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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在無望海的時候明明還是三千一個月。

    她醉眼惺忪,磕磕巴巴地非要祁念一回答“她是不是特別好用這個問題”,頂著一屋子看好戲的眼神,祁念一木然道:“好用,非常好用�!�

    蕭瑤游這才心滿意足地醉死過去。

    “公主殿下?”慕晚調(diào)侃道,“你們之間的稱呼真有意思�!�

    祁念一一陣無奈。

    酒過三巡,酒量最好的那一批人都已經(jīng)有了醉意,樓下聲音逐漸安靜,樓上七歪八倒地睡著好些人。

    這是仙盟給他們辦的告別酒會,自然不用擔心安全問題,祁念一用靈力驅(qū)散了些酒意,把倒在她身上的蕭瑤游安頓好,徑直離開了茶肆。

    今夜明月清涼如水。

    她仍然像那日一樣,打算乘舟隨水漂流一夜,也算是和這南霄山脈道了別。

    原本就在山下,倒也省了一番功夫,水邊停著不少竹排,她隨意挑了一個,正準備上去,就聽見露面?zhèn)鱽砹鑱y的一串腳步聲,還有細細簌簌的低聲交談:“這個不行,這個太小了�!�

    “大的,那個大,不然坐不下我們這么多人�!�

    這聲音實在太耳熟,她轉(zhuǎn)過身去,就看見身后跌跌撞撞跟了一群醉鬼,剛才屋子里不知道為什么又跟出來一撥人,看著她的動作,也都興致勃勃地開始挑選竹排。

    祁念一剛想說話,就對上好幾雙濕漉漉的眼睛,眼里寫滿了“你要玩什么好東西,我們也想玩”。

    她開始后悔,自己為什么會認識這樣一群人了。

    后來費了好大的勁,九個人乘上了三個竹排,一群人躺在竹排上,任由夜風(fēng)拂面,酒意終于被吹散了些。

    玉重錦靠著眼疾手快搶到了跟祁念一同乘的機會,他躺在竹排上,大喊道:“哥,我哥呢。”

    蕭瑤游含糊不清地說:“你哥不是先回去了嗎�!�

    玉重錦十分傷心:“我哥,不喜歡我。但我很喜歡我哥,我想讓父親對我們一視同仁,但是父親從來都不聽我的,然后我哥就討厭我了�!�

    有些話,即便如他這樣瀟灑不羈的性子,也要酒后才能說得出來。

    祁念一認真的想了想,在原書之中,她確實沒有看到玉重錦這個。

    在書中,玉笙寒殺了她之后,深淵再次被鎮(zhèn)壓下去,而他回到仙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從玉華清手中奪權(quán),自己成為了仙盟之主,直到最后,她也不知道原來玉家還有這樣一個小公子,玉笙寒還有這么個弟弟。

    那書中,連浩然劍三個字都沒有出現(xiàn)過,她只覺得玉重錦的劍法和書中某個劍客的路子有些像,確是不知這兄弟兩人,最后會何去何從。

    玉重錦兀自傷心了一會兒,又坐起來,睜著一雙亮晶晶濕漉漉的醉眼問祁念一:“你有兄長嗎?”

    “算是有吧�!逼钅钜幌肫饘m中的景帝,他們沒有見過幾面,但是卻在多年以前,就因為父皇而聯(lián)系起來。

    “但我有三個師兄,我從小在他們身邊長大,他們跟我的兄長也沒有區(qū)別了�!�

    “居然有三個啊�!庇裰劐\迷蒙道,“你和師兄們的感情一定很好,真讓人羨慕�!�

    他們家那些事,祁念一也不知該如何安慰,索性把這個話題避了過去。

    “明日回去后,你們都打算去做些什么?”她問。

    玉重錦想了想,低聲說:“外出游歷吧,去哪里都好�!�

    他是個不適合呆在家里的人,只有他不在家里的時候,父親才不會對哥哥那么苛刻。

    另一邊的竹排上,楚斯年已經(jīng)酒醒,望著天上皎月,默默說:“回劍派,練劍�!�

    黎雁回悶聲說:“我也打算外出游歷,祁道友,這次又沒能交上手。”

    他也不知道該說簽運好還是不好,總之同祁念一在無望海的時候就約定一戰(zhàn),沒想到直到南華論道他們都沒能交手。

    玉重錦突然笑了起來:“我和她交手了�!�

    他語氣十分驕傲,讓黎雁回無語地瞪了他一眼,沒有用靈力驅(qū)散酒意的玉重錦并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被瞪了。

    他珍惜地拿出祁念一送給他的劍鞘,自豪地說:“她還送了我她的劍鞘�!�

    另一頭,楚斯年眼神瞬間清明,也坐了起來,淡聲說:“你說的劍鞘,是這個嗎?”

    玉重錦看過去,發(fā)現(xiàn)楚斯年手中赫然也握著一個劍鞘。

    和他自己手中的非常相似,劍鞘底端同樣刻著一個念字和一個白字,只有劍鞘上所刻的暗紋不太相同,但一眼就能看出這兩個劍鞘同出一人之手,是同一把劍的劍鞘。

    兩人的眼神同時挪到了祁念一身上,還沒說話,就見慕晚也拿出一個劍鞘,淡聲道:“我也有�!�

    果然也是同一款。

    玉重錦難以置信道:“為什么你手中那個還有劍穗?”

    祁念一:“哦,她的那個是我最常用的一把,所以系了劍穗�!�

    蕭瑤游說著醉話:“我也有的!”她開始到處掏,試圖把她手中那個劍鞘也找出來,但是意識一片朦朧,記不清放在哪里了。

    玉重錦沉重道:“可以了,不用找了�!�

    不要再傷他一次。

    劍者之間互相贈鞘,是表達欣賞之意,一旦贈鞘,就代表我認了你這個朋友。

    通常時候每個劍修都只有一個劍鞘,所以贈鞘一事在劍修之間如此珍貴。

    他實在沒想到,她有這么多劍鞘,還都送人了。

    玉重錦忍不住問:“你……到底送了多少人劍鞘?”

    祁念一想了想:“七八個吧。”她看著玉重錦奇怪的表情,問道,“有什么問題嗎?”

    玉重錦:“……沒什么。”

    他慶幸自己是八分之一而不是八十分之一。

    沒有人看見,在她身后,非白笑得意味深長。

    “叫你把我的劍鞘亂送,你到底知不知道互贈劍鞘意味著什么啊�!�

    非白看著她的側(cè)臉,有句話沒說出來。

    互贈劍鞘的意思她或許清楚,但她一定不知道親手給他做劍鞘,意味著什么。

    竹排順水而下,被風(fēng)推著,拂面而來涼絲絲的觸感。

    從這里還能看見不遠處徹夜通明的茶肆酒坊,里面的很多道友還在擊著而歌,推杯換盞。

    歌聲穿過南霄山脈的風(fēng)和月,傳到他們的耳中。

    慕晚低聲問:“那你呢,回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祁念一想了想,一時竟答不上來。

    倒不是因為她沒有打算,而是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思考許久,她才道:“去做一件,之前答應(yīng)了別人的事情。”

    她答應(yīng)了云娘,要把被困在無望海的人們各自的消息和信物送回他們家中。

    “可能也需要到處走,跑很多地方,說不定會碰到你們�!�

    玉重錦樂呵道:“若是碰到了,就再一起喝酒!”

    “好�!�

    “一言為定!”

    “那就這么說好了。”

    “誰都不許賴賬。”

    祁念一忍不住勾起唇角。

    她想,人生的相遇或許很短,但是有些人,日后再重逢時,哪怕擦肩只打個照面,也能肝膽相照。

    那夜的歌聲傳了很遠,直到酒醒人散,仙盟派人去把醉倒在店里的人背回來。

    三個竹排竟然順著水流蕩出了很遠,甚至都快出了偃陽川,直到祁念一被清晨的陽光照醒,看到身邊陌生的景色,才把所有人都叫醒。

    他們忙不迭地趕回南霄山脈時,正好碰到一個又一個宗門成群結(jié)隊地離開,曲微看見她,著急道:“小師姐昨晚去哪里了,讓我們好找�!�

    從偃陽川回滄寰,幾乎是橫跨大半個大陸了,光讓他們御劍御空飛回去可能得要兩三個月。

    靈虛子這次十分大方,派了滄寰專用的飛舟來接他們,眼睛一睜一閉,不過兩日的功夫,就已經(jīng)回到了滄寰。

    為了繞開深淵,飛舟需要從南境上空繞道,祁念一在南境上空時,平靜地睜開了眼睛。

    先前來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南境確實被一種不明力量籠罩著。

    這樣的力量她也不是沒有見過。

    任何千秋歲強者,都能施展“領(lǐng)域”,以護佑四方。

    滄寰有這樣的領(lǐng)域結(jié)界,青蓮劍派也有,玉華清在南霄山脈現(xiàn)身時,那里也有。

    這是千秋歲強者的特征之一,南境既然也有相同的力量,那就說明,他們此前的懷疑并沒有錯。

    南境已經(jīng)擁有千秋歲大能了。

    只是尚未入世。

    當南境那個千秋歲大能選擇入世之時,恐怕會在大陸上引起軒然大波。

    如今大陸修真界的格局,已經(jīng)穩(wěn)定了數(shù)百年,除了兩百多年前青蓮劍尊突然崛起,帶領(lǐng)青蓮劍派占據(jù)一席之地外,東西中北的幾大宗門和家族,基本上都沒有什么太大變化。

    祁念一能確定,先前聞仲平帶著聞家的一群小輩突然離開南境,為的不僅僅是她和謝天行兩個人而已,他們一定還有更大的目標,比如向全大陸宣告,南境正在預(yù)備全面開放,向這個世界發(fā)出痛擊。

    好在,他們出師未捷,聞仲平身死,那幾個年輕的聞家小輩被送回家中,不好好休養(yǎng)一段時間怕是出不來了。

    這也是之后她才意識到的問題,那日非白借用她的身體絕地反擊,不僅是殺了聞仲平一個人,更打亂了南境進駐大陸的計劃。

    “也不知道小師兄怎么樣了。”飛舟的另一頭,傳來幾個小弟子的低聲私語。

    七日后,陣師會將公開進行謝天行的審判。

    祁念一想到這里,緩緩閉上眼睛。

    ……

    距離上次離開山門,竟然已經(jīng)過去了大半年。

    她離家時還是初夏,此時卻已經(jīng)深秋,再過幾個月,按照凡人的傳統(tǒng),都到了過年的時候了。

    再次感受到滄寰夾雜著海水味道的空氣,下了飛舟之后的所有人都如釋重負,只是心里同時又有些沉重。

    離開這里前往南華論道時,是謝天行帶隊。

    現(xiàn)在他們回來了,卻把滄寰首徒給弄丟了。

    祁念一沒有和大家一起傷春悲秋,她徑直去了隕星峰,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住處不遠處,新立起了一個小房子,不大不小,瞧著位置通風(fēng)還不錯。

    這么多年下來,隕星峰都只住了他們師兄妹四個人,如今突然多出一個房子,她當然好奇,過去都還沒敲門,略一靠近,就聽到了有規(guī)律的砍伐聲。

    竹林中轟然倒下一棵。

    背對著她砍竹子的人,穿上了滄寰的雜役弟子服,頭發(fā)用發(fā)繩一系,簡單的垂在身側(cè),從背后看去,線條優(yōu)美的肌肉覆在他的后背上,抬手又是一斧頭,竹子刷啦啦又倒了一片。

    祁念一:“……”

    她忍不住道:“沒有人告訴你嗎,隕星峰的竹林不需要雜役弟子清掃�!�

    她以為這是隕星峰新來的雜役弟子,偶爾滄寰內(nèi)務(wù)那邊也會送幾個雜役弟子過來定期給他們輕掃一遍,但沒想到,對方聞言轉(zhuǎn)身,嘴里叼著一片竹葉,懶散道:“抱歉啊,砍了你的竹子�!�

    祁念一沉默著盯著他看了半天,因為這身雜役弟子服和他亂糟糟的額發(fā),她還是看著那雙非常有特點的下垂狗狗眼才勉強確定:“你是……陸清河?”

    陸清河扛著斧頭淡淡應(yīng)了一聲,拎著被他砍斷的竹子走到那個新院落邊上,利落地把竹子劈開,給自己簡單的做了點生活用品。

    “我總得要一點過日子用的東西,你大師兄又沒給我,只能自己動手做了。”陸清河半垂著眼,還是一副沒精神的樣子,“竹子我就不賠你了,再多幾個月就又長出新的了�!�

    祁念一這才明白那日大師兄突然離開,之后就再也沒去南霄山脈的原因。

    “原來你們找了大師兄來給你治病啊�!逼钅钜蝗滩蛔〉�,“你們上陽門,是診金沒給夠嗎?怎么還會讓你自己做這些�!�

    這段時間,陸清河的變化真的太大了。

    他以前雖然懶散不羈,但好歹清楚自己代表的是上陽門的臉面,一身法袍穿得筆挺,中西兩洲著名的少年天才,到哪里都會受到追捧的陣法師,哪里做過這樣的苦力活。

    那時她見陸清河,對方是高挑清瘦的身材,陣法師屬法修大類,很多法修都不像武修那樣精于鍛體,陸清河也不例外。

    沒想到短短十幾天,陸清河連肌肉都練出來了。

    陸清河手上動作一停,喪著一張臉把自己的手展示給他看,指著身后的院落道:“不錯吧,我自己做的�!�

    “其實我芥子囊里放著不知道多少我生活能用的找的東西,但有什么辦法呢,我現(xiàn)在一絲靈力都沒有,連芥子囊都打不開。”

    陸清河又開始繼續(xù)削竹片,淡聲說:“七日后是謝天行的審判會對吧。”

    祁念一點頭:“你會去嗎?”

    “去,怎么不去啊。”陸清河眼睛勾了起來,“不過要稍微遮掩一番,不然回頭讓人看到我,個個都一臉同情,那我可遭不住�!�

    他說著,歪著頭打量祁念一:“你不會要替他求情吧?”

    “他該受什么懲罰就受什么懲罰,我們不會幫他求情,尤其是向你�!�

    陸清河點點頭,好笑道:“你們滄寰,還真是有意思�!�

    他扯著自己身上的雜役弟子服說:“我去內(nèi)務(wù)堂領(lǐng)這件衣服的時候,一路所有人都在跟我道歉,給我衣服的女弟子當時就紅了眼,恨不得把內(nèi)務(wù)堂當時所有的東西都塞給我,為了給謝天行賠罪�!�

    陸清河扯了扯嘴角:“沒必要,是真的沒必要�!�

    “那時我覺得,謝天行在滄寰是真的做的不錯,能讓這群同門這般掛念他,想要替他贖罪�!标懬搴涌粗约嚎菔莸闹讣�,最近因為親自造屋做東西,上面已經(jīng)磨起了一層繭子。

    這對于往日的他而言,簡直不可思議。

    “但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我一定要親眼去看看,他的審判結(jié)果�!�

    陸清河低聲說:“你們不是陣法師,不懂隱陣的可怕,哪怕我不要這一身修為,也要讓這種邪術(shù),徹底在這世上消失�!�

    祁念一站在他的院門邊,安靜地聽他說,而后才淡聲說:“說出來好受點了?”

    陸清河一愣。

    “你討厭他甚至恨他都不為過,這是你本該有的情緒,不需要因為滄寰其他人對你好而感到抱歉和羞愧。”

    心懷善意的人,才會因為在自己的心里拷上枷鎖。

    那日之后,陸清河奇異地發(fā)現(xiàn),他再在滄寰出沒時,已經(jīng)沒有人再用那種夾雜著抱歉和傷心的眼神看著他了。

    滄寰上下都只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的前來治病的道友,也不再給予他一些讓他難以承受的特殊照料,讓他心里輕松了很多。

    短短七日之快,祁念一都還沒有休整完南華論道每一戰(zhàn)的所得,就已經(jīng)聽到消息傳來。

    謝天行的審判會要開始了。

    第64章

    陣師之刑

    陣師會的總部在中洲,從滄寰過去并不太遠,因此,這一日有不少滄寰弟子早早的就出發(fā),前往陣師會總部。

    祁念一在院外等著陸清河跟大師兄請假。

    作為病人,他的一舉一動都要嚴守遺囑,得到了溫淮瑜的允準后,陸清河才放心地出門。

    祁念一忍不住道:“大師兄一定很喜歡你這樣的病人。”

    不像他們?nèi)齻,從來都是拿大師兄的醫(yī)囑當耳旁風(fēng),受傷后只要稍微好上一點都待不住,多在家悶兩天就能上房揭瓦。

    陸清河換下了一身雜役弟子服,聞言無奈道:“我倒是想不遵醫(yī)囑,但溫大夫?qū)ν馊丝蓻]有對你們師兄妹三人這么心慈手軟,若是讓他不順心了,他推脈行針時可是下了死手的�!�

    陸清河不知想起了什么,露出一臉牙酸的表情:“真疼啊�!�

    祁念一深以為然。

    滄寰上上下下在這一日都異常的沉默,謝天行的消息傳得很快,她和陸清河走到黎城時,就連黎城百姓都在打聽那個經(jīng)常來照顧他們生意非常和氣的滄寰首徒是不是出事了。

    祁念一要了兩碗面,靈脈斷絕的陸清河無法凝聚靈力,現(xiàn)在妥妥凡人一個,連最基本的辟谷都做不到,好在她也基本沒有辟谷過,隕星峰上每日炊煙定時升起,極大的滿足了陸清河的口腹之欲。

    還沒落座,就聽見店家正和店里坐著的另一個人說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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