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西洲。

    靈虛子嘆息一聲：“難道是……”

    ——“不用猜了�！�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而至，再次闖入深淵結(jié)界。

    這是個鶴發(fā)老者。

    他看上去真的和尋常老人一般無二，臉上密布著暗沉的老年斑，皺紋細密，神態(tài)蒼老，就連背都開始弓了下去，全然看不出他是個修行之人。

    幾人微微點頭道：“明老，您也來了�！�

    明家老太爺，天下五位太虛境中，最為年長的一人，亦是五個太虛境中修為最低的人。

    此時，退出深淵結(jié)界的眾人還不知道，五位太虛境，遠不止來了三個。

    明老太爺盯著那被困住的幽魂片刻，悵然道：“是我的叔祖父，就算他只剩下一個影子，但剛才他阻劍尊的那一招，是我明家絕學(xué)，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忘。”

    此言一出，幾乎是要確定他們的猜測了。

    青蓮劍尊眉峰微揚，說道：“既如此，明老太爺可有——”

    話音未完，五人同時有所反應(yīng)，皆敏銳地散開。

    幽魂趁勢逃脫了道尊的桎梏，鉆入成千上萬的幽魂之中。

    五人低頭看過去，眼神中的懷疑顯露無疑。

    此時，深淵底部，一具用秘法封存許久的身體，突然睜開了眼睛。

    墨無書睜開眼睛的瞬間，獨屬于他的靈壓同時而至，他化身為劍，長臂輕振，劍光透過深邃的深淵通道，向著深淵上空直射而去，補齊了深淵上空結(jié)界出現(xiàn)的漏洞。

    他出現(xiàn)的瞬間，深淵底部的躁動被他強勢按捺而下，鎮(zhèn)壓下去。

    至此，這場數(shù)百年未有的深淵動亂，終于徹底平息。

    拿到耀眼的劍光碰到結(jié)界時，就自發(fā)消弭了。

    但無論是此時深淵上空的五個人，還是聽命退到結(jié)界三十里之外的其他人，全都看到了這一道明亮的劍光。

    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呢。

    如果說祁念一的劍，是孤絕浩渺，一往無前，讓人感覺到堅定無畏；

    玉重錦的劍是飄逸瀟灑，快意酣暢，讓人聞之心向神往。

    那此時深淵之上，這道劍光，只能用溫暖兩個字來形容。

    此刻，沒有一個劍修不是抬頭怔然遙望。

    他們不知道，為何如劍這般殺伐之器，能有如此溫暖厚重的力量。

    卻也感覺到了，同沐這一道劍光的他們，正在被更加強大的人保護著，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定感。

    晏懷風(fēng)猝然回身，看向這一劍。

    他顫抖著，竟是許久說不出話來，呼吸間只溢出幾個破碎的詞句。

    向來沉穩(wěn)豁達的神機令主，眼眶立刻就紅了。

    裴泓靠的近些，才聽清楚了晏懷風(fēng)低喃的是什么。

    “師尊……”晏懷風(fēng)深深嘆息道，“他終于回來了�！�

    深淵上空，靈虛子也難以置信地回望過去。

    “是師兄�！�

    道尊緩緩舒了一口氣，對靈虛子道：“恭喜，墨君安然無恙�！�

    以一己之身鎮(zhèn)壓深淵二十載。

    這些年，墨君一點消息都沒有。

    他們無數(shù)次懷疑，墨君是否已經(jīng)隕落在深淵之中，卻也無人能給出回答。

    如今，終于是放下心了。

    另一頭，退出深淵結(jié)界三十里的人們嚴格踩在三十里這條線上，原地整修。

    晏懷風(fēng)正在清點神機這次的傷亡情況，祁念一四處尋找了下，終于在魔修的隊伍中找到了宮凌洲。

    魔修前來的人數(shù)不多，卻各個都是渾身浴血，血腥味甚重。

    好笑的是，就像魔域和佛國的位置一樣，哪怕是現(xiàn)在，感業(yè)寺的佛修們也是在距離魔修不遠處的地方落腳，看著深淵戰(zhàn)火尚未完全熄滅的方向，默念佛號。

    他們這群人人數(shù)相當龐大，如今四散開來，放眼望去，原野之上竟然遍地都是人影，相當震撼。

    其中南境人尤為多。

    這群初次離開南境的人，在外面無論見了什么都覺得新奇，就連見到人也要興致勃勃地多看幾眼。

    搖光就站在祁念一身邊，輕聲感嘆道：“若不是出境，我真的想象不到，外界竟然有如此多少年英才，可見以前在神境的日子，當真是一葉障目，以為自己真的非常厲害�！�

    宋之航同樣嘆息道：“誰說不是呢，若不是出境，我也見識不到如此令人驚艷的符修法門�！�

    他們兩人都在祁念一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卻見玉重錦突然走上前來。

    玉重錦沖她露出一個明朗的笑容，祁念一正準備打個招呼時，就聽玉重錦像是對陌生人似的，一本正經(jīng)道：“這位道友，剛才有幸，能并肩作戰(zhàn)一番，你的劍真的很不錯�！�

    祁念一頓了下，遲疑道：“這位……道友？”

    正說著話，黎雁回同樣走來，彬彬有禮道：“這位道友的劍，我瞧著有些眼熟，以前我有位朋友也用同樣的劍，不知道友同她可相識？”

    祁念一：“……”

    此時正好有風(fēng)刮過，撩動她雪白的發(fā)絲。

    她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以前她星塵紗片刻不離眼，遮住了半張臉。

    眼睛是一張臉最重要的門戶，若是遮住眼睛，旁人便很難記住這張臉的全貌。

    尤其是現(xiàn)在，她一頭青絲成雪。

    這群人該不會……？

    祁念一眉心直跳，抬眸就看到楚斯年緩步而來。

    旁人她不敢說，但她從楚斯年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她能篤定，別說她頭發(fā)變白了。

    就算是變紅了變綠了變成彩色，楚斯年也能把她認出來。

    正欲開口，就見楚斯年執(zhí)劍行禮，竟然也是一副對著陌生人分外客氣的樣子，然后淡聲說：“不知這位道友，姓甚名誰�！�

    祁念一：“……”

    她深吸一口氣，忍不住道：“你們的眼睛——”

    話音未落，就見一個身影飛撲上來，把她抱了個滿懷。

    蕭瑤游看著她的頭發(fā)，作捧心擔憂狀：“我的公主殿下，這段時間你在外面經(jīng)歷了什么，怎么連頭發(fā)都白了。”

    她轉(zhuǎn)頭，嚴厲指責(zé)幾個男人道：“你們怎么回事！是瞎的嗎！念一認不出來？”

    言罷，卻見玉重錦偏過頭去，肩膀聳動，已經(jīng)完全忍不住笑意了。

    楚斯年和黎雁回要稍微收斂點，只是略微掩面，眸中笑意明顯。

    蕭瑤游：“……你們什么意思？約好了做戲不帶我是吧？合著就我一個老實人？”

    第118章

    神機眾人

    玉重錦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祁念一：“原來你長這個樣子�！�

    他伸手在眼前比劃了下：“還是以前的樣子比較酷�！�

    以前黑紗覆在眼前，遮住半張臉，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冷淡的輪廓，長發(fā)豎起持劍而立時，橫生肅殺之感。

    哪怕如此，卻看著就能辨認出，她是個劍修。

    如今摘下了覆眼的黑紗，露出的眼睛竟然是璀璨的淺金色，再又有一頭雪白的長發(fā)，瞧著不似人類，更像是高居云端的無情仙。

    祁念一劍柄抵著下巴，認真道：“我也這么覺得�！�

    其實從拿到白澤雙眼開始，她就已經(jīng)能看得見了。但那時大師兄交代她，不要讓旁人看到她生了一雙如此奇異的眼，所以仍是用星塵紗繼續(xù)系在眼前。

    但黑紗覆眼的樣子太過獨特，只怕是經(jīng)歷過無望海和南華論道的很多人都會記住有這樣一個人，倒是她真正的模樣，卻沒幾個人記得住。

    非白卻是笑道：“我倒是覺得，你現(xiàn)在的樣子比較好。”

    他突然出現(xiàn)，惹的眾人都是一驚。

    一個靈體，沒有半點氣息，完全就是憑空出現(xiàn)，沒有任何征兆。

    在這樣一群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大戰(zhàn)，時刻神念展開保持著警覺的修士面前，總是顯得那么詭異。

    祁念一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一幕，她一本正經(jīng)地對幾人解釋道：“這是非白，是我的劍靈。”

    非白回身，對著眾人微微頷首，便算作見禮，直接看呆了一群人。

    尤其是三個劍修。

    黎雁回渴慕道：“此方天地間，竟真的有劍能夠生靈嗎？”

    他感慨道：“祁道友，氣運當真非同小可。”

    玉重錦直接湊了上來，圍著非白左看右看，嘖嘖稱奇：“多少劍修窮盡此生也渴求不到的劍靈，竟然被你得到了，我后悔了，早知道無望海的時候我也去和你爭上一番了。”

    他看著祁念一，躍躍欲試：“聽他們說，無望海的時候你才筑基境巔峰？那時我已金丹境中期了，你不一定是我敵手�！�

    祁念一緩緩揚眉：“這可不好說�！�

    玉重錦開始暢想：“若當時我去了，說不定現(xiàn)在的神劍和劍靈，都能是我的了�！�

    他的眼神讓非白下意識退了好幾步，連連搖頭：“這位小友，哪怕當時你拿到了劍，我也不會認主的�！�

    玉重錦突然失落了：“為什么？我不好嗎？我也很厲害的�！�

    非白一本正經(jīng)道：“小友如何，和我無關(guān)，神劍劍主只能是她，這一切從三百年前就定下了，不會有變。

    若我的劍主不是她，我這個劍靈就不會被喚醒，也無法認主，那神劍和其他的靈劍，也沒有什么區(qū)別�！�

    他停頓片刻，認真地說：“我的身和心都是念一的，此生不會再有別的劍主�！�

    這番話，把眾人聽得目瞪口呆。

    玉重錦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是我唐突了�！�

    他長吁短嘆地：“好羨慕啊。”

    “確實�！崩柩慊剌p嘆道：“南華論道之時，我們都還是獨身一人，未曾婚配，沒想到一別許久，祁道友竟然連道侶都找到了，雁回甘拜下風(fēng)�！�

    祁念一真心實意道：“可別說這種話，雁鳴劍聽到會不高興的�！�

    黎雁回立刻對自己的劍道歉：“我不是覺得你不好的意思。”

    蕭瑤游滿臉震撼地看著這一幕，心情復(fù)雜的感慨道：“你們劍修，真的好怪哦。”

    為什么能將“和自己的劍結(jié)為道侶”這種事情說的這么自信坦蕩��？

    搖光戳了戳祁念一的肩膀，低聲道：“神子大人，不給我們介紹一下嗎？”

    祁念一這才領(lǐng)著南境一群人和她的朋友們互相認識了。

    玉重錦好奇道：“南境不是一直都有結(jié)界封鎖，外人不讓進，里面人也不讓出嗎？你怎么能進入南境，還帶著這么多南境人一同出現(xiàn)在深淵戰(zhàn)場上？”

    蕭瑤游的重點又是另一個，她眉毛都快飛出去了，驚訝道：“神子大人？”

    祁念一點點頭：“是的�！�

    她一本正經(jīng)地說：“容本人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祁念一，現(xiàn)在是南境落英神殿的神子。”

    眾人：“……”

    玉重錦一臉認真地問道：“神子又是做什么的，我們需要行禮嗎？”

    蕭瑤游喃喃道：“你在南境都經(jīng)歷了些什么……”

    場面實在太過混亂，祁念一廢了好一番功夫，才給他們解釋清楚了自己是怎么去到的南境，又是怎么當上神子的過程。

    黎雁回輕笑道：“沒想到這段時間，祁道友的經(jīng)歷竟如此豐富�！�

    說話間，一個身影飄然而至。

    她剛一出現(xiàn)，大家就都停下了話音，全都向她看過去。

    搖光看得目不轉(zhuǎn)睛，驚嘆道：“太美了�！�

    妙音今日穿的格外華麗。

    祁念一剛進入結(jié)界，就見到了妙音在中心哨口云臺上，踩著那方巨大的鼓飄然起舞的樣子。

    鼓聲時而細密如雨點，時而磅礴如浪濤，一聲接一聲，伴隨著音修的肅殺之樂，每一步都踩在深淵之上，為所有人擋下很多神念攻擊。

    或許是因為這個，妙音今日穿了一席舞衣。

    舞衣分上下兩截，是明亮的朱紅色，在下擺點綴著金絲云紋和鎏金的水珠墜，走起路來光影搖曳，她雙臂挽著一道同樣色澤的飄帶，伴隨著晚風(fēng)輕舞。

    如此鮮艷的色澤，襯得妙音那張臉更加清艷絕倫。

    她快步走來，沒有說話，眼中含笑看著祁念一，上來給了她一個親昵的擁抱。

    妙音是天機子的弟子，自然也知道她去了南境的事情。

    她環(huán)視一周，看著祁念一被南境諸人拱衛(wèi)在中間的樣子，笑容更深。

    祁念一拉著她的手：“很好，一切都好�！�

    蕭瑤游木著臉：“……這兩人又開始進行我聽不懂的對話了�！�

    初出南境的一群人，看什么都覺得熱鬧，很快就和眾人打成一片。

    幾人笑鬧著，黎雁回感嘆道：“南華論道一別，還不到一年的時間，祁道友竟然就已經(jīng)見龍門，真是可怕的修煉速度�！�

    玉重錦探頭過來：“等什么時候，再比一場？我如今也快見龍門了�！�

    他的境界和靈力其實早就已經(jīng)可以見龍門，只是為了日后的心魔劫考慮，故意壓制了修為的增長，人為的將見龍門的時間延后了。

    楚斯年淡聲道：“你們同為元嬰境初期的時候，你就贏不了她�！�

    玉重錦毫不羞愧地說：“當時贏不了，不代表現(xiàn)在贏不了啊。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外游歷，對于劍道，又有了些新的感悟�！�

    祁念一一口應(yīng)下：“我亦如此，想同玉道友再戰(zhàn)一場�！�

    玉重錦眼睛一亮：“好，就這么定了，時間——”

    他話沒說完，被玉笙寒揪著耳朵帶走了。

    玉笙寒臨走前，如有所感，回身看了祁念一一眼，而后輕輕點了點頭，便算打過了招呼。

    剛走出沒兩步，玉笙寒卻停住了，他回身對祁念一道：“何時有空，我們談?wù)�，關(guān)于……那件事，具體該如何做。”

    祁念一知道，他說的是婚約的事情。

    于是便點點頭：“時間你定�！�

    玉笙寒：“那你等我傳音符�！�

    說完就帶著玉重錦離開了。

    和玉笙寒敲定了時間，祁念一回頭，看見一群人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蕭瑤游懷疑道：“你和玉少盟主，什么時候這么熟了？無望海時明明還互相看不慣對方�！�

    祁念一淡淡道：“算不上熟，只是因為一些事情，被迫有所聯(lián)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