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是不怎么好喝。”原森把啤酒瓶放下,看小孩兒皺著臉吐舌頭,覺得真是太好玩了,便笑著一直看下去,但沒過一會兒就收斂笑意輕描淡寫說,“你以后就別喝了�!�
陸施寧茫然地抬頭看他。
原森又重復(fù):“聽明白沒?”
“為什么忽然生氣了?”陸施寧的眼睛盯著他,清澈而又明亮。
原森便牽起嘴角笑起來,揉他的頭發(fā),“沒生氣,走吧,回去了,我房間還有零食,趁你沒刷牙趕緊吃了吧。”
他把陸施寧往前推,腳邊的啤酒就被他踢開了,瓶子清脆地一聲響,他忽然捂住路施寧的耳朵不讓他聽。
那天過后他沒在陸施寧面前喝過酒。
直到陸施寧成年才又將瓶蓋撬開,似乎為了慶祝,送上祝福:“我們小鹿成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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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施寧忽然毫無征兆地落淚,原森是看他一直低著頭有水滴往下落才發(fā)現(xiàn)的。
他按住陸施寧的額頭迫使他抬起腦袋,“哭了?哭什么?”
陸施寧用手掌蹭下眼睛,不說話。
原森轉(zhuǎn)頭抽了兩張紙巾在他臉上沾沾,“喝醉了就哭?小鹿好沒出息。”
陸施寧含糊不清地發(fā)出一聲,好像在認同他說的。
“我下周就辭職!”他忽然出聲,聲音悶悶地連著鼻腔,口齒不清的。
原森聽他如此堅定的說法,忍不住笑,“怎么不明天就辭?”
“先看看工作,先看看……萬一找不到怎么辦�!标懯⿲庍挺認真規(guī)劃了,“還有房租要付。”
“找不到就呆在家里找�!痹瓕駶櫟募埥砣M他手里,“沒錢哥給你付。”
陸施寧先是抬頭看原森,隨即低下去搖搖頭,“那不合適�!�
“怎么不合適?”原森不喜歡陸施寧的說法,在他的想法中兩個人之間不該有這樣的客套。
“不能讓你養(yǎng)著�!�
“為什么不能?”原森鉆牛角尖似的問。
陸施寧給出他答案很奇怪,“因為沒辦法一輩子�!�
原森給出的回應(yīng)更加奇怪,“可以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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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陸施寧渾身赤裸地在自己床上醒來,頭疼得像被石頭重重砸了兩下太陽穴。
當(dāng)然,就只是頭痛。
原森一早出門了,他有工作做,陸施寧好像就沒有似的,打開手機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十點了,腦袋更加疼了。原本上次遲到經(jīng)理臉色就不太好看,看來辭職是必要提上日程了。
陸施寧走到客廳發(fā)現(xiàn)原森在茶幾上留了張紙條,紙條下面還壓著一張銀行卡。
陸施寧:“……”
他即使喝醉酒也不會斷片,短短幾分鐘內(nèi)已經(jīng)回想起自己昨晚的丟人事件。
原森在那張撕的狗啃似的紙上寫:工作辭了,房租從卡里扣,密碼xxxxxx。
他給原森發(fā)消息:
坐在沙發(fā)吃早飯的時候原森才回:
陸施寧:
原森打電話過來,“你昨天吐了�!�
陸施寧:“……噢�!�
“記得昨天的事嗎?”
“不記得�!�
“好,那我給你敘述一遍�!�
“……其實記得一點�!�
“知道給你換衣服多費勁嗎?陸施寧,你有暴露癖嗎?”原森竟然還挺認真地問。
“我沒有�!标懯⿲帍娖茸约翰灰谶@時候掛電話,不然原森肯定會狠狠記他一筆。
“那干嘛不肯穿睡衣?”
陸施寧妥協(xié)了,再一次順著沙發(fā)滑下去坐在地上,“我喝醉了,酒鬼的行為是不受控的�!�
“包括哭得稀里嘩啦地喊我哥哥?”
陸施寧警惕地坐直身,“我沒這么叫過吧?”
原森輕笑,“這不是記得挺清楚嗎?”
關(guān)于醉酒這晚的脫衣服事件,大概過程是這樣的——
被脫衣服的時候不吭聲,脫完了才淚眼汪汪揚起腦袋問:“你為什么扒我衣服?”
本來還要給他換件睡衣的,但這模樣太委屈了只好作罷。
第23章
遲到是借口
由于昨晚陸施寧喝醉,這頓飯還是原森付的錢。他本來打算微信轉(zhuǎn)賬,原森卻說:“干嘛的啊,你還欠我一頓飯,就想這么把我打發(fā)了?”
陸施寧覺得還是再請原森一次比較有誠意,便也沒堅持。
接下來的一周里陸施寧向人事部提交了辭職申請,順順利利收拾東西,只等把自己的那部分工作完成,月末就可以直接滾蛋了。
原森給他的那張卡他自然不能用,好幾次和原森提,他都不拿回去,最后被搞得不耐煩了,說:“放你那兒能死嗎?”
陸施寧說:“那我替你保管。”
原森:“隨便你。”
原森的脾氣比從前還要陰晴不定,陸施寧由衷希望他能去寵物醫(yī)院看一看,不要對著他發(fā)瘋。這段話他不會和原森說,表面還在做寵物醫(yī)生才會做的事情,順大型動物的毛,以及偶爾說好話夸夸,以免被按在貓科動物的爪下當(dāng)磨牙棒。
張磊和邵清知道他辭職都表現(xiàn)出了不同程度的驚訝。
邵清問他:“接下來打算怎么辦,還留在川洋?”
陸施寧:“嗯,父母那邊走不開�!�
邵清舉著手機“哎”一聲,“好吧好吧,你能辭職就好,你那個破工作薪水是不差,但加班也多啊,這么熬誰熬的住�!�
她前陣子已經(jīng)離開川洋了,臨走前開玩笑和陸施寧講:“就不要你送了,許佳要是看見你指不定要立刻棄我而去�!�
于是陸施寧沒去送,只說下次她回來一定會去接。
而張磊那邊更直接一點,說:“你小子終于看開啦?”
陸施寧正叼著pocky在漆黑的客廳里看恐怖片,張磊一頓胡咧咧,他“嗯、啊”應(yīng)著。
直到對方問到關(guān)鍵性問題,“你怎么突然就想開了?”
紅酒味的夾心漫在口腔里,陸施寧緩慢咀嚼,咬到手指才停下。
張磊說:“哥們,這是打電話不是發(fā)語音,你倒是說話�!�
“因為一周內(nèi)遲到了兩次。”這多少有些夸大其詞,陸施寧近來的說謊技術(shù)越發(fā)純熟。
張磊:“那工作找好沒��?”
“正在找�!标懯⿲幇涯抗舛ǜ裨谂淼难璐罂谏稀�
“實在不行就來我這邊唄�!睆埨谌诉是很好的,盡管偶爾說話戳人肺管子,但也十分熱心腸。
陸施寧說:“不用了,這次想看看自己感興趣的�!�
張磊“呦呵”一聲,“那行,找不到再和我說�!�
實習(xí)期兩個人來這家公司純粹是奔著薪資高,對不對口自己有沒有興趣都無所謂,后來張磊熬不住早早逃了,剩下陸施寧一個人。
張磊是有退路的,陸施寧卻沒有。這么說不是很準確,再往深一層講,是他自己認定自己沒有,非要把自己掛到懸崖邊搖搖欲墜才罷休。
恐怖片演到末尾,主角團只剩下一人,急促的喘息和詭異的音樂交雜,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
原森昨天說過自己下午會來,陸施寧多少有點懷疑,他真的有在認真工作嗎。
陸施寧去開門,電視還在繼續(xù)播放著,原森站在門外不進來。
陸施寧還沒什么反應(yīng),原森咬牙切齒:“你給我把電視關(guā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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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發(fā)兩邊坐著兩人,電視黑漆漆的屏幕映出原森冷冷一張臉。
陸施寧將手里的零食遞給原森,“吃一根�!�
“大晚上的你在家拉簾看鬼片?”
“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又不怕鬼,而且天還沒黑�!边@不是挖苦,陸施寧發(fā)誓他沒有。
原森將夾心棒叼在嘴里,咬了一口又掐回手上,“你都吃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
“不吃可以還我�!标懯⿲幊斐鍪�,那根吃了三分之一的pocky就遞到他嘴邊。
原森逗狗似的逗他,手指上下動一動。
你以為我不敢嗎。
陸施寧張嘴咬下去,眼睛直直盯著對面的人。原森眼都不眨一下,從袋里又拿出一根遞過去。
陸施寧不接了被戳到嘴唇有些惱,抬眼皮看男人一副懨懨的模樣。
鬧脾氣的小狗也是小狗,原森根本不當(dāng)一回事,零食往茶幾上一扔。
“周三有事嗎?”
“上班�!�
“不是都辭了嗎?”
“那也要干完這個月的�!�
原森手肘支在沙發(fā)背上看他,角度的問題,側(cè)顏異常帥氣。
“不管,反正晚上空出來。”
“做什么?”
“之前不是說好了嗎,帶你去見幾個朋友�!�
“噢�!�
原森眨眨眼,“小鹿�!�
“嗯?”陸施寧抬起頭。
“想好做什么了嗎?”
“工作嗎?”
“不然還能是什么?”
“還沒,還在找�!�
原森說:“找個自己喜歡的或者輕松的�!�
“哪有那么容易�!�
“這兩者總要占一項吧�!�
“你在國外工作很輕松嗎?”
原森笑出聲,隨即否認道:“一點也不�!�
“那干嘛覺得我能找到?”
“你和我不一樣�!痹f這話的模樣還挺認真的,可講出的話一點都沒真實性,“你可以選�!�
陸施寧沒有問為什么。原森的意思當(dāng)然是不管怎樣還有他給自己當(dāng)后盾。
朋友之間會這樣嗎,發(fā)小之間會這樣嗎。
可他們是不同的。
陸施寧好像又聞到雨里的咸濕味了,還有漆黑夜晚救護車的鳴聲,包括少年漫不經(jīng)心的回答。
每當(dāng)他抱有一絲幻想這些都會令他清醒過來。
原森忽然倒在他腿上,揚起頭看他,“又在出神想什么?”
陸施寧低下腦袋。他們都不再是孩子了,這樣親密的舉動為什么還能隨隨便便做出來,怎么不問問他愿不愿意……算了,不要問,他愿意的。
“你的腦袋好重。”他嘴里說著違心話。
潮濕的味道淡去了,鳴聲也不再響,他漸漸忘了少年時期的那些對話,眼里只剩下面前這個人。
陸施寧的眼睛總是亮晶晶又水潤潤的,好像隨時都會有淚會涌出來。
原森想起什么,“你哭怎么還和小時候一樣一點聲音都不出?”
陸施寧說:“我現(xiàn)在沒有哭。”
“我知道�!�
“為什么要發(fā)出聲音?”陸施寧說。
“你不出聲我怎么知道?”原森開玩笑說,“憋壞了怎么辦?”
“沒關(guān)系�!标懯⿲幷f。
在陸施寧的觀念里,流眼淚是不需要被人知道的,哭泣聲可以藏起來,肩膀聳動的幅度可以再小一點,難過僅僅是暫時的情緒,一切都會過去。殊不知他這樣不發(fā)一言默默流淚的樣子更像被誰拋下的小狗。
原森大多數(shù)時候都搞不懂自己這個發(fā)小在想什么,那天喝醉酒的談話卻讓他隱約有了方向感。
“我昨天回了趟老家�!彼f。
陸施寧微微愣了下。
“我媽讓我回去修電瓶車�!边@話說出來挺搞笑的,原森卻講出來了。
陸施寧:“……她是想你回去看看她吧�!�
“嗯,知道�!痹饋砹�,支著手挪到陸施寧旁邊,“順便和陸叔談了談�!�
陸施寧眼睛微微睜大。
“你和他說過這邊的情況嗎,說你想留下?”原森將茶幾上的pocky再度拿到手里,吃它像抽一根煙,低頭落下的陰影都好看,“陸施寧,你應(yīng)該知道嘴長出來是用來說話的吧?”
陸施寧不發(fā)一言。
“好好說說你心里的想法他們會聽的。”原森說,“你又不是我,至少陸叔會聽你說。”
“別一天到家心事重重的,你才多大啊怎么跟老頭子似的�!痹f著抬頭扇了下他的頭發(fā),惡作劇似的嚇唬人,又笑著面對他,“你爸也挺理解你的,別想那么多了,愛做什么做什么,實在不行不是還有哥嗎?”
陸施寧看向原森,仍然像小狗一樣的眼神,看人充滿真誠。
他沒辦法不喜歡眼前這個人。
原森對他太好了,從小到大除了父母,原森是最疼他的人。
如果原森沒有回來,他一定不會這么干凈利落地提辭職。
遲到是借口,依賴于人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