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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這幅畫沒有畫好的事?

    “……哪里?”

    “這只貓,姿態(tài)不夠自然�!睖貛X遠的語氣聽起來很認真,仿佛真是審視過后對自己的嚴苛評判。

    “我好像沒看出來。”寧樨只好忽略掉他們在這里煞有介事討論畫中細節(jié)的荒誕感,順著這個話題往下回應(yīng)。

    “它叫做茯苓。

    寧樨愣一下,覺得自己有點沒跟上他的思考回路,

    “去年十月從路上撿回來的流浪貓,名字是小園起的�!睖貛X遠低下頭來看她一眼,笑著說道:“有時間回南城,你可以去青杏堂看一看�!�

    寧樨聽得有一點懵,沒有猜到話題的落點會是這一句,也有些不能領(lǐng)會,

    這算是一種邀請嗎?

    沒有給她繼續(xù)詢問的機會,小園用完洗手間出來,“樨樨我們可以走了!”

    中午,

    寧樨帶他們?nèi)コ詫W(xué)校附近一家日式燒肉,這里的安格斯雪花上腦和雪花牛肉是招牌。

    再點一些藍鯽金槍魚大腹、什錦天婦羅和甜蝦刺身,溫嶺遠要開車,不可以喝酒,

    只喝麥茶,而寧樨和小園則各點了一瓶波子汽水。

    白炭上置放燒烤的鐵架,寧樨用鐵夾夾上肉片,攤在鐵架上炙烤。她自認是今天的東道主,要做好服務(wù)工作。

    寧樨一邊給肉片翻面,一邊問道:“溫爺爺最近還好嗎?”

    接話的是池小園,“好得不得了,最近把院子里的空地開墾出來了,準(zhǔn)備種一些速生的藥草�!�

    寧樨笑說:“這么有精力嗎?”

    “還不是我和南川、北歌干最臟最累的活�!�

    溫嶺遠笑一笑,“是給你們算了工時,工資日結(jié)的�!�

    池小園吐吐舌頭。

    “我聽溫叔叔說,青杏堂養(yǎng)了貓?”

    “是啊!”說到貓,池小園來了興趣,“那天下好大雨,溫叔叔撿到的時候,它都要凍死了。那時候只有溫叔叔手掌那么大呢,都不會吃貓糧,我們每天用注射器給它喂羊奶。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得很好了!”

    池小園掏出手機來,翻開相冊里小橘貓“茯苓”的照片,“你知道青杏堂很多木制家具,氣候又潮濕,很容易招老鼠和蟑螂,滅鼠藥和蟑螂餌效果都不好,其實早就應(yīng)該養(yǎng)只貓的,只是之前鐘阿姨對貓毛過……敏……”

    池小園說得快,這些話不用怎么思考,也因此,最后一句說出口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愣一下,趕緊打個哈哈,“……肉是不是可以吃了?”

    不是溫嶺遠還對鐘映余情未了,所以不能提,而是提分手之后的這半年來,溫嶺遠明顯被鐘映及其父母折騰得夠嗆,如今聽見這個名字就頭大。就池小園知道的,鐘映就前前后后往青杏堂來過五次求復(fù)合,鐘映的父母也總想跟溫嶺遠“談一談”。

    溫嶺遠被弄得很沒脾氣,但性格使然,對方想談,他也會理智地陪他們談,但是松口是絕對不會的,甚至,拒絕的態(tài)度一次比一次還要堅決。分手分得這么不干脆,對僅存的情誼其實是一種消耗。

    寧樨并不知道這些,因此聽見小園說著說著突然噤聲,好像觸犯了禁忌,她在心里悵然若失地“哦”了一聲。

    安格斯雪花上腦烤到五分熟的時候口感最好,烤出里面水分,再翻幾次面就剛剛好。

    她捏著夾子給大家分肉,溫嶺遠坐在對面,伸臂過去,沒想到炭火的散發(fā)的熱度這樣高,她給熏得皮膚發(fā)疼,鐵夾差一點脫手。

    溫嶺遠捏著她手腕輕輕一托,“小心”,捉著鐵夾握持的部分接過去,溫聲說:“我自己來。”

    寧樨收回手臂,摸一下被熏熱的皮膚。被他握過的部分,反倒更燙。

    小園拿筷子夾著肉片,蘸一下特意調(diào)制的醬汁,入口鮮而嫩,她吃得很開心,笑問:“樨樨,你住的地方,布置得和溫叔叔休息的二樓好像,是不是想家了�。俊�

    誠然,是喜歡著溫嶺遠的,但是寧樨不想讓任何人覺得她是上趕著,尤其小園透露了溫嶺遠似乎還在意著鐘映之后。

    于是垂下目光,語氣平靜地解釋,“我挑家具的時候不想費心搭配,就選了差不多風(fēng)格的�!�

    她伸出手,要把鐵夾拿回來夾生肉片繼續(xù)燒烤。

    溫嶺遠一貫?zāi)軐λ腥说男袨樾念I(lǐng)神會,這個時候仿佛失去了這項本領(lǐng),在她抬頭去看他,并且提醒“溫叔叔,夾子給我一下”的時候,他好像才從一種若有所思的狀態(tài)里回神。

    吃完飯是在下午一點半,寧樨沒有買到單,因為溫嶺遠使用了說是去洗手間,其實是去偷偷買單的俗套手段。

    小偶像的生日會晚上七點鐘開始,最早也要五點鐘才能入場,她們現(xiàn)在這個時間趕過去的話,明顯太早了。

    溫嶺遠提議她們可以回去睡一下午覺,然后下午四點鐘他過來接,送她們?nèi)ド諘?br />
    寧樨問:“那你呢?”

    “我去找酒店�!�

    “普通的酒店你可以住嗎?我知道附近一公里有一家亞朵�!�

    “好,我過去看一下�!�

    池小園則問:“那你什么時候去幫太爺爺拿書?”

    “送你們?nèi)ド諘笪揖瓦^去�!�

    池小園十分滿意這個安排,讓溫嶺遠現(xiàn)在不用送她們回寧樨住的地方了,反正不太遠,她們可以慢慢散步過去,順道消消食。

    三月的午后,春景和煦,陽光照得犯困又犯懶。

    寧樨挽著池小園的手臂,帶著她熟練穿過一條擁擠鬧嚷的小巷,抄捷徑回家。

    “小園,溫叔叔和鐘映分手這種八卦你都不告訴我,還是前一陣小雨跟我說的�!�

    小園急忙解釋,“不是我不告訴你哇,是溫叔叔讓我不要張揚的。你知道,鐘阿姨上一次分手,也是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的。溫叔叔擔(dān)心,這次分手,又是退婚,會對她打擊比較大。結(jié)果證明溫叔叔的顧慮是對的,鐘家糾纏了他好久�!本桶丫唧w的那些事情,說給她聽。

    “那溫叔叔,沒有想過復(fù)合嗎?”寧樨覺得自己有一些不磊落,利用小園什么也不知道,打聽這些頗有私心的問題。

    “你會研究星座嗎?”

    “我會隨便看看,但是不太相信。”

    “但是有時候還是蠻準(zhǔn)的,”池小園笑說,“你知道溫叔叔是摩羯座吧?據(jù)說呢,摩羯座是采用扣分制的,初始對一個人是一百分,發(fā)現(xiàn)什么不好的,在心里默默扣分,要是扣到及格線以下,那就拜拜。朋友和戀人都是這樣�!�

    寧樨笑了,“你覺得放在溫叔叔身上準(zhǔn)嗎?”

    “感覺……還挺準(zhǔn)的?他要考慮到特別透徹才會做決定,但是做過的決定都不會更改,所以絕對不會復(fù)合的,我敢打賭�!�

    寧樨一下就高興起來。

    睡到下午三點,寧樨和池小園起床換衣服化妝。

    她們兩個不約而同地挑了一條剛及膝蓋,裙擺蓬松的連衣裙作為今天去面見小偶像的戰(zhàn)衣,因為擔(dān)心坐在前排,被攝像機捕捉到的幾率很高,又特意化了十分精致的妝容。

    如今,寧樨也學(xué)會了在眼瞼下方點上閃片的“仙女落淚妝”,給小園化了一個同款。

    四點過五分,她們匆匆忙忙下樓,溫嶺遠的車子已經(jīng)停在小區(qū)門口。

    后座車門打開,車廂里先飄進來一陣清甜的香氣,像是沾著露水的新鮮水果,仿佛是葡萄柚、柳橙和香根草的混合。

    溫嶺遠回頭去看,寧樨穿一條黑色印小團薔薇花的vintage連衣裙,心形領(lǐng)口,胸前是打褶的設(shè)計,收腰,束出一把就能握住的纖細腰線。袖口收攏,釘著兩粒金色鑲邊的黑曜石袖扣。

    她頭發(fā)沒有染任何顏色,是微微泛出一點深褐的自然黑色,用卷發(fā)棒燙出并不夸張的羊毛卷。等她坐下,看見她頸上系一條黑色絲絨choker,腳下是黑色小羊皮皮靴,沒有穿絲襪,靴筒里延伸出小腿勻停的線條。

    非常復(fù)古又甜美的一身裝扮,把她的膚色襯托得更加白皙,經(jīng)透窗的陽光照射,仿佛是在發(fā)光一樣。

    她們手里還提著兩個很大的袋子,裝著提前定制好的燈牌和手幅,兩個人擠擠地坐著,湊在一起看。

    溫嶺遠笑一笑。

    即便現(xiàn)在坐在他位置上的是王公貴胄,恐怕也甘為兩位年輕美麗的女士做車夫。

    會場前的一段路已經(jīng)堵得寸步難行,交警在奮力維持秩序。

    車不容易開進去,更不容易繞出來,為了節(jié)省時間,寧樨和池小園就在路邊下車,步行去場館的入口。

    溫嶺遠跟著前車緩慢往前開,到路口處才能掉頭。

    透過前車玻璃,看見兩道身影挽著手匯入那些同樣盛裝打扮的人流,而寧樨并未被任何人遮掩神采,仿佛一朵自生自長的野薔薇。

    從前沒有認真把目光落在它身上過,所以不知道什么時候,它在角落里,已經(jīng)開得這樣美麗。

    溫嶺遠手臂搭著方向盤,車子緩慢挪動,而那道背影終于看不見。

    他覺得自己此刻應(yīng)該是在回想,方才她打開后門上來的那一瞬間。并且不是目的性的,而是不由自主。

    可能是時間和空間的分割所造成的隔離,那一刻寧樨帶給她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感,他恍然意識到,她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水中塌軟的餅干一樣,彷徨無措的,朋友家的小孩。

    她是自顧美麗而無須旁人觀賞。

    ☆、驚蟄(03)

    晚上九點鐘,

    溫嶺遠把車停在距離場館五百多米的路口,

    等了十幾分鐘,

    看見夜色里寧樨和池小園出現(xiàn)。

    寧樨打開后座車門,

    坐進去之后隨即躬著背,手握成拳按住了肚子。她緊皺著眉,顯然很不舒服。

    溫嶺遠不能一眼判斷,

    于是問池小園:“怎么了?”

    “胃疼。我們沒吃晚飯,然后可能晚上樨樨情緒有點激動�!�

    “我記得,你們帶了食物進去?”

    說到這個小園就很來氣,“我們最開始進場的,安檢不讓把自帶食物帶入場館,說是氣味不好聞,也存在安全隱患。我和樨樨太聽話了,就把帶的吃的都扔了。后來,來的人多了,有人在,主辦方就通知安檢,

    不用再查自帶食物�!�

    遭遇這種不公平的事情,難怪她們看起來興致不高。

    溫嶺遠看向?qū)庨兀徛晢枺骸疤鄣脟乐貑�?�?br />
    寧樨沒法違心說還好,

    只是說:“……還能忍�!�

    溫嶺遠囑咐小園:“幫她按一按足三里、內(nèi)關(guān)、合谷和承山。”

    池小園回想了一下最近的學(xué)習(xí)的知識要點,問:“按中脘和天樞是不是比較有效?”

    “這兩個穴位在哪?”

    小園反應(yīng)過來,“哦。”在肚子上,現(xiàn)在在車上肯定是不方便的。

    她拿過寧樨的手臂,

    先去按合谷穴,這個最容易找,基本不會失手。

    大拇指掐住她手背第二掌骨橈側(cè)的中點,小園說:“需要掐得比較重才有效果,可能有點疼,忍一下�!�

    寧樨有氣無力,“不會比現(xiàn)在更疼了�!�

    小園手上一點一點加力,加到最重,“疼嗎?”

    “……還好�!�

    車緩慢使出擁堵路段。

    小園觀察著寧樨的臉色,“有覺得緩解一點嗎?”

    “……好像,有一點?不是太明顯�!�

    池小園松開合谷穴,再去按內(nèi)關(guān)穴。腕掌側(cè)遠端橫紋上二寸,池小園不太熟練地把握這個“二寸”的距離,溫嶺遠回頭來看一眼,指導(dǎo):“再往上一點�!�

    溫嶺遠沿路都在留心,車開到比較繁華的居民區(qū)地段之后,他看見一家藥店。

    車靠邊停下,他下車去。沒過多久,買回來藥和水。

    他拆開紙盒,按出兩粒膠囊,連同水瓶遞給寧樨。

    寧樨說:“其實我感覺,已經(jīng)有點效果了……”

    溫嶺遠笑了笑,“你不用安慰小園�!�

    池小園替自己申辯:“我才剛學(xué)!而且,中脘穴比較立竿見影!”

    等寧樨吞下藥,溫嶺遠才發(fā)動車子,問她們,“帶你們?nèi)ズ纫稽c粥?”

    “不用顧及我的,你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小園說:“我覺得粥可以的,中午吃了好多肉,晚上吃清淡一點�!�

    寧樨就沒有繼續(xù)客氣了。

    不管什么時候,和溫嶺遠在一起,她都是被照顧的那一個。

    溫嶺遠帶她們?nèi)ズ戎嗟牡胤�,環(huán)境清幽。

    到竹簾隔斷的包間,溫嶺遠讓服務(wù)員送來菜單。

    仿佛要把清淡貫徹到底,他們點了一些野菜粥,縐紗餛飩,翡翠燒麥和竹蓀清湯面。

    “需不需要再點甜湯?”溫嶺遠問寧樨。

    “我感覺不用�!睂庨匾呀�(jīng)翻完了菜單,合上遞給服務(wù)員。抬頭的時候,她捕捉到溫嶺遠正好移開了目光,而目光的落點,仿佛不在她的臉上,而在頭頂。

    她下意識伸手去摸頭上,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帶著從小偶像的粉絲應(yīng)援會那里領(lǐng)來的發(fā)箍。發(fā)箍是貓耳形狀,正中豎著小偶像昵稱的文字裝飾。

    她臉漲紅了,立即伸手把發(fā)箍拽下來,同時,她看見溫嶺遠似乎是微微勾了一下嘴角。

    有一個瞬間,覺得這一幕好像在哪里發(fā)生過。想到是前年的生日,在青杏堂,溫嶺遠頭頂戴著三角紙帽接電話,也是一樣的渾然不覺。

    想到那個時候,她就沒有這么不好意思了。

    熱騰騰的野菜粥下肚,胃感覺溫暖而熨帖,疼痛徹底消失。

    寧樨捧著瓷碗,嘆出滿意的一聲。

    溫嶺遠看著她,也莫名覺得心情變好,她實在太容易滿足,一飯一蔬就能雨過天晴。

    好像開始理解,小時候為什么溫鶴庭總催他和溫濟深多吃一些,把小朋友喂飽,似乎是大人的一種天性。

    池小園問:“書已經(jīng)拿到了嗎?”

    “拿到了,都在后備箱。”

    “那溫叔叔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嗎?”

    “目前似乎沒有�!�

    池小園笑說:“明天樨樨和我去拍照,你豈不是會很無聊。”

    “那也未必。安排這種東西,安排一下就有了。”

    寧樨聽得笑一下。

    她是不缺朋友的,攝影協(xié)會的,班里的,院里的……只要愿意,永遠不缺飯局。

    但是,真正感到放松,只有在和蘇雨濃、蘇昱清,以及,和眼前這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

    晚飯以后,溫嶺遠把她們送回到寧樨住的地方。

    明天白天應(yīng)當(dāng)不需要他露面,因此要提前對好時間安排。

    溫嶺遠問池小園:“你想玩到幾點回去?”

    “四點左右?”

    寧樨忙說:“吃了晚飯再走吧?”當(dāng)然有私心,想要跟他多待一頓飯的時間。

    要開三到四個小時的車,且開車的是溫嶺遠,池小園雖然樂不思蜀,但決定尊重溫嶺遠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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