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程靜嫻從裴姒錦手中接過飯盒,小心地放在桌上,瞥了她一眼,問:“你昨天怎么送來飯菜也沒敲門��?要不是晚上風(fēng)聲有點(diǎn)大,我打開門看了一下,你送來的那些飯菜,估計(jì)得放到今天早上呢�!�
裴姒錦嘿嘿一笑,順勢抱著程靜嫻的手臂撒嬌:“您不是不讓我老過來嘛,那我不敲門,不跟你們見上面,不就是等于沒過來了?”
程靜嫻瞪了她一眼,佯裝生氣地說:“你這是強(qiáng)詞奪理!”
裴姒錦一臉無辜,眨巴著眼睛看著程靜嫻,嬌聲說道:“這怎么能叫強(qiáng)詞奪理呀,這明明就是個聽媽媽話的乖孩子好不好~”
程靜嫻看著女兒撒嬌的模樣,忍不住有些晃神。
女兒回來了,還跟之前一樣,被陌生玩意占據(jù)身體這事似乎沒給她留下什么影響,真好。
“算了,孩子愛來就來吧,腿長在她身上,又沒跟我們住一起,小心點(diǎn)別讓人看到就行�!迸崤d邦替自己的寶貝女兒解圍。
“就是就是�!迸徭﹀\點(diǎn)頭應(yīng)和。
程靜嫻:“……”
不讓閨女來還不是為了她好,萬一真被人發(fā)現(xiàn)了,閨女可怎么辦?
“行行行,你們父女倆是站一邊的,我里外不是人�!背天o嫻無奈地嘆了口氣。
“那有�!迸徭﹀\幫著她把飯盒擺好,轉(zhuǎn)移話題:“我燉了雞湯,是白天去山上撿的菌子煲的,可好喝了,你們試試看�!�
“這雞哪來的?”裴興邦問。
裴姒錦去旁邊破破爛爛的櫥柜里將碗筷拿了出來,一邊盛湯一邊說:“是我跟村里面的嬸嬸換的,她家這雞老了,又舍不得吃,本來想送到鎮(zhèn)上供銷社去看看,能不能偷偷找人換點(diǎn)東西,我知道后,就用錢跟她買下來了,三塊錢一只呢,還挺貴的!”
“不過我也抓了兩只小雞自己養(yǎng)了,等明年雞大一些,就能下蛋了�!�
她笑著把碗遞給父母,又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大白兔奶糖,放在桌上。
“這是我從城里帶來的糖果,前兩天過來的時候要給你們的,但是忘記了�!�
程靜嫻看著裴姒錦的動作,聽著她的碎碎念,心里暖洋洋的,像是泡在一汪溫泉里似的。
她的女兒,還是那么貼心。
裴興邦默默地凝視著面前裝滿鮮美雞湯的碗,內(nèi)心無法抑制地感到一陣酸楚。
作為家里的頂梁柱,他沒有盡到養(yǎng)家糊口的責(zé)任,讓妻子和女兒都得陪自己過著如此艱苦的生活。
但瞧著妻女開心的樣子,不想讓她們受到自己情緒的影響,臉上依舊溫溫和和的,將桌子上的大白兔往裴姒錦的面前推了推。
“這糖你留著自己吃,還有這個雞,你吃了沒有?”
“我吃過啦,而且我下鄉(xiāng)前買了很多大白兔呢,爸你不用擔(dān)心我沒得吃,你跟媽在鄉(xiāng)下受苦了,我給你們送過來的東西,只管吃就是了�!迸徭﹀\說著,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你們忘了嗎,你們給我的存折,好幾萬呢,就是天天給你們吃肉,都是吃得起的�!�
程靜嫻不贊同地拍了下她的手:“那是留給你的錢,里面還有三千是承璟給你的彩禮呢,到時候你跟承璟解釋清楚了,這彩禮錢也要帶回去,給你們兩建設(shè)自己的小家用,哪能都用在我跟你爸身上?”
“就是,肉票沒有也不好買肉,你現(xiàn)在人在鄉(xiāng)下,做事別太引人注意了,低調(diào)一點(diǎn),知道不?”裴興邦也板著臉教訓(xùn)閨女。
裴姒錦見這夫妻倆站在同一陣線開始批評自己了,連忙點(diǎn)頭應(yīng)下:“好好好,我知道啦�!�
“你們快吃,我等你們吃完把飯盒帶回去。”
夫妻倆聽到這話,彼此對視了一眼,沒再多說什么,低頭喝著裴姒錦煲的雞湯。
以前裴姒錦在家的時候,就經(jīng)常幫著程靜嫻干活,煮飯炒菜煲湯都不在話下,不僅她會做飯,裴司杰也會,做得也很好吃,不過他后面去當(dāng)兵了,裴姒錦才學(xué)會做飯的。
想到去當(dāng)兵幾年沒見過的大兒子,程靜嫻也有些沉默了。
裴姒錦瞧著爸媽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不是很開心,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開始跟兩人說起自己去山上撿山貨的事。
“其實(shí)下鄉(xiāng)挺好的,我來的時間也剛剛好,過了最忙的時候,平時上工就是拔拔草,每天四工分,我也不做多,累不著自己,而且以前我都沒進(jìn)山里撿過東西,這幾天也算是長見識了,山里面的物資真的很豐富,知青院有個下鄉(xiāng)五年的女知青,帶著我認(rèn)識了很多東西,像什么野核桃、拐棗、山楂果還有蘑菇,這些都是可以吃的,我們還撿了不少呢!”裴姒錦興致勃勃地說道,眼中滿是興奮的神色。
“哦?那你們撿到的那些山貨味道怎么樣��?”裴興邦好奇地問道。
“嗯……拐棗吃起來甜甜的。”說著,裴姒錦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腦袋:“瞧我這個記性,我本來也要帶拐棗給你們吃的,又給忘了。不過沒事,等明天我再帶過來也一樣,那個野核桃今天上午去撿的,還帶著青皮呢,得等一段時間才能取出來,這個蘑菇就就不用說啦,煮湯特別鮮美!我家里還有很多,明天炒給你們吃。”
“好,看來你這幾天過得很開心�!迸崤d邦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見女兒在鄉(xiāng)下過得開心,他也安心了不少。
之前他準(zhǔn)備去山里的時候,被顧承璟撞上了,顧承璟嚴(yán)厲制止了他想要趁著夜晚進(jìn)山的行為,再加上平時村民放假不用上工,他跟妻子也不能閑著,要繼續(xù)干活,所以山里他還真沒什么時間去。
裴姒錦驕傲地?fù)P起下巴:“那必須的,我可不是那種會委屈自己的人,而且在這真的很開心,都是我以前沒有經(jīng)歷過的,最重要的是,爸媽都在我身邊�!�
裴興邦知道這孩子估計(jì)是看出自己心情不好,故意說這些話哄自己開心呢。
但不得不說,聽到她的話,他心里確實(shí)開心了不少。
“好�!迸崤d邦眉眼彎了起來,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姒錦長大了,都可以獨(dú)當(dāng)一面了�!�
“我二十一了!”裴姒錦無奈地強(qiáng)調(diào)。
別人這個年紀(jì),娃都會走路了。
程靜嫻也被她這話給逗笑了:“不管多大,你都是我跟你爸的孩子�!�
“是是是。”
裴姒錦繼續(xù)陪著兩人說著話,看著他們把自己帶來的東西都吃完,收拾好,這才起身,準(zhǔn)備回去。
“爸媽,我先回去了,明天晚上再過來看你們�!�
在門口站了有一會,不愿打擾人家一家團(tuán)圓的顧承璟,聽到這話,一時間有些無措,就好像是偷聽馬上要被人抓到似的。
他抿了抿唇,心中有了決定。
上前一步,敲了敲門,出聲喚道:“裴叔,裴嬸�!�
第46章
都聽裴叔的
突然傳來的聲音把三人嚇了一大跳。
“快,躲起來�!�
程靜嫻壓低嗓音用只有裴姒錦一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同時緊緊地抓住她的手,拉著她就往后面放柴火的地方走去。
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趕緊把裴姒錦藏起來,不能被人發(fā)現(xiàn)。
然而,裴興邦卻已經(jīng)聽出了來人的聲音——是顧承璟。
他連忙拉住妻子和女兒的手,臉上露出笑容,安慰道:“你們別怕,是承璟過來了�!�
原本還在思考應(yīng)該要如何躲避的裴姒錦,聽到這句話,整個人愣住了。
過了一會兒,她的眼睛里泛起驚喜的光芒,迅速轉(zhuǎn)過頭,望向門口。
她的動作如此之大,讓人難以忽視。
夫妻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同時涌起相同的想法。
顧承璟來得剛好,現(xiàn)在也是時候讓這兩個年輕人坐下來,好好談?wù)�,解釋清楚之前發(fā)生的事。
說不定,不用多長時間,兩人的婚事就能夠再次提上日程了……
裴興邦快步上前,打開門,只見身穿一襲筆挺軍裝的顧承璟筆直地站在門外。
他的身體緊繃,目光落在裴興邦的身上,控制著自己的眼神不往他的身后瞄,嘴里解釋著:“裴叔,這兩個月我一直在外地執(zhí)行任務(wù),所以才一直沒過來�!�
“好孩子,我知道你沒過來肯定是有事,我們都沒怪你,來來來,快進(jìn)來坐。”裴興邦說著,側(cè)開了身體,讓出路給顧承璟進(jìn)門。
顧承璟應(yīng)了聲好,視線從裴興邦身上移到了站在程靜嫻身邊的少女。
她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在煤油燈的照耀下,卻顯得肌膚越發(fā)白皙。
她的眼神溫溫柔柔地看著自己,能清澈地看到她眼中的笑容,似乎看到他很開心,而不像之前那樣,眼中滿是渾濁跟厭惡。
明明燈光昏暗,屋子也破破爛爛的,但落在顧承璟的眼中,卻美好得仿佛是一場不真實(shí)的夢境。
喉結(jié)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只一眼,顧承璟就確定了,真的是她,她回來了。
他一直都是堅(jiān)定的唯物主義者,但發(fā)現(xiàn)她不再是記憶中的那個她時,他也曾在心中祈求神明,能不能看在自己一直為國為民做奉獻(xiàn)的情況下,將她還回來。
如今……
美夢真的成真了嗎?
顧承璟微微斂下眼瞼,抬腳走進(jìn)這個破落的屋子里。
裴興邦在他身后把門關(guān)上。
裴姒錦看著他在門口站定,周身氣息收斂,之前臉上的疤痕淡了許多,昏暗發(fā)黃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臉上,令那張俊朗的臉吸引力更甚。
裴姒錦的心里頓時像是揣了只小白兔似的,心臟開始不受控制地飛快跳動,臉頰也跟著泛起一絲紅暈。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但目光還是忍不住落在顧承璟身上。
顧承璟察覺到她的注視,抬頭看向她,四目相對間,仿佛有一道電流在兩人之間穿過。
裴姒錦下意識地別過頭去,心跳愈發(fā)劇烈。
而顧承璟則靜靜地凝視著她,眼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溫柔。
程靜嫻看了看裴姒錦,又看看顧承璟,眼中劃過一抹笑意,開口說:“剛好姒錦要回去了,這大晚上的,她一個人也太危險了,不如你幫個忙,把姒錦送回她住的地方去?”
裴興邦:“……”
剛剛他還跟顧承璟說進(jìn)來坐呢……
不過,妻子說的也對,讓顧承璟將人送回去,在路上順便把事情解釋清楚。
“對對,本來是我送的,但既然你來了,那就幫我們這個忙?”裴興邦問。
顧承璟嗯了一聲,神色淡淡的,但眼中卻是藏不住的高興:“都聽裴叔的。”
程安雅見裴姒錦還站著沒說話,拉了她一把:“你這孩子,還傻站著干嘛�!�
“哦,好。”裴姒錦乖乖應(yīng)道,不受控制地舔了下上唇,眼角余光瞟了眼顧承璟,拎著飯盒,抬腳就往門口走。
來到門旁邊時,顧承璟就站在她伸手就能勾到的地方。
他似乎是洗完澡過來的,身上有股淡淡的肥皂味。
垂著眼打開門,走了出去。
顧承璟看了眼她的背影,跟裴興邦夫妻說:“裴叔裴嬸,那我先送阿錦回去,時間太晚了,我就不打擾你們休息了,這幾天我都住在公社那邊的招待所,明天晚上我再過來找你們�!�
“好好好�!背贪惭劈c(diǎn)頭,對此沒有任何意見,笑呵呵地說:“去吧,麻煩你了�!�
“不麻煩�!鳖櫝协Z說著,便也走了出去,順手將門給關(guān)上了。
第47章
阿錦,你別再不要我了
裴姒錦站在門口等他,見他關(guān)門,櫻花般的唇瓣輕抿了一下,在他轉(zhuǎn)身的時候,又馬上收回視線,往回家的路走去。
顧承璟幾個大步跟了上來,走在她的身側(cè)。
夜晚的空氣清新宜人,兩人并肩而行,卻都沒有說話。
月光灑在他們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仿佛將他們緊緊相連。
裴姒錦攥緊手中的飯盒,悄悄呼了口氣,但語氣還是夾雜了幾分緊張,問:“我寄給你的信,收到了嗎?”
顧承璟看到了她的小動作,眼中飛快掠過一抹笑意,卻很好地被他給掩在眼底。
她信上說見面詳談,他也想知道,當(dāng)初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有些傷害已造成,無論是對他,還是他的家人,都不是一句“并非她所愿”,就能輕易抹去的。
“收到了�!鳖櫝协Z的聲音淡淡的。
裴姒錦飛快看了他一眼,見他俊朗的臉上沒什么表情,躊躇著,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跟他說自己被人奪舍了?
之前對他一家說的話,做的事,都不是她做的,是另一個靈魂強(qiáng)占了她的身體做的這些事?
這種事她爸媽會信,是因?yàn)樗謰屜嗵幎辏麄兞私馑臑槿�,所以才能毫不猶豫地相信她。
可他是軍人誒……真的會信這種怪力亂神之事嗎?
見她一副猶豫著不知道該怎么解釋的表情,顧承璟原本的歡喜心情像是被一盆冷水潑下來,由內(nèi)而外涼了個徹底。
所以他連個解釋都不配嗎?
那她為什么還要在信里寫那些話?
只要她愿意解釋,無論是什么,他都會信。
這么想著,顧承璟的臉沉了下去,連聲音都是冷的。
“你憑什么覺得我一定會在原地等你?裴姒錦,是你先不要我的!”
裴姒錦一怔,見他神色難看,立馬急急地辯解:“我沒有不要你,那不是我的本意�!�
顧承璟:“哼!”
眼神卻不自覺地瞅她。
雖然心中早就有了猜測,但還是想聽她的解釋。
聽她親口告訴自己,她從來沒有不喜歡他,也從來沒有不想嫁給他。
更想聽她說,她喜歡自己,就像自己喜歡她那樣……
日思夜想,輾轉(zhuǎn)難眠。
這一年來,他時常會想著結(jié)婚前幾日,他帶著她去看電影,去買衣服,去游湖,去逛公園,去國營飯店,去百貨商店,兩人一起為了以后的小家購置東西,把在部隊(duì)買不到的東西,都從羊城寄過去,明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明明只差一天就能跟她結(jié)婚帶她隨軍了……
而這一切,卻在結(jié)婚的當(dāng)天,全部都?xì)Я恕?br />
她變成了另一個人,罵他是個短命鬼,罵他臉上的傷疤難看到令她作嘔,罵他癡心妄想瘌蛤蟆想吃天鵝肉……
裴姒錦沒有注意到顧承璟的神色,低著頭徑自往前走,腦海中卻是翻江倒海般地想著自己身上發(fā)生的事情。
想了又想,還是決定要跟他說清楚。
“結(jié)婚那天,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了,是一個陌生的靈魂強(qiáng)占了我的身體,那人對你說的話,做的事,都做不得數(shù)的,那完全不是我的本意。一直以來,我都是想嫁給你的,從來沒有變過�!�
否則,她也不會特意給他寫信問他,當(dāng)初的話,是否做數(shù)……
沉默了一會都沒聽到身邊傳來聲音,裴姒錦這才發(fā)現(xiàn)他沒有跟上來。
回頭看去,就見他落后在三米開外。
月光在他的身后灑落,在他周身籠上一層淡淡的銀光,高大偉岸這個詞第一次在裴姒錦的腦海中有了具象化。
只是他臉隱在陰影中,讓她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
夜色很靜,周圍只偶爾有鳥叫聲響起,她剛才的話他應(yīng)該聽到了……
裴姒錦見他站在那里沒動,心里也很委屈,微微揚(yáng)起了聲音,問他:“你確定不理我?”
算了。
裴姒錦負(fù)氣轉(zhuǎn)身,如果他不要她,那她也不要他了!
顧承璟聽到了她剛才的話,只覺得心疼,他不該糾結(jié)于讓她給個解釋的,她被困在自己的身體,看著自己的親戚朋友被打壓被辱罵,最難過的,還是她吧……
見她生氣了轉(zhuǎn)身就走,情急之下,顧承璟幾個大步向前,從她的身后將她擁入自己的懷中。
“我知道,阿錦,你別再不要我了�!�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急切和恐慌,仿佛生怕失去她一樣。
他的話讓裴姒錦心頭狠狠一跳,那語氣中的哀傷撲面而來,幾乎要將她沉溺其中。
“我真的沒有不要你�!迸徭﹀\強(qiáng)調(diào)。
她能感受到他內(nèi)心深處的不安,他估計(jì)也害怕自己的身體再一次莫名其妙被人搶走吧。
國家還在禁止封建迷信,這種事情,也讓他們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悲劇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