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很快,登天梯最頂端的魍魎血紅的身軀在封凍中重現(xiàn),又一個魑魅遍布黃色濁液的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
這些鬼魅之物,徹底活了過來。
人們看著祁念一手執(zhí)神劍,再度凌于深淵上空。
所有人都知道,已經(jīng)到了他們?nèi)祟愰_始反擊的最后關(guān)頭。
晏懷風(fēng)在云臺上高聲道:“神機全員聽令!不惜一切代價,讓深淵之戰(zhàn),在今天徹底終止!”
“埋葬深淵!”
“埋葬深淵!”
呼喊聲響徹天際。
這次,就連神機令都晚了一步。
大陸各方都不知在何時接到了消息,在神機令出之前,就已經(jīng)開始向著深淵匯聚而來。
東洲劃過無數(shù)劍影,是青蓮劍派的人御劍直向深淵而來。
西洲的各大世家在明然的帶領(lǐng)下傾巢而出,此時此刻,根本無人在意各大世家之間的爭執(zhí)和恩怨。
玉笙寒在仙盟清點人數(shù)。
玉華清死后,仙盟衰落了不少,但仍然有一部分人還堅守著不愿離去。
他將這些人全都帶上了。
隔著廣袤的海域,華美的青鸞渡海而來,它身后跟著數(shù)不清的妖修,從海面飛過的瞬間,幾乎將天都遮蔽。
退避世間數(shù)百年的妖族,拋卻了和人類的百年恩怨,同樣趕赴而來。
南境,所有人都穿上了落英神殿的白袍,胸前佩戴著淺紅的九瓣落英花,向著神殿的方向遙遙一拜。
搖光帶領(lǐng)著祁念一組建成的南境軍,向著深淵浩蕩而來。
祁念一將所有人的目光盡收眼底,將非白平舉。
她和劍鋒中倒映出的金色眼眸對視,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她的親人、好友、同門、還有更多不知名卻也一路跟隨走來的道友。
他們?nèi)颊驹谒砗蟆?br />
一切恩怨情仇,所有的爭議和矛盾,都在這一日被擱置。
因為深淵的存在,千年來,無數(shù)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有蠅營狗茍者,選擇在天命者的犧牲中茍活下去;
有冷眼旁觀者,選擇遮住自己的雙眼,無視一切兵臨城下的危險;
有逃避畏懼者,極力排斥面對這一切,卻在最后時刻選擇了挺身而出;
有孤注一擲者,哪怕骨銷身隕,也撕開了深淵的陰影,帶來了一縷希望。
從前,祁念一覺得,大道三千,各行其是。
現(xiàn)在她覺得,大道三千,殊途同歸。
吾道不孤。
劍鋒蓄起驚風(fēng),逐漸在劍尖騰旋,匯聚成強烈的風(fēng)暴。
從劍刃處,匯聚起清亮的光芒,而后逐漸變大,直至耀眼到令人不敢逼視。
萬里晴空驟然暗下,云層滾動,將日光遮掩。
祁念一的雙眼熠熠生輝,她周身匯聚成劍氣之海,隱約將空間都撕裂開。
她指尖在非白劍身輕叩,白色中裹挾著金色的靈焰瞬息點燃。
靈焰沸騰直上,迎上了她劍鋒之上的光,最后脫離劍身,匯聚成一個耀眼的光源。
一時間,人們分不清這究竟是日光還是月光。
瞬息間,祁念一眉眼沉下,手腕翻轉(zhuǎn),嘶吼著向登天梯直斬而下。
就在此時,登天梯上的深淵之物們失去了葉熹微靈力的束縛,嘶吼著齊齊沖出,向這個世界貪婪地伸出利齒和猩紅的舌頭。
人生代代無窮已。
而她劍下這輪月,不知已經(jīng)等待了多少個春秋。
劍鋒冷厲直下,祁念一突破了從前的瓶頸,斬月的劍氣從七劍變成了九劍。
第一劍,向登天梯橫劈而下,無數(shù)深淵之物在劍氣下化為齏粉,連哀嚎都來不及,就徹底歸為虛無。
這一劍太過干脆,太過兇狠,像是要將她,將更多人心中所有的憤懣和無奈,悲傷和哀痛盡數(shù)發(fā)泄出來。
第二劍、第三劍……每一劍都比之前要更加兇猛。
受到刺激的深淵之物紛紛逃離登天梯,躍至深淵兩側(cè),被早就守在一旁的人們斬去。
陣法師重新豎立起結(jié)界,滄寰各峰在盧秋桐的指揮下各司其職,神機眾人在晏懷風(fēng)一聲令下之后,發(fā)狠著沖進深淵,渾身浴血。
第七劍,所有人都清晰地聽到了有什么東西裂開的聲音。
哪怕在奮戰(zhàn)中的人們都極力抽空回身,看向登天梯,試圖尋找著什么。
第八劍落在了同樣的地方。
最后一劍,清亮的皎月從祁念一劍下飛出,直接撞上了登天梯。
這次,不再只是開裂之聲。
所有人都看見承載著無數(shù)深淵之物的登天梯,在斬月一劍之后,發(fā)出震天的碎裂聲。
登天梯沒有從中折斷,而是從內(nèi)部驟然粉碎。
那輪月光沒有停下,而是急轉(zhuǎn)之上,突破了晦暗的天幕,撕扯開陰云,和太陽并立在空中。
日月同輝。
登天梯轟然粉碎,在深淵之上炸為粉末。
一陣清風(fēng)適時送來。
將漆黑的粉末徹底吹散。
遙遠的海域之中,一座孤立的小島上。
無望海的人們?nèi)缤R粯�,�?shù)著自己殘余的生命度日。
只是今日,似乎總讓人覺得有什么大事要發(fā)生。
直到白晝突然陰沉,不久后又轉(zhuǎn)晴時,無望海中的人們才意識到不對。
云娘心臟狂跳,她身后是靖安城的人,和她一起同時心有所感,抬頭望去。
天空中驟然泛起血色,一輪血月升起。
在人們心驚之時,血月竟從中出現(xiàn)一道裂痕。
而后在無望海所有人的眼中,寸寸開裂,直至最后,徹底消融。
就在這一瞬間,無望海中的所有人都感覺到,自己身上似乎有什么束縛被斬斷了一樣。
從身體到靈魂都輕松了下來。
云娘怔然望著萬里晴空,很久說不出話來。
她想起很久之前,有個年輕的女孩堅定地對她說——請活下去,再堅持一下。
終有一天,我會斬去那輪血月。
直到聽見身后驚天的歡呼和哭泣時,云娘才意識到自己也落淚了。
“她做到了啊�!彼拗f,“她真的做到了。”
深淵兩側(cè),同樣是靜默良久。
直到第一聲哭泣出現(xiàn)時,人們才忍不住自己的心情。
后來,抽泣聲被嘶吼聲取代。
人們相擁著,哭著笑著,已經(jīng)沒有任何語言能形容他們此時的心情。
祁念一體內(nèi)像是被抽空了一樣,她有些脫力,剛降落到地上,就被一群好友飛撲而來抱住。
蕭瑤游和慕晚的聲音和眼淚將祁念一從蒙昧中拉了回來。
祁念一撐著劍,重新站穩(wěn),喘息道:“還沒有結(jié)束�!�
她死死盯著深淵裂口:“還沒有。”
她反手握緊了非白,在眾人的眼神之中,一字一句道:
“我要下深淵�!�
第152章
大結(jié)局下
神劍現(xiàn)世后,
就有傳言稱,神劍之主背負著斬斷登天梯的使命。
如今祁念一真的手持神劍,將登天梯斬斷了。
人們又哭又笑,
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沒有任何真實感。
他們沉浸在這樣的情緒中,
一時忽略掉了,
登天梯只是深淵的一個部分。
深淵之下,
還有著真正的元兇。
祁念一的這句話將眾人瞬間拉回現(xiàn)實。
“要……下去?”
“真的要下深淵?
“這深淵之下,
究竟有什么��?
人們神情有些擔(dān)憂,
低聲私語著,
對于一眼望不到頭的深淵,心中充滿了恐懼。
任誰在直面整個大陸一千年的噩夢時,都難免心生膽怯。
祁念一簡單調(diào)息過后,才感覺剛才那種所有力量都被抽走的感覺淡去。
她淡聲道:“必須下去,
真正的敵人還沒有現(xiàn)身,若他們一直藏身在深淵之中,那我們還要等多久?”
她輕輕搖頭:“我不愿再等了�!�
“至于深淵之中有什么。”祁念一看向東方而來的人,
“師尊,還有各位曾下過深淵的前輩們,
應(yīng)該能給我一個答案吧?”
聞訊趕來的墨無書,正好看見她一記斬月斬碎登天梯的模樣。
談到這個,墨無書神色有些復(fù)雜:“深淵之中,我什么都沒有看到�!�
“深淵在我的眼中,
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祁念一微微皺眉,
便聽墨無書繼續(xù)道:“但其他進入深淵的人,
和我的感受不同�!�
“不錯�!钡雷鹁彶角皝恚�
緩聲道,
“我在其中,只感受到無邊無際的空洞,從進入深淵開始,我就一直在下墜,但無論多久,我都沒有落到底部,仿佛深淵真的沒有盡頭�!�
守在一旁的青蓮劍尊道:“那山人我和你們都不同�!�
他回憶道:“我在深淵之中,看到了一片劍冢�!�
“我行走在如海的斷劍之中,那里埋藏著無數(shù)的靈劍,每一柄斷劍上,都有一具尸體�!鼻嗌弰ψ饑@息道,“太多了,我無法分清那些人是誰�!�
他們這番話過后,眾人都不知該驚訝,原來這些前輩們早已下過深淵,還是該驚訝在他們眼中深淵中的一切都如此不同。
祁念一靜聽片刻,輕聲問道:“你看到了什么?”
一開始,眾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她是在和誰說話。
直到看到云野突然出現(xiàn)在她身邊。
云野:“我那時看到了一片汪洋。一片將大陸逐漸淹沒的汪洋�!�
“海水冰涼,也很深,我感覺自己幾乎快要溺死在深淵之中�!�
蕭瑤游驚訝道:“每個人的所見都不同嗎?”
云野站在祁念一身邊,垂眸看著她,將她衣領(lǐng)的褶皺撫平,鄭重道:“當(dāng)年我們討論過,深淵之中究竟有什么,最后也只得到了一個結(jié)果。”
“所思即所見,這便是深淵�!�
墨無書沉聲道:“或許是最深刻的恐懼,或許是對于深淵的幻想,又或者兩者皆有之。”
“所思……即所見嗎。”祁念一思忖片刻:“我明白了。”
墨無書正色道:“我在深淵二十年,都不一定說得清深淵之中究竟會遇到什么危險�!�
晏懷風(fēng)擔(dān)憂極了,只是用一種難受的眼神靜靜看著祁念一,沒有說話,也沒有阻止她。
誰都知道,事已至此,她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就不會再回頭。
祁念一望著無盡深淵,久久不語。
她的劍鞘給了晏懷風(fēng),今日從第一次出劍開始,就沒有再收劍的機會。
未料,此時有另一人嘶啞道:“我和你一起去�!�
祁念一微微一愣,轉(zhuǎn)過頭去,對上了玉重錦的眼睛。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只是比起過去,終究多了一絲晦暗。
玉重錦幾步走到她面前,淡聲道:“我意已決,我非去不可。”
他的語氣堅定到完全不容質(zhì)疑,哪怕旁人都不同意,也改變不了他的心意。
慕晚站在一旁,接著道:“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