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心在急劇下墜,徐星河有些發(fā)懵,
反應(yīng)不過來,
也不能明白。
緩了會,徐星河重新把手機拿起來,看微信里的內(nèi)容:
“徐星河,
我們不要再聯(lián)系了,不合適,
也真的差太大了,
謝謝你,也對不起�!�
像是怕沒看清,他抬手刮了兩下右眼眼皮,
把這句話反復(fù)地看,看了一遍,又一遍。
兩天前不還好好的?
這女人怎么這么善變?
這就是她考慮的最終結(jié)果?
到底合不合適,一句話就作數(shù)了?
說不聯(lián)系就不聯(lián)系,
那之前算什么��?
徐星河不斷回想和反思自己這兩天做過的每一件事,說過的每一句話,與她經(jīng)歷過的一切,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引起原萊的排斥和變動。
根本找不出結(jié)果,他好像沒做錯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對。
徐星河心亂如麻,從椅子上站起來,臥室頂燈開著,熾白的光刺得人眼疼。
他在聊天框里飛速打著字:合不合適你說了算的?
末了又刪除精光,不敢發(fā)出去,生怕急躁質(zhì)詢的語氣更叫她生厭。
周身冰冷,像沉到了凜冽刺骨的冬季湖水里。
煩亂的情緒如空谷回音,盤旋徘徊,折磨著他的所有感官,就連舒靈在客廳直播的絮絮叨叨,也變得格外清楚聒噪。
喉結(jié)輕滾,徐星河打開門,直接斥了她一句:“你能不能閉嘴?”
口氣沖得很,茶幾前的女孩詫異回頭,滿臉疑惑。
徐星河又重新哐當(dāng)摔門,舒靈:???
“我在直播誒,神經(jīng)病……”她在直播間,委屈地用氣聲罵了一句,但她從小打心眼里還是懼表哥幾分,他一鬧情緒,她就是慫包子紙老虎,不敢再造次,只能保持著同樣的微弱分貝訴苦解釋:“對啊,就是你們的北落大佬……戀愛中的男人,情緒起伏這么大的嘛!對哇——別打他主意了,還是一心追隨你們的小靈靈吧,脾氣好操作騷,對小粉絲男友力max。像北落師門這么兇的狗逼,有什么值得喜歡的地方嘛……”
……
……
——
翌日,原萊請了一個上午的病假。
一早醒來,原萊眼睛腫得幾乎睜不開,她又不能像個盲人一樣戴墨鏡上班,怕同事好奇與非議,原萊只能放棄半日的工薪。
她前一晚不知哭了多久,哭累了就歇會,歇完接著哭,像是一片幾年不見漲潮的海,全都在今夕決堤。
一段無疾而終的感情也能這樣痛徹心扉,原萊從所未料。
也是無法停止的淚水,告訴她,徐星河在她生活里,留下了怎樣深刻如烙的印記,和切膚般的痛意。
原萊打開微信,往日的鮮活字眼蕩然無存,男女間寫詩一般明快的唱和,也失了蹤跡,聊天框里空空如也,宛若一方寂靜嶺。
他也沒有再找她了。
真好,最好的結(jié)果。
她想起簡柔說的,我們都會好起來的,是啊,會好的,時間問題而已。可為什么,她還來不及黏補的心室,又不受控的開裂,被失落的颶風(fēng)席卷。
才第二天。
一定是因為才第二天。
原萊使勁揉揉眼,把情緒把往回憋,快中午了,她要回公司了,不能再哭,不然好不容易消了些腫的眼又要復(fù)原,被人看笑話。
化好妝,原萊回到臥室,打開衣櫥,隨意揀出一件白色木耳領(lǐng)襯衣,一條灰裙子。
手撥過衣架,忍不住在一條無袖的酒紅連衣裙上停留少刻,是見他時穿的裙子,顏色有些高調(diào),她平日定然不敢穿到公司,可她就是忍不住,想要穿去給他看一眼。
套好衣服,原萊出了門。
天真的熱了,蟬鳴的大合唱夜不知在哪片樹干上舉行。
她還是有點心神恍惚,走了好一會,才發(fā)現(xiàn)沒帶傘,披頭散發(fā)的,幾乎要窒息,頸子也黏糊糊。
原萊只好把頭發(fā)抓到一起,隨意扎了個低鬏,走出小區(qū)。
來到公司,簡柔走了,另一個男人春風(fēng)笑面地升職,替了她的位置。
同事們或?qū)P墓珓?wù),或私語閑談。仿佛,昨夜有再多愛恨情仇、悲歡聚散,城市的今朝,還是車水馬龍。
一切似乎沒什么不同。
打開電腦,原萊去茶水間沖了杯咖啡,回來時,王芝嬌多看了她兩眼,問:“嗯?你昨晚沒睡好?”
“可能受涼了,”她輕描淡寫答著。擔(dān)心同事過多關(guān)注她的面色,心中起疑,原萊又補充:“這會還有點不舒服呢,頭疼�!�
“那得多注意休息了,”王芝嬌整理好桌上的訂單資料,望向原萊,眼底有些關(guān)切:“怎么不干脆請一天假得了�!�
“我也想啊,這么多事�!痹R像過去那樣小聲怨著。
王芝嬌露出感同身受的笑和嘆息:“哎,我去廠房了�!�
“好�!�
上班族的假,哪有那么好請,就算公司允許,自己心里的關(guān)坎也過不去。
還是想念大學(xué),熱戀期鬧分手那會,都直接翹課在宿舍被子里蒙頭大哭,室友勸都勸不下來,最后還是被一份豉汁鳳爪的香味,給拐下了床。
那個時候,連失戀都無后顧之憂,而如今,還得惦記工作,壓力如云壓山侵。
不知那個大學(xué)生小男孩怎么樣了。
思及此,原萊拿出手機,遲疑兩秒,點開了徐星河朋友圈,沒有更新,內(nèi)容仍停留在他們見面那天,他分享的那一首Good
Day上面。
原萊退出微信,超過十二個小時不聯(lián)系了,他不找她,她也不找他,好像真的默契地背道而馳,靜靜離開了彼此的生命。
原萊垂了垂眼,按滅屏幕,輕輕把手機擱回去。
她在心里嘆息,但愿年輕的他,也如曾經(jīng)年輕的她,愛恨如暴雨,來得急,也去得快。
無憂無慮,吃好睡好。一覺醒來,又是晴空。
一下午,原萊幾乎不眨地敲著英文,往平臺上錄入新的產(chǎn)品資料。
慟哭過后的雙眼,發(fā)澀頻率很高,瞥一眼見底的眼藥水,原萊還是選擇瞇一瞇解疲。
快下班時,原萊收好桌上東西,洗了杯子,再回來時,手機突然震了。
心猛得一提,她疾疾去看,屏幕上,并不是下意識想到的那個名字。
原萊自覺好笑,主動提結(jié)束,斷了往來的是她,她又在期待什么啊。
不諷刺嗎?
原萊接起電話:“喂,你好�!�
“原小姐?”對面的人,不算熟悉,但也不陌生。
“嗯,是我�!�
“我是王徹,還記得我嗎?”
原萊:“記得�!�
“那天回來也沒聯(lián)系過,我挺不好意思的,”那邊帶著一些打擾突兀的抱歉:“今天碰巧去城南辦事,路過你們寫字樓了,是天華大廈?”
“嗯�!�
“你下班了嗎?”
原萊回:“馬上了�!�
那邊笑了笑:“有空嗎,待會一起吃個飯?我請你�!�
他用語巧妙,準(zhǔn)確套出了她的時間空暇。
原萊的額角,突突跳得疼:“……”靜默兩秒,她同意了:“好�!�
總要回歸自己的世界,去接觸差不多的男人。
早或晚,又有什么分別。
跟著同事們來到樓下,王徹的SUV停就在正門路邊,大概是看見原萊了,車燈跳了兩下。
有女同事注意到了:“找你們誰的啊�!�
原萊瞄去一眼,看到駕駛座里的男人:“找我�!�
哎唷,同事們?nèi)缤螂u血,集體揶揄打趣起來,大呼有情況啊,明天一定要告訴我們,順便開始八卦車里男人的條件。
原萊面色如常,和她們道別,朝那走去。
快到車門前,她躊躇少頃,坐上了副駕駛座。
但凡在社會上混過幾年的人,都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一坐下,王徹就問:“你今天不太舒服��?”
原萊小幅度彎彎唇,拿出一成不變的答案做擋箭牌:“昨天受涼了�!�
“那簡單吃點,不吃什么大葷油膩的了�!蓖鯊剌p踏油門上路。
“嗯�!贝巴庖咕傲骰危饝�(yīng)的聲音,輕得自己都聽不清。
——
徐星河在房間待了大半天,中午,徐母叫他吃午飯,也說沒胃口。
勸了會,還毛躁起來了,徐母不再多言,憂心忡忡坐回桌邊,問舒靈:“靈靈你知道星河他怎么了啊�!�
舒靈正大快朵頤,夾了一塊紅燒肉,邊嚼邊分析:“能咋地,他這樣無外乎一種情況……”
“為、情、所、困、呀!”舒靈一字一頓。
“是啊,我也這么猜,”徐母皺起了眉:“上次他告訴我們在追一個女孩子�!�
舒靈耳朵一動:“誰啊,有照片嗎?”
“要不到啊�!�
“哎唷還金屋藏嬌藏出問題來了吧,”舒靈嘖了聲,“別把金絲雀藏飛了哦。”
徐母被她的俏皮話逗笑,又替兒子辯解:“我估計他是想等穩(wěn)定下來,再和我們講呢。”
“他一點沒和你透露過��?”總怕小孩子聯(lián)合起來掖著秘密,徐母又想從舒靈那套話,不想換來的還是撥浪鼓一般的搖頭。
“我是真不知道�!�
下午四點多,徐母又去了趟兒子臥室,叫他出來吃西瓜,說是鄉(xiāng)里果園摘的,甜得很。
這一回,徐星河總算出來了,但他沒往茶幾走,而是氣勢洶洶地直沖玄關(guān),換了板鞋就摔門出去。
徐母跟都跟不上,更別說攔住,只得愣在原處,一句“外面還熱得很喱”也卡在了喉嚨里。
徐星河打車去了錦城公寓,停到原萊樓下。只來過兩次的地方,卻像刻進骨頭一般深刻。
時值盛夏,太陽肆意張揚,熱流無孔不入,葳蕤樹木也不能帶來一點涼意。
徐星河心急如焚,皺著眉,在陰翳和光照里,來回地走。他白皙的臉,已經(jīng)被曬得通紅如血。
最后索性坐到了樓道前面的階梯上,氣溫太高了,心里也火急火燎,汗珠不斷從他額際滑淌到下巴……
青年渾然未覺,不時看看手機,機身燙如烙鐵。
也不知過了多久,幽藍天幕逐漸覆垂下來,將斜陽吞咽。
同單元的住戶,如勞作一天的鳥兒,依次歸巢、路過了,也只是好奇地低頭看一眼。
傻坐幾個小時的徐星河,心境也趨于平緩,他又瞟了眼手機,八點了,中途手機只響過兩次,都是低電量提醒。
不是她。
好像真的永遠都不會再理他了。
可他還是想見她,一夜,一天,他都在回味細節(jié),死也想不通原委。他無法接受這個結(jié)果,要親自來問她。
必須要見到她。
分秒滴答,四周完全黑了,幾顆星子躍進夜空,如珠點綴。
幾個小時的曝曬,乏力陣陣涌來,徐星河曲著長腿,胳膊搭在膝蓋,垂低了腦袋。
沒一會,一道強光途經(jīng)而過,徐星河不由抬眼,有輛車慢慢剎停在附近。
那車還開著大燈,他不自覺瞇起了眼。
副駕駛座上,走下來一個女人,身形有些眼熟,只是匿在昧處,他還瞧不真切,等她再朝這逼近,五官完全暴露在白色的光里——
徐星河立即起身。
下一秒,車燈轉(zhuǎn)柔,駕駛座上的男人也跟著下了車,叫住她:“原萊——”
女人回頭,似乎有什么東西落車里了,男人笑著交給她,她也頷首應(yīng)著。
兩人具體說什么,聽不清。只覺得,挺高興的。
徐星河一動未動。
胸口窒得鈍痛,如銹刀子在剜。
男人重新回到車里,倒車將行,原萊繼續(xù)往這邊走,她走得很慢,斂著雙眼,似神游,直到路燈口,有了亮,她才揚眸,不經(jīng)意望過來。
鞋跟叩擊地面的響動驟停,徐星河對上她錯愕的眼睛。
他沒說話,也說不出話來。
喉頭堵著,他只能干站著。
女人也沒有再動,對視片晌,她眸光閃了閃,隨即耷下眼皮,不再看。
投在地上的影子,滿是頹唐。
徐星河也別開視線,深吸一口氣,他想走了,可拔腿都變得異常艱難。
死咬著牙,壓抑著唇畔的顫抖,男孩垂在身側(cè)的雙手,緊握成拳,松了又捏住,來回往復(fù)了好幾次,風(fēng)吹過,他胸腔重重起伏一下,才邁開腿,目不斜視地,越過了面前的女人。
而她,紋絲未動。
終于完全背對她,終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徐星河眼圈瞬間紅了。
走出去兩步,他再次停下,如被隱形的墻困住。
倏地,他又回過身。
視野里,女人還在原處,背形瘦弱,昏黃光下,她縮著肩,毫無生氣。
心又揪得死死的,徐星河大步流星走回去,一把扳過她肩膀,強迫她回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