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朗河,你說……她是不是真的能夠終結這一切?”
面帶刀疤的兇悍男人悄然出現在她身后,他摩挲著自己的刀柄,久久無言。
……
“說起來,你和云娘的計劃究竟是什么?”
出城走了十幾里后,蕭瑤游才回過神,意識到了這個關鍵問題。
祁念一淡聲解釋:“簡單來說就是,集合全境的人修之力,逐個攻破五大妖王的防線。”
蕭瑤游側耳傾聽了半天,還等著她的下文,沒想到就只等到了這兩句話,她瞪著祁念一:“就這?”
“就這啊�!逼钅钜换卮鸬锰固故幨�。
在蕭瑤游又要怒罵的時候,一旁傳來清冷的聲音,竟是慕晚輕瞥了一眼,說道:“所以你想先出城,集合所有分散在野外的修士,再聯合另外兩城的力量,拿下較弱的三個妖王?”
祁念一:“沒錯�!�
蕭瑤游捂著臉,誠懇地問慕晚:“你是怎么能從她那兩句話里分析出這么完善的方法來的?”
慕晚反問:“這不是很容易看出來嗎?”
蕭瑤游小聲:“到底哪里容易了……”
祁念一道:“此次我們入境約有三千五百余人,筑基境巔峰九人,后期一百三十余人,中期五百余人,初期兩千余人,余下八百多人,都是煉氣境�!�
“云娘告訴我,三城共有元嬰境一人,金丹境后期三人,中期七人,初期二十五人,筑基境巔峰兩百人,后期九百人,不在計的中期初期約有兩千多人,煉氣境五千余人�!�
蕭瑤游咂舌:“……三百年前被滯留在無望海的修士,竟然這么多嗎?”
“三百年前只會更多�!逼钅钜坏穆曇敉钢湟猓盁o望海內還有凡人,他們的壽數根本就活不到三百年,還有當年不計其數的煉氣境修士,壽元也不足三百,這三百年間,不知有多少人枉死在妖獸嘴下。”
慕晚低著頭,不知想了些什么,低聲道:“他們,真的是被放棄了嗎?”
“不知道�!�
祁念一抬頭,望向無邊曠野外,盤踞著五大妖王的北方。
“至少,我不想放棄他們�!�
……
在城內只看到三十多人的時候,祁念一就知道,大部分的境外修士入境,都分散在曠野上了。
事實證明她想得沒有錯。
他們出城在南部曠野走了不過一個白天,就已經找到了三十多個多名散落在外的同伴。
這些人被前日血月的妖獸狂潮追著四處奔逃,能活下來的,都是各有本領的,如今終于見到了活人,哭天喊地要跟著他們一起走。
從白天到黑夜,他們的隊伍從十五人壯大到了五十人。
——“想跟我們一起去攻打妖王域的,就入隊;不愿的,往南走四十公里,那里是靖安城,同仙盟一道去守城�!�
甚至曲微還會細心地叮囑,如果要入城,記得結伴而行,畢竟血月何時會出現,完全無法預測。
就這樣,人來人往,這一日過去,竟也有七十多人選擇留下來,和他們一起去向妖域進發(fā)。
入夜后,每一個人身上散發(fā)的光,更加的亮眼。
在祁念一眼中,和白晝毫無區(qū)別,閃得她幾乎無法入睡。
就地扎營后,她想了想,把慕晚叫了出來。
慕晚身上的光,非常奇特。
最外一層彌漫著血色,中間卻是黑白交織混雜,如同白紙上被隨意潑上的墨,根本無法析出黑白,但正中心,靠近心臟的地方,是不斷閃爍跳動著的、清亮的金色。
復雜的構成,但又毫不意外。
慕晚看向祁念一的眼神總是非常復雜,蕭瑤游甚至暗自揣測過這兩人莫不是從前有些什么微妙的糾葛,半夜里被單獨叫出來,她也不解,問道:“何事?”
祁念一:“你說過,你是醫(yī)修,對吧?”
慕晚單手拿著大刀,冷淡點頭:“對,我是�!�
沒想到祁念一壓低聲音:“正好,你幫我看看�!�
在慕晚不解的眼神中,祁念一淡定的說出:“我沒有靈力了�!�
就連慕晚這等清冷淡漠的人,也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她立刻拉著祁念一的手,搭在她腕上診脈,一邊壓低聲音:“你現在是我們的領袖,你怎么能沒有靈力了?!”
祁念一冷靜道:“顯然,這不是我自己能夠決定的,這取決于你,慕大夫�!�
慕大夫診脈后,冷著臉不由分說扳過祁念一的身子,扯開了她左側的衣領。
冷白的膚色在月光之下顯得清幽如玉,她左肩上兩個鮮紅的血洞已經止住了血,但明顯是中了毒,正泛著不正常的青黑。
“蝎蛇之毒,中毒者會靈力斷絕�!蹦酵砻虼降溃澳悻F在這樣,隨便一個煉氣境的小妖都能殺了你!”
“那你想殺我嗎?”祁念一平靜地反問。
上一世,慕晚被當成她的替身,被謝天行騙感情,被玉笙寒強行要求模仿她的樣子,被妖皇捋到妖域關起來,被切斷經脈,修為盡毀。
要接受所有人透過自己都是在看著別人,無法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被關在滄寰成為第一仙尊謝天行的夫人,畢生修為再無寸進。
重生而來的你,會想要殺了導致自己如此命運的源頭嗎。
慕晚愣了一瞬,聲音冷且靜默:
“不想�!�
“我不想殺你�!蹦酵泶怪垌瑤推钅钜惶幚砑缟系膫�。
“我是來救你的�!�
最后這句,低到幾乎埋入深深夜色之中。
但好在,瞎子的耳朵總是格外靈敏些。
第16章
碧海潮聲
手持三環(huán)長刀的醫(yī)修,竟然也是帶了醫(yī)藥箱的。
她在里面挑挑揀揀不知道怎樣鼓搗了一番,最后祁念一感覺到有什么冰冰涼涼的東西貼在了自己的傷口上。
“清理余毒還需要三天,這幾天不要暴露自己失去了靈力的消息,遇到妖獸的時候站在我身邊�!蹦酵砝渎曊f。
她不解地看著祁念一,這人此刻竟然在笑,看著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
[奇怪的人。]慕晚心想。
蕭瑤游偷偷摸摸地走過來,正好撞見慕晚扯開祁念一的領口,在她頸邊動手動腳,嚇得她倒吸一口涼氣,連自己要說什么都忘了。
慕晚收拾好自己的醫(yī)藥箱轉身離開,留下硬邦邦一句:“剛才說的話,你給我記住了。”
作為一個被祁念一險些拿劍削掉鼻子的人,蕭瑤游目光驚恐無比地看著祁念一此時格外聽話地點頭:“哦,知道了�!�
蕭瑤游傾佩地看著慕晚放完狠話揚長而去,一時竟然不知道該佩服誰。
“怎么?”祁念一面不改色地拉好衣領。
“剛才有人回城前,說自己見過小劍骨的蹤跡�!笔挰幱芜@才回神,“你不是在找他嗎?”
“他在哪?”
蕭瑤游面帶疑惑,也非常不解:“他說小劍骨和師弟被妖獸潮沖散了,他往北去赤面七尾狐的領地尋師弟去了,好像……好像被赤面狐瞧上了,要留他下來當壓寨夫婿。”
祁念一:“……”
她想起來了。
書中這把原本該屬于她的神劍,是如何被楚斯年拿到的。
因為她中途救妖皇被絆住了,而楚斯年被赤面狐擄走。赤面狐的領地里踏云貔貅最近,他逃出來后,趁著踏云貔貅離境和人修決戰(zhàn)之時,撿漏撿到一把神劍。
妖皇誤事。
這次她絕不會救什么妖皇。
五天時間,他們即將達到下一座城。
中間遇到過零散的妖獸襲擊不計其數。
慕晚倒真是嚴守她的話,每當有妖獸襲來時,都牢牢守在祁念一身邊。
然后眼睜睜看著祁念一腳踩妖獸手持竹劍,身影在獸群中來回翻飛。
失去靈力的這幾天,讓祁念一的感覺非常玄妙。
她此時全身空空如也,除了手中劍,一絲靈力也無。
反倒因為這樣,對于劍法的領悟,更上一層。
她只習過滄寰劍法,且是所有滄寰弟子都要學的,最基礎的滄浪劍。
滄浪劍共五式,起手式也是她最常用的一式——碧海潮生。
此招源于滄寰山腳下生生不息的潮聲。
碧海無垠,浪花拍岸,風浪疊生。
碧海潮生起手,行劍平,劍鋒如立于潮頭,劍風蕩開寒涼如水花四濺。
這本是一個面向多數敵人的群攻劍式,劍式席卷起的清寒潮氣本應成包裹式圍繞在劍鋒周圍,殺傷力本不強,卻被祁念一這擅長快劍的劍者逼成一線,每一絲潮氣都如同一道利刃。
如今的她,一息能斬三十三劍。
三十三劍,劍身潮氣彌漫,化雨如刃。
只需一息,便能把敵人斬成篩子。
密密麻麻的血點噴濺而出,祁念一抹去了臉上的血漬,面前的驚角犀身上除了劍傷,還有七道極其細小的貫穿傷,正是被她凝聚的潮氣。
但還差一點。
十三道,三十三道,乃至更多。
待她能控制數百潮氣時,滄浪劍的第一式,才算是真正的大成。
冷月皎皎,慕晚在不遠處看著祁念一和她的劍,心中仍難以克制的,震撼許久。
——“小晚,劍是君子之器,劍修亦是所有武修中最強者,你身具無上劍骨,習醫(yī)豈不浪費?”
慕晚還記得那時天真的自己,是如何回答的呢?
“劍修雖強,但至剛至強者,也終有受傷的一日,我們醫(yī)修或許不強,但卻能成為傷者的堡壘。再說了,你不會讓我受傷,對不對?”
當時她沒有注意到,她拒絕習劍時,那人眼底隱約的失望。
——“你終究不是她。”
多天真,把一腔真情,自身安危,全都托付在一個男人手里。
那時,她因為那人的多次暗示和催促,對于習劍這件事生出一些難以言喻的抗拒。
那時,她還不知道祁念一的存在。
如今親眼見到祁念一使劍,她才能稍微理解,上一世那些直到最后也對祁念一念念不忘,仍意難平的男人們。
一劍霜寒,一眼天光。
真是強啊,她月下揮劍血戰(zhàn),絲毫看不出是一個靈力盡失的人。
靈力分明是一個修士的命,但對祁念一來說好像不是。
她只需要一把劍。
慕晚臉上猙獰的疤痕隨著她露出的一絲淺笑而扭曲起來,她右臂灌滿靈力,飛躍至祁念一背后,四尺三環(huán)的長刀祭出,長刀悍然一刀斬三獸。
“昨晚的話,你沒有照做�!蹦酵砺曇暨是一如往常的冷。
“好歹打完這場再找我算賬吧,慕大夫�!�
他們在曠野上停留了五日,隊伍從最初的十五人,變成現在的一百三十多人。
按照云娘給的地圖,他們避開了曠野上有強大妖獸聚集的地區(qū),盡量尋找失散在曠野上的同伴。這次進入無望海降落地點完全隨機,只有極少數的幸運兒落在了距離人族三城比較近的地方。
僅僅五日而已,他們見到了無數的慘劇。
血月之下,親眼目睹同伴被妖獸撕咬致死,身邊只留下一地魂兵。
有的是陌生人的,有的則是同行親友的。
分明前幾日,他們還在船上談笑風生,暢想天下大事凡我所想無所不平,沒想到,只需一場血月,一個活生生的人,片刻就能成為魂兵。
有人抱著親友留下的魂兵,加入了北上妖域的隊伍。
有人抹干眼淚,佝僂著身軀,狼狽地向靖安的方向逃竄。
入夜后,為了防止引來妖獸,沒有人敢點火,就著清冷的月光席地而坐,有人抱著同門親友身死后化成的魂兵嚎啕大哭,被蕭瑤游拍拍肩膀,往手里塞了一塊肉干。
“吃吧,吃了才有力氣殺妖。”
“師兄,師兄本來可以活下來的�!彼鷣y抹著眼淚,一口一口惡狠狠地咬著烤制好的妖獸肉干,“都是因為我�!�
他抱著師兄師姐所化的玉筆和紅纓槍,眼眶通紅,哽咽道:“其實我自己都覺得,我們這一群金丹境都沒有一個的人,要去殺五個元嬰境妖修,實在太異想天開了些,但不為師兄師姐報了這仇,我這輩子都無法松開這口氣�!�
夜空很靜,人群中有人郁郁出聲:“是啊,我也不是不害怕,但如果親眼看見同門師兄弟,多年好友就這么死于妖獸之口而不去做些什么,怕是修行之途,終身也就止步于此了�!边@人沉沉笑了一聲:“我可還想破境邁入小重山呢�!�
少年游千山,小重山只不過是第一道坎。
眾人一路拼殺,到淮安城時,已是日暮時分。
城外三公里時,祁念一就感覺到不對。
不遠處塵煙彌散,她靜聽之下,能聽到接連不斷的拼殺聲。
“妖獸同淮安城內修士在交戰(zhàn)�!�
她說完,便拔出了劍。
第17章
熊貓幼崽
為首的是淮安城年邁的城主,他身側腳下每三步都能升起一個不同陣法的,正是謝天行。
即便祁念一如今沒有完整的視力,但謝天行身上的光同樣獨特到讓她無法忽略。
這一波的妖獸數量更為龐大,遠遠望去似乎都看不到頭,而且比起前幾日靖安城遇到的那一批,修為整體都要上升一個幅度。
淮安城守得便也更艱難。
謝天行這輩子都沒有同時指揮過這么多個防御陣法過。
他此刻幾乎已經把腦子分成了十幾份,才能保證防御陣法固若金湯地守在眾人面前,他不敢分神哪怕一瞬,因為只要有一息的機會,妖獸都能破開防御陣法沖進來。
而他身旁,淮安城最強的修士城主歐俊明就在剛才重傷。
明明今夜并非血月,為何妖獸仍舊攻城?
沒有人知道。
這個城守得住嗎?
也沒有人知道。
“最近兩個月的妖獸狂潮一次比一次更猛,這幾個妖王是瘋了嗎!”淮安城內原有的修士惡狠狠地斬落敵首,他荒謬地看見,不停沖襲的妖獸群之中,甚至有不少的數量,都還是妖族中的幼崽。
“它們以前從來不會讓幼崽上戰(zhàn)場的!”
血戰(zhàn)不過剛剛開始,就已經面對如此狂潮,眾人心中都不免生出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