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驕傲自滿唄,還能為什么……”說著話,她手臂被蘇昱清一捉,不解,轉(zhuǎn)頭去看。
蘇昱清低著頭,聲音一下有些啞,就這樣捉著她的手臂,往自己懷里一按,并且按住她的肩胛骨,不想讓她掙扎,“……等下你可以打我,但是現(xiàn)在,你讓我抱一下。”
蘇雨濃怔著,沒有動,呼吸在她頭頂,她嗅到微微的汗水的咸味。
為什么會想到陽光,以及被陽光照得閃閃發(fā)光的海面。
寬寬的肩膀和胸膛,臉頰相貼的堅硬骨骼,禁錮于她背后,微微用力的手臂……都在提醒她,擁抱她的,不是一個男孩。
溫嶺遠到之后,按照寧樨電話里的提示去餐廳找人。
他們坐于一桌,木桌上擺著清粥小菜,包子饅頭,不知道是誰的手機,傳來一句“double
kill”的提示音,使他微微晃神,直到意識到,違和的源頭,是坐在寧樨身旁的男生。
他認識,叫做蘇昱清。
寧樨先發(fā)現(xiàn)他,揮著手打招呼,“吃過早飯了嗎?”
“吃過�!睖貛X遠不合適去蘇雨濃身旁的空位上坐,猶豫一下,判斷他們游戲一時半會兒不會結(jié)束,就借由打電話,走出餐廳。
寧樨目光追隨他的背影,問蘇昱清:“我能掛機嗎?”
“你敢�!�
寧樨已經(jīng)這么做了,將手機一鎖,拍一拍蘇昱清肩膀,“反正只是匹配,勝負心不要這么重。”
蘇昱清:“……”
寧樨走到前廳,溫嶺遠正與客棧老板交談。他看見她出來,笑一笑說:“游戲打完了?”
“沒有,我做了逃兵�!睂庨卣f得理直氣壯。
溫嶺遠今天一身都是淺白色,棉麻的質(zhì)地,因此顯得極其舒適,頭上戴著一頂漁夫帽,墨鏡插在上衣口袋里。明明只是開發(fā)沒有幾年的小漁村,因他在這里,她也覺得自己仿佛身處地中海某處,俊男靚女集結(jié)的黃金海岸。
前臺有高腳凳,寧樨撐著坐上去。她今天穿吊帶上衣和熱褲,長而筆直的一雙腿,皮膚白,膝蓋上的擦傷就很明顯。
溫嶺遠目光落下,看一眼,經(jīng)過一晚恢復(fù),傷口已經(jīng)開始結(jié)痂。
他說道:“租的那棟別墅,一共六個房間,你們愿不愿意搬過去住兩天?小園說晚上自助燒烤,人多更熱鬧。而且,那里離熒光海更近�!�
“小園他們已經(jīng)上島了嗎?”
“正在別墅里整理行李�!�
“那我要去!”
客棧老板笑了,“原來是來跟我搶生意的?”
溫嶺遠給寧樨和蘇雨濃留出時間整理行李準備退房,就在民宿一樓的大廳里等。有一張四人位的桌子,蘇昱清坐在他對面。
蘇昱清沒忍住,一邊刷手機,一邊打量起溫嶺遠,對這位寧樨苦苦癡戀多年的人充滿好奇。
溫嶺遠自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這時候禮貌的做法,應(yīng)當(dāng)是隨便起一個話題,與他交談。但是,他沒有這樣做,突然的心情憊懶。
他沒有開口,蘇昱清卻出聲,笑著問他:“為了寧樨過來的?”
蘇昱清的語氣是調(diào)侃,只是萬萬沒有想到,會被對面的男人,解讀為了一種微妙的挑釁。
于是,他有幸見到這個在寧樨口中一直性格溫和、笑面對人的“溫叔叔”,向他展露出了似笑非笑的冷淡表情,而他說的話,更加耐人尋味:“大約,比你早到幾個小時�!�
☆、大暑(03)
蘇昱清對他莫名的敵意先是困惑,
繼而福至心靈地想到,
該不會,
寧樨還沒有同他坦白當(dāng)時在星巴克他們兩人扮情侶的事吧?
作為朋友,
自得澄清誤會替她解憂,可惜偏偏蘇昱清是損友,損友的宗旨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他甚至覺得這火還不旺,
還要多添一把柴:“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是吧,溫先生?”
方才接這一句話,對溫嶺遠而言,已是不明智,當(dāng)然不會繼續(xù)同他陷入無謂的口舌之爭,于是,只是沖他笑了笑。
這笑容的意思,蘇昱清看明白了,大抵就是:你說是,那就是吧。
蘇昱清在心里沖他比個大拇指,
穩(wěn),真的是穩(wěn),難怪寧樨這只小蝦米,
始終難在他手里翻出風(fēng)浪。
兩班人在樹海山莊的別墅匯合,其狀況用“混亂”已不足以形容。
樓上樓下,都是說話聲、大笑聲和爭吵聲。分配房間這件事上,大家率先發(fā)生爭執(zhí),
溫嶺遠不準備參與調(diào)停,于是讓他們自己協(xié)商,分完之后,剩下的那一間就是自己的。
最后,寧樨、蘇雨濃和池小園一間,住二樓最大的那間主臥,剩余的大家一人一間房。他們各自挑好了自己最喜歡的房間,蘇昱清單獨住在一樓,溫南川和溫北歌住在三樓,于是留給溫嶺遠的,就只剩下二樓最西端,挨著書房的那一間面積很小的臥室。
這個混亂的過程持續(xù)了半個多小時,溫嶺遠一直坐在一樓的會客廳里等。最后,他看一眼時間,走到樓梯口通知:“五分鐘后集合,出發(fā)去餐廳吃飯。”儼然變成了盡職盡責(zé)的導(dǎo)游。
六個青少年湊到一起,不是一般的吵鬧。
在餐廳坐下之后,點餐都花去數(shù)倍于平常時間,不管點到什么,總會有人吃,有人不吃,于是,買單的人擁有最終決策權(quán):將菜單一合,直接要一份八人套餐。
溫北歌抗議道:“我不吃南海海鰻。”
糾結(jié)下去,再過一個小時都別想吃上午餐,于是溫嶺遠笑著對她說:“等這道菜端上來的時候,你可以把頭轉(zhuǎn)過去,當(dāng)做沒有看到�!�
上菜之前閑聊,溫南川得知蘇昱清是他的校友,一時引為知己,知曉他考的是崇城大學(xué)時,十分直率地問道:“為什么不去清北呢?”
問得蘇昱清差一點吐出一口血,“這不沒考上嗎,考得上我不就去了。”
溫南川于是笑得更加爽朗,“我女朋友在清華�!泵骰位蔚撵乓�。
大家的反應(yīng)重點各不相同,蘇昱清被“清華”刺激,而寧樨注意到:“姐弟戀?”
小園的反應(yīng)則更消沉:“現(xiàn)在高中生都有女朋友了,而我的初戀還在�!�
溫北歌推一推眼鏡,難得的安慰她:“沒關(guān)系的小園姐姐,除了我哥,大家也都是單身�!�
此言一出,除溫家兄妹,所有人陷入沉默。
率先打破沉寂的是蘇雨濃,話是對溫南川說的:“從見面時我就在想,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
溫南川愣一下,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蘇學(xué)姐,我覺得……這種搭訕方式好像有點老土�!�
沒等蘇雨濃翻白眼,蘇昱清率先抄起一旁的菜單往他腦袋上砸去,“醒醒,不是所有女生都對搞姐弟戀有興趣�!�
坐在一旁的寧樨不得不小聲提醒蘇昱清:“……你和小雨也是姐弟戀。”
蘇昱清:“……”
“真的,我真的好像在哪里見過你�!碧K雨濃皺著眉,冥思苦想,忽然說道,“想起來了!去年九月,你是不是去崇城大學(xué)參加過一個人工智能的比賽,在領(lǐng)獎臺上,準備拉橫幅的那個男生,是不是就是你?”
大家都露出“哇”的表情,欽佩于這驚人的記憶力,莫非是屬于美術(shù)生的職業(yè)素養(yǎng)?
蘇昱清說:“我跟寧樨都去了,為什么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寧樨說:“因為你笨,我都記得,溫叔叔那天全程攝影……”她說著,突然倒吸一口涼氣,噤聲。
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話結(jié)束得很突兀,溫南川說:“是啊是��!要不學(xué)姐——哦,現(xiàn)在是我女朋友攔著,我告白的橫幅就已經(jīng)拉出來了。”
即使沒有抬頭,寧樨也覺察到一束觀察的目光,來自自己的右手邊,溫嶺遠所坐的位置。
她需要掩飾自己的慌亂,于是拿起筷子去夾小碟子里的蘭花豆。越慌越做不好,一用力,豆子從筷尖滑落。一只手,先她一步去拿紙巾盒,抽出一張紙,裹住了豆子,丟進他自己面前用來放置食物垃圾的盤子里。
溫嶺遠看著她,低聲說:“我不知道你那天在崇城大學(xué)�!�
“是的,我看到你了,但是沒有跟你打招呼。如果現(xiàn)在要我解釋的話,我會撒謊。但是,你應(yīng)該不會想聽我說謊?”
溫嶺遠搖了搖頭,然后舉起筷子,點向那一碟蘭花豆,“你要吃這個?”
寧樨別過頭去,“我才不要吃�!�
溫嶺遠笑出聲。
下午,大家分組去采買晚上自助燒烤要用的食物。
晚上吃過飯,寧樨還有拍攝熒光海的計劃,想要率先撤離。
溫嶺遠是坐在凳子上的,聽見寧樨說要走,準備陪她去。而溫北歌已經(jīng)率先站起身,“你說的熒光海,是不是鞭毛藻類生物發(fā)光照亮海灣的現(xiàn)象?我也要去看。”
雖然只認識一天,寧樨也知道了溫嶺遠的這位侄女,是個喜歡看書,厭惡一切社交活動的,性格十分獨立的少女,因此對她愿意同去感到受寵若驚。
而后,池小園和溫南川紛紛響應(yīng),蹲守?zé)晒夂#肿兂闪撕坪剖幨幍拇蟛筷犘袆印?br />
這晚他們還是不夠幸運。
等回到別墅,吃水果、搶占視聽室、玩游戲、猜拳決定洗澡順序,又是一場戰(zhàn)爭。
溫嶺遠不愿繼續(xù)操心和參與,一整天的吵鬧使他覺得需要一點獨處的空間,于是獨自一人回到樓上,去臥室旁的書房里看書。
這間書房,用來填充書柜的,都是仿佛論斤回收而來的舊書,許多地攤文學(xué),不值一看。挑很久,挑到一本布爾加科夫的。書房的裝修尚可,飄窗前一座單人沙發(fā)。當(dāng)把飄窗打開,海風(fēng)吹動紗簾,聽見海浪的聲音。
書看到第二十頁的時候,響起敲門聲。
溫嶺遠說完“請進”,書房門被打開一條縫,寧樨探頭進來,食指比在唇前方發(fā)出“噓”聲,阻止他出聲,而后推開門,躡手躡腳地走進來。
等把門合上,她才說道:“玩游戲輸了,他們要罰我,我說要上廁所,趁機跑掉。你別出聲,讓我在你這里躲一下。”
寧樨走到書柜前,絲毫不像他那樣糾結(jié),隨意挑出一本來,走過去,躍上飄窗。她拿過一只抱枕,墊在腰后,雙腿交疊,翹著腳,饒有興趣地翻看著,手里的那本《量子物理的奧秘與困惑》。
溫嶺遠忍住了才沒有笑,視線逐漸被其他吸引。
注意到,她是赤著腳過來的,因此腳底沾上一些灰,卻無損腳背皮膚的白皙,長而秀氣的腳趾上,涂著亮紫色的指甲油,浮夸,卻意外契合她。
這種觀察是不妥當(dāng)?shù)�,他很快意識到,就將目光重新聚焦于書頁之上。
等再回過神,發(fā)現(xiàn)她身體下滑,那個原本枕在腰后的抱枕,此刻墊在她的腦后,書本被扣在胸前,被她緊緊抱著。
不知道,量子力學(xué),和嬉玩整天之后的疲憊,哪一個更能催眠?
紗簾拂過,灑進月光。
走廊里有人在喊寧樨的名字,大抵也意識到她去“上廁所”未免時間太長。
溫嶺遠沒有說話,不讓任何人,破壞此時此刻的寧靜。
腳步聲漸漸遠去,這一層,又安靜下來。
書頁蓋在膝蓋上,溫嶺遠手臂撐于沙發(fā)扶手,看著飄窗上,仿佛睡在一片明亮雪光中的女孩。他似一位孤島上的國王,看守在他窗前諦唱的夜鶯。
-
三個女孩子,這晚聊到凌晨一兩點鐘才睡著,次日自然臨近中午才醒。
寧樨洗漱過后,第一個下樓,看見蘇昱清和溫南川正坐在客廳里打游戲。她對溫嶺遠沒有叫大家早起有一些疑惑,于是問蘇昱清:“溫叔叔呢?”
回答的是溫南川:“小叔有事去市里了,晚上再回來。他給我們留了錢,讓我們中午自己去找吃的�!�
沒有溫嶺遠這個長輩在跟前,這里年紀最大的池小園,自動接替了大家長的職位。
午餐之后,他們?nèi)ド碁┥贤妗?br />
寧樨和小園、蘇昱清還有南川組隊玩沙灘排球,不可以劇烈運動的蘇雨濃,就和北歌躺在遮陽傘下睡覺。
興許是出門之前防曬霜沒有涂抹均勻,寧樨感覺到脖子后方被曬得發(fā)癢,一問之下,那個理應(yīng)帶出來的,裝了防曬霜的小包被蘇雨濃落在了別墅里。
所幸別墅里這里不遠,寧樨決定回去一趟。
背后一連串讓她順便跑腿的叮囑:
“幫我拿一塊毛巾!”
“我要冰可樂!”
“雪糕!”
寧樨喊道:“你們自己去!我一個也不帶!”
按密碼解鎖,整棟別墅里靜悄悄。
寧樨走上二樓,準備沖個涼,邊走邊喊:“有人嗎?”
她擔(dān)心會不會有保潔人員過來打掃,結(jié)果當(dāng)然是沒有人應(yīng)答。
走進房間,寧樨脫下身上汗津津的衣服,找出一套干凈的內(nèi).衣褲,而后朝著走廊外,緊挨著臥室的,最東面的浴室走去。
此時此刻,走廊最西端的房間里。
溫嶺遠隱約聽見有人在喊“有人嗎”,但今天五點半早起趕第一趟船離島,連軸轉(zhuǎn)地開完兩場臨時會議,又馬不停蹄地趕回島上。奔忙到此時,獲得一個午覺,困頓使他沒有第一時間睜開眼。過了片刻,思緒才慢慢回籠,意識到,那似乎是寧樨的聲音。
當(dāng)他起床,打開門,恰好看見這一幕:
寧樨赤著腳,踏進浴室,身上只著一件白色蕾絲邊的內(nèi).衣,和同樣色系的內(nèi).褲。四肢清瘦而勻稱,使她落在地板上的每一步,都踩得極其輕盈。從左邊房間漏進來的一束陽光,恰好只抓住她的腳后跟,和她嘴里所哼的,曲調(diào)輕快的歌聲。午后的光影勾畫她的背影,是油畫質(zhì)地。
溫嶺遠一下便將門關(guān)上。在門后,他思索片刻,換上衣服,輕手輕腳地下了樓。
他預(yù)備在附近徘徊十來分鐘,裝作剛剛回來的樣子再進屋。
太陽底下,他讓灼熱的日光曬得有一些頭暈,走在通往別墅外的石子路上,又漸漸意識到,心里莫名的燥.熱,并不是因為,這個過于坦率的晴天。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闡述寫作意圖在我看來是一件蠻蠢的事。但是這次我這樣任性,寫了一個這么慢熱的文,大家一直在耐心陪著我,從來不催,所以,還是應(yīng)該解釋一下~
在我看來,要撼動溫嶺遠這樣的人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欣賞、憐惜、嫉妒、歉疚……再加上必不可少的性.
吸引,這一鍋夾生飯才算煮熟。
到這里,確定關(guān)系就很快了,兩到三章之內(nèi),需要再鋪墊一個契機。
再次感謝大家呀~
☆、大暑(04)
寧樨洗過澡,
換了一身衣服,
一件草綠色,
下擺是荷葉邊褶皺的吊帶衫,
短到露出肚臍。牛仔熱褲,夾腳拖鞋。頭發(fā)用頭繩隨意地綁出毫不整齊的丸子頭。她在小包里找到防曬噴霧往身上一通猛噴,脖子、手臂、腿……確保身上每一寸皮膚都沒有漏過。
在別墅里,
找到需要她順便帶去的那些東西。為了確保雪糕不要化掉,她鑿出冰格里的冰塊,用毛巾包住,把雪糕裹在冰塊之中。
她已決定,到時候叫賣五十元一支,不講價不賒賬,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背上這些用來“倒賣”的物資,寧樨關(guān)上一樓大門走出別墅,繞過庭院那株巨大的、葉子能滴出翠綠來的芭蕉樹,撞上恰好自外面走進來的人。
寧樨嚇一跳,
頓住腳步,“……事情辦完了?”
溫嶺遠“嗯”了一聲。
那葉上森然的綠意,仿佛也蔓延到他淺灰色竹節(jié)麻的上衣之上,
使他整個人呈現(xiàn)與這個炎炎午后格格不入的清爽。寧樨懷疑,倘若現(xiàn)在去碰一碰他的手,他的皮膚也應(yīng)當(dāng)是清涼的。
“你吃過中飯了嗎?我和小園他們在打排球,你要去嗎?還是先休息,
等一下再去?”聽見溫嶺遠笑了聲,寧樨也意識到自己一次性問題太多,就重復(fù)了那個自己最關(guān)心的:“你吃過中飯了嗎?”
“吃過工作餐。”
寧樨指一指遠處,“我們在那邊沙灘上玩,你等下過來找我們?順著這個方向走,很快就能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