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真討厭!”
“又不是我們兩個單獨去,還有向導和另外一個小隊伍呢。”
“還是很討厭”
“那也沒辦法,世界上的人在你眼里大多都是討厭的�!�
笑笑找的旅伴是趙維,她為自己當時不負責任的悄然離去覺得歉意,終于還是跟他取得了聯(lián)系。分開的這段時間里,趙維所營業(yè)的海濱旅館地段被一個政府部門的度假村項目收購,他心里放不下分手的女朋友,同時又對未來充滿迷茫,笑笑看他惘悵得很,便邀了他同行。
林以墨側頭想了想,又繼續(xù)問已經問了一百次的問題:“不會有危險吧?”
“不會拉�!毙πσ驳谝话俅蔚啬托幕卮鹚骸拔覀円呀浡�(lián)系到了,當?shù)赜忻南驅�,還有另一個也要去雪寶頂?shù)男〉巧疥牐莻隊伍我以前跟過,隊員都是很有經驗的。而且我不一定要登頂,主峰有個營地,海撥大概是5000米左右,如果我覺得累了,就在那里扎營以后就下山了�!�
林以墨喃喃不解:“我真奇怪你們這些人,哪里不好睡覺,非要爬到一座山上去睡,睡了一覺又下來�!�
笑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那是因為你從小身體不好,沒有爬過山,也沒人帶你去山上玩,站在山頂?shù)哪欠N感覺很美妙...你在家里乖乖等我,你不能親自去看,那就讓我的眼睛幫你看好了,到時我拍雪山照片回來給小墨,雪山上的日出,美得很震撼�!�
她想到那睽違許久的感覺,不由興奮得伸開雙臂長噓了一口氣。
林以墨看地得意的樣子,懨懨地把秀麗的眉頭皺了起來。
笑笑走了已有十日,林以墨獨自在家度日如年。有時候望著空落落的房間,他會再次感到無邊的恐懼,之前笑笑的離家?guī)缀跏撬远乱詠碜羁膳碌囊淮螇趑|。他其實很想讓笑笑知道,那幾個月里他是熬過來的,日復一日地守著那張空了一半的大床,每天都在猜測她到底什么時候回來,而比這猜測更可怕的是她可能從此永遠不再回來的念頭。這樣的恐懼讓他無法入眠,總是呆呆地一坐便到天明,那段時間是靜止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失眠了有多久,但是一定已經到了相當嚴重的地步——不然dy不會找來醫(yī)生給他注射鎮(zhèn)定劑,強迫他入睡。
他醒來以后悄悄去了曾經和笑笑一起爬過的那座小山峰,快到峰頂?shù)臅r候哮喘突然發(fā)作,他沒有力氣前進或者后退,于是靜靜地躺在路邊的草叢里,胸口雖然在劇烈的疼痛,心中卻隱約有快樂的感覺,快樂到明明口袋里有藥也懶得拿出來。如果她真的不要他了,那么留在這個世界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啊,還不如賭一賭,賭他的命能不能換來她的回心轉意——雖然他為自已的生命覺得有些遣憾,笑笑是為了那些不值得可憐的人離開他,他為了讓她回來要拿自已的生命做賭注,幾乎等同于讓他為了那些卑賤的人去死�?墒沁@種遺憾也只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如果他真的死了的話,笑笑一定會傷心痛哭吧,那時她一定會后悔,后悔就這么丟下他,他臆想著她的震驚和痛苦,心里竟然生出了快感。
可是笑笑回來以后他終于什么都沒告訴她,她這次回來讓他感覺有些異樣,認真想想應該是從笑笑見到自己母親以后,他知道她還是像原來那樣舍不得他,對他好,可總似乎有此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她看的眼神很奇持,有一種憐憫和悲哀,他寧愿她像以前那樣不開心就罵他幾句或者打他一頓,甚至是隨手就拿個什么東西丟過來,可是她卻不再這么做,而只是悲傷的看著他。那種絕望凄婉的眼光反而讓他心里更加難受,難受得他甚至不愿意再把自已為她受過多少苦的事告訴她。怎么會這樣呢?他明明知道笑笑心軟,如果拿這個要挾她的話,她一定不會含得拋下他去任何一個地方。
他覺得自己不忍心,笑笑的眼神怎么會那么悲傷?他喜歡的是她的笑容,那種像個溫暖的小太陽似的笑容,而不是這種哀凄的目光,哪怕這種悲傷是為了他也好,也不會讓他感到快樂。難道真像書里說的那樣么?——愛她,就要給她自由和尊重?他決定大度一次,好吧,那就讓她獨自出去走一走,或許回來以后她就會變得像以前那樣了吧?
在笑笑走后的第十天,林以墨開始徹底的后悔,他覺得自己一定是腦子壞掉了,才會見鬼的相信愛她就是給她自由和尊重,也許她是快樂了,可自己多痛苦!憑什么她快樂就要讓他痛苦呢?他決定不再犯傻了,坐在家里等待,不如馬上去雪寶頂山下接她回來,不!應該直接用個直升機把她從山上拉下來!其實一開始就應該賴地撒嬌不讓她走的,他真是昏了頭了。
但是林以墨的旅程并沒有能夠成行,在他將要動身的時候笑笑回來了,見到她是在醫(yī)院手術室的門口。
那個叫趙維的年輕男人滿面蒼白,看到林以墨以后深深鞠了個躬:“對不起,我沒能照顧好她,她是為了救我...”
林以墨看著那張酷似當年康雷的臉龐,身子忽然像得了熱病似的發(fā)起抖來,恍惚間,他像是回到了那天在墓園的下午,笑笑漫不經心的話語又在耳邊響起:“我總覺得我們所做過的一切都有人在看著,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林以墨感覺到有人攙扶著他的胳膊在手術室門口的長凳上坐下,他向來最憎惡別人碰觸到自己,但這時幾乎已經沒有任何力氣去反抗,他呆滯地看著面前那個高大的年輕男子嘴唇一張一合,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天邊傳過來。
“我們...就像當時計劃的那樣,騎馬穿過松潘草原然后到了雪寶頂,中途在4200米海撥宿營的時候,蕭瀟...
不,笑笑她提出讓我留在營地等他們�?墒�...你知道,每個人對于自己沒有經歷過的東西都會非常好奇和期待,所以第二天我沒有聽大家的勸阻,一起上了山——哦,天哪,我知道這不是理由�!彼咽治娴阶约旱难劬ι�,顯然是防止淚水從眼眶里流出來,但是哽咽的聲音還是出賣了他:“對不起...對不起,很對不起,我很抱歉,上山的時候我出了差錯,我以為那個繩索我已經用得很熟練...笑笑為了拉住我...”
趙維幾乎不敢低頭看林以墨的臉,林以墨就坐在面前,半仰著精致絕倫的臉,嘴唇微微張開,眼神安靜而絕望,像是用早春最晚的一場雪堆成的雪人,潔凈、美麗而脆弱——只要有一絲陽光透過云層照在他身上,便馬上會消融于這世界上。
他傾聽著趙維的訴說,卻一直都沒說話,就那么安靜地坐著,似乎已經不再想與任何人交談。
時間好象突然凝固了,每一分鐘每一秒都變成了煎熬,不知過了多久,手術室的門終于打開,醫(yī)生走出來神情疲憊:“誰是病人家屬?”
dy看了面無表情的林以墨一眼:“請說�!�
“情況不是很好
,病人的胸部受到猛烈撞擊造成內傷,有兩條肋骨插進了肺里,而且因為當時的掩救條件不夠,缺氧和失血讓她一直昏迷�!�
“那現(xiàn)在呢?”
“如果4時內可以清醒的話,或許能恢復正常;但是你們最好有最好心里準備,她不再醒來的可能性更大�!贬t(yī)生看了看面前守候的人:“我們現(xiàn)在需要的是奇跡!”
趙維呻吟一聲靠著墻角慢慢蹲下去,拿手環(huán)住頭輕輕啜泣起來。
過了很久,他終于抽泣道:“其實當時天氣本來不錯,身邊景色也很美,我們的狀態(tài)都非常好,甚至不需要吸氧,不知道為什么會突然下雨,天色突變,山路一下變得很滑.簡直像是老天一定要我們的命。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真的,我解釋不了為什么會這樣...可是她一直都很樂觀,她笑著跟我說,沒關系,不用怕,一切都會好�!�
林以墨茫然地看著他,身體不可抑制地開始顫抖。
“我們剛把她救起來的時候她還能說話...她說...”
dy一下?lián)踉诹忠阅媲按驍嘹w維:“夠了!不要再說下去了,chihka——
我弟弟身體很糟糕,他受不住這個,趙先生你如果還有一點點慈悲就停止吧,他會垮的!”
她感覺到身后被人輕輕推了一下,林以墨的聲音極為輕微地從后面?zhèn)鞒鰜怼八?..說了什么?”
趙堆遲疑半晌:“她說...告訴小墨,我很愛他。”
林以墨用手死死按住胸口,慢慢把腰彎了下去,然后開始翻江倒海般的嘔吐,他痛苦地把身體蜷成了一團,好象有人在用刀剜出他的心臟。
dy一把扶住他的肩膀:“chihka,chihka!我馬上叫醫(yī)生來,你忍一忍�!�
林以墨強忍著痛楚,按住她的手搖了搖頭勉強說到:“不用�!彼吭谝巫由虾莺荽⒘艘魂嚕瑩u搖晃晃站起來,像一片快要在深秋日子里調零的村葉:“你們
不要跟著我。”
他慢慢走出醫(yī)院大門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發(fā)了會呆,然后沿著墻角蹣跚前行,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里或者能去哪里,只知道自己一刻也不能再在這里呆下去,在那個地方呆上48個鐘頭,或許不必等到笑笑是否醒來,他就已經先于她心碎而死。
dy破天荒地沒有聽從林以墨的命令,而是�?~駕著車緩緩跟在他的身后,她從十多歲開始已經遵從自己的承諾把林以墨看成自己的全部,這一刻他的劇烈痛苦讓她的心也跟著絞痛。她看著他跌趺撞撞地走了一段,然后腳步開始發(fā)軟,重重栽倒在馬路上,再也忍不住沖下了車,把他單薄的身子擁到懷里:“你要去哪?”
林以墨低頭看著自己被蹭破的手掌,上面滿是血痕,他想了想低聲道:“想去教堂�!�
他的皮膚晶瑩細膩如雪,縱橫交錯的血痕交織在上面,讓人覺得觸目驚心,dy一把按住他手上的傷口:“好!我們去教堂。”
這是林以墨第一次正正經經地來到教堂,這種地方對他來說是空想家的樂園,但是這次他抬頭望著彩色琉璃墻后的基督像,虔誠地跪了下去。他沒有看過圣經,也不熟悉禱文,只能對著神明用自己的語句開始絕望和熱烈的祈求。
dy沒有打擾他,靜靜佇立一會以后,也伴著他跪了下去。
林以墨把頭埋進手掌里沉默良久,忽然說道“我知道你和林萬山的合約�!�
dy抿了抿嘴唇沒有說話。
他繼續(xù)問道
“你剛剛叫我弟弟?你...
真把我當作弟弟么?”
她的淚水緩緩從眼角流了出來:“我知道你不愿意。”
他想了想,斟酌著道:“不,挺好的,有個姐姐其實也不錯。dy...
如果,如果我和笑笑都死了的話,LF就給你吧...或者你現(xiàn)在要走也可以,那個合約你可以撕了,當沒發(fā)生過.”“chihka!”她厲聲打斷他。
他沒有理會她,慢慢抬起頭,喃喃道:“你相信世界上有報應么?我以前是不信的,現(xiàn)在知道了果然是有的,我們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人在看,不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那件事...是我做的。”他用夢囈似的語氣講下去
“然后我遭到報應了,笑笑會因此而死,我知道�!�
“那只是個意外�!�
林以墨輕輕笑了笑:“對,意外,我造成的意外。我沒有欺騙笑笑.裝備,向導上我沒有動過絲毫手腳,提供給他們的都是最好的,我唯一做手腳的地方是人心。他們隊里有個隊員叫什么來著,啊,我已經忘記他的名字了,是姓李么?嗯,就是他,我見過他一次跟他說過幾句話,我知道他不喜歡康雷——
可能比我更不喜歡。你知道么?其實我真討厭這樣,每個人渴望什么、憎惡什么,總是一眼就能看出來,我很容易就知道他們在想什么,那個人…瘋狂地嫉妒著他的隊長,因為他知道自己永遠不會有能力帶好一個團隊,也永遠不可能像康雷那樣在人群中受歡迎,只要康雷存在一天,他在這個社團里就只能跑龍?zhí)祝睦镉袀小惡魔在叫囂。如果康雷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就好了——不過當然,如果沒有我的提醒,或許他自己都不會知道原來竟然這么討厭他�?墒前。聦嵶C明他果真是愚蠢而無能的,我很好奇他怎么會把那場原本該悄然無聲進行的謀殺演變成了自殺,太不可思議了。”
dy用力握住他修長的手:“不對,chihka…,我們都不在現(xiàn)場,誰也不知道發(fā)生了,甚至連包括康雷在內的當事人都不知道這到底是意外還是謀殺,我只知道那天氣候的確很差,真正唯一能夠回答這個問題的人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你為什么要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呢?”
林以墨似乎覺得很好笑,搖搖頭:“我從來不覺得這是我的責任,因為我并沒有對他說:‘嗨,去殺了你們的社長吧�!抑皇歉嬖V他我知道的幾個例子,并且順口提醒他,如果某個人不在了他可能會得到什么。我一點都不同情他,甚至當我后來知道這件事情的結果后還一個人偷偷笑了很久,因為我覺得他實在是太笨了!”
“可是...現(xiàn)在想起來,那個傻瓜也許真按我的話做了,”他拿手按住額頭,趴在椅子上笑得喘不過氣來,粉色的唇瓣已經變成了白色:“發(fā)生一個顯而易見的意外失誤,如果他的同伴夠善良——比如廉雷和笑笑那樣的人,下意識地第一反應就是去舍身救他——
你知道么?這就是我提起的幾個例子之一。對,所以笑笑條件反射地去救了趙維一模一樣,真是一模一樣!dy,原來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真的有人在看!這一切,全部報應在了我自己身上!”
天色暗了下去
,教堂里的光與影變得詭異甚至連慈悲的圣母和基督像的面容也變得模糊不清,林以墨低聲說:“你走吧,讓我一個人呆會�!�
“這里很黑,我們一起回去好么?醫(yī)院會第一時間傳消息過來,我可以陪你一起等�!�
“不!我就在這里等,我還有什么好怕的呢?黑暗么?可笑,死亡都已經不再能讓我恐懼了...
我什么都沒有,如果連她都離開的話...”他抬頭仰望一陣,似乎想抓住一枝可以救贖的浮木:“要是真的有上帝,我希望他能聽到我的聲音,臨時抱佛教就臨時抱佛腳罷,笑笑這次如果平安無事,那么...我在有生之年,會做一個慈悲、寬厚的好人,嗯,我會做一個圣人,幫助這世界上需要幫助的人!”
dy看著他,不再說什么,靜悄悄地退了出去。
她站在門口把衣領攏起來,那幾個保鏢也已經下了車,聚在教堂門口抽著煙,煙頭一明一滅像情人俏皮閃爍的眼睛。
過了一會,dy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看了看號碼,重重吸了口氣,按下鍵:“我是...好的,我會告訴他。”
林以墨一直跪著,他從生下來起似乎就沒跪過,更不消說跪這也久,膝蓋早已經麻木得沒有了直覺,心里的痛卻一分也不曾減弱,像是火燒似的流著鮮血的傷痕,他的思想莫名其妙地回到了第一次與笑笑見面的時候,那是個天湛藍的秋日干后,他在一所大學里迷了路,他從不知道正常的同齡人過的是什么生活,所以那個叫何婉怡的女孩把他領回去的時候沒有拒絕。那間房子在頂樓,門外是環(huán)形天井,陽光從琉蕭瓦上瀉下來,然后有個高挑的女孩打開門,女孩似乎在犯困,大大的眼睛微微瞇著,看到他以后抓了抓頭發(fā),張開嘴顯出一幅傻傻的神情。
他當時看著她便忍不住想這女孩的樣子真傻…不過好象要比其他人傻得可愛一點...或許留下來跟她聊一聊會不那么無聊寂寞也說不定…他不知道以后的事情會變成這樣,他不知道自己竟然會這樣癡戀她。那女孩輕輕的一個微笑,都可以讓他失去瑰魄;他也不知道在往后的歲月里,只要伏到她身上聽到她的心跳聲,他那顆無所依的惶恐之心便能安穩(wěn)地落下來...是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不在可以預料的范圍。
這一輩子都在覺得旁人很蠢,原來最蠢的人其實是自已,他早該相信這世界是有神明的,因為只有神才可以耕釋這一切。
門被人吱呀一聲推開,他聽到dy走了進來,寂靜的空間里只有她的足音咔嗒咔嗒。
番外
我在紐約一家著名的慈善醫(yī)院工作.是那里的Inteen.已經實習了三年,成績不算最好也不算最壞,在這個競爭殘酷的地方.中庸并不是一件好事,甚至可以說危險。只有全力以赴的人才能達到自己夢想的目標,這個條例適用于任何人:護士、實習醫(yī)生、住院醫(yī)生、主治醫(yī)生甚至主任。我并不是一個有天賦的人,我很清楚這點.所以我比別人付出了更多的努力.進來的時候二十位實習醫(yī)生里我排第十八,現(xiàn)在我在第五名緋徊,我相信如果有多一點的時間,我能進前三。
初秋的黃昏,做完一個動脈瘤切除手術后,我揣著一本雜志.拖著疲憊的身軀來到醫(yī)院后面隱秘的小花園,那個人跡罕至的角落里有一架小小的秋千,像高大密林深處的小小鳥巢。平常在實在太疲倦的時候.我會給自已半個鐘頭的假期,去那里解決一個三明治外加一杯熱咖啡.緩解一下近乎崩潰的情緒,小狗都有自己躲起來療傷的地方,人當然也應該有秘密避風港。
可是今天,我遺憾的發(fā)現(xiàn).那個寂靜隱秘的小天地已經被人占據了。
乳白色秋千上坐著一個很年輕的男生.正百無聊賴地用腳尖點著地面蕩來蕩去,聽到腳步聲,他迅速抬了下頭.看了我一眼后又明顯很失望地把頭垂了下去。我在旁邊站了一陣,咳嗽了兩聲,但是他似乎并不打算識趣的打算,我只好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來把手中的雜志反鋪著墊在桌子上.然后打開自已的下午茶。
“你是病人么?”我問。
我估計他應該是病人,雖然沒有穿住院部的衣服,但在醫(yī)院里光腳穿拖鞋的人可不多。
他低著頭不說話。
我看了看他,又用中文問
“中國人?”
我不是很確定面前的年輕人是不是純血統(tǒng)的亞裔,他穿一件寬寬松松的雪白襯衣,扣子松開兩顆
露出精致的鎖骨.外面披著黑色的開司米毛衣,五官輪廓明顯比亞洲人深.皮膚也更白,但是頭發(fā)和眼睛卻是出奇的黑。
他還是不回答,但總算把頭靠在秋千繩索上斜藐了我一眼,神態(tài)像只高做又名貴的貓。我趁這一眼功夫看到他的全貌.迅速在心里激動胡亂猜測,或許是混血兒?不過不管他是哪里人,長得可真美,而且是我喜歡的類型,沒有絡腮胡子沒有強壯的胸大肌也沒有奇怪的刺青,非常非常干凈秀麗.雖然有些蒼白單薄但五官輪廓是無可挑剔的完美。
他自顧自地蕩著秋千,驕傲得像個沒有經紀人就拒絕回答任何問題的大明星,我終于覺得有此無趣,只好低頭咬了口三明治。
“你知道么,這里這幾天是禁地,額,我們醫(yī)院的大股東生病現(xiàn)在就住在后邊的二樓.除開專門照顧他的資深護士和醫(yī)生,我們都不能過來--據說他喜歡安靜。”我聳了聳肩膀,繼續(xù)用中文說:“我覺得這現(xiàn)定糟糕透了,你認為呢?我累的時候就喜歡在這里吃三明治.為什么必須因為一個感冒而打噴嚏的人被禁止?老天.在這間醫(yī)院里這根本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螞r就算我不在這里吃東西他也不會一下就變得生龍活虎,你說對不對?”
“因為這是他的醫(yī)院而不是你的�!鼻锴系哪腥撕鋈豢人砸宦曒p聲用中文回答我.他說話的語調有此氣促,像是沒有調好音色的短笛,但卻很清麗。
我挑起眉毛:“啊,原來你真的是中國人�!�
我放下杯子,把手在袍子上抹了抹走過向他伸出手
“克里斯蒂娜.鄭,很高興認識你。”
他看了看我,顯然沒有伸出自己手的意思,卻皺了皺秀麗的眉頭
“你身上的味道我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