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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這是開戰(zhàn)前的最后一晚了。

    陳慢已經(jīng)被他救出來了,明天他們就將匯合,一同配合著去毀壞激速寒光。

    如果不出意外,這就是他和謝清呈獨處的,僅剩的一夜了。

    賀予閉了閉眼睛,他不想認命,為此他已經(jīng)做了一天的準備。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氣,輸入密碼,推門而入――

    謝清呈不在客廳。

    他聽見浴室傳來水聲,謝清呈正在浴室洗澡,賀予原地站了一會兒,覺得自己還是先不要進去為好。但他又為即將要和謝清呈攤開來說的話而感到焦躁不安,他來回踱步,撫平心緒,最后想了想,決定先去廚房煮一點什么,等謝清呈出來了,可以先吃一些東西,他再慢慢地和他說。

    然而他一走到餐桌前就愣住了。

    桌上居然已經(jīng)擺了幾樣葷素搭配的家常小菜,看得出是拿冰箱里的食材做的。有酸甜可口的糖醋藕合,清淡爽口的青菜豆腐,鮮香嫩滑的宮保雞丁,還有一鍋粒粒分明金黃燦爛的揚州炒飯,里頭擱著許多瑩潤的蝦仁。

    賀予僵直地在原地站了好久。

    這是謝清呈第一次專門為他準備的晚飯。

    他的心一下子跳得是那么快。

    他不知道……不知道謝清呈是不是也和他報有了一樣的想法,或許謝清呈也認為這就是最后一夜了,所以想不留下什么遺憾,或許謝清呈也有什么話,想要和他說……

    他又想到了昨晚的那一句“不后悔”,還有謝清呈主動吻上他時,那并非是偽裝出來的激情。

    正是這些細節(jié),給了他太多的期待,就像末日前也要掙扎著開出的花一樣,在他心里綴上了細碎的光。

    賀予看著那一桌家常菜,心如鼓擂,掌心盜汗,以至于他不得不去客廳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喝兩口,才能讓自己保持鎮(zhèn)定,神色如常。

    他在茶幾前坐下來,浴室的水聲仍在繼續(xù)響著,他心不在焉地聽了一會兒,又往亮著燈擺著菜的廚房看了一看。他簡直就像一個等待著一場重要面試的人,一面期待著對話快一點進行,好知道最終的結(jié)果,一面又希望事情發(fā)生的慢一點,再給他一點喘息的時間。

    在這過程中,賀予無意掃見了茶臺顯眼處放著的一本《夜鶯集》,那應(yīng)該是謝清呈看了一半擱著的,他拿起來,心不在焉地看了好一會兒,才驀地發(fā)現(xiàn)書籍的扉頁上面,有謝清呈隨手寫下的一些文字。

    再定睛一看,他不禁怔住。

    那是謝清呈冒著風險,留給他的留言!

    他迅速掃了眼浴室方向,然后仔細地把扉頁上的字看了一遍。

    “賀予,段聞下午派人說八點要單獨和我談一談。桌上有菜,好好吃飯,等我回來。”

    看來是謝清呈之前以為他沒法按時回家,所以提前寫下的東西。為了謹慎一些,謝清呈沒有寫更多的內(nèi)容,但猜得出來,段聞恐怕是覺察了什么異樣,想要試探謝清呈,謝清呈不去不行。

    賀予看了一下表,已經(jīng)快八點了。

    “……”賀予的心臟又重重地蹦了一下。他的手指微顫,心緒復(fù)雜,最終扯下了這頁寫著他的名字的紙,疊成了一朵白玫瑰,悄無聲地放進了自己的胸口衣襟袋里。

    剛做完這件事,他就聽到浴室移門嘩啦聲響。

    他倏地站起來,沖去了臥室。

    謝清呈已經(jīng)換上了衣服,正在擦拭著頭發(fā),見賀予忽然跑進來,他嚇了一跳:“……你已經(jīng)回來了?”

    賀予喉結(jié)來回滾了兩下,才發(fā)出了一聲沉悶的“嗯”。

    監(jiān)控之下,距離太遠,不便多說。賀予踟躕間,忽然想到了一個辦法。

    他走過去,拿了一塊雪白的干毛巾,覆在謝清呈肩頭,而后側(cè)過臉去,溫熱微顫的嘴唇吻了一下謝清呈的鬢發(fā)。

    “我給你吹頭發(fā)�!闭f著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謝清呈一怔之下,心領(lǐng)神會,垂了睫,看不出任何表情地和賀予去了洗手間里面。

    鏡子前的吹風機接上,賀予站在他身后,高大的身形緊貼著他裹著浴袍的后背:“衣服都濕了�!�

    謝清呈:“……”

    “多吹一會兒。”

    賀予說著就打開了開關(guān),噪聲響起,他站在他身后替他吹頭發(fā)的同時,自然而然地,就用微不可查的聲音對謝清呈快速道:“桌上的紙,我看到了。段聞有說找你干什么嗎?”

    謝清呈:“他說就是談一談,我不能不去,但我看得出,他應(yīng)該只是想試探,你不用擔心。你呢?明天的事你安排的怎么樣了?”

    賀予:“我也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

    借著吹頭發(fā)的時間,賀予和謝清呈迅速溝通了這一天的重要事件,以及明天該做的事情。

    賀予把自己放棄了鄭敬風作為配合人選,而救出的陳慢的情況和謝清呈說了。

    謝清呈在一陣意外之后,接受了這個安排――確實,除了鄭敬風之外,陳慢是最好的選擇。

    謝清呈問:“他都知道情況了嗎?”

    “都清楚了�!�

    “……你沒和他吵起來吧。”

    “時間緊,我只和他談了公事,沒什么可吵的�!�

    謝清呈心想也是,如果賀予從陳慢那里知道了真相,知道自己和陳慢并沒有過任何交往,反應(yīng)一定不會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磥硭麄兇_實除了明天的計劃什么也沒溝通。

    頭發(fā)吹得快干了,賀予聞著謝清呈身上淺淡幽冷的氣息。

    謝清呈的頭發(fā)從他指隙間溫柔地穿過去,纏繞上他的手指,他在這繞指柔中講完了公事,他抬起眼,看向鏡子里的兩個人。

    時間越來越緊迫了,八點就要到了。

    賀予低聲說:“謝清呈……”

    謝清呈也望著鏡子里的他:“……嗯?”

    賀予環(huán)上了他的腰,鏡中人也做出了同樣的動作,他感覺到懷里的人有輕微的顫栗,他看著鏡子又垂眸看向謝清呈蒼白的頸間。

    他低下頭,似情難自禁地吻向謝清呈的下頜側(cè)線,那纏綿就像謝清呈的輕顫一樣,并非是逢場作戲裝出來的。

    他輕聲地說:“你是不是也在擔心明天……?”

    謝清呈的手指搭在流理臺側(cè),微微泛白:“放心,明天不會有事的。”

    賀予濃密的睫毛顫著,那細碎的吻不住地蔓延,從他的下巴處往上,吻過鼻梁,眉眼,額頭,最后他干脆把謝清呈整個人從背對著他轉(zhuǎn)過來,抱到洗手臺上坐著,讓謝清呈的背脊抵著冰涼的鏡面。

    他纏繞上謝清呈的手指,十指交扣抵在鏡上,而后重重地吻上了謝清呈的嘴唇。

    空氣里的燥熱一下子竄升上來,他纏綿悱惻地吻著他,哀傷至極地吻著他,懷揣希望地吻著他。

    在嘴唇濕潤著分開時,賀予抬起眸,迎著洗手臺前曖昧的打光,癡然看著謝清呈的眉眼。

    距離很近,他在他面前道:“你知道嗎,我今天……差點就沒有忍住……”

    “沒有忍住什么。”喘息間,謝清呈問。

    賀予道:“沒有忍住,想殺了陳慢�!�

    “��!”

    賀予用鼻尖輕輕碰著他的臉頰,繾綣又可怖:“我在想,是不是我殺了他……我們就可以回到從前那樣了……我想讓他從這世界上消失,我想我現(xiàn)在殺了他,你也不會知道的,你什么都不會知道……”

    “賀予,你――”

    “但我想到了你。我沒有下手�!�

    “……”

    賀予攥著他的一只手,壓在洗手臺上,輕聲道:“謝清呈,我明白你為什么不想和我談私事,因為我們有許多的準備工作要做,而那些工作關(guān)系到幾千個人,甚至更多受害者的性命,可我感覺你從昨晚起就一直有話想對我說。我不確定那是不是我渴望聽到的,我很想知道你究竟想對我說什么�!�

    “所以,我已經(jīng)花了白天的時間,把所有最重要的事都計算好了。而且我已經(jīng)做了整整一天的心理準備,我保證無論聽到什么,我都不會失控,不會影響到任務(wù)的進行。”

    “……”

    “謝清呈,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明天出現(xiàn)了意外,你或者我,我們中的任何一個在任務(wù)中犧牲了呢?”

    謝清呈的心緊收了一下。

    “我不想就這樣帶著遺憾,止步于此,甚至到死都沒有勇氣把內(nèi)心的真實全都說清楚。我放不下。”

    “……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辟R予道,“我知道,你覺得真相是很重要的,但是我想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為了我,最后冒險這一次,相信我不會失去控制,告訴我你所有的內(nèi)心所想。你能不能把最后這一晚的時間留給我,能不能為了我,自私這唯一的一次�!�

    “……”

    杏眼向他望去,望向那明晦閃爍的桃花眼。

    他如同當年邀請他跳一支舞一樣,是一種無限期待又略帶著忐忑的神情。

    “謝清呈。你今晚,有什么想和我說的嗎?”

    謝清呈定定地看著他。

    他們纏綿時,好像明天一早就是末日。

    他們悱惻時,便如一切折磨都未發(fā)生。

    其實賀予早上離開之后,謝清呈就獨自在屋內(nèi)想了很久。他知道這時候談私情,以他們倆的情緒狀況和精神狀態(tài)而言都太危險了,可是在準備工作完成之后,在正式任務(wù)啟動之前,他們再沒有別的機會了。

    有些話,如果連今晚都不說,那么若有遺憾,也許就會后悔一輩子了……

    他沒想到賀予比他想的更周全――賀予把所有決戰(zhàn)前最重要的部署計算都壓在了今天完成了,留出了晚上的時間。

    然后這個青年問他,你能不能把最后的時間給我。

    我已經(jīng)準備了一天了。

    你能不能相信我不會失控。

    你能不能為我自私哪怕這么一次。

    目光交錯,糾葛難分。

    謝清呈從不為任何人冒險,唯獨這一刻在賀予面前,他動搖了。

    “……是�!弊詈螅x清呈說,他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賀予,他一生從未在意過什么情愛之事,這些東西在他眼里曾經(jīng)不足為提,但在賀予這里,他終于不再是如此了,“我有想和你說的�!�

    賀予心下猛地一顫,攥住他的手:“我也有。我有很多很多想告訴你的�!�

    心跳如鼓。

    不知是誰。

    謝清呈望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如同許諾:“我也一樣�!�

    賀予的眼眶微微地泛紅了:“那今晚……”

    當――當――當――

    就在這時,客廳座鐘的鐘聲響起,門鈴也如期被按響了。

    八點鐘,段聞那邊的時間觀念一向很嚴格,已經(jīng)有人在門口等候了。

    可謝清呈聽到了按門鈴的聲音,卻沒有立刻走。

    他注視著賀予的面龐,他感覺賀予也許和他一樣,已經(jīng)隱約猜到了彼此想說的話。

    他們倆的感情像凍了一冬的冰,消融時并非陽光一照就盡數(shù)化沒了。是冰先變得薄,再支離碎去,冰層之下開始有溫柔的水流出來,那過程仿佛從不恨到保護,從保護到曖昧,從曖昧到忐忑,從忐忑到試探,從試探到確認真心……一點一滴,在人間四月天里,最終化為久違了的春汛。

    好在這一切都不是驟然流露的,而是循序漸進的,這樣才好……就如凍了太久的人是不能一下子浸泡到熱水中的,只有慢慢的擦拭、回溫,才能讓曾經(jīng)深陷在冰寒中的人不受傷。

    對于他們倆,更是如此。

    當這一層紗再也遮不住心里的熱潮,就像一場暗戀追逐已經(jīng)到了最后,輕紗中的兩人在未說出我也愛你之前就已隱約猜著了對方的心。

    羅紗深處,兩相對望,仿佛隔著薄紅望那新人的臉,哪怕扇未挑,帕未掀,也已恍惚能見眉眼。

    只是還差一句莊重的告明心意。

    差一晚執(zhí)手相訴,萬千結(jié)解盡。

    “你等我,好嗎?我見完段聞之后,這一整夜的時間,都是你一個人的。”

    賀予心里涌上一種難以名狀的滾燙情緒,他盯著謝清呈的眼睛,在那催促般的門鈴聲中,他再一次吻上了謝清呈的嘴唇。

    “好。我一定等你回來�!�

    門鈴催得更急了。

    唇齒松開,整換衣衫。

    謝清呈在離開前,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轉(zhuǎn)過頭,對賀予說了一句:“對了�!�

    “怎么了?”

    “有一件事,想先和你說�!�

    賀予的心跳很快:“是什么。”

    “我沒有和陳慢交往過�!敝x清呈站在鏤刻著無盡夏的門邊,安靜地看著賀予,他知道賀予能夠懂他的意思,賀予一定能懂他的意思。

    這一句話,明明白白,不致直接擊了賀予的心攪得他獨自情緒一團亂,它更像一劑精神的鎮(zhèn)定,像萬千感情的鋪墊,等謝清呈回來之后,更多的話,更多的事,便也終于能隨之如春水消融,訴之于口。

    他不想留任何的遺憾了。

    謝清呈道:“從來沒有過。”

    賀予的心口一陣滾燙,熱意涌上眼眸,一時間竟感到頭暈?zāi)垦#髅魇悄敲粗档酶吲d的事,卻不知是不是因為經(jīng)過了太多的坎坷,反覺心疼如絞,極愛伴極痛。

    “……我……我一點也不知道……”

    “還有很多事情你應(yīng)該也不知道,等我回來。我也有一些事想問問你。”

    “好……”

    謝清呈最后在門口望了賀予一眼,光線的明暗交匯中,他側(cè)過臉,似乎是對賀予笑了一下。

    那微笑是賀予從來沒有見到過的。

    好像他夢里的客房門終于打開了,謝清呈低頭望著還是少年的他,笑著說了句小鬼你在著急什么,我一直都在。

    我一直都在……

    咔噠。

    門輕輕地又關(guān)上了。

    謝清呈隨著段聞的親信離去。

    賀予一個人站在房間內(nèi),久久心緒不能平。

    他站在昨日和今日之中,站在少年時和青年時,站在這個與當年并無二致的房內(nèi),胸腔似有鼓擂。

    最后,他喃喃地對著無人處說了一句:“早點回來,我會在原地等著你�!�

    第231章

    不要接受他的邀請

    “放心,明天我會盯著最后的手術(shù)。這次我們是用了一個體型和他非常接近的成人,植入腦內(nèi)的芯片也很先進……”

    段聞舒適的辦公室內(nèi),坐著一個穿著白色研究服的人,那人一雙桃花眼,嘴唇很薄,不是安東尼又是誰?

    安東尼剛從滬州回來,風塵仆仆,他一上島就被段聞叫去談一些事情的進度了,到現(xiàn)在還沒有休息過。

    段聞喝了口茶:“我很期待,請你務(wù)必不要讓我失望�!�

    “我相信他會非常優(yōu)秀�!卑矕|尼說,“唯一的美中不足的是那具身體的年紀大了些,畢竟你提供給我的人腦才二十多歲,你讓我用四十多的人體,實在是沒有必要的�!�

    段聞笑了笑,但眼神很冷淡:“有沒有必要的,我能沒有你清楚?”

    “……”

    “就這樣吧,時候也不早了�!倍温勌挚戳搜弁蟊�,“你先去休息吧。明天做完最后的手術(shù)之后,我會來查收。對了,還有給血蠱用的那一套裝置,你也該盡快盯著收尾了。我們的血蠱最近好像,并不安分�!�

    安東尼聽到這里,神情中透出一股諷刺:“他要是不安分,那他離死也不遠了。你也知道我當初救他是留了一手的,他只要活著,就永遠無法心滿意足地達到他想要的目的。”

    說完這句意味深長的話,安東尼起身,欠了欠身子,告退了走到門前。

    他還沒抬手推門,門就被敲響了。

    段聞:“進�!�

    “段總,人給您請來了�!眰蛉舜蜷_門,低眉順目地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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