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可當(dāng)賀予重新拿了充了些電的手機打開一個頁面迅速遞給他的時候,他怔住了。
深藍色倒映在他的眼眸里,將他的桃花眸染成了汪洋。
“你看,水母視頻�!辟R予舉著手機,小聲說,“你喜歡的�!�
“……”
“看吧。給你�!�
海洋的顏色再一次點亮了這小小的被褥下的空間,他們仿佛置身幾億年前的海底。
謝清呈的身子微微顫抖著。
忽然,他把手抬起來,遮掩住了屏幕。
賀予一怔:“怎么了?”
“……沒什么。”謝清呈閉上眼睛,柔軟纖長的睫毛擋住了外界的一切光影,他的嗓音有些沙啞,“沒什么。我就是……視力不太好了,看著會不舒服�!�
他說慌了。
事實上,從三年前開始,他就不敢再看水母視頻了,因為他一看就會想到海洋。
想到海洋,就會想到沉沒在里面的人……
賀予死后他只有一次無意中點開了手機里儲存的水母視頻,他呆呆地看了一會兒,看著看著就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他好像看到那個人在海洋中慢慢地沉落下去,張開雙臂,下沉著,直到消失不見。
看完之后,一夜無眠。
后來,他的手機里再也沒有了這些視頻,電腦里那個叫“快樂”的文件夾,也因為那個少年而永遠的空了。
又是一段時間的沉默。
謝清呈想要轉(zhuǎn)移注意力,他是真的太習(xí)慣不把自己當(dāng)人看了,他掙扎著要遏制住自己的情緒,戰(zhàn)勝自己的虛弱。
于是他又想談工作,說:“那個,你還沒和我講完,那個清驪縣的盧玉珠……”
賀予卻放下了手機,抬起手,輕輕遮住了謝清呈的眼。
溫?zé)岬恼菩呐錾狭搜鄄。
賀予輕聲說:“嘿,機器人都要充電了�!�
“……”
“那個盧玉珠的事,不是什么迫在眉睫要解決的事。你不舒服,今天就講這么多了�!�
說來也怪,明明都是被遮住了眼睛陷入了一片黑暗,但這次居然沒有之前那樣令他無法控制的恐懼了。賀予的掌心里好像有一朵無形的玫瑰花,盛開在了他目之所及的長夜之中。
賀予說:“你的眼睛以后肯定會有辦法治好的……曼德拉就有辦法治好它�!�
謝清呈開了口:“我不要他們的任何幫助�!�
“我知道�!辟R予垂下了手,復(fù)又在黑夜里看著謝清呈的臉,“所以我沒有這么做。但以后總有別的路可以走,等所有的一切都結(jié)束之后,你的眼睛,我們會有辦法的。”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用那種,你能接受的辦法�!�
“……”
“你不要不相信,我很厲害的,我這幾年學(xué)了很多東西。”
謝清呈不是不相信賀予有這樣的能力,只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撐到那一天,也不確定賀予是否只是為了寬慰他說的話。
但他看著賀予這一刻,讓他覺得很真切的眼,他不想掃賀予的興,最終還是很配合地說了句:“那你和我說說吧,你這些年都學(xué)了些什么�!�
賀予就真的一件一件和他說了過去。
謝清呈在青年低緩溫沉的嗓音中漸漸地從曼德拉的噩夢里放松了一直有些緊繃的身子,到了最后,迷迷糊糊的,也終于被睡意所籠罩。
“然后我就學(xué)會了直升機駕駛……”賀予停了一下,沒有繼續(xù)再說下去了,因為他聽到了謝清呈均勻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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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和他重逢這么久以來,謝清呈第一次在他面前有過這樣安穩(wěn)的睡眠。
賀予輕輕地叫了他一聲:“謝清呈?”
“……”
是真的睡著了。
賀予在黑暗中,看著這個人雖然英氣未減,卻已消瘦不堪的面龐。
他用很低的聲音說:“可惜我一直也沒學(xué)會你以前給我做過的餛飩和揚州炒飯。不知道我們離開曼德拉之后,還有沒有機會讓你做給我吃了。”
“……”
又不知過了多久。
已經(jīng)淺眠過去的謝清呈感到忽然傳來了一陣熟悉的,卻久違了的暖意。
他模糊間,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而且這是一個久違了的好夢。
三年了,賀予都沒有再像從前這樣擁抱過他,而此時此刻,這個在夢里擁住他的人,就像當(dāng)初送他小火龍時的少年那樣,胸膛燙熱,心跳沉熾。
“謝清呈�!�
夢中,他聽到喚他的名字。
他還聽到那個少年低聲地問:“……大戰(zhàn)結(jié)束之后,如果我們都還有命在,那你打算,怎么樣活著?”
謝清呈感受著心口處傳來的溫?zé)幔饾u地,那熱意好像生長進了他的心里,也熏染到了他的眼前。
他覺得眼眸有些發(fā)燙,有什么東西像是要從他枯死的心臟里抽出新芽來,他腦海中莫名出現(xiàn)了從前的賀予和他一起走在外灘邊上,笑著和他說話,又在燈火昏黃的小酒館共同跳了一支舞的情景。
但是他知道,那是他昨日沒有珍惜,如今再也回不來的過去了。
他又聽到夢里的青年喃喃低語:“那你知道我想怎么過嗎……?”
他真是夢的癡了。那青年的聲音里,竟有一分情怯的意味――這是三年后從來也沒有屬于過賀予的感情,卻在這一刻流于夢境之間。
嘭通。
嘭通。
夢里,誰也沒有開口,只聽到兩人的心跳,在這一隅昏沉黑暗中,鬧得震天動地的響。
“我希望有個家。”賀予最終說話了,輕輕地,那一個心愿,猶如一個輕吻,落在了謝清呈的頸邊上。
“只是不知道誰能給我。我已經(jīng)沒有親人了。”
“……”
謝清呈閉著的眼睛微微地動了動,他覺得自己那只未盲的眼睛里似乎緩慢地有了淚,順著眼尾,倏然滑至鬢發(fā)間,消失不見了。
這一刻,夢和真實界線不分,就像愛和恨也難舍難纏一樣。
謝清呈以為是夢,賀予卻知道這是真實的,他抱著睡著了的謝清呈,講完了最后一句話――這些在謝清呈清醒時,他已經(jīng)再沒有立場說的話。
沒立場并不僅僅是因為陳慢,而是因為賀予也知道,自己到底是因愛生恨,太傷過他。
“睡吧,謝清呈。”他替他捻好了被子,猶豫著,最后還是低下頭,落了一個很輕淺的吻,在謝清呈盲了的眼上,“……乖乖的,哥�!�
他哄他的神情里有很多的溫柔,但因知道謝清呈終究不是他的,這種哄里,竟也帶著些壓抑著的病態(tài)。
“我還是好愛你。只想要你。”
他說完,抬手摸了摸謝清呈的頭發(fā),就像一個窮孩子摸著永遠也買不到的昂貴的娃娃。
“最喜歡你了……”
“永遠也不想讓給別人……”
聲音越來越低,愛欲和病態(tài)卻越來越瘋長。
他盯著謝清呈沉睡的臉龐,用連哪怕謝清呈醒著都聽不到,只有自己能聞知的聲音,忽然瘋癡地呢喃道:“你說我要不要殺了陳慢啊……”
得不到謝清呈的賀予始終是病態(tài)的,哪怕溫柔過后也一樣:“那樣出了島也沒人跟我搶了……我們也許就還能回到過去……”
他沉在被褥中的面龐,在正義與邪惡,癡愛與嫉恨中,如同有了神魔兩半的臉。
“哥……你說我要不要趁亂殺了他呢……反正你也不會知道……”
“殺了他我或許就有家了,家是我的……他不能和我搶……”
第225章
其實也想有個孩子
第二天,賀予有個會要開,很早地就離開了。
謝清呈醒來時床上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他坐起身,咳嗽著,感覺身重體乏。
2號血清的副作用在慢慢地消退,不過他仍然覺得很不舒服,他起身,披上浴袍,坐在床邊緩了一會兒,才慢慢地站起來,去茶水臺前倒了一杯熱茶,又取了一支溫度計。
37度9……
謝清呈嘆了口氣,盡管他清理得很正確,但無奈他身體太差了,還是發(fā)了燒。
房間里沒有退燒藥,為了做足戲碼,他的手機也被賀予收繳了,他沒有辦法聯(lián)系到任何人,于是只能疲憊地躺回到床上。
昨晚上的那個夢很好,還帶著幾分真實。
謝清呈想著夢里的那個青年,又想著曼德拉島上的這些事,漸漸地就又倦怠地睡了過去。
這一淺眠也不知持續(xù)了多久,夢醒之間,謝清呈聽到了自己床邊?O?。他以為是賀予回來了,于是睜開眼。
眼前的人卻讓他驀地一怔。
緊接著,背脊發(fā)寒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站在他面前的,竟然――
竟然是那個很久之前在劇組失蹤的女孩!
當(dāng)時劇組出了命案,警方一直在追查,黃志龍最后雖然伏法了,但組里失蹤的兩個工作人員卻一直下落不明。
謝清呈沒想到居然會在這里遇到她!
更沒想到的是,這個女孩子已經(jīng)完全不認識他了,她眼神直勾勾的,就像成康精神病院那些精神病人,見謝清呈醒來,她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依舊自顧自地低頭整理著房間,動作僵硬而機械。
她打掃了房間紙簍的垃圾,在茶幾上照例放了新鮮的水果,然后來了謝清呈床前,一雙大眼睛無神地轉(zhuǎn)向他。
“您好,我是來更換床單的�?梢該Q嗎?”
謝清呈:“……你不認識我了?”
女孩麻木地重復(fù):“我是來更換床單的�?梢該Q嗎?”
謝清呈盯著她的眼睛,那一瞬間,他忽然回憶起了第一見到這個小姑娘的情景。
當(dāng)時是在劇組酒店里,小姑娘給他送來了入住花束,一張青春洋溢朝氣蓬勃的臉龐上盈滿了燦笑。
“謝教授�!彼裏崆槿缁�,眼睛里全是亮晶晶的光,“歡迎進組!以后有什么需要您都可以隨時找我,我叫――”
她叫什么來著?
謝清呈又努力想了想,可惜還是想不起來。
他總是不太容易記得別人的名字,不過那些至為燦爛的笑靨,卻都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這個當(dāng)時笑得像迎春花般炫目的姑娘,如今卻好像只剩了一張皮囊,如果不是她還在呼吸著,謝清呈簡直就會覺得她已是一具尸體。
女孩又重復(fù)了一遍:“我是來更換床單的�?梢該Q嗎?”
她好像不得到一個答案便不會罷休了。
謝清呈只得起了身,讓她能夠順利地完成手上在做的事情。女孩像個訓(xùn)練精良的酒店服務(wù)生,利落地撤換好了床上用品之后,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臥室。
她走之后,謝清呈越想曼德拉做的這一切越覺得惡心,覺得毛骨悚然,再加上發(fā)燒體虛,他忍了一會兒,沒忍住,去洗手臺前一下子吐了出來。
整個下午又燒又吐,渾身熱度逐漸攀高,謝清呈就算意志力再頑強,也有些受不住了。最后一次吐后,他撐著流理臺,洗了個臉,緩了好一會兒,卻怎么也緩不出力氣往回走,反而慢慢地陷入了模糊。
賀予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謝清呈暈倒在洗手臺旁的畫面。
他吃了一驚,連忙跑過去抱起他,失聲道:“謝清呈?”
懷里的人渾身都在發(fā)燙,面龐蒼白,緊閉著的眼睛尾梢卻是紅的,一身浴袍衣襟微敞,底下的皮膚透著燒熱時薄薄的血色。
他連忙把人抱到床上,打了電話讓島上的醫(yī)生拿了退燒藥來。
謝清呈模糊間被賀予喂了藥,就又陷入了發(fā)燒的昏沉中。
“……”賀予抬手,輕摸了一下他的頭發(fā),心里很是慌亂。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昨晚過分了,才會導(dǎo)致謝清呈今天這樣。
裹在被褥中的人緊閉著眼睛,漆黑的眼睫和淡色的嘴唇,成了這張臉龐上僅有的色澤。
賀予躺倒了床上去,伸手抱住了他。
謝清呈是那么的剛毅,讓很多人佩服他。
可賀予覺得他怎么就變得這么的易碎了呢,他只想擁著他,擁有他。
經(jīng)過昨晚之后,賀予其實是真的很想殺了陳慢的,他甚至在會議結(jié)束后,按下過私人電梯的地下二層按鍵。
那是關(guān)押囚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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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最終還是沒有把腳步邁出轎廂,他是因為謝清呈萌生了殺人的心思,可也正是因為想到了謝清呈,他又竭盡全力地,逼迫自己放下了這個瘋狂的念頭。
盡管這個念頭是那么的蠱惑人心,他的計劃是那么的天衣無縫,只要陳慢死了……誰知道是誰殺的?
當(dāng)鮮血洗盡,掌心一片潔白,那就將是死無對證的事情,他甚至可以在陳慢死前好好地折磨他一番。
但是……
他想到謝清呈把手遞給他的樣子。
如果他的掌心里有陳慢的血,謝清呈真的會一直發(fā)現(xiàn)不了嗎?
如果謝清呈發(fā)現(xiàn)了,還會把手伸給他嗎……
他那時候站在電梯間內(nèi),看著轎廂鏡子里自己一身黑色軍服,陰郁的臉。
他最終還是把手按上了電梯的上行鍵,離開了那冰冷的地下。
別殺人……
他一遍一遍地對鏡子里那張臉說,因為埋的病態(tài)太深,他連眼瞳都是妖異的。
別殺人。
別做令一切無可挽回的事情……
最終逃也似的離開了那個地方。
“謝哥,沒事了�!边@一刻,賀予抱著他,似乎想用自己的體溫讓謝清呈好受些,可他的喃喃低語中,似乎也有對自己還能這樣未沾鮮血地擁抱著謝清呈而感到的慶幸,“沒事了……什么都沒發(fā)生……”
“你好好睡一覺,我回來了,今天不出去了。有我在這里陪你,不會有任何事的。睡吧……”
退燒藥很有效。
到了晚上,謝清呈的病熱下去了。
他皺了皺眉頭,醒過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在賀予懷里,出了一身的汗。
“我怎么……
”
“醒了?”賀予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你之前發(fā)燒了,昏過去了,你記得嗎。”
“……”
他這么一說,謝清呈就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