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大堂的福祿噴水簾嘩嘩地流淌著,成了兩人靜默對視時的背景音樂。
謝清呈在雙目赤紅地盯著賀予。
賀予那張臉龐雖是人模狗樣,可眼睛里卻透著一股子除了謝清呈誰也留意不到的瘋勁。
那種瘋勁好像在和謝清呈無聲地較勁,好像在渾不要臉地說,是啊,我做都做了,從此往后我也不打算與你再相見,你能把我怎么樣?
最后是謝清呈站了起來,在旁人眼里,謝清呈依舊是挺拔的,來去如風(fēng)的。
但賀予卻看出了他步履間的一絲顫抖。
謝清呈走到賀予面前,步步沉重震心,眼神極其駭人。
賀予心里居然有一瞬的發(fā)怵,竟又有了想轉(zhuǎn)身就跑的沖動。但他隨即又覺得這種沖動太荒唐,那是謝清呈從他幼年時就帶給他的壓迫力,到現(xiàn)在居然還刻在DNA里,會偶爾作祟。
他立刻把這種毫無必要出現(xiàn)的幼年陰影揮掉了,并發(fā)誓一輩子不會讓任何人,尤其是眼前這個人知道自己剛才那一瞬間的念頭。
賀予冷靜下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片刻后,他反而笑了,輕聲慢語地:“謝哥,您現(xiàn)在,是不是恨到想要殺了我�。俊�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謝清呈:(無情嘲諷)聽說昨天那一章后有人因為“放我進去”這句話而被嘲笑了一整天。
謝雪:誰呀?
陳慢:誰呀?
賀予:……誰、誰呀?
第55章
我沒逃��!
“謝哥,您現(xiàn)在,是不是恨到想要殺了我啊?”
“殺你?”
謝清呈銀牙咬碎,一字一頓:“你倒是不傻,你逃了就是為了這個原因?”
賀予竟沒想到他會這么開口,剛剛收拾出來的從容與陰狠頓時被豁開一道口子,露出底下屬于少年的窘迫來。
男孩子瞬間不笑了,臉色微微發(fā)青:“我沒逃!”
“你沒逃?”
“……我那不是逃,我只是……我……”
“你只是?”謝清呈瞇起眼晴,步步緊逼。
“你只是早上醒的早了點,穿上褲子覺得神清氣爽,看看外面天氣不錯,想著最好來個放松身心的健康晨跑,為了不被昨天的爛帳打擾,你把老子電話和微信都一起拖黑了,然后覺得萬事大吉直接離開了房間,高興地連自己開的單都忘了結(jié)。是嗎?!”
“……”賀予的臉色更難看了,中了毒似的。
“你真他媽垃圾,賀予。你就一犯了事兒只會逃的垃圾�!�
賀予鐵青著臉,尷尬和憤怒里有些委屈,甚至都有些屈辱了:“我說了我沒有逃!我這不接到你電話就回來付錢了嗎!”
謝清呈也火了:“你有臉?老子要你付這錢?我告訴你要不是……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爹沒說假話,他要卡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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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那他真能自己付了,壓根不會叫賀予這孽障回來。
他也是男人,他用得著賀予付房費?
謝清呈一直怒罵賀予。
賀予也急赤白臉地回瞪著他。
兩人盡管都下意識壓低了聲音,但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是掩蓋不了的。
剛剛那個收銀的小姐姐在遠處服務(wù)臺偷瞄觀望,忍不住又翻謝清呈一個白眼。
――媽的,這大男人一晚消費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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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怎么還把小少爺整委屈了呢?不要臉到了極點!
相互對?r許久,賀予心里壓著一口氣,也不和謝清呈講這個了。他重新調(diào)整了呼吸,用力讓自己平復(fù)下來。
“那你現(xiàn)在想怎么樣�!辟R予恨恨地說。
“我人已經(jīng)回來了,要不你問前臺再要把刀,直接把我殺了?”
他盯著他,語氣中帶著些兇狠的諷刺。
“直接把你殺了?”謝清呈冷笑一聲,“想太天真。我他媽是想拿刀一刀一刀活活解剖了你!”
賀予聽了,早有預(yù)料地笑了笑,眼仍有些紅,臉色仍有些青:“好……好。沒關(guān)系�!�
他又重復(fù)一遍:“沒關(guān)系。”
“隨你怎么說都沒關(guān)系謝清呈。不管你是想把我活?e還是鞭尸,我都無所謂。死不死的對我而言其實根本不重要。反正死活我也就是個沒人待見的東西。
少年講這些話的時候,唇角落著的弧度說不出是諷刺還是自輕:“你知道嗎……從前我信了你說的那些謊話,蠢得要死,去努力了那么久,一朝信念崩塌,都是拜你所賜�!�
“我其實寧愿盧玉珠的槍再打得準一點,一了百了,我現(xiàn)在就不會那么惡心�!�
他深色的眼珠轉(zhuǎn)動,目光落在了謝清呈身上,嗓音里壓著某種痛苦的情緒。
“您也是這么想的吧?要是我那時候就死了,會更干凈,您也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倒霉�!�
謝清呈手指狠點了點賀予,豺狼虎豹似的很勁。
但在賀予說到盧玉珠的時候,謝清呈的心其實被不期然地撞了一下。賀予或許是故意,或許是無心,但是檔案館盧玉珠這件事,就是謝清呈認為他虧欠了賀予的。
謝清呈有萬般恨意涌上,可耳邊仿佛傳來當時那一聲槍響,猩紅的血從賀予的肩頭流出來,刺得他視網(wǎng)膜都疼了紅了。
這時槍聲又化作藤蔓,將他的暴怒勒扼住,讓他不至于狠一巴掌扇在賀予臉上。
“……賀予�!弊詈笾x清呈咬著牙,一字一字地說,他身體又難受,精神折磨又大,和賀予在這兒耗了一會,嗓音已是沙啞地不像話。虛弱的,冷極的。
“你今天要和我論這個是吧?”
“好。那好。那你給我聽著,我哪怕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對,哪怕不愿意繼續(xù)冒著風(fēng)險當一個醫(yī)生,我哪怕虧欠了教我的人,要被從前的同事部視,唾棄,瞧不上……”
“但我不該被你這樣折磨�!�
“我或許有些事處理的不夠完美,讓你心里有怨恨,但我在為你治病的時候,我沒有做過任何真正對不起你的事情�!�
“你自己想想看,你這樣做卑不卑鄙。”
他深吸了口氣,在強烈的頭疼和眩暈中,帶著濕潤的氣音喃喃:“你自己想想�!�
如果說剛才的對話還只是讓賀予難堪。
那么現(xiàn)在,賀予卻是被他的這番話狠地觸痛了傷疤。
他原本不打算和謝清呈多廢話的,謝雪的事情他也沒打算和謝清呈再多說�?墒沁@一刻他驀地忍不住了,在眾目睽睽之下,賀予一把將謝清呈拽到了盥洗室咔噠鎖上了門。
“你讓我想什么?”
“啊?謝清呈,你讓我想什么!”
“你以為我還什么都不知道,是嗎?”
賀予的情緒激動起來:“我告訴你,我現(xiàn)在什么都知道!我什么都清楚!――想癥,自我保護,虛無,謝雪在我記憶里做出的很多事情,其實都是來自于我求而不得的自我麻痹和想象,我都清楚!”
謝清呈的臉白了一白,這使得他看上去更像一縷游魂了。
“我什么都知道……”
賀予眼神瘋狂,說話的聲音很輕,但一字一句都像刀在劃著謝清呈的臉:“謝醫(yī)生,您也什么都知道,但您不說,您就眼睜睜地看著我犯傻,您擔(dān)心我對她糾纏太過,又擔(dān)心我知道真相不能接受,所以您拖著時間,您什么都不告訴我,卻時時刻刻提醒她要遠離我.”
賀予說:“七年了,連我老子都知道我所依賴的朋友不過是幻想中的東西,只有我自己不知道!只有我自己越陷越深這出戲,您看得滿意嗎?”
“是不是很好笑啊謝清呈?你不覺得你很殘忍,很自大,根本不曾把我的內(nèi)心放在眼里嗎?
我在你們眼里到底算什么?――部分想象的人,我連想要點安慰,都得靠一個部分想象的人!
誰都沒有真正地愛過我關(guān)心過我。連生日都只能一個人去過.靠著幻想得到一句祝福,一塊蛋糕�!�
賀予掐著謝清呈的脖頸,盯著他的面頻。
謝清呈的臉色是白的,但皮膚是燙的,這個男人昨天被自己折了一整晚,雖然還能強撐,但賀予一碰之下,就知道謝清呈已經(jīng)發(fā)燒了。
燙熱縈在指尖,賀予死死盯著他。
很久之后,賀予聽到謝清呈說:“……你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也還是會這樣去做,我還是會讓她遠離你,還是會選擇不告訴你真相。
賀予被他觸怒了,猛地把謝清呈撞到然洗室的黑色瓷磚墻面上,黑沉沉的磚著男人紙一般蒼白的面容。
如果不是掌中的溫度那么燙,賀予簡直會覺得謝清呈是雪做的,就要這樣融化掉。
謝清呈輕輕咳嗽著,眼神卻和初見賀予時一樣的冷銳鋒利。
“賀予。
“……”
“我這么做,是因為我知道你承受不了�!�
“這是最上策。無論你怎么想,在這件事上,我沒有覺得我有過錯。
其實謝清呈原本想說,我是欠你的,賀予,我過去欠了一份對你的真誠,你選擇把心交給我,你把你自己的內(nèi)心捧在掌心里,踮著腳仰著頭給我遞過來,我卻只把你當做一個病人看待,看不到你眼里迫切的渴望,渴望有個人真心實意地陪伴著你。
確實是我太不近人情。以后不會這樣了。
雖然我不太會溫言和語地對待一個人,我可能依舊會很固執(zhí),很冷硬,但我愿意成為你的橋梁,因為在我孤立無援的時候,是你選擇了給我以幫助,是你為了那一點點我都不曾認為是恩惠的鼓勵,差點連命都搭了進去。
你想要的,我或許不能完全給你,但是,我可以不再是謝醫(yī)生了,對于你,我就是謝清呈。只要你還愿意。
――這些都是他在昨晚之前,心里所想的,想要去做的。
但現(xiàn)在,什么都變了。
謝清呈不想再和賀予說這其中任何一句話,身上的滾燙,隱私處的痛感,眼前的暈,這些都是賀予的瘋狂在他體內(nèi)烙下的恥辱之印。
那一點屬于謝清呈的感情,似乎就在這一夜間,被一筆勾銷。
謝清呈被賀予掐著臉頰,散亂的額發(fā)下面,是一雙與過去無異的,刀刃般銳利的眼。他狠推開賀予,當著對方的面,點了一根煙,抽了一口又覺煩躁,嘶啦一聲將煙在賀予身的墻面上摁滅了。
謝清呈逼視著賀予,眼眶有些泛紅。
“那七年時間,我作為一個醫(yī)生,做了我所有該做的事�!�
“但你為了這些,犯下昨晚那種破事,賀予,我告訴你,你就他媽的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生。”他說完直起身子,繞開賀予,忍著強烈的不適感,大步往外走去,手在搭上門把手時,卻被賀予一把按住了。
“我操你媽的你還要干什么?!”
謝清呈猝不及防被賀予抵在盥洗室的門上,他的桃花眼都淬了火了:“我現(xiàn)在沒工夫再和你在這兒浪費時間,我家里有事,我要回家!你他媽給我立刻滾!”
賀予有那么一瞬間是真的想掐死謝清呈,他原以為謝清呈人都被他進去過了,在他面前總該弱一點軟一點了,可是并沒有。
謝清呈甚至變得比之前更加冷硬,就像冰層下的水沉巖,字句都涼。
他的這種態(tài)度無疑讓本就精神瘋狂的賀予發(fā)暴躁,心中血腥暴力的念頭狂風(fēng)駭浪般翻涌,他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或許現(xiàn)在有把槍在身邊他都可以把謝清呈殺了留一具不會反抗的聽話的尸體。
但他攥佳他,扯著他的胳膊把他摁在門背上時,兩人的呼吸交錯糾纏,賀予聽到謝清呈因為吃痛而發(fā)出的那一聲悶哼,他卻又僵住了。
昨晚在床上的一幕幕就和走馬燈似的被喚醒,從他眼前急掠而過。
“你放開我……你他媽給我……滾��!”
謝清呈因為發(fā)燒而燙熱的身體在他身下掙扎,賀予在幾許微妙的沉默后,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竟然有感覺了……
這個反應(yīng)謝清呈還未覺察到,賀予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但這無疑讓他備感震愕,他一下子被自己驚到,立刻站直了身子,睜大了杏眼,好像謝清呈帶了什么媚藥春毒似的,不敢再靠近,昨晚那件事是個意外。
并且,他自己也是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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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梅催情的,他不認為完事之后他還能對謝清呈有什么想法。
他們之間發(fā)生的關(guān)系完全出于天意??巧,因一杯酒倒錯而起,連蓄意為之的一夜情都算不上。他怎么還能對謝清呈再有任何反應(yīng)?
謝清呈不知道他怎么了,但賀予既然一下子把他松開,那就是好的。
他喘了口氣,盯著賀予,那眼神充滿戒備,而后他調(diào)整好自己被揉亂的衣領(lǐng)襯衫擺。
那付衫其實是小了些,會所只有一些備用的簡約款,尺碼也并不全,謝清呈
180cm
的身高,這樹衫碼子現(xiàn)在是沒有的,袖口短了,露出一截雪色手腕。
謝清呈很少穿短袖,哪怕再熱的天,都是長袖襯衫西裝革履。
尺寸合適的西裝是不太可能讓男士露出手腕偏上的位置的,所以謝清呈的腕,賀予很少見到。哪怕是在昨晚兩人做的時候,他也因為情緒太激動,感官太熱切,他的眼睛只長時間地盯著謝清呈的臉看,生怕錯過謝清呈任何一瞬脆弱狼狽的表情。那時候他的生命只沉浸在軟洼濕熱里,體會著從來沒有感受過的爽利。
那種感覺太刺激,所以他并沒有去太關(guān)注謝清呈的其他部位,哪怕自后面疊按著謝清呈的手背時,他也根本無瑕分心去瞧那手腕一眼。直到這時他才想起了謝清呈手上是有紋身的,他很早以前就見過。
而此時此刻,他又一次瞥見了謝清呈蒼白的左腕,那骨修色薄的手腕上方,有一道長長的、纖細的、淡煙灰色的字母文身。
“
Here
lies
one
whose
name
was
written
in
water”
此地長眠者,聲名水上書賀予著那文身,太多年了…如果不是這一場交集,他都快忘了謝清呈手腕上的這字跡。而謝清呈扯端正了自己的衣服,最后狠剜了賀予眼,轉(zhuǎn)身推門而出,砰地關(guān)上了盥洗室的大門。
賀予一個人站在里面,面對兩個人方才兇狠糾纏的地方。
他靜了好一會兒,讓自己荒唐的欲,和自己躁郁的心都靜下來。
眼前不停地晃著那一段文字.耳邊則是謝清呈冰冷的,卻好像壓抑著什么情緒的聲音――
“那七年時間,我作為一個醫(yī)生,已經(jīng)問心無愧�!薄澳銥榱诉@些,做出昨晚那種事情,賀予,我告訴你,你就他媽的是個豬狗不如的畜生。”
“你自己想想。”
“你自己想想看”
于是冷不丁的,一頁舊章就被疾風(fēng)驀地吹開,惡龍確實清晰地回憶起了他幼年時的一件往事。關(guān)于這紋身的往事。
第56章
我也沒學(xué)他�。�
那時候他念初中,這個時期的少男少女,好像每一天都有新的變化,連骨骼都在青澀而蓬勃地萌芽。
賀予個子一天天抽高,少年的身量變得很挺拔,變得高大,而嗓音卻驟然變得低沉,過去的衣服他再也穿不上了,新裁的校服過了半個學(xué)期就開始顯得有些短,因此他常松兩顆白襯衫的扣子,鞋子碼數(shù)也總得往大了選。
除了身體上的變化外,社交的氣氛也在改變。
他身邊忽然多了很多嘰嘰喳喳的女孩,會在他走近的時候突然集體不吭聲,卻又在他離去之后爆發(fā)出嘻嘻哈哈的脆笑。
他的抽屜里除了自己整整齊齊的教科書外,開始出現(xiàn)各種顏色的信封,里面封著香氣撲鼻的紙,寫著讓他無聊不已的肉麻情話。
更糟糕的是有時候他還會被堵在學(xué)校的某棟教學(xué)樓樓梯口,面對一個他連五官都記不住的女生,收下她滿懷期待遞過來的禮物,然后他還得文質(zhì)彬彬地笑一笑,給與她適當?shù)目隙ㄅc安慰,盡量不傷人感情地拒絕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