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這完全就是一個仿戰(zhàn)時設計的防空洞式地下室。
地下室透著股令人不安的寒氣,一徑甬廊呈現(xiàn)深海般的壓抑沉暗色調。
冰冷的AI女音在走廊里響起:“來賓,歡迎光臨志隆娛樂。”
長明燈無聲地亮在濕涼的墻壁上,一盞接一盞……等著他們向前去。
謝清呈和賀予凝神屏息,一同往前走,這里的色調,背景墻壁顏色、質感,均和趙雪那個視頻里錄制的一模一樣。他們就像走入了一個制作精良的科幻電影中,而當他們走到最近的一個拐角處,眼前豁然開朗,映入視網膜的情景讓這部科幻電影頓時蒙上了一層極其恐怖的色彩。
這是個巨大的地下中央圓廳,圓廳向八個方向蔓延出地道戰(zhàn)般的復雜甬道,賀予和謝清呈正處于其中一個甬道的出口。
圓廳中央,矗立著一座紫水晶切面風水柱,柱子前方有一三人合抱的巴洛克建筑風格式十字架。
十字架下端,便是一組培養(yǎng)皿倉。
那是科研室的無菌倉,可以設定溫度濕度,將試驗樣本長久保存。
如果黃志龍擁有一定量的聽話水,那么這里就是最佳的儲存地點。謝清呈立刻快步向前,卻在看清倉內情況時一陣失望。
培養(yǎng)倉里的東西已經全部清空了。
賀予打開特意佩戴的隱藏式攝像手表,對這些情景進行錄像――他從進地下室開始,就在進行取證。
“黃志龍確實有在東窗事發(fā)前銷毀證據(jù)。”賀予道,“再往前看看吧�!�
地下室修的再復雜,這里也是寸土寸金的滬州,志隆集團的總部占地面積有限,不可能真的修成迷宮。只是它的每條甬道入口處都有機械鎖加生物鎖的保護,賀予和謝清呈破解起來得花一些時間。
那八條甬道分別連接著八個封閉室,謝清呈他們每打開一個,都經歷了一次把心懸起來的過程,因為他們不知道封閉室里等著他們的會是什么景象。
“沒有人,但是墻壁四面都有血跡抓痕�!辟R予進入第一個封閉室,一邊錄像,一邊打量著這個房間內的情景,“抓痕交錯,深淺都有,意味著力道從強到弱……如果我沒有猜錯�!�
他打開隨身帶來的狼眼探照手電,往這昏暗的房間四壁一照。
手電光最后定格在了天花板角落里的一個網狀透氣裝置上。
賀予眼神一暗:“這是一間毒氣室�!�
他在歐洲時,去參觀過二戰(zhàn)期間臭名昭著的納粹集中營毒氣室,哪怕過去了近百年,走入其中還是能感受到陣陣陰森寒氣。毒氣室四壁布滿斑駁的抓痕,墻壁上凝結著霉斑和早已辨別不出原色的血跡。
賀予在走進這里的一瞬間,就有了和當時進入集中營毒氣室遺址同樣的感覺。這里彌留的怨靈更鮮活,因為枉死的時間更近。
好像一閉眼,周圍就是在毒氣中瘋狂尖叫著的人――人像被屠宰的動物一樣毫無尊嚴地死去……
賀予對墻上的血跡抓痕攝錄存證,而后和謝清呈一同前往下一個甬道。
下一個甬道連接的封閉室,是一間檔案室。
但里面的東西不是搬了就是燒了。
地上是紙張焚燃后產生的焦灰,勉強找到幾片殘頁,殘頁上的內容也全都是一些無法佐證任何東西的私人檔案。
第三間檔案室是標本室。
但福爾馬林溶液里的東西也都沒有了……
第四間,審訊室。
可以瞧見一些刑具,冷色調的燈光打在最中心的一張老虎凳上。
第五間,醫(yī)務室。
只剩一張手術床,一些常規(guī)醫(yī)療器械。
第六間,防止精神病人自殺的軟禁室,四角和墻壁都做了軟處理。
謝清呈和賀予這一路上都沒太多對話,因為他們都已有了一種不安的感覺,那就是這里很可能并沒有任何直接證據(jù)可以證明黃志龍的罪孽了。
這座地下室現(xiàn)在缺乏看守,培養(yǎng)皿,藥材,器械,標本,資料……全都已經被清空,也就是說,黃志龍可能已經完全把他的這個“窩點”處理了干凈。所以他并不需要對這個地方進行重兵把守。
第七間。
門開了。
映入眼簾的是對于謝清呈而言,非常熟悉的一個情景――
趙雪錄像里的情景。
這個地方比之前的六間封閉室都要大,它不應該被稱之為室,而是一個獨立的空間。里面的布局就像一間間牢房,可以想象之前趙雪那樣的受害者就是被關在這些狹小的房間內,生無路,死無門。
他們在里面走了一圈,所有牢房都已經空了,里面一個人也沒有。
然而――
“謝清呈,你過來看�!辟R予忽然站定在其中一間牢房里,對謝清呈道,“這上面有字�!�
第138章
陳慢出現(xiàn)
“王劍慷詐騙犯!騙我……王劍慷死死死死死……二八年華,命喪黃泉,我化為厲鬼,也要詛咒他不得全尸……死死死……”
墻面上歪歪扭扭的有這樣一些字樣,整面墻上畫了很多死法詭異的小人,周圍寫滿了“死”字。應該是關在這里的人用鈍器刻上去的,時間并不算太久,因為字跡還能被看的很清晰。
“馬明淑�!�
賀予盯著這個落款名字:“這個人我知道。”
“你知道?”
“王劍慷在廣電塔被殺之前,馬明淑辦了退學。她是我們班里的新生,狀況和趙雪差不多,孤兒,村里招進來的,性格也很孤僻,沒有朋友,退學之后就再也沒有人問過她的情況。”賀予道,“我想那時候王劍慷應該還在為黃志龍做事,從滬大挑選合適的學生作為受害人騙到黃志龍的公司。”
他把表戴式攝像鏡頭往自己面前轉過來。
“然后你再試試往這里看�!�
謝清呈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在手機的屏幕鏡頭中倒映出了他們兩人的身影,以及他們倆身后的背景。
“眼熟嗎?”
謝清呈靜了兩秒:“眼熟,這就是趙雪拍攝錄像的房間。”
賀予點了點頭:“我只聽過你的描述,沒有見過真的視頻,現(xiàn)在既然你確認了,那肯定就是這間了,她當時就是在這間牢房里錄下死亡DV的�!�
他說著,讓謝清呈幫他拿了一下手機和電筒,俯身在這個不足五平米的空間內敲敲打打,最后敲到了一塊空心的板磚。
他把板磚撬了開來――里面果然是一個可以藏錄像機的地方。
“……所以確實這一切都是真的�!辟R予最后輕聲道,把松動的磚板又重新擱了回去。他把目光轉向謝清呈。
確認了趙雪錄像完全真實,王劍慷確實和黃志龍有所勾結,這件事對于謝清呈而言的重要程度就更深了。
王劍慷是死在廣電塔殺人案里的,而在那次連環(huán)殺人時間中,兇手再現(xiàn)了當年殺害謝清呈父母的手法,用一輛無人駕駛的貨車撞死了被害者。
謝清呈因此認為這個組織的人,和他父母的死亡有著脫不開的關系。
可惜該事件后,所有線索又一次中斷,謝清呈無法繼續(xù)調查父母死因……而現(xiàn)在,王劍慷坐實了與黃志龍有染。
也就是說,只要能將黃志龍繩之以法,可以解決的就不僅僅是謝雪的病情,很可能還能得到十九年前謝清呈父母被殺案的信息。
賀予看著他,明白他眼里閃動著的光影意味著什么。
“哥,我們需要更多的證據(jù)。這個地方我們不可能返回來第二次了,如果這次不能擊倒黃志龍,他一旦逃出國門,去了新西蘭,要再抓他就更是難上加難�!�
“……”
“還剩最后一個房間,我們沒有進去過�!�
謝清呈穩(wěn)定住心神,靜了片刻,說道:“走吧�!�
他們來到了第八扇門前。
這扇門比之前的看起來都要沉重,謝清呈破解機械鎖也好,賀予破解生物鎖也罷,都花了不少時間。
吱呀重響,最終,那扇門還是被打開了。
首先從門縫中游弋出來的是一陣寒氣,那寒氣像滑蛇似的竄出來,攀上他們的腳脖子,迅速往上繞爬。
謝清呈和賀予一同踩著寒霧走了進去。
門背后是一個比第七甬道還要大的空間。
它甚至比剛進地下室時的中心原型樞紐更寬闊,布局和那個地方非常相似,也是圓形空間,中央矗立著一座三人合抱的巴洛克式十字架。
但和之前那座十字架不同的是,這座十字架上――居然吊了一個血淋淋的人�。�
盡管謝清呈早就在進入志隆集團地下室時,就做好了自己會見到血腥可怖場景的心理準備,何況作為一個醫(yī)學專業(yè)畢業(yè),并且是做過多年人體生化試驗的人,他也早已見過各種各樣殘忍的場面。
可當他看清那個被吊在十字架上的人是誰時,他的腦子里還是嗡地一聲――
這是怎么回事?!
被吊在那里的人……怎、怎么會是陳慢?!
陳慢穿著便衣,學生氣很重的春款外套。
他脫了警服之后看起來非常稚氣,和賀予差不了幾歲的樣子。
而此時此刻,這個青年被縛在圓形大廳中央的石柱上,腦袋無力地低垂在胸前,雙臂以受難者的姿勢張開,顯然已經昏了過去。
謝清呈陡地色變,正欲上前,卻被賀予一把攔住。
“別過去!你看地面�!�
謝清呈定睛一看,隱約可見陳慢周圍半徑三米的距離,都交錯著密密麻麻的紅色感應光線。
“看見了嗎?你只要一靠近,就會觸發(fā)警報。如果我對黃志龍的智商沒有估算錯誤,這警報會立刻發(fā)送到他本人那邊�!辟R予盯著陳慢的臉龐,對謝清呈道,“你現(xiàn)在不能救他�!�
謝清呈面色非常難看:“有什么辦法可以把這個監(jiān)控暫停?”
賀予上前,仔細研究了一會兒,搖了搖頭,直起身子對謝清呈道:“除非找到操控主機�!�
他退回謝清呈身邊,復又打量陳慢,陳慢身上都是血,不過能夠看出來幾乎全是鞭痕外傷,他的呼吸仍然平穩(wěn),臉色雖難看,卻也沒有到人色全無的地步。賀予看著他的休閑外套,再結合陳慢之前收到他哥的遺物錄像帶這件事,心里大致已有了個猜測。
“陳警官恐怕是也和謝哥你一樣,太想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太想確認那卷錄像帶的真相了。他看到了網上的明星自殺案消息,這促使了他去追查真相的渴望,所以他最終沒有忍住,單槍匹馬來到了這里�!�
賀予說著,頓了一下。
“我不知道他是從哪個門進來的,能進入總部也算是本事,但他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他們把他吊在這里,傷害他,卻不殺他,我想原因只有一個。謝哥,我覺得你知道那是什么�!�
謝清呈:“……他們想拿他做人質�!�
賀予點了點頭:“黃志龍現(xiàn)在是一艘大船將沉底,他為了減少自己的罪名,會盡量地把過去做的一些事情的痕跡給銷毀掉。但他很清楚,國內他是不能久留了,出國才是他唯一的生路。如果我是黃志龍,我可不能保證自己一定能逃出生天。這時候陳警官送上門來――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他瞇起眼睛,看著燈光下昏昏沉沉的陳慢。
“因為陳警官不僅僅是一個警察,他還是燕州王政委最虧欠的那個外孫……是王政委那個女兒唯一的孩子�!�
“這是很有價值的一張籌碼,可以拿去直接與王政委做交換的籌碼――在黃志龍?zhí)映鰢�,他絕不會要陳警官的命。除非他自己活不耐煩了。”
賀予說到這里,回頭對謝清呈道:“謝哥,我們必須先去找聽話水的樣本,搜集黃志龍的罪證,然后找到主控機,才能把人救下來�!�
謝清呈咬了下牙,把臉轉開去。
――陳慢做這樣的冒險之事,卻沒有告訴周圍任何一個人……他心里極不是滋味。
賀予看出了謝清呈想法,他忽然對謝清呈說:“你知道,其實你自己做的事情也和他差不多嗎?”
“……”
“如果不是我跟著你回了陌雨巷,你今晚要干的事情也是一樣的�!�
謝清呈:“……不一樣,你們都只是孩子。不該參與到這些事情里�!�
“你這句話,和當初因為你只是一個孩子,讓你不要過問父母案件的警察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你――”
謝清呈正被賀予噎得厲害,十字架柱上就傳來一陣輕微的咳嗽聲。
謝清呈一怔,立刻抬頭。
陳慢已經悠悠地從昏迷之中醒轉過來了,他在看到賀予和謝清呈時,頓時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謝、謝哥?咳咳咳……”
他太驚愕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還能在這里見到他們。
謝清呈:“陳慢!!”
“你們……你們怎么來這里了?��!”陳慢的震驚未消,恐懼又涌了上來,“別留在這兒……你們趕緊走……趕緊走!……這里太危險……他們……他們……咳咳咳……”
話未說完,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謝清呈因他抬頭,這時候便能注意到陳慢嘴角都是淤傷血痕,顯然是在被縛之前與人交過手,而且他咳著咳著,竟嗆出了血來。
這下事情遠比他們之前估量的嚴重多了。
陳慢竟是負內傷的,而且傷勢并不算輕。
在謝清呈看來,陳慢就是他的一個聽話又懂事的弟弟,而且當年陳黎生是為了查他父母的死因才犧牲,他已然欠了陳家太多。謝清呈道:“陳慢!我們馬上去找總控把你救下來,你別怕!你再等等!”
陳慢望著謝清呈,無數(shù)話哽在喉嚨口,想告訴他,又囁嚅著沒有說出口,怔怔地流下了一串淚。過了一會兒才哽咽道:
“……哥……我不怕……只是你們……你們不要冒險了……快走吧……把這里發(fā)生的事情告訴我家里人……不要再留在這里……”
“別再……咳咳咳……”
賀予:“你別說話了,我們說了會救你就是會救你,給我們半小時,我去找總控�!�
陳慢搖頭,喘了口氣:“不!別往樓上去,那些人已經瘋了……我來的時候,我就……我就看到了他們殺人毀證的現(xiàn)場――”
他驀地皺起眉,那一幕幕血腥暴虐的場景在他眼前晃動著,慘叫,哀哭,仿佛還在他耳邊。
“那些人什么武器都有,已經是亡命之徒,你們趕緊走,如果被抓到了,后果不堪設想……”
賀予還想再說什么,被謝清呈按住了。
謝清呈知道這當口,每一秒鐘都很重要,因此他沒有再和陳慢多說,他以眼神示意了一下賀予。
賀予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多言了。
兩人準備直接去找主控裝置,目光對完,就要一起離開這里。
然而就在這時――
“轟隆隆�!�
生物控制門再一次打開了。
賀予和謝清呈迅速閃避到了暗處,屏息凝神,他們先是聽到腳步聲響起,而后外面進來兩個人。
兩個穿著印有志隆集團LOGO衣服的精壯男人。
“真不知道他們在弄什么,地下室騰空得那么急,連機械鎖都隨便丟在那里�!�
“算了吧,咱們現(xiàn)在就是那個逃跑的狗――”
“喪家之犬。”
“管他什么犬呢�?傊褪怯卸嗫炫芏嗫炀褪橇�,誰還管什么鑰匙不鑰匙的。趕緊把這人帶走,快點!這是最后一個要轉移的人了,轉完咱們就不用回到這個鬼地下室了……小心點,這人身份高,沒準還能在關鍵時候給咱們當保命牌……”
兩人一路說著話,走到了縛著陳慢的十字架前,刷了員工卡,讓陳慢周圍的感應裝置暫時停了下來。
謝清呈沒想到還有這機會,正欲出手,卻被賀予從身后拽住了。
“再等一等�!�
陳慢被放下來了,但手上腳上都還戴著電子鐐銬。其中一個工作人員對他陰陽怪氣道:“陳警官,現(xiàn)在動不了了吧?之前不是挺能打的嗎?”
另一個譏笑道:“聽說你甚至都不是個刑警,不過就是個片兒警,你說你這事兒管的那么寬,上面給你頒什么獎,認你立什么功?”
陳慢一聲不吭,他在謝清呈面前很軟,但在這些人面前,卻是很硬的,態(tài)度甚至非常之冰冷。
“起來,跟我們見老大去。”
陳慢狠狠看著他們:“把你們的手拿開。我自己會走。”
“嘿,臭條子骨頭還挺硬。你不會認為你現(xiàn)在還是個穿制服的,我們是街邊馬仔,得聽你呼來喝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