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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寧瑾在臺下連呼吸都不敢太重,生怕錯過了任何細(xì)節(jié)。

    盧秋桐驚呼:“小師姐換回滄浪劍了。這潮平岸闊看著,怎么這么別扭啊�!�

    寧瑾沉聲道:“不僅是潮平岸闊,還有驚濤拍岸……和碧海潮生�!�

    “不止�!敝x天行專注地看著臺上,眼中光影閃現(xiàn),“滄浪劍的前四式,被她融入一劍中了�!�

    從起手到落劍,從潮氣到驚濤,猶如逐月之浪短暫又漫長的一生,穿過時間,斬向玉重錦。

    玉重錦劍心清明,任何狂風(fēng)暴雨都無法將他的本心動搖。

    那就只能強(qiáng)勢破招。

    玉重錦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這一劍,他似乎看到了她日日不曾間斷,揮劍向心的每一日。

    本是暗無天日時,但祁念一的劍光盡頭,出現(xiàn)了一縷薄光。

    這縷微光隨著她的劍勢而慢慢變亮,最后甚至將祁念一整個包裹其中。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親眼見到了這本應(yīng)不屬于白晝的月亮。

    玉重錦眼神緩緩沉了下來。

    最強(qiáng)一劍已出,他如今并無更強(qiáng)的劍能接她這一劍了。

    他身如輕萍,躍然青空,又是“轉(zhuǎn)浮萍”身法。

    切劍斜揮,雷云因這一劍而略有遲滯。

    玉重錦身影輕盈到不可思議。

    他不退,卻也并未再和祁念一強(qiáng)強(qiáng)相對。

    ——“乘風(fēng)歸去�!�

    快意劍的最后一式,輕巧地落下。

    他飛躍而向的盡頭,唯有朗月長空。

    祁念一看向手中劍,此刻,這把神劍不可遏制的震顫起來,這還是神劍第一次有這樣的反應(yīng)。

    而后,長劍最外層,有銀亮的碎屑落下,落入風(fēng)中。

    這把劍,真正露出了它原本的樣子!

    云上看臺,舒辰君驟然起身,不可置信地顫抖道:“月出東山�!�

    余東風(fēng)也緩緩?fù)孪ⅲ骸皽胬藙σ呀?jīng)斷絕傳承的最后一式,月出東山�!�

    “好,好��!”

    可惜,乘風(fēng)而歸的世外客終究是無法抵御皎皎明月的吸引,直奔皎月而去。

    玉重錦閉上眼睛,大勢已去,他放下了所有的防備,心甘情愿用全身來接下這一劍。

    這一戰(zhàn)是他畢生最為暢快,哪怕為之身死,也無悔了。

    玉華清眼神有一瞬焦急,他抬手正欲救人,卻見朗月之后,晴空乍現(xiàn)。

    天地一片清明,不可思議地呈現(xiàn)了日月同輝之勢。

    玉華清不敢相信地看著云臺上方。

    祁念一,竟然收劍了。

    躍出云層的日光救了玉重錦一命,他有些怔然地睜開眼睛,卻見已經(jīng)朗月已逝,惑人的月光之后,是祁念一將劍反持身前,收劍時才不會傷及玉重錦性命。

    她握著劍,將劍柄對著他,劍尖對準(zhǔn)自己。

    祁念一難得一見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怎么樣,服不服輸?”

    這一刻,玉重錦只能聽見自己怦怦的心跳聲。

    第55章

    隱世之人

    日月同輝的奇觀,并不只有南霄山脈的觀者們有幸見到。

    方圓十幾公里以內(nèi),不少凡人都親眼見證了這天降異象,驚懼不已地跪地叩拜。

    玉重錦聽到評判員的聲音后,才如夢初醒,從空中降至云臺。

    他直愣愣地看著祁念一,她沒有想太多,直接在云臺上席地而坐,開始調(diào)息。

    靈力在全身的筋脈流通一遍,淌過剛才的斗法留下的傷,因靈力強(qiáng)勢沖過傷處,祁念一逼出胸腹一口淤血,這才覺得好受了不少。

    她身上不僅有內(nèi)傷,更多的是劍氣纏斗所致的外傷,傷口割開衣袍,留下無數(shù)個細(xì)密的小傷口。

    睜開眼后,祁念一下意識地往后仰去。

    ——玉重錦正睜大一雙眼,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

    兩人距離很近,一睜眼就是一張放大了的臉,還是把她嚇了一跳。

    玉重錦同樣也是一身的傷,傷得恐怕比她還重些,見她動了,玉重錦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些不合適,連忙往后退了幾步,遞來一個藥瓶:“清靈丹�!�

    祁念一擺擺手,自己也從介子囊里拿出一個藥瓶:“我有�!�

    “哦�!彼袷沁沒有回過神一般,呆呆地在祁念一身邊站了好久,直到她都準(zhǔn)備下云臺時,才反應(yīng)過來,問道,“剛才那一劍,是什么?”

    剛才,她似乎化身明月。

    怎么會有這樣的劍法。

    說起這個,祁念一抵著下巴,也思索起來:“其實(shí),我也不知道,就是想拼一把,把滄浪劍的前四式的劍意全都融合了起來,沒想到竟然是我完全沒想過的全新的劍式�!�

    “那……你為什么最后收劍了?那種情況下收劍,很容易自傷的�!�

    祁念一轉(zhuǎn)過頭去,不可思議道:“那我總不能一劍捅死你吧,這就是一場論道而已誒�!�

    隔音結(jié)界早已經(jīng)撤了下來,她清亮的聲音從云臺傳至四方,臺下觀者因?yàn)檫@句話而靜默了一瞬,楚斯年和黎雁回面面相覷,互相看著對方的斷手?jǐn)嗤龋恢獮楹�,總覺得被內(nèi)涵到了。

    玉重錦回過神來:“對、對哦,只是一場論道而已�!�

    他起初也是這么想的,但是看到如她這般的超凡劍者,和神劍親自交手,令他看到了自己未來要追逐的道。

    朝聞道,夕可死矣。

    這是他玉重錦的生存法則。

    是以,剛才那一劍,他真的是抱著必死之心去接的。

    如今聽她一言,才大夢方醒。

    臺下,謝天行因這句話眼神微動,低聲對曲微道了別,兀自離開了人群。

    老頭在他心里哀聲嘆氣了半天:“我就不該多這句話,這下真的是你們二人決頭名了�!�

    謝天行腳步一頓,不消片刻,又若無其事的往回走。

    “你想好怎么打這一戰(zhàn)了嗎?”

    謝天行頭疼地按了按眉心。

    這種問題若能想得好,那時間也不會多出太多無端的痛苦掙扎了。

    他腦海之中,老頭的聲音還在喋喋不休。

    “不是吧,你真打算硬碰硬��?我跟你說你要是拿不到蓬萊仙池里面那玩意,你真的會死的!你死了老頭我可怎么辦啊。”

    “你別裝聽不到啊——”

    謝天行面無表情地離去,暗自盤算著,焚天云圖中有沒有什么陣能把靈體的嘴封上的。

    云臺上,祁念一收了劍,就像來時那樣,平靜地拾級而下。

    “哎,等等——”

    玉重錦叫住了她,見祁念一回身看向他,他嘴唇囁嚅了下,卻不知要說些什么,只是憑著一瞬間的本能叫住了她而已。

    她眼纏黑紗,無法看到眼神,總讓人有些難以確定真正的神情。

    玉重錦從芥子囊中掏出一個東西,手腕一翻,扔給了祁念一。

    祁念一下意識地去接住,這物件入手冰涼,是細(xì)長的金屬物,形狀她很熟悉。

    ——是一個劍鞘。

    靛藍(lán)色的外殼上刻著淺淡的水紋,他的劍要寬大許多,因此這把劍鞘足有祁念一的手掌寬。

    祁念一笑了下,鄭重地將劍鞘收了起來。

    玉重錦這才感覺,心中最后那點(diǎn)未竟之意被滿足了。

    他大步邁開,明明一身傷狼狽之極,但卻意氣風(fēng)發(fā)地從云臺往下走,一時興奮,將祁念一甩在了身后。

    一個硬物帶著冷風(fēng)從他后腦勺襲來,玉重錦下意識地抓住,卻發(fā)現(xiàn),這同樣是一個劍鞘。

    劍鞘最下方刻著一個念字,念字旁邊還有個白字,兩個字并排,刻痕很深,看著像是新手做的。

    這是一把少見的白色劍鞘。

    非白最初從無望海被帶出來的時候,只有一把劍,并沒有劍鞘在身。

    但長時間佩劍,無鞘總是顯得不太方便,于是非白教她該如何制作劍鞘,她學(xué)得快,沒費(fèi)多少功夫就學(xué)會了制劍鞘,給非白備了不少劍鞘,每個劍鞘上面的花紋圖案都各不相同。

    用祁念一的話來說,你們劍靈只有靈體,沒有辦法換衣服,這也太委屈非白了,多做幾把樣式不同的劍鞘,也算是給他購置了新衣物了。

    氣得非白當(dāng)即變了一身新的衣服出來,讓祁念一大為開眼。

    玉重錦捧著這把劍鞘,寶貝似的收了起來,在心中長長地舒了口氣,再無遺憾了。

    下了云臺后,兩人一個向東一個向西,就此道別。

    沒有回頭,都只是拿著對方的劍鞘在空中,背對著對方揮了揮。

    劍者互贈劍鞘,意味著我認(rèn)可了你這個人,也認(rèn)可了你的劍。

    同樣也意味著,鞘在手,劍無阻。

    日后若有需要,我愿為你拔劍。

    ……

    距離南霄山脈五十公里意外的地方,正吵得不可開交。

    這里層巒疊嶂,怪石嶙峋,唯一不同的是,入山的這條路上,從地面到空中,四處都遍布著各式各樣的陣法,種類之多,令人眼花繚亂。

    若沒有熟悉之人帶路,尋常人根本無法落腳。

    這里是上陽門的所在之處。

    上陽門的七大長老全都聚集于此地,看見陸清河的傷勢,門主賀乾坤面沉如水。

    陸清河面色慘白,沒有半點(diǎn)血色,最為嚴(yán)重的傷勢,并不是外傷,而是他體內(nèi)靈脈的傷勢。

    一個須發(fā)皆白,但面容卻同尋常青年人別無二致的醫(yī)修收起了陸清河身上的金針,長嘆一聲:

    “賀掌門也知曉,靈脈是修行之人一身修為的容器,這靈脈斷絕,他自身無法再產(chǎn)生靈力,哪怕將原本的經(jīng)脈治好,他也只能夠吸納天地間的靈氣,自身卻再無可能產(chǎn)出靈力為己用了�!�

    這些,上陽門門主如何能不知。

    他懇切地問:“云谷主,清河的靈脈,真的沒有救回來的可能了嗎?”

    被他稱為云谷主的這人,身上的醫(yī)修法袍下繡蓮花紋路,是整個醫(yī)修之中為二兩件被評為第一等的醫(yī)修服飾——剩余那件還被溫淮瑜送人了。

    此人正是蒼術(shù)谷的谷主,云一灃。

    云一灃淡淡搖頭:“若是經(jīng)脈受損,我這凌陽金針倒是能給他修補(bǔ)回來,但若是靈脈受損,老夫還從未聽聞過,這天底下有哪個醫(yī)修能將靈脈修補(bǔ)好的。”

    “對于我們醫(yī)修而言,靈脈是先天器,出生即定型,若是中途受損,那修士直到死,也不會再有重回原樣的可能。”

    賀門主慘然說:“我上陽門數(shù)百年來最有天賦的弟子,竟然要因?yàn)橐粓稣摰蓝巴颈M斷嗎?”

    云一灃只好安慰:“賀門主,人各有命,強(qiáng)求不得啊。”

    賀門主長嘆一聲,看向床榻之上至今未醒,連呼吸都相當(dāng)微弱的陸清河:“可惜,可惜啊……”

    ——“我若偏要強(qiáng)求呢!”

    這一聲驚醒院中所有人,云一灃身后,和他同行的蒼術(shù)谷所有醫(yī)修,聚集在此的上陽門幾位長老都隨之看去。

    逆著光,無法看清來人的面容。

    但熟悉之人卻在聽到聲音時,就已經(jīng)反應(yīng)了過來。

    賀門主無奈道:“七疏,你這又是做什么去了。”

    七疏道人的外衫凌亂,在肩頭斜披著,身上淋過雨,肩頭一片濡濕。

    他先是疾步跑到床邊看了看陸清河的樣子,沉著臉說:“我七疏的弟子,不會這么簡單的信命,我愿強(qiáng)求一次,我相信清河若是醒著,也同樣�!�

    賀門主嘆息道:“即便你要強(qiáng)求,但連云谷主都拿靈脈斷絕一事別無他法,我們還能如何?清河還能如何?”

    七疏道人向云一灃鞠了一禮,這才道:“并非是不相信云谷主的醫(yī)術(shù),但望云谷主念小道掛念弟子的份上,原諒則個�!彼聪蛸R門主:“我請了醫(yī)仙�!�

    賀門主一驚。

    醫(yī)仙。

    天底下能亦此為號的,僅那一人而已。

    聽說他久居滄寰鮮少外出,也幾乎從不接外診,他亦不缺外物,治病救人全看心情。

    碰上心情好的時候,遇到路邊尋常凡人的頭疼腦熱,也會給開一劑藥方。

    若碰上他不太愉快時,縱有人千里迢迢求醫(yī)上門,他也不會應(yīng)允。

    最關(guān)鍵的是,外界早有傳聞,說那一位同蒼術(shù)谷素來不和。

    賀門主瞥了眼云一灃,對方聽見“醫(yī)仙”這兩個字的時候,眉頭皺了皺,似有一點(diǎn)隱約的不悅,但很快就隱去。

    賀門主顧不上許多,驚道:“那還不快請進(jìn)來�!�

    話音剛落,溫淮瑜寬袍窄袖,踏著微雨步入院中。

    云一灃起身,漠然回看過去。

    溫淮瑜卻連眼神都沒多分他半個,手中折扇一收,用神識將陸清河全身探查了一番。

    七疏真人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問道:“敢問醫(yī)仙,小徒這情況,可還有救?”

    溫淮瑜收回手,還沒開口,便聽見云一灃不陰不陽地說:“老夫也想聽聽,溫醫(yī)仙對于這靈脈斷絕的癥狀,有何見解?”

    云一灃白眉微動:“若溫醫(yī)仙能將這靈脈斷絕之人救回來,老夫自甘俯首,親上滄寰,拜溫醫(yī)仙為師�!�

    溫淮瑜終于余尊降貴地給了云一灃一個眼神。

    “我們滄寰招收新弟子的規(guī)矩,首先年齡不能高于三十,您這……”

    他眼神慢條斯理地在云一灃身上掃了下,雖未言盡,但那眼神已經(jīng)將所有暗藏的意思都透露出來了。

    嫌他年紀(jì)太大了。

    云一灃深吸一口氣,平復(fù)下去,他背后蒼術(shù)谷的醫(yī)修卻坐不住了,紛紛暴怒起身,欲找溫淮瑜要個說法,被云一灃一個眼神止住。

    溫淮瑜沒再理會他們,而是轉(zhuǎn)頭對七疏真人道:“有點(diǎn)麻煩。”

    七疏真人明顯失落起來:“就連您也沒辦法嗎?”

    那廂,云一灃淡淡一笑。

    溫淮瑜修長的手指在床沿輕叩,仔細(xì)打量著陸清河的狀態(tài):“我是說,治起來,有點(diǎn)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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