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屋里是暖烘烘的,在修整老屋的時候,特意裝上了暖氣片,且寧治東一到冬天就托人過來監(jiān)督,不許阿婆不舍得開。
阿婆是吃過飯的,但怕他們餓,堅持要給他們下兩碗面條。
寧樨去廚房幫忙的時候,溫嶺遠就在打量,一水新中式的家具,典雅又低調(diào),都是現(xiàn)在較為流行的核桃木、花梨木等,不是那種老式的紅木。可見的,這個“面子工程”,寧治東是花了心思的。
雞絲面條,臥兩個荷包蛋。阿婆總怕招待不周,餐桌上幾次詢問是不是吃得慣。
溫嶺遠對任何人都是溫和有禮的,況且這是寧樨的阿婆,也就幾番說道,他不請自來是為叨擾,客隨主便。
阿婆在老家生活更自由,平日料理一些蔬菜,得空與親戚和鄰居走動,舒適又自在。
看著要比上一回所見,更顯年輕。
溫嶺遠這樣說,阿婆笑得合不攏嘴,“我不年輕咯,是樨樨給我寄的這件新衣服,襯得人年輕。”便十分得意的,向他展示自己身上這件鴉青色綢面刺繡夾蠶絲的短襖。
溫嶺遠順從她的用意,看一眼寧樨,夸贊道:“樨樨孝順。”
時間已經(jīng)不早,寧樨和阿婆一起,在新蓋的那幾間房里,收拾出寧樨隔壁的那一間,給溫嶺遠住。
家里多的是當時阿婆遷回老家那年冬天,寧樨買了寄回來的蠶絲被和四件套。
寧樨在那些里面選出顏色相對素淡一套竹青色水洗棉的,給溫嶺遠鋪好床鋪。
家里有兩間浴室,一間在老屋那邊,一間在新屋這邊。阿婆是住在老屋,原來和阿公生活過的臥室,洗漱也都在老屋。
因此,寧樨和溫嶺遠就用新屋這邊的浴室。
溫嶺遠先洗,臨睡之前,去堂屋跟寧樨和阿婆打招呼。
誰知在老屋通向新屋的那條折向的走廊里,碰見寧樨,她告訴他說阿婆挨不住,已經(jīng)去睡了。
溫嶺遠說:“你也趕緊去洗澡吧�!�
“那你要等我,我洗完了,還要去跟你打一聲招呼�!�
溫嶺遠笑說好。
溫嶺遠坐在床上,用iPad一些新聞,等了約莫二十分鐘,響起敲門聲。
他說“進來”,門一下便推開,僅穿著睡裙的寧樨一下便溜進來,蹬掉拖鞋爬上床,連聲說著“好冷”。
溫嶺遠趕緊拉過被子給她蓋上,感覺到她身上一陣潮氣,“你下回,擦干再穿衣服,不然容易感冒�!�
寧樨隨口漫應(yīng)著,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腰,抬頭笑說:“我可不可以就在你房間睡?”
“不可以�!�
“說得好像我沒跟一起睡過一樣�!�
明明是很單純的“睡過”,卻被她說得惹人浮想,溫嶺遠抬手輕輕拍一拍她的額頭,笑說:“口無遮攔。”
“那你去我房間,等我睡著了,你再過來�!睂庨赝硕笃浯�。
溫嶺遠接受了這個提議,便要掀被子準備起來。
寧樨趕緊地抓住他的手臂,無奈地說道:“好了好了,你贏了。我走了,!”這幾回,在他們的公寓里,寧樨一直在想,這個人怎么可以這樣克制,安然不動地做著她的人形抱枕。
她是很害羞的,在這方面,但是溫嶺遠越是這樣無動于衷,她就越是想要逗一逗他。
她起身要走,卻反被溫嶺遠按住肩頭,只是輕輕一推,她便跌入他的懷里,他以含笑的眼睛看著她,片刻低頭便吻下去。
寧樨沒有遲疑地伸出手臂,環(huán)住他的頸項,而他心無旁騖地親吻她,并使身軀下壓,不懼于使她感知到,他確實有原則,但絕非無動于衷的。
那樣故意的、直戳戳的一種觸感,十分陌生,寧樨承認自己有一點被嚇到。
溫嶺遠這時候睜開眼來,拂開她額前的碎發(fā),溫聲帶笑,卻有警告,“我是不是說過,先不要招我?這是在你阿婆的家里,膽子這樣大�!�
“……以為你不想�!�
他捉住她的手,往輕薄卻很暖和的蠶絲被下,隔著他棉質(zhì)的睡褲,讓她更直接地明白,怎么可能不想。
寧樨嚇得立即抽回手。
換得溫嶺遠輕笑一聲,“聽話嗎?”
寧樨紅著耳朵要爬起來,溫嶺遠卻將她按住,幾分無奈地問:“阿婆一般幾點起床?”
“七點,跟你一樣規(guī)律�!�
“那去你房間睡吧,我早一點起�!�
寧樨聽明白,是要一起去她房間的意思,就問:“你確定嗎?”
“有什么不確定的?”
然后,當寧樨打開自己隔壁房間的門,溫嶺遠終于知道,她為什么要那么問:床品一應(yīng)都是粉紅色,那種最少女的淺粉色,在床頭,還放著幾個皮卡丘、可達鴨的毛絨公仔。
“……”
寧樨憋不住笑,溫嶺遠嘆一聲氣,“希望我今天晚上,不要做粉色的噩夢�!�
“你不會的,有我在,你一定都是好夢�!�
她笑得眉眼彎彎,溫嶺遠不得不認可,她說得對。
-
早上六點半,天地俱寂的時候,溫嶺遠就醒來,沒有吵醒尚在熟睡的寧樨。
起床之后,他洗一個澡,換上衣服。
門外天色還未亮透,空氣里有帶著寒意的濕氣。難得來一回鄉(xiāng)下,這里的空氣遠比城里要新鮮。
他不自覺走出院子,沿著這條“治東路”繼續(xù)往上方走。
水泥路的邊緣,冒出青草來,沾濕褲腳。他站在路邊向遠方眺望,遠處的山尖,消失于一片白霧之中,而山腳下的城鎮(zhèn)還在將夢將醒之間。
這樣安靜無人的清晨,使他覺得精神放松。
散步半小時,回到家里,阿婆也已經(jīng)起床了,正在忙著做一下日常灑掃的工作。對于他從外面而來,阿婆十分驚訝,“溫醫(yī)生起這么早?是不是家里缺什么東西?”
溫嶺遠笑說:“山里空氣好,我出去散散步。”
阿婆笑說:“我還怕溫醫(yī)生你不習慣。”
溫嶺遠正色道:“阿婆,如果不介意的話,你直接像我家里的長輩一樣,稱呼我‘嶺遠’和‘阿遠’吧,不用這樣客氣�!�
阿婆笑著應(yīng)下,“我得先習慣習慣,要是叫忘了,你提醒我。”
溫嶺遠笑說“好”。
“那回屋坐著吧,屋里暖和,你自己還是醫(yī)生呢,穿得這么單薄。早飯吃醪糟湯圓?我看樨樨估計還得過一陣才能起床,等會兒我再單獨給她煮�!�
溫嶺遠知道阿婆是閑不住的性格,便沒有客氣。
跟著進了廚房,想看一看有什么可幫忙的,卻被阿婆攆出去,“你是貴客呢,哪兒能要你幫忙的�!�
吃早飯時,阿婆問了問青杏堂那邊的狀況,尤其是關(guān)于小園的。
溫嶺遠笑說:“下一回放假要是有空,我也帶小園過來叨擾您。”
“怎么算叨擾,巴不得你們多來�!�
一道聲音插進來,“誰要多來?溫嶺遠么?”
阿婆和溫嶺遠齊齊看向走來的寧樨,都挺驚訝,“起這么早?”
寧樨笑了,不服氣反問:“早起一回不行嗎!”
阿婆起身,“你坐著,我去給你盛湯圓�!�
“我還沒洗漱呢。”
“吃了再洗吧,免得一會兒涼了,我還得單為你開火�!�
寧樨走去溫嶺遠身邊,往他碗里瞅一眼,便搶過他手里的勺子,咬一粒湯圓送進嘴里。
溫嶺遠輕輕打一下她的手,往阿婆的背影看去一眼,示意她規(guī)矩一點。
寧樨笑了聲,兩口吞下湯圓,去追阿婆,“阿婆,我自己來盛!你盛多了我吃不完!”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存不住稿的提前更。
我的圍脖是。
雖然有事被絆在了外地,不過我會想辦法準時更新的。
明晚22點見(撒糖)!嗯。
☆、立春(08)
此前雖讓阿婆去南城過年,
但她因記掛著年后還有親戚上門來,
年貨一應(yīng)都準備好了,
家里的掃除也都做過,
因此寧樨和溫嶺遠能幫忙的不多。
明日便是除夕,阿婆想趁著今日鎮(zhèn)上的菜場和超市還沒關(guān)門,去買一些新鮮蔬菜。
鎮(zhèn)上都是雙行道,
三輪,摩托,皮卡之類混在一起,也都不甚講交通規(guī)矩,在路口處擠作一團。
寧樨便讓溫嶺遠在車流稀少的地方將車停下,步行過去。
原本寧樨是不想讓溫嶺遠一起去的,鎮(zhèn)上的市集亂糟糟,稀薄的日光之下,肉眼可見的,空氣里一層仆仆的黃塵。
溫嶺遠卻毫不在意,堅持要與她們一道。
他是清峻玉立,
矜貴出塵的模樣,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點。市集上有一些老板是和阿婆是相熟的,對溫嶺遠這樣一個顯然的外地人不免好奇,
便問阿婆是不是哪里發(fā)了財?shù)倪h方親戚,阿婆笑得見牙不見眼,只說是遠道而來的貴客。
逛超市時,阿婆總要問寧樨吃不吃這個,
吃不吃那里。寧樨錦衣玉食,卻不影響阿婆舐犢心切。寧樨便挑了幾袋薯片和果脯,阿婆這才滿意。
一上午,滿載而歸。
中午由寧樨打下手,阿婆簡單炒幾個菜。說是簡單,實則也很豐盛,冬筍炒臘肉、清湯雞毛菜、臭干炒辣椒、粉蒸肉丸,還有一碗蛋花湯。
正準備動筷子的時候,外面?zhèn)鱽砥囻偨囊媛暎瑢庨匕醋“⑵�,自己動身出去查看�?br />
哪知道院門口開進來一輛奔馳大G,將已經(jīng)停了一輛車的空地,擠得再無半點多余空間。
寧樨與駕駛座上下來的寧治東大眼瞪小眼,前者問道:“你怎么回來了?”
寧治東冷哼一聲,“這是我家,我還回不得了?要不是我問司機怎么還沒去接人,怕不是現(xiàn)在還被你蒙在鼓里。你出息得很,還給老子來先斬后奏這一套�!�
寧樨聽他并沒有真正生氣的意思,便伸出手臂將他一攔,“爸,你進屋之前,我先跟你說個情況?”
寧治東看著她。
屋里阿婆出聲問是誰來了,寧樨來不及多解釋,直接說道,“溫嶺遠在里面�!币妼幹螙|瞪大了眼睛,似要開火,她補一句,“阿婆不知道,你別暴露了。”
寧治東被她氣笑,“怕阿婆知道,卻不怕我知道?”
聽見屋里阿婆似準備要出來查看了,寧樨急忙應(yīng)道:“阿婆,是我爸回來了!”她不想與寧治東繼續(xù)理論,囑咐又似警告地說一句,“爸你克制一點,在阿婆面前,我不想跟你吵架�!�
“……”這人人小鬼大,譜子擺得比他還大!
進屋以后,寧治東故作驚訝地與溫嶺遠打了聲招呼。
寧樨去給寧治東拿碗筷盛飯,阿婆去拿白酒,坐著的“翁婿”倆眼觀鼻鼻觀心。
寧治東先笑著出聲:“昨天到的?我昨晚上經(jīng)過青杏堂,原想喊你出去喝兩杯酒,結(jié)果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我以為你回家過年去了�!�
溫嶺遠自然能聽出來寧治東的話中揶揄,笑說:“樨樨如果心情不好,我也沒心思過年。陪她來一趟,權(quán)當是散心了�!�
一會兒,碗筷和酒杯都擺上。
這兩天寧治東已經(jīng)冷靜下來,且顧及是在阿婆面前,沒有發(fā)難。
兩個人喝了兩小杯白酒,在寧樨看來,這一幕還挺和諧。
吃過飯之后,寧治東邀溫嶺遠一道去鎮(zhèn)上打牌。
寧樨忙說:“我也要去!”
寧治東瞪她一眼,“大人打牌,你摻合什么?在屋里好好待著,陪陪阿婆�!�
寧樨不服氣,目光投向溫嶺遠,想尋他做個靠山,哪知道這回溫嶺遠卻是和寧治東是一頭的,笑著對她說,“吃晚飯的時候就回來�!�
寧樨這時候才明白過來,他倆應(yīng)該是要去進行一場“男人之間的談話”。
都喝了酒,車不能開。
離阿婆家不遠的鄰居家,有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孩兒,叫做李勇。李勇高中畢業(yè)以后就沒讀書了,在鎮(zhèn)上做點小生意。寧治東一直和他保持聯(lián)系,委托他時不時來阿婆家里瞅一眼。
寧治東便給李勇打了個電話,沒多會兒,他就從家里跑過來了,摸著后腦勺同寧治東打招呼,叫他“叔”,問他有什么安排。
寧治東給他找了一支煙,指一指自己的那輛車,“開車送我們?nèi)ユ?zhèn)上一趟,再找個茶館�!�
李勇還沒開過大奔,眼睛都亮了,將煙往耳后一夾,笑說:“放心,保證給叔辦得妥妥的�!�
他們上車之后,寧樨囑咐一句:“回來吃飯之前先打個電話!”
溫嶺遠應(yīng)下。
人走之后,寧樨從屋里拖出兩把椅子來,坐在戶外,一邊吃橘子,一邊與阿婆聊天曬太陽,很是愜意。
到傍晚,寧樨幫著阿婆準備做晚飯的時候,來了一個電話,卻是寧治東吩咐李勇打來的,說是他倆就在鎮(zhèn)上吃,晚飯不回來了。
寧樨和阿婆獨自吃過晚飯,看一會兒電視,不知不覺就到晚上九點,而寧治東和溫嶺遠還沒有回來。
她給溫嶺遠打一個電話,對方聲音含笑著告訴她:“還在跟你爸喝酒,可能回來會比較晚,你和阿婆先睡�!�
寧樨有些擔憂,“你們喝了很多嗎?”
“還好,你爸喝得多,我只是陪著�!�
卻也能聽出來,他聲音聽起來比往日上揚幾分,應(yīng)是酒精的作用。
到晚上十點半,在寧樨的勸說之下,坐在沙發(fā)上一直打著瞌睡的阿婆先去睡覺了。
寧樨洗過澡,將其他房間的燈都關(guān)上,留下門燈和客廳的燈,回到自己房間,給溫嶺遠發(fā)一條信息,讓他少喝一點酒,早點回來。
過了半小時,溫嶺遠才回復說,馬上就回來了。
寧樨一貫是晚睡的,但及至等到凌晨一點,他們都還沒回來。
她捏著手機睡過去,迷迷糊糊之間聽到隔壁似有動靜,立即爬起來,過去敲了敲門。
她擰了一下門,是鎖著的。
里面?zhèn)鱽頊貛X遠說“稍等”的聲音,緊接著腳步聲過來,他將門打開。
他身上穿著睡衣,似是已經(jīng)洗過澡了,就站在門口,望著她笑了笑,似有三分的倦懶,“吵醒你了?”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不久,洗了個澡�!�
“我爸呢?”
“他快喝斷片了,吵著要睡覺,給他開了一間房,安置在酒店里了�!彼妼庨赜兴鶕鷳n,笑說,“放心,李勇在隔壁房間里陪著�!�
溫嶺遠離醉還差得多,僅是臉色泛紅。寧樨是知道的,寧治東酒量很恐怖,而溫嶺遠與他交手還能不醉,豈非海量?
溫嶺遠笑著解釋,“我沒有喝多少,基本是你爸一個人在喝,一邊喝,一邊跟我訴苦�!�
“……訴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