒在等他回復(fù)，因為知道他不一定什么時候有空，可能睡前，也可能過兩天。

    但過了十來分鐘的樣子，盛牧辭也回了張照片。他應(yīng)該是在公司，站在大廈高層的落地窗前隨手拍來一張風(fēng)景。

    照片里高樓林立，霓虹閃爍，能清楚看到夜空中飄落下的雪花，潔白又大朵。

    他能這么及時回復(fù)已經(jīng)算是很難得的情況了，宋黎有些意外，最后一口桃酥塞進嘴里，直接回了一通電話過去。

    沒幾秒那邊就接通了。

    宋黎鼓著半邊臉頰，含糊著口齒歡喜道：“盛牧辭，京市下雪了？”

    “嗯，你在京市念書的時候沒見過？”

    盛牧辭的聲音依然透著懶意，卻明顯少了往日調(diào)笑的意味，聽上去似乎有些倦怠。

    “沒出去好好看過�！边@話題宋黎突然不感興趣了，簡單敷衍過后便問他：“你很累嗎？”

    話剛問出口，宋黎就聽見那端有其他聲響，似乎是有人走過來詢問他何時繼續(xù)開會，說是股東們都等很久了。

    好像還說了句什么，杜氏的杜悅童小姐也在等他。

    盛牧辭當時很煩躁，所以語氣不太好：“他們剛吵了多久就給老子再等多久，坐不住就滾！”

    那位大概是助理之類，應(yīng)完話后就沒聲兒了，估計是不敢惹他已經(jīng)離開。

    宋黎很輕地喚他：“盛牧辭？”

    安靜須臾，盛牧辭平復(fù)下情緒，聲里聽不出方才半分沖：“嗯？”

    “你是不是要忙？”

    “沒事，陪你說會兒話�！�

    那時宋黎坐在餐桌前，曲膝踩著椅子，在夜里的白燈下孤零零的。她把桃酥全咽下去，柔聲：“有事就去吧，別因為我耽誤了，我剛剛聽到說，他們都在等著？”

    盛牧辭只說：“我管他們�！�

    宋黎不懂經(jīng)商，但也知道商界如戰(zhàn)場，聽得出他當時疲于應(yīng)對那些紛爭，就沒再勸。

    而且她也私心地想留他說說話。

    對面?zhèn)鱽硗祥_辦公椅的聲響，他應(yīng)該是坐了下來：“給十四吃那么好，自己就吃兩塊兒酥餅？”

    包裝盒里還剩許多塊甜酥，宋黎指尖慢慢地撥著：“特意買的……”

    小聲說著，她忽然把話岔開：“這不是擔心養(yǎng)瘦了十四，你回來要怪我嗎�！�

    盛牧辭低笑：“也把自己養(yǎng)胖點兒吧。”

    宋黎想辯解自己沒有很瘦弱，電話里的人又慢悠悠出了聲：“剛剛看到下雪，就想起……”

    “什么？”宋黎好奇。

    盛牧辭大概是靠著椅背搭著腿，先前的陰郁消散了些，話很散漫：“某人說過心情好了和我一起泡溫泉，也不曉得什么時候能答應(yīng)�！�

    想到的居然是這個……

    不過也是，當初在南迦山跨年就是下著雪，她和一群哥哥泡在雪山環(huán)繞的湯池，被他在玻璃房里逮個正著。

    有時候這男人的心眼真就芝麻那么點大。

    “等你回來再說吧�！彼卫柘胄�，話出口的一瞬冷不防陷入自我迷茫。

    “嗯？”他似疑問，又好似是在向她確認。

    宋黎斂著眼睫，輕慢地回答：“……等你再來南宜，就跟你去�！�

    電話里一片寂靜。

    沉默頃刻，他問：“真假？”

    “嗯�！�

    盛牧辭別蘊深意地笑了，拖著尾音半信半疑：“別這樣釣我啊妹妹，我很容易上鉤的�！�

    宋黎下巴抵著膝蓋，呼吸因自己不純粹的小心機漸漸難以平靜。

    她確實有放籌碼的意思，可也只是說說而已，他不回來，就算她無條件答應(yīng)了也無濟于事。

    四月氣溫回升，但冷空氣還在上跳下竄，時不時蹦出兩天，攪得天氣忽冷忽熱。

    也是湊巧，月初科室有位住院醫(yī)請了產(chǎn)假，于是他們負責(zé)的病人不可避免地增加了。

    連軸工作幾天后，宋黎在一個午覺察覺到了不對勁。

    剛睡醒眼皮還是很沉，酸脹得睜不開，腦袋也昏沉沉的，頭緒稀里糊涂。

    她好像要感冒了。

    其實睡前宋黎就有了點感覺，那時她剝開了最后一顆巧克力鉆石糖，水晶罐里裝的全都成了金箔玫瑰。

    吃的時候味覺不太敏感，沒什么滋味，只覺得喉嚨干癢，下咽艱難。

    一覺睡醒，果然。

    到那天宋黎和盛牧辭已經(jīng)一周沒有聯(lián)系了，希達的案情正鬧到最兇的地步，她也因負荷的工作日日忙到昏天黑地。

    那是他們自分開后最長一段時間無音訊。

    下午的工作宋黎都戴著醫(yī)用口罩，雙目被電腦輻射出的光亮出暈眩感，整顆腦袋沉重得像要壓垮脖頸，但她還在敲病程。

    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辦公室里突然有了私語聲，有幾人擠到一起偷偷看同一部手機，目光偶爾往她這兒瞟兩眼，那眼神，恍惚含著難以言喻的同情。

    宋黎頭正疼著，只當是自己的錯覺。

    可能是。

    她灌下半杯熱水，準備繼續(xù)敲鍵盤，對面的孟映喬忽然把手機遞向她。見她沉著眉眼有些嚴肅，宋黎伸出酸疼的胳膊，接過手機。

    屏幕上是實時熱搜第一的那條。

    ===第70節(jié)===

    狗仔拍攝的照片里，并沒有盛牧辭的身影，只有兩個一老一少的女人，戴著墨鏡穿著貴氣優(yōu)雅，手挽著手，停駐在一張樣品床前，做出挑選的樣子。

    宋黎手指止不住微顫，頭頓時泛起一陣疼。

    哪怕她對這則報道的真實性很懷疑，甚至壓根不信，但看到“與盛三好事將近”這幾個字，也很難做到平心靜氣。

    何況當時他們好久沒有聯(lián)絡(luò)。

    宋黎靜靜盯著這段話，半晌后把手機還給孟映喬，對她牽出一絲笑。

    隨后宋黎便戴回口罩，無事發(fā)生般強撐著敲完了病程。

    蘇棠年也在之后幾分鐘對她進行了微信轟炸，問她和盛牧辭怎么回事，又在大篇幅怒斥豪門父母不講武德后，總結(jié)道：

    宋黎額頭抵到桌面，感冒所帶來的無力讓她不能多于思考，尤其今天還要上夜班，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么捱到回家。

    是在廁所，宋黎想要洗把臉清醒清醒的時候，盛牧辭打過來電話。

    她的手機擱在辦公桌上，回到工位才看到有好幾通未接來電。

    微信也有盛牧辭的消息。

    五分鐘前：

    就在剛剛：

    宋黎鼻子一癢，低頭連著打了三個噴嚏后，有氣無力地放下手機，沒有回復(fù)。

    也是有感冒的原因，在極度不舒服的情況下通常做不到保持理智。

    所以那時候，宋黎確實不太想和他說話。

    有時候人真的是會莫名其妙，明明是自己沒有搭理他，可當他沒再來電話和微信，宋黎又覺那股積郁在胸腔的悶氣壓得她越來越喘不過氣。

    她在渾渾噩噩中度過了這個下午。

    辦公室走了部分同事，留下部分要值夜班的，有同事過來問宋黎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晚飯，宋黎趴在桌子上搖搖頭，說自己沒胃口。

    聽她聲音鼻音很重，那同事問：“宋宋，是不是不舒服？感冒了？”

    宋黎精神不振地坐起來些：“沒事……”

    同事摸摸她額頭：“吃藥了嗎？還是去掛個吊瓶吧，我怎么感覺你還有點低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