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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是你救了我嗎?”

    得益于本命契約,即便她如今修為被封無法調(diào)用靈力,也能在心中和非白交談。

    “是啊,反正都被你騙走了,當(dāng)然要拼盡全力保護我的劍主了。”

    非白的聲音透露一絲懶洋洋的味道,似乎沒有把先前的事情放在心上,但祁念一還是發(fā)現(xiàn)了他極力隱藏的虛弱。

    剛才救了她,應(yīng)該讓非白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不用擔(dān)心,我已經(jīng)是劍靈了,不會再死一次了�!狈前茁曇艟拖窈估锏囊煌霚厮�,“好好養(yǎng)傷吧,劍靈的狀態(tài)和劍主的修為息息相關(guān),等你重獲修為時,我就會好起來了�!�

    也只能如此。

    “唉……”非白幽幽長嘆一聲,“我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

    “我的劍主,似乎比我想象得還要麻煩一點�!狈前仔耐吹卣f,“這門生意我也太虧了�!�

    祁念一點頭,笑了起來:“似乎是這樣,但你已經(jīng)來不及后悔了。”

    “看你毫不意外,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知道是誰要殺你了?”非白問。

    “有了點猜測了�!逼钅钜蝗绱嘶卮�,只是她現(xiàn)在更加關(guān)心另一件事,“非白,你的上一任劍主是什么人?”

    會是她在夢中見過的那個女修嗎?

    夢中的女修,最后又為什么會被師弟剜去一身骨骼。

    非白卻說:“不記得了啊,我沒跟你說嗎,我失憶了。”

    一個劍靈還能失憶就很離譜。

    但祁念一能聽出來非白并沒有騙她,他真的失憶了。

    她于是更加不可置信:“那我取劍之時你說你被詛咒了,你的每一任劍主都死于非命又是怎么回事?”

    非白淡定道:“哦,我騙你的,我對每一個前來取劍的人都會這么說,為了把他們嚇走�!�

    沒想到祁念一是個不要命的,嚇都嚇不走。

    這下,連祁念一自己也無話可說了。

    “依依,你為什么會從海里飄過來,還受了這么重的傷?”

    車廂里太擠,盈夏只能貼在祁念一身邊,和她手臂挨著手臂,說話時呼吸就噴在祁念一的耳畔。

    祁念一從小就不喜歡和人太過親近,此時非常不自在,她借口傷口不舒服和盈夏稍微離得遠了些,開始瞎編:

    “我是黎城人士,家中捕魚為生,前日出海時遭遇大風(fēng)浪,漁船被掀翻了,我有幸撿回一條命,被沖回了岸邊,被你們搭救。還沒問過救我的恩人名諱?為何這馬車內(nèi)有這么多人?”

    盈夏聽完她的遭遇,萬分同情,拍拍她的手:“真是可憐,我家里也窮,三個阿弟吃不上飯,阿爹都想要把我賣掉了換點糧,還好徐師搭救,給了我們一條活命的路子,準(zhǔn)備帶著我們上西京�!�

    祁念一愣了一瞬,驚道:“我們要去西京?”

    盈夏不知道她為什么這么激動:“是啊,徐師說我們?nèi)缃窬嚯x西京只有兩日路程了。”

    祁念一木著臉轉(zhuǎn)過頭。

    西京,昱朝帝都。

    昱朝位居中洲,滄寰則在東洲臨海極東之地,兩者之間的距離若要以馬車為交通工具,至少要全速跑上一個月才能到。

    非白的聲音適時出現(xiàn):“忘了告訴你,你已經(jīng)昏迷了將近一個月了�!�

    祁念一皮笑肉不笑:“你再晚一點告訴我,其實就可以不用說了。”

    果然人生的境遇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

    在她成為神劍之主的第二天,向人生巔峰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就遭遇化神境修士襲擊,掉進海里昏迷一個月,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人販子團伙拐帶到距離滄寰三千公里外的西京,修為還被封了。

    “徐師……又是誰?救了我的人嗎?”祁念一輕聲試探道,“待天亮之后我可否一見,我想向他當(dāng)面道謝�!�

    盈夏眼神警惕了起來:“你不會想要找徐師走后門吧?我告訴你啊,徐師說了,我們這兩車人,都是平等的,他絕不會因為誰向他示好便徇私的�!�

    聽著更不像什么正經(jīng)勾當(dāng)了。

    祁念一耐著性子問:“敢問,我們?nèi)ノ骶┦且鍪裁础!?br />
    這時,擠在盈夏另一邊的少女似乎被她們的聲音吵醒,不耐煩的動了動肩膀,盈夏便聲音更小了,同祁念一耳語道:

    “上個月,西京宮中的長樂公主生了急病,宮里的太醫(yī)誰都拿她的病沒有辦法,眼見著就要重病不治了,好在青陽道長用仙法將公主的病勢暫緩,并拿出一個方子,只要找到命理相合的人,以對方的血肉為藥引,便能讓公主好起來。

    故而宮中發(fā)了布告,在全境遍尋和公主年齡相仿的女孩,只要經(jīng)青陽道長驗命能于公主相合,就能從此留在宮中,享盡榮華富貴�!�

    祁念一聽聞這個消息,沉默了很久。

    她的想法從一開始的“以血肉為藥引一聽就是什么邪術(shù)”到現(xiàn)在的“長樂公主?為什么是長樂公主?”

    感受到她激烈的心理活動,非白又冒了頭,好奇問道:“怎么,你認(rèn)識那個長樂公主?”

    祁念一沉重地點點頭。

    “當(dāng)然認(rèn)識了�!�

    非白:“她你什么人啊,情緒波動如此之大,你斬元嬰時都未曾有過。”

    祁念一掩面,沉痛地說:

    “我就是長樂公主�!�

    第29章

    月下聽風(fēng)

    說到長樂公主,就不得不提起祁念一還未入滄寰時,在宮中的那幾年。

    她父皇靈帝是個好皇帝,卻一直身體不好,子嗣單薄,大臣們從來不擔(dān)心皇帝作妖,只擔(dān)心他沒有子嗣。

    但無論他再怎么廣納后宮努力耕耘都沒用,不僅沒有兒子,連其他女兒都沒有。

    偌大的一個皇宮,就只有祁念一這一個孩子,偏偏又天生目盲,無緣皇位。

    就算他有心冒大不韙將這唯一的孩子培養(yǎng)成女帝,朝臣也絕不會接受一個瞎子皇帝。

    誠然,長大后的祁念一能有不同意她登基就硬打上去的氣魄,小時候的她卻是對這些毫不了解的,靈帝便也就徹底放棄這個念頭,轉(zhuǎn)而開始尋找秉性天資不凡的宗室子弟培養(yǎng)。

    對祁念一,他就只希望她能平安喜樂,遂賜她封號長樂。

    十幾年前她離開皇宮去滄寰修仙后,靈帝對外稱長樂公主去往渭城行宮修養(yǎng)身體,此后,西京再無長樂公主的消息。

    如今,宮中怎么會又冒出個長樂公主來。

    非白有些感動:“沒想到你父皇這么掛念你,或許是他同你心靈相通,感應(yīng)到了你在海上遇襲重傷,他慌亂之下,用了些邪術(shù)。”

    祁念一眉心直跳:“我父皇在我離宮去滄寰修行的第二年就病逝了�!�

    這下,連非白也沉默了。

    半晌后,非白說:“實不相瞞,我不是很明白……”

    祁念一撐著臉?biāo)妓鳎骸拔乙彩��!?br />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病重垂危?

    非白問:“那現(xiàn)任皇帝又是你什么人?”

    “是我四伯祖父膝下次子同曾姑祖母的外孫女的第三子,在家受盡冷眼,也不知從哪被我父皇挖出來的�!�

    非白感嘆:“你們家的關(guān)系真復(fù)雜。”

    已經(jīng)把他這個孤家寡劍搞暈了。

    祁念一抹了把臉:“不用在意這些。”

    知曉她實際是去修仙的人,也只有在任的景帝,父皇千挑萬選接班人時有一個標(biāo)準(zhǔn),一定要對他女兒好。

    景帝這個遠方堂兄也算是她如今唯一的親人。

    如若此刻宮中真有那樣一位公主存在,只能說明一件事,景帝如今的狀況怕是不好。

    另一邊,盈夏見她沒反應(yīng),推了推她肩膀,語氣暗藏炫耀:“你該不會不知道青陽道長是誰吧?那可是仙人,呼風(fēng)喚雨無所不能的仙人�!�

    這姑娘定是個話簍子,祁念一無比確定。

    但也正好解了她現(xiàn)在的燃眉之急,她問:“如何才能算與公主命理相合呢?”

    盈夏左右看了看,聲音壓得極低,“我告訴你,你可千萬不要跟別人說啊,徐師私底下偷偷告訴我的,據(jù)說只要摸一摸骨頭就能確定,我也不知道這骨頭要怎么摸,或許是仙人有什么仙法吧�!�

    祁念一心中添了些沉色。

    盈夏不了解這些,她卻了解。

    盈夏口中所說的摸一摸骨頭,應(yīng)該是探根骨,幾乎每個仙門招收弟子的時候,都會對新入門的弟子探根骨,以確定對方的修行潛質(zhì)。

    若只是為了給公主治病,取血肉當(dāng)藥引就行了,探人根骨做什么。

    祁念一想起了她在夢中最后見到的那一幕,女修的骨頭被她的師弟剜下。

    “劍主,你是不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東西�!狈前纵p輕問她。

    祁念一閉上眼睛。

    根骨之于武修,就相當(dāng)于靈根之于法修,都是決定一個修士修行之路起點有多高的東西。

    每個人的根骨和靈根都是與生俱來,無法改變的。

    除非使用一些邪術(shù)。

    幾百年前,人妖魔三族感到深淵威脅無法抵擋,決定停戰(zhàn),聯(lián)手解決深淵隱患。

    為彰顯停戰(zhàn)誠意,時任魔尊重瀾下令,將魔族的三大禁術(shù)永久封存,其中一個禁術(shù),便是根骨和靈根替換。

    使用這一禁術(shù),需要生生剖出修士的骨骼、靈根,整個過程中,對方必須要保持意識清醒,且不能死亡,一旦被施術(shù)者死亡,則替換中斷。

    不僅如此,要完成替換的儀式,還需要抽出被施術(shù)者所有的血液,浸泡七日,才能讓骨骼靈根真正融入自己的身體中。

    這種術(shù)法實在過于殘忍,因此被魔族列為禁術(shù),將該術(shù)的法訣秘笈銷毀,一旦發(fā)現(xiàn)有人使用,魔族定會追究到底。

    雖然休戰(zhàn)盟約過后,魔族舉族搬遷至漠北,但曾經(jīng)魔族的威望也絲毫不容小覷,令人族聞風(fēng)喪膽數(shù)百年,魔族在人們的心中,比妖族還要可怕。

    所以當(dāng)年知曉這一禁術(shù)法訣的人,也不敢輕易使用,

    沒有人敢冒被魔族越境追殺的風(fēng)險。

    數(shù)百年過去后,關(guān)于當(dāng)年的三大禁術(shù),也隨著魔族將秘笈銷毀,知情者緘口沉默,逐漸湮沒在歷史中,變得無人知曉。

    祁念一能知道這么清楚的內(nèi)情,還是因為她的三師兄,隕星峰另一個麻煩人士,是個人魔混血。

    如此一來,這個所謂的青陽道長,還有宮中冒出來的那位假的公主,就顯得非�?梢闪�。

    “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吧�!逼钅钜豢吭趽u搖晃晃的馬車上,聽著耳畔盈夏的呼吸聲。

    西京啊。

    自從父皇過世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那你如今打算如何,還回滄寰嗎?”

    以她的身手,就算是如今修為被封,要離開這樣一個全都是凡人的車隊也并不困難,但非白覺得,她在聽說了剛才的事情之后,就不那么想回滄寰了。

    祁念一未答,非白心下了然,便說:“既然如此,不如隨他們一道去西京吧。你修為被封的原因來自于胸口傷勢淤積堵塞靈穴,需要至少元嬰境以上修為的醫(yī)修來幫你打通,才能回復(fù)修為,西京應(yīng)當(dāng)能找到元嬰境醫(yī)修吧�!�

    祁念一靠在車壁上,輕輕嗯了聲。

    沒一會兒,她身邊亮起只有她一人能看見的瑩瑩光芒。

    非白無聲的出現(xiàn)在了她身邊。

    祁念一瞥他一眼,輕笑:“不是嫌擠嗎�!�

    非白抖抖袖子,半透明的身體有一半和她交替重疊起來。

    平日看他,只覺得他眉目間透露著劍意凜冽。

    今夜在黑暗中看,才顯得他鋒銳眉眼之中,眼神蘊藏著的沉默包容。

    祁念一從前只覺得,劍能有劍靈,這很好。

    這一刻卻覺得,她能有劍靈,這很好。

    ……

    很久沒有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待過,祁念一一夜未眠。

    到早上的時候,馬車的簾子被人粗暴的掀開,扔上來一箱食物,有人對車?yán)锖埃骸皠e喝太多水,待會兒又一個個喊要如廁�!�

    祁念一看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車熟睡的少女們此刻瞬間清醒了過來,一擁而上哄搶著吃食。

    在看到盈夏熟門熟路的抱著兩人份的食物一邊咬了一口,再呵呵笑了幾聲,不好意思地抬頭問她:“抱歉依依,忘了你,你還要吃嗎?”

    說著遞來被她咬了一口的饅頭。

    祁念一滿臉難以言喻地?fù)u頭:“你吃吧�!�

    她算是知道,為什么盈夏對她如此關(guān)照。

    推開簾子跳下車,天光回落。

    祁念一回頭,看見身后不遠處還有一家馬車,算來,這一行足有三十多個少女。

    兩輛馬車之間,有一個身著靛色道袍的中年男子,他眉細眼長,手中捻著一截拂塵,瞧著面容平平,但是這么一打扮,倒真有幾分仙風(fēng)道骨的味道。

    想來,這就是盈夏口中說的徐師了。

    祁念一頓了下,她想,如果是自己,確實也不愿意讓人叫這種名字。

    “這位小娘子,看著不像是貧苦人家出身啊�!毙於纺碇�,一語道破。

    在他面前,祁念一就不能再像對著盈夏那樣隨口胡扯,于是她說:“不瞞恩人,家中有些小財,只是日前落了難,跟貧苦二字也差不離,十分狼狽,讓您見笑了。”

    祁念一編了一套十分完整的出身,盡管細想之下或許有漏洞,但要短時間內(nèi)瞞過徐二狗,想來也不是難事。

    徐二狗搖頭晃腦:“如此年輕漂亮的小娘子,遭此大難,屬實令人心疼啊,不如就跟著我這車隊一同前往西京?”

    他心里則想著[還好,雖然出身好一點,但也是個好騙的,不然還真擔(dān)心她鼓動別人一塊兒跑了。]

    “敢問徐師,這青陽道長為公主挑選藥引,可有標(biāo)準(zhǔn)?如何才能算與公主命理相合呢?”

    徐二狗端出一副仙風(fēng)道骨的模樣,煞有其事說:“天機不可泄露,批命之事,怎能輕易言明,若是能推算命途者,人人都泄露天機,知曉天機者,借此去提前干涉一些事情,豈不是擾亂了旁人的命途?”

    祁念一頷首:“徐師其言善也。”

    心中卻是好笑。

    連一個江湖騙子都懂的道理,鬼谷那位天機子和玉笙寒卻不知曉。

    祁念一和徐二狗,一個本著搭個順風(fēng)車去西京一探究竟,另一個想著能多騙一個是一個,于是十分順利的就此事達成友好協(xié)商。

    車隊又行駛了兩日,期間,為了不引人注意,祁念一還是領(lǐng)了屬于自己的那一份食物,但她都偷偷塞給盈夏了。

    她早已辟谷,雖然平時也喜歡四處尋覓些吃食,真要不吃時也并不影響。

    被溫淮瑜冷笑評價為:“辟谷了,但沒完全辟谷�!�

    盈夏眼淚汪汪:“依依你真好�!�

    盈夏吃東西時像個松鼠,或許是因為經(jīng)常挨餓的關(guān)系,一定要把嘴里塞滿才能有安全感,她嘟嘟囔囔地問:“依依,你為什么要在眼睛上蒙一層黑布啊,家中有人去世了嗎?”

    祁念一梗住了,非白又笑得整個靈都在抖。

    她設(shè)想過如果盈夏問她為何看似眼盲但生活完全不受影響這種問題時,她要怎么回答,但沒想到盈夏的腦回路完全跑偏。

    祁念一只能說:“你……可以這么理解。”

    她撫摸了下眼前這把楚斯年賣了都賠不起的星塵紗,心道委屈你了。

    這兩日,祁念一坐在車廂內(nèi)調(diào)息,試圖沖破左胸口傷勢處氣血的滯障,奈何無果,她便只能閉目開始回想起那日對戰(zhàn)化神時,腦海中突然出涌現(xiàn)的玄妙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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